飞羽真人轻轻对无心长老说几句话,无心长老颔首道:“若要避免大家口角争执,恐非道兄此法不可了!”他跟着高声向众人道:“听李大侠这样说法,一皇之死疑点甚多,我们非去富春一趟不可了!”
辣水仙杜筠眼见此事已无法拦阻,只好闭口。鬼医向公度阴声道:“大师作此决定,自然无人敢违,不过据老夫所知,杜姑娘和那皇甫维交情不错,假如她事先通知皇甫维的话,我们赶到富春之时,恐怕连鬼影也碰不到!”
辣水仙杜筠面色大变,敢情她正是想在暗中通知皇甫维,可是目下被鬼医向公度识穿,此法已经行不通!她一怒之下,厉声道:“向公度你敢胡说八道,难道我不会把你的底子抖出来么?”
众人不作声,要知那鬼医向公度十分自傲,大家都对他没有好感,这时多半都恨不得杜筠把他的疮疤揭开。
鬼医向公度面罩严霜,冷冷道:“我们早有约定,你如敢破坏,可就怪不得老夫手辣!”
西岳掌门静虚子情知向公度武功甚高,辣水仙杜筠虽然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但比起向公度实在还差得多。这静虚子自己是个女人,忽然对杜筠同情起来,突然道:“杜姑娘你过来,我们一同前往富春!”
鬼医向公度见她已深得华山派庇护,虽然他不把华山派放在眼内,但这刻却不便得罪这些人,便立刻道:“其实老夫对杜姑娘并无成见,只是关于一皇之事,何等重要,凡是有可能泄漏机密的人,我们都应该注意,不知诸位以为对也不对?”
他环视厅中一眼,瞧到不少人点头赞同,当下又道:“这里还有一位必须加以注意,那就是这位铁骑大将蒲坚兄!”
蒲坚哼了一声,却没有开口辩白,原来他真的暗暗预备先行通知皇甫维。
众人都是经验极丰的老江湖,一看铁骑大将蒲坚不开腔,便都明白蒲坚与那皇甫维也有瓜葛。这一来不免有人疑心起来,纷纷过去在无心长老耳边建议把杜筠蒲坚两人暂时软禁,只因一皇与三公之间关系极深,他们既然和一皇有瓜葛,可能也会暗助三公。
无心长老当下向其余四位掌门人征询意见,最后决定要把杜筠及蒲坚一同带往富春,杜筠由静虚子监视,蒲坚则由矮头陀监视。他们决定要把蒲、杜两人带走之故,就是怕这两人留在此地,因没有高手监视,这两人随时可离开,早一步赶到富春,或者走通知三公到富春驰援!
这时夜幕已望,但这一干武林高手却决定立即行动,一齐前赴富春。
第二日傍晚,这一群武林高手已踏入富春城内。他们为了不惊动世俗之人,因此各自分散休息到二更时分,才在西门集合,准备前往陆府。
五岳掌门人和杜筠蒲坚及天尊者等八九人最先到达西门,等了片刻,所有的人陆续到达。飞羽真人点一点人数,便道:“已经到齐啦,可以动身了!”
数丈外一条巷子里突然飞出一道人影,这边的人个个都是一流高手,这时齐齐转眼向那条人影望去。
那人身法好快,转瞬之间已奔到近处,人群中有人哎地一叫,道:“他就是带走圣剑的人!”
话声中那人已如电掣云飞般到了五岳掌门人面前。但见此人面黄如蜡,年纪尚轻,背上斜背着一柄白色长剑。
这时在城墙下虽然聚有将近二十人之多,但却没有一点声息。人人的眼光都注定在那黄面少年身上。
无心长老上前一步,口中诵声佛号,道:“施主别来无恙,今晚现身不知是否专为老衲等人而来?”
那黄面少年颔首道:“大师及诸位好,我事前一点也不晓得诸位会到此地,敢问大师这是要往何处去?”
无心长老道:“听说一皇住在此地,老衲等正要去瞧瞧,不知是真是假?”
黄面少年长笑一声,道:“那好极了,一齐走吧!”
这时候十余高手之中,倒有一半人对那黄面少年背上的白色圣剑虎视眈眈。要是那一个夺得此剑并且保得住它,那时五岳掌门人都听命行事,也就里说仗着此剑就可以纵横天下!
祈门二鬼见那黄面少年理也不理他们,心中怨恨交集。阴魂袁京首先冷笑一声,道:“王公子今晚何以孤身走动?那位老家人王安兄呢?”
他这几句话不外叫大家注意到这个持有圣剑之人,虽则后来在那鬼医向公度暗算之际,露过一手,显然是身怀绝技之士。可是他目下人单势孤,那个老家人不在旁边,正是夺剑的大好机会。
那黄面少年淡淡嗯一声,并不置答。
阳魄王精二向来鲁莽残暴,这时那里还忍得住?厉声喝道:“姓王的先把圣剑解下……”喝声中“呼”的一拳隔空击去。
少林寺无心长老猛又一挥宽袖,口中诵声佛号,道:“王施主有圣剑在身,这位施主不可亵渎……”他这一袖挥去,运的是“达摩真功”。阳魄王精二拳力到处,宛如击在一堵坚壁之上,震得身形退了一步。
众人不觉瞠目结舌,一则这无心年老功力之深厚,难以测度。二来这无心长老乃是有道高僧,一向说话客气谦虚,但这刻向王精二说的两句话,却十分硬直,显然已帮定那王公子!
武当娄真人身份不同,一方面和无心长老等数人是平辈朋友,一方面他也没有存着得剑之心,完全是旁观的人。这时朗声道:“诸位请听贫道一言,当日心池圣女曾经说过,只要得剑之人,能够安然离开五岳台,就是那圣剑之主。这位王施主当日得剑之际,虽然不大正当,但终究已得到手中,目下五岳的几位道兄都有护剑之责,各位最好在这行将遭遇强敌之前,不要自相残杀,以致削弱实力。”
无心长老合什道:“娄道兄所说的话,正是老衲心中之意,老衲谨谢道兄代劳……”
阳魄王精二吃了这个大亏,心中发怯,不敢哼气。众人沉默了一阵,鬼医向公度倏然大声道:“刚才娄真人的话中,也承认那姓王的得剑时手段不大正当。因此目下也怪不得大家不服气。兄弟斗胆请少林寺方丈大师当众宣布一下,当日心池圣女如何定规得剑之法?”
这话一出,赞同之人不少。无心长老微微一笑,道:“当日心池圣女宣布有关圣剑规条时的种种情景,老衲如今犹感到历历如在目前。她说此剑得主,必须闯得过五岳大关,然后能安然带剑走出五岳台门外。若是在走出门外以前,被人劫走,那个夺得圣剑之人,亦只须安然出得门外,就算是圣剑得主!”
老和尚话声停顿之后,大家都默默思索。洛阳司空表忽然道:“心池圣女的意思,显然要圣剑得主武功是以压倒在场群豪,方足以仗剑为世除害……”他说到这里,那黄面少年突然冷森森地哼了一声,显然这一下哼声之中并无善意。
司空表望他一眼,道:“王兄可是另有高见?”
王公子道:“没有,你爱怎样说都可以!”
司空表面色一沉,道:“这个当然,王兄目前暂时似乎还管不着兄弟!”这两人的话火辣辣的,大有生事之势。乾坤五义之一的范禹不想司空表当真出手,连忙接着道:“我盟兄的意思是说心池圣女此举没想周密,假如那取得圣剑之人,武功甚高,但若是行为不端之士,场中群豪便可纷纷出手拦阻,夺回圣剑!”
司空表感到那王公子哼声十分可疑,存心再逗他,便接声道:“不过若然武功不足以服众,仍然难以安然出门,可惜她老人家没想到圣剑会飞出门外!”
司空表这两句话意存讥讽,而且十分露骨,因此众人的眼光立刻移向黄面少年,看他作何反应。谁知那王公子刚才这等轻躁出声,这刻却毫无反应。
大家正在诧异之时,鬼医向公度突然仰天长笑,流露出十分得意的味道。
无心长老眼光如电般扫过其余四位掌门人,只见他们都露出不悦之色,便诵声佛号,道:“向施主有话请说,别要惊动左近的人家。”
王公子接道:“这还用得着他说,待我替他告诉大家就是!”
鬼医向公度真不相信黄面少年猜得到他心中之事,几乎要事先嘲讽他几句,但他为人毕竟阴沉诡诈,仍然忍住此忿,只淡淡道:“王兄请说!”
王公子环顾众人一眼,等到大家都全神瞧他,这才缓缓道:“向公度得意忘形地仰天长笑,无非是想到圣女的规条中有一点我不合规定,向公度你说是也不是?”
向公度微微一怔,道:“是那一点?”话中之意,分明已承认他大体已经猜对,这一来倒有一半以上的人登时对这黄面少年另眼相看。
王公子道:“太简单了,你无非是想到圣女规定必须携剑走出门外,但我却是在门外接住飞出来的圣剑,是以不合规定,对也不对?”
鬼医向公度暗暗抽口冷气,道:“猜倒是猜对了,只不知你如何反驳。”说时,心中暗自忖道:“这人聪明绝顶,世所罕见,务必设法铲除才行。”
那黄面少年冷笑一声,道:“这还不容易么?我把此剑交还无心大师就是了。”
这个结论宛如异军突起,众人都为之一楞。谁都想不到人人都想得到的圣剑,他却愿意放弃。
点苍快剑张搏云忍不住说句公道话,道:“既然王兄交出此剑,当然一切争辩都属多余,我们还是立即出发去找一皇要紧……”
妙手巧匠耿青在向公度耳边低说数句,向公度立即大声道:“这圣剑乃是人人想得之物,姓王的既然用尽心机,巧取到手,目下又忽然退还,此举大是不合人情;不知诸位以为是也不是?”
王公子冷冷道:“你说这放的意思又被我猜到啦,这一回要不要我代说?”
鬼医向公度当真服气此人的聪明,立刻道:“谁要你说,诸位,请想这等不合人情之举,除非内中另有缘故,绝难发生,因此我怀疑这柄圣剑已经变了质啦!”
那黄面少年面上毫无表情,道:“下面的话快说出来,别耽误时间。”
众人闻言一怔,纷纷转目去瞧鬼医向公度,果然见他开口说道:“那圣剑乃是仙兵利器,自然不能掉换,因此老夫所说变质,乃是指剑上圣女留下的克敌秘诀势必已经失去,天下只有他一个知道那秘诀……”
一众高手一听这道理千真万确,要知大家争取圣剑,无非也是因为圣女说过圣剑上留有克制一皇三公的秘诀,所以大家才敢拚着得罪一皇三公而觊夺此剑。目下圣剑之秘既然已失,则此剑的价值已减去一半。
这一来许多人都愤激起来,祈门二鬼趁机带头捣乱,一面大声喝骂,一面向黄面少年移去。司空表、范禹、许伯英三人也移动脚步。武当娄真人和点苍快剑张搏云看看不能不动,便也走过去。
转眼间黄面少年已被十个以上的高手团团围住,但他面色不变,冷冷地环视四周之人。
无心长老洪声道:“王施主可有话说么?”
王公子淡淡道:“既然大师相问,我就把剑上秘诀说出来,但只能先告诉大师一个人!”
鬼医向公度司空表等人满以为可以听悉制服一皇三公的秘诀,方自大喜过望,一听王公子之言,彷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但他们却只好记恨心中,只因这等秘诀何等重要,自然只能密告少林掌门无心长老。
无心长老移前两步,道:“为了消释群疑,施主此法最为妥善,老衲洗耳恭听!”
黄面少年贴近无心长老,正要说话,忽然大声道:“我突然想起一事,先请教过大师,再说那秘法不迟!”
无心长老道:“是什么事,施主不妨说出来!”
王公子道:“那就是圣剑上克制一皇三公之法如若独独告诉你,等会儿若见到‘一皇’,他自然对你不肯容情,立下煞手。像大师这样得道高僧,如若被害,岂不令人痛惜?”
无心长老为事谦和,因此并不以对方指明他决敌不过一皇之事而不快,微微一笑,道:“施主为老衲设想得对,不过施主不须担忧,第一点是那‘一皇’于今生死未卜,可能已经命丧黄泉,不能再加害老衲。第二点假如一皇仍然活着,但除非他一口气杀死老衲及另外四位掌门人,不然的话,这秘诀仍能存在人间!”
王公子这时爽快地道:“好吧!我告诉你就是!”他凑近老方丈耳边,悄声说了好一阵,最后王公子退开两步,大声道:“此所以我不能把圣剑上的秘诀说出让大家晓得,大师以为对不对?”
无心长老连连颔首,随即过去告诉其余四位掌门人,一旁的高手们都注意那五岳掌门人的表情,但见他们个个最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同时连连点头,显然五位掌门人都赞同王公子不能公开的理由。
这一来弄得所有的人都生出强烈的好奇心,皆想知道那圣剑上留下的秘密,为何会使得五岳的掌门人都一致认为不能公开?难道是十分容易炼成的神功?抑是炼时极难,所以不便使大家泄气?
无心长老向大家宣布道:“老衲谨代表其余四位道兄告诉大家,那就是这位王施主所说的话,老衲等深信不疑。目下似乎不宜作圣剑之争,应该同心协力,共赴陆府,等将一皇生死之谜揭开,大家无恙归来,再行讨论圣剑之事,不知诸位对此有何高见?”
众人尽告默然,武当娄真人高声道:“无心道兄这话极对,既然无人反对,我们就出发前赴陆府!”
不久工夫,二十条人影已到了陆府大门之前,蓦然间陆府大门“隆”地打开,跟着灯光四射。二十对眼睛一齐望去,只见大门当中站着一人,身穿素服。在他手中提着一盏八角风灯。
那人长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穿着一身素白衣服,更显得英俊潇洒,人间少见。
杜筠情不自禁地嗳了一声,叫道:“皇甫公子!”
无心长老和鬼医向公度也齐齐道:“对了,他就是皇甫维……”
皇甫维面上毫无惧色,用锐利的眼光缓缓环视门前的二十高手。他的眼光在司空表及许伯英面上特别停留得久一点,许伯英心中一阵愧疚,垂低头颈,只有司空表神色丝毫不变。
皇甫维冷冷道:“诸位居然找得到寒舍,实在不易。目下四邻均已就寝,各位都是江湖道上的人,自然不想把凡俗之人惊醒。如果我的话说得不错,那就请大家到家父灵堂稍坐。有什么指教之处那时才说如何?”
无心长老诵声佛号,道:“皇甫公子此意甚佳,就请公子前头带路!”
其余的人心中不免惴惴然,但无心大师既已答应,目下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也只好跟着进去。
但见一人首先纵上台阶,众人看时却是那黄面少年王公子。
他背后仍然背住那柄白色的圣剑,皇甫维注意地向那柄圣剑瞧了几眼,道:“阁下就是五岳台中技压天下高手,夺得圣剑的得主么?”
王公子冷冷道:“不错,那就是兄弟我了!”
皇甫维突然冷哂道:“可是我听谷云飞说,是他连闯五岳大关,然后把到手的圣剑摔在尘埃。你恐怕只是在一旁捡便宜的吧?”
王公子哼一声,道:“你口舌上的功夫极好,等会儿我要瞧瞧你手底功夫可比得上嘴巴的功夫?”
皇甫维微微一哂,举灯当先走入门去。二十高手鱼贯跟着过去。他们穿门过户,一直走到一座院落,只见院中的房屋完全和府中分隔开,而且均是石块筑成,显然十分坚牢。
鬼医向公度吃过神算公子屠元庭的大亏,那次在石室内炼药,几个人险些活活困死在石室之内。因此大具戒心,轻轻对前面的娄真人道:“这座屋子有点古怪,别要进得去出不来!”
旁边的点苍快剑张搏云悄声道:“你如果害怕,最好就留守此地!”
鬼医向公度勃然大怒,突然一掌横扫过去。张搏云随手出掌封闭,“蓬”地一响,名驰武林多年的点苍快剑张搏云竟被震退三步之多。
点苍快剑张搏云见他掌力奇重,明知徒手比不过他,便要伸手掣剑,忽听娄真人道:“张兄别忙,贫道等会还要向这位向兄请问敝师弟武潘安余舫之事!”他言下之意,好像是请张搏云暂时不要杀死向公度,但在向公度耳中,却听出他表示和张搏云同一阵线。
他们这里发生事故,不但后面的人看得清楚,连前面的人也发觉了。皇甫维首先讥嘲道:“怎么啦,你们居然先来一幕窝里反么?”
他这么一说,向公度张搏云两人都不好意思再讲话,皇甫维在厅门伸手让客,道:“厅中绝无埋伏,无心大师及诸位大可放心!”
无心长老身为五岳掌门之首,又是少林寺方丈大师,自然不能有丝毫示怯,洒步走入厅中。
皇甫维仍然站在厅门外,含笑让客,那王公子及五岳掌门人均已进去,轮到武当娄真人时,他也毫不迟疑,潇然走入。鬼医向公度却在厅门另一边站住,也不说话。
但见点苍快剑张搏云、祈门二鬼、山精关炎生、六甲手邱南、铁网神刀李幸、司空表、范禹、许伯英、天尊者等都进去了。厅外还剩下辣水仙杜筠、铁骑大将蒲坚、鬼医向公度及妙手巧匠耿青等数人。
皇甫维笑道:“怎的不入厅中坐坐?难道我们几个人要炼一炉宝鼎丹么?”
鬼医向公度冷冷道:“闲话少说,你自家为何不先进去?”
皇甫维道:“哦,你是怕这门口有钢板落下,把门口闸住,是不?那你就站在门口外面好了!”他的眼光扫向辣水仙杜筠和蒲坚,道:“你们也在外边么?”
杜筠柳眉一皱,道:“公子令尊可是已经仙逝?”
皇甫维纵声大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不信你们有胆量到此地来,却不敢见见他老人家……”
杜筠低低道:“公子这样说我也没有法子,但假如令尊已经仙逝,你最好立刻走开!”
铁骑大将蒲坚虽不说话,但却沉重地叹一口气,表示杜筠的话应该采纳。
皇甫维先向蒲坚望一眼,道:“蒲兄请先进去吧!”铁骑大将蒲坚果真跨入厅去。皇甫维望着杜筠,冷笑道:“你的一片好心,我劝你用在铁剑公子尹世泽身上吧,他今夜为何不来保护你?”
辣水仙杜筠为之一怔,鬼医向公度却阴声笑道:“皇甫维你如果不进去,我们就站在这里……”
皇甫维怒瞪他一眼道:“你若是不敢进去,爱站在这里就站在这里,我现在跟杜姑娘说话,你插什么嘴?”
鬼医向公度双眉一挑,眼中射出森杀之光,暗暗行功运气,准备出手。
辣水仙杜筠已看出鬼医向公度的心意,连忙转眼向皇甫维望去,只见他那白如脂玉的俊面上,陡然浮起一阵红晕,显得俊美异常。
她看得呆了一呆,鬼医向公度蓦然不声不响一掌向皇甫维背上拍去。
皇甫维似是没有防备,竟然被鬼医向公度的掌力结结实实击在背上,发出“蓬”的一声。
辣水仙杜筠为之大骇,尖叫一声,道:“向公度你怎可不打个招呼,就施毒手?这等卑鄙无耻的暗算手段,亏你用得出来……”
叫骂声中皇甫维已踉跄前倒,撞在厅门门边墙上。厅中之人一听杜筠尖声叫骂,转眼间已出来四人,一是少林寺老方丈无心大师,一是武当娄真人,一是洛阳司空表,一是东岳掌门人矮头陀。
他们眼光到处,已知道怎么回事。武当娄真人首先凝声道:“向兄是你暗算他么?”
鬼医向公度诡笑一声,道:“暗算两字不敢当,事实上这皇甫维想出手暗施冷箭,被老夫看破诡谋,就在他刚要出手之际,先发制人罢了!”
无心长老明知鬼医向公度的话靠不住,但盱衡今晚局势,尚有那最扎手强敌的生死未曾查明,假如那一皇尚活在人间,则眼下这些人一齐连手,也未必能逃得这场大难,何况先行火拚,实力有所损折!
东岳掌门人矮头陀突然哼了一声,道:“武功出众之人,行事出手务必讲究江湖规矩,否则一方面徒然得到武林败类之名,为别人所不齿。另一方面武功比他不如之人,对他只能存有惧怕之心而无尊敬之念。这一来就算武功再高,也不见得能够光宗耀祖,垂名武林……”
他这一番话自是对着鬼医向公度而发,原来自从五岳台以至今日,鬼医向公度种种所为,无一不是权谋诡变,只求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是以五岳的掌门人都对他没有丝毫好感。不过一来共同要对付外敌,二来鬼医向公度武功当真高强,是以暂时都对他容忍。
鬼医向公度面皮红也不红,昂然道:“老夫也赞同矮大师此论,如果皇甫维不是想暗算我,他就不致遭逢杀身之祸了……”言下之意,竟是把矮头陀的一番话当作谴责皇甫维意图暗算之举而说的。
辣水仙杜筠愤愤望着向公度,但觉此人面目阴险可憎,行事诡诈卑鄙,一时不知应该从何骂起。
少林无心长老缓步走到皇甫维身边,正要伸手试探他的反应,突然想起一事,回头道:“老衲说句公道话,也许向施主自家误会,以为皇甫公子要对你加以暗算,其实就老衲所知,皇甫施主一身武功已得真传,若然出手暗算的话,向施主能够及时发觉,已经十分不易!说到抢制机先,反而把他击开,只怕万万办不到!”
鬼医向公度何尝不知大家心中有数,而这无心长老这番话弦外之音,不啻点明说已知道是他暗算。但他的确不在乎,只耸耸肩,道:“如果是起于误会,向某也没有法子。”
突然有人朗声笑道:“哈,哈,向公度你以为这一掌就可以暗算得了我皇甫维么?”
笑语声中倚靠在墙边的皇甫维陡然挺直身躯,轻捷地转回身躯,双目如电,掠过每一个人面上。
这一下不但鬼医向公度感到十分意外,无心长老等人也无不为之一楞。要知适才皇甫维背后的衣服上,显示出清晰的掌印,内行人眼中,一望而知乃是被内家上乘高手在背后结结实实地印了一掌。任何人被这等阴毒厉害的掌力击中,能够不立刻丧命,已经十分了不起。何况能够若无其事?
辣水仙杜筠叫道:“公子你没事么?”
皇甫维潇洒地笑一下,道:“没有事,相信铁剑公子尹世泽听说之后,也将感到十分意外。”他本是无心提起尹世泽之名,但这话送入别人耳中,却觉得似乎十分酸溜溜的。
辣水仙杜筠最怕他提起铁剑公子尹世泽,连忙闭口不敢言语。
鬼医向公度目瞪口呆,想不出皇甫维怎能挨得住他一记隔空透心断脉的掌力?
司空表舒口气,道:“公子果然无恙,那太好了,只不知你们几位为何不走入室内?”
皇甫维冷冷望他一眼,迅即移开,表示不愿见到他。皇甫维用这种态度对付司空表,登时又使得无心大师等人疑惑不解。
但司空表却不动神色,诈作不知。皇甫维道:“我本来对江湖险诈一无所知,但这次出了一趟门,深深感到人心之险恶,所以我特地找到先父遗赠的一件护身宝物金缕衣穿上,方能幸而逃却一劫……”
无心长老哦了一声,道:“原来公子身上已穿着金缕衣护体,无怪丝毫无损。现在可否一同进厅,大家谈一谈关于令尊之事?”
皇甫维哼了一声,道:“我先向大师请问一句话,那就是假如先父在生的话,大师以目下这等高手,敢不敢来打扰他老人家?”
这句话问得尖锐辛辣,无心长老为之一怔,似乎难以立即作答。
武当娄真人仰天笑一声,道:“一皇虽然曾经名震天下武林,号称无敌。但此一时彼一时,俗语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纵是赢不了他,却也有此胆量来此求证!何况事实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怎会有不敢来此之事?”
皇甫维想了一下,道:“这话有理,但娄真人这么一讲,我可要请教你一句,那就是当日在五岳台中,三公现身拦在门外,你好像没有抢着出去应敌,不知当时何事羁绊住娄真人?”
他的话问得咄咄迫人,宛如锋快无伦的刀剑一般,直插入对方心窝。
娄真人缓缓道:“你责问得好,这个问题这数日来我自己也时时在心中自问,为何我不出去应敌?”
他这话声忽歇,几个人都不做声,等他再说下去。皇甫维见他清癯的面上,流露出痛苦之色,突然间觉得这位玄门得道之士,当真不是那等盗名欺世之流可比,只看他自家对这个问题这等认真,就可知道他的为人。
此念一生,陡然对他深感同情,颇以自己提出这个问题而后悔。
娄真人缓缓道:“老实说,如果要我来会一皇这位顶尖的武林奇才,贫道倒是毫不考虑生死荣辱。但三公却有点不同!贫道也曾自问如此解说是否真实合理,但却无法证明!此所以使贫道深感困扰!”
无心大师道:“娄道兄毋须困扰,在当时也许一时不能把理由说出口,但深心中却感到理该三思而后行,是以就不立即出而与三公应战!”
武当娄真人乃是武当派第一位高手,以他的名望身份,师门荣辱已寄托于一身。是以他对皇甫维提出的此一问题万分重视,只因皇甫维想得到也说得出口,别的人何尝不会想到,不过他们不会当面提出质问就是。
假如娄真人此事在江湖上被认为是畏怯三公武功,则武当一派的威名,完全被他折坠。此所以娄真人十分重视而不能自安。
他道:“无心道兄的话虽然不是说来相慰,但佛旨深微,世人罕能领会正!”
这时大家都关怀娄真人这个问题,倒轻轻把鬼医向公度曾否暗算之事放开。
只听娄真人长叹一声,道:“今日纵是会上一皇,但敝派威名,却已折辱在贫道身上!”
皇甫维突然纵声大笑,道:“这等小事,何须烦忧至此。”
矮头陀沉声道:“皇甫公子对此事看法不同,感受各异而已!”
皇甫维道:“要解决此事,何难之有?”
娄真人立即道:“贫道愿闻公子高见!”
皇甫维面色一沉,变得极为阴冷,道:“目下三公他们就在此屋后面的一座院落中,娄真人可敢孤身前往,与他们作殊死之战?”
他说得十分认真,众人都齐齐一怔,无心长老道:“皇甫公子这话是否当真?”
皇甫维冷笑道:“家父最近弃世,他们均是先父旧属,自然要到此地守灵行礼!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娄真人迅速接口道:“贫道今日能与三公一战,实在是喜出意外,无心道兄等诸位如果过来,观战则可,请勿出手相助,贫道可要试一试师门薄技到底如何!”
皇甫维冷冷喝道:“等一下,再答我一句,你为何定要与他们决一死战?”
娄真人淡淡笑道:“如果令尊一皇当真已经故世,则三公已是当世无敌高手,此所以贫道毫不迟疑……”说罢,双脚一顿,身形已破空飞起。
无心长老望了矮头陀一眼,道:“三公乃是武林公敌,岂能任得娄道兄孤身犯难?”
矮头陀道:“无心师兄的话不错,贫僧进去把大家请出来,一齐到后面瞧瞧!”
辣水仙杜筠对那鬼医向公度实在气不过,突然嘲声道:“按理说向公度应该第一个去会一会三公,可是目下娄真人已经去了,他还站着不动!”
向公度虽是面皮甚厚,这刻也有点受不住,迫近一步,冷冷道:“臭丫头你这是找死!”
皇甫维插口道:“只怕未必,就算别人不管此事,但在我皇甫维的地方,也不容你撒野!”
向公度立刻转面向着皇甫维,两人渐渐迫近。矮头陀奔入厅中,无心大师心系娄真人安危,已不暇理会他们。但见皇甫维突然闪电出手,双掌交叉疾拂出去,掌势变换中,化出数十幻影,当真是奇绝一时的手法。
鬼医向公度和皇甫维交过手,知道他只是功力稍弱,但招数却奥妙无比,远在自己之上。是以连忙疾退,一面运足全身真力,呼呼连劈数掌封住敌人。
皇甫维攻势一滞,等他数掌劈过,立时又欺身疾上。仍然双掌交叉拂去,但见指影忽远忽近,宛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旁边的司空表不但没有出声,反而瞪大双眼,细看皇甫维的手法招式。后面的无心大师唤他两声,他也没有发觉。无心长老微感讶异,暗想这司空表何以对皇甫维的出手这么热心专注地研究?想到这一点,心中忽然如有所触!
这时厅中之人,都瞧见门外两人相搏的情形。铁网神刀李幸与六甲手邱南相交甚深,是以可以直言无隐。李幸悄悄道:“那鬼医向公度这等狂妄,敢情武功当真高绝一时,兄弟若是贸然和他动手,非吃个大亏不可!”
六甲手邱南道:“不错,不过那皇甫公子出手之奇奥毒辣,也足以震骇武林啦……”
另一角落里黄面少年公子突然悄悄移到辣水仙杜筠身边,轻轻道:“杜姑娘等一会最好别走入地道!”
辣水仙杜筠楞一下,抬目向他望去。那王公子面上毫无表情,径自走开。她不禁环顾厅中一眼,心想这王公子所说的地道,莫非就在此屋之中?如果是在此屋之中,他又何能事先知道?
她正狐疑之际,门外的无心长老和武当娄真人已齐齐出手,硬生生把打斗中的两人分开。
无心长老出手之际,使出少林嫡传达摩神功,震得鬼医向公度退开两步。这一手把鬼医向公度唬住,不敢立即向无心长老发作。
无心长老向皇甫维道:“公子的嫡传绝艺,老衲深感佩服,使人想见当年令尊纵横天下时的气度。今日老衲等专诚来访公子,实在有话请教!”
皇甫维道:“有话尽管说,你们人多势众,难道还怕得罪于我不成?”
他的话说得不大客气,只因他曾被名列少林三长老之一的无意大师暗算,是以对少林之人暗存厌恶。不过他又知道无心长老为人方正,不似无意长老那等诡诈卑鄙,是以他才勉强和他交谈,不然的话,以他的性情,极可能理都不理。
无心大师道:“站在门外说话,终是不便,我们可否一同入内,再作详谈?”
皇甫维傲然一笑,首先举步走入大厅之内。厅中灯烛辉煌,把他的面貌举止都照得十分清楚。座中第一个是辣水仙杜筠,看得心软身颤,情怀大乱。别的人虽是男子,却无不暗暗赞声“好一表人材”。
皇甫维走入大厅之内,环视众人一眼,登时发觉所有的门窗出路,均被封锁,若是普通的人,还可硬闯出去。但目下封锁出路的俱是五岳掌门人亲自出马,他们无一不是一等高手,就算功夫比他们高强,也须苦拚多招,绝不能在三招两式之内把任何一个迫开,是以如要恃强冲出,万万不能。
鬼医向公度忖度形势,心知自己太过孤单,尤其那武当娄真人处处作对,的确万分不便。他脑筋连转,陡然想起一件事,不觉满面笑容,举步走到娄真人身边,低声道:“我竟忘了告诉真人一件事……”
娄真人冷冷道:“要是忘了,那就算啦!”
鬼医向公度淡淡一笑,道:“我本以为真人想知道有关令师弟武潘安余舫之事,既然真人不以为意,那我不提就是。”
娄真人有如触电般霍地转身,望着对方,道:“向施主有话请说,贫道洗耳恭听!”
向公度道:“真人既是十分关心,我不得不说出真相,那就是令师弟的璇玑玉盒,便是皇甫维带到保定府交给杜姑娘,然后才转到我手中!因此如要得知令师弟下落,只问皇甫维便知!”
娄真人稽首称谢,举步向皇甫维走去。无心大师正要向皇甫维询问,突然见到娄真人来势不善,登时把话咽回。
娄真人稽首道:“贫道想先与皇甫公子说几句话,深望道兄俯允!”
无心长老大感为难,想了一想。道:“真人好说了,老衲焉敢不遵法旨,但目下情形特殊,可否……”
娄真人已接声道:“贫道五内热血沸腾,片刻也难延缓,多请道兄见谅!”他随即转眼望着皇甫维,冷冷道:“敝师弟的璇玑玉盒可是由你带到保定府去?”
皇甫维嗯一声,却不即答,先举目环扫厅中之人。目光扫到鬼医向公度之时,只见他阴森森笑一下,当下也就冷冷回报一笑。
他朗声道:“我在未曾答复之前,必须把那璇玑玉盒为何要送到保定府的内情说出来……”
鬼医向公度被他反击这一下。登时心情大乱,须知他早已和杜筠、蒲坚两人约定,以不侵犯他们作为条件,换取他们保守炼药的秘密。向公度私心中一来不想武林中得知他一身功力如何得来。二来他那种卑鄙行径,也不能公诸于世。
这刻皇甫维忽然要当众说出,这教他如何受得了,一急之下,大喝一声,疾如闪电般纵到皇甫维身边,双掌齐出,猛攻敌人。
皇甫维朗声一笑,双掌交叉拂去,已把他猛急绝伦的掌势化开。娄真人手臂一抬,已掣出松纹古剑,厉声道:“向施主如果再打岔,别怪贫道不客气啦!”他乃是武当第一高手,名重当世,气势果真不同凡响!
鬼医向公度虽是狂傲自大,但面对这个一代名家,不由得不凛然却顾。皇甫维哈哈大笑道:“这就奇了,鬼医向公度你所作所为,竟然见不得人么?”
向公度气得半死,可是旁边的娄真人虎视眈眈,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厅中一众高手都感到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个个皆想知道。点苍快剑张搏云呛的一声,也掣出他那支锋利无匹的长剑,跃到皇甫维身边,道:“公子尽管把娄真人想知道的事说出来!”
鬼医向公度心知这点苍快剑张搏云享名已久,功力湛深,在目下这一群高手之中,可以列入五岳掌门人这一级之中。他既也出头帮助娄真人,自己孤掌难鸣,更加不能硬干。当下急得额头出汗,暗想如果无意长老也在此地,那还可以一拚。如今只好忍气吞声,任得皇甫维当众宣扬自己的丑事。
皇甫维看看鬼医向公度那副样子,甚感得意,当下道:“不久以前在保定府有个炼药之会,由鬼医向公度主持,假借神算公子屠元庭的家中举行。这个炼药之会,早在五年以前已经约好,由各方高手分头负责找回一种药物,武潘安余舫也是其中之一!”
祈门二鬼中的阴魂袁京大声问道:“请问炼的是什么药,后来炼成了没有?”
这袁京为人诡诈精乖,深知此一问题厅中之人无一不想知道,所以开口。果然全厅之人,没有一个人露出斥责他插嘴之意。甚至速急于知道师弟消息的娄真人,也不加反对。
皇甫维望他一眼,冷冷道:“你是谁?凭你这副样子也敢在此大呼小叫?”
阴魂袁京城府深沉,明知自己一答腔,就将惹来一身麻烦,是以忍住这口气,哼也不哼。
皇甫维傲然一笑,道:“他们要炼成一种盖世灵药,服下之后,功力陡增,可以和一皇三公相埒!”
人群中有几个人发出嗟讶之声,皇甫维跟着又道:“这次炼药之会自然是成功了,你们不见那鬼医向公度突然变得功力如此深厚,把天下人都不看在眼内么?”
全厅的人眼光都向鬼医向公度望去,向公度发作不得,空自向众人瞪眼睛。
娄真人沉声道:“然则敝师弟呢?为何会托你把璇玑玉盒带去赶会?”
皇甫维道:“我若不是碰到余舫,就不会到保定去了。就因他临死之际,托我把药带去保定。”
娄真人身躯一震,冷冷道:“敝师弟已经死了?”
皇甫维颔首道:“不错,他死时样子十分可怖,我只要一闭眼,那幅景象就浮在我眼前。”
娄真人道:“然则当时敝师弟可知道你的身份?”
皇甫维颔首道:“他晓得我是谁,但他跟着就断了气啦……”
娄真人沉声道:“原来这样,否则敝师弟与令尊有天大之仇,他怎肯托你办事?”
祈门二鬼的阴魂袁京好不容易听出破绽,突然大声道:“皇甫维你胡说八道,就算武潘安余舫于得知你身份之后,立即去世,是以无法收回成命,但你身为一皇之子,怎肯把药送到保定去?难道你故意要替一皇三公找个强敌么?”
皇甫维心中有数,是以并不着急,他只须解释说当时余舫已无法说话,只用指甲在床上刻下托自己把药送给鬼医几个字,所以自己不知底细。
那知袁京继续道:“兄弟认为他的话大大可疑,甚至武潘安余舫可能乃是死在他手中……”
武当娄真人听到这一句,双眼陡然射出冷芒。辣水仙杜筠一看形势对皇甫维大是不利,忍不住大声道:“娄真人千万别听这袁京胡说八道……”
阴魂袁京一向甚是自大,但近日来所见之人,无一不是武林高手,虽然不见得武功一定比他强,但论起声名则都比他盛大。是以他时时碰钉,忍恨于心。目下那杜筠居然斥他胡说八道,这杜筠并非无心长老娄真人可比,焉能忍受得住?
这厮一向阴狠毒辣,闻言只冷冷一笑,道:“杜姑娘口中胡乱骂人,大是有失身份!”
娄真人道:“杜姑娘这话有何凭据?”
辣水仙杜筠道:“当然有啦,试想皇甫维公子如果杀死令师弟余舫,则他怎会把那璇玑玉盒送到保定府来?而且盒中所藏的稀世灵药也没有动过。”
众人一听果真有理,不觉都把目光转向娄真人,看他如何说法,辣水仙杜筠突然尖叫一声,纵开丈许之远。厅内众人连忙看时,那西岳掌门静虚子已娇声嗔叱道:“袁京你竟敢当着天下英雄,施展暗算手段?”
飞羽真人微微一笑道:“贫道早已猜到他可能包藏祸心,是以一直留神。果然不出贫道所料,这位袁施主暗以阴毒手法隔空遥点杜姑娘穴道,是贫道发出真力暗中挡了一下……”
阴魂袁京见暗算不成,又被多人指责,不忍气罢,自知敌不过他们,要忍气罢,实在难以下台。登时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无心长老一看情势,竟变成大家不管一皇存殁而转移向阴魂袁京?于是朗诵一声佛号。这一声佛号暗蕴内家真力,只震得厅中之人无不耳鼓作响。
老和尚宣罢佛号,徐徐道:“娄道友如果要追问令师弟之事,总得向皇甫维公子询问才行!”
娄真人颔首道:“大师之言极是!”他话声一顿,转面向皇甫维冷笑道:“贫道之剑数十年来绝不轻易出鞘,假如皇甫公子不肯把事实真相见告的话,哼,就别怪贫道剑下无情!”
皇甫维大怒道:“我好心好意替你师弟送那璇玑玉盒,你却用剑威胁我,真真岂有此理!我偏不说,看你有什么手段……”
两个人一下子就把话说僵,娄真人朗笑一声,道:“好,好,贫道如果赢不了你,以后就绝不向你询及敝师弟之事。但若果你输了又怎么说?”
皇甫维毫不考虑,应道:“你赢了我时,要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嘿,嘿,只不过你输了的话却大便宜啦!”
娄真人沉声道:“贫道若是打败,一切都听你的……”
皇甫维立刻道:“你是武林中有数人物,谅必不至于说了话不算数……”
娄真人道:“这个自然,难道贫道还会赖账不成。”皇甫维道:“那么我先把话说明,你若是输了,我要你杀死一个人……”娄真人皱皱眉头,道:“贫道乃是正派之士,怎可随便杀人?”
皇甫维哈哈一笑,道:“如果你自信输不了,就算脑袋也敢打赌,何况去杀一个人?”
娄真人厉声道:“那就一言为定。”皇甫维点点头,道:“好极了,我还可以教你一个方法,那就是你如果觉得无法下手去杀我要杀的那个人,那么你就自杀好了。”
无心长老插嘴道:“娄道兄与皇甫公子打赌,老衲本来不应说话。但目下我们此次来此关系武林命运,因此怨老衲打扰之罪。老衲只想先向皇甫公子请问一句话,不知可使得么?”
娄真人听他说得客气,而且回心一想,此次大伙儿东来富春,目的本在于“一皇”,现在却变成了解决自己个人恩怨,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便道:“大师请便,贫道恭候就是!”
无心大师称谢一声,向皇甫维道:“敢问皇甫公子,令尊究竟是否还在人间?”
皇甫维道:“他老人家当然还在人间!”这话一出,厅中登时微微骚动。皇甫维又接着道:“我是说大师你的话问得不大对,家父虽然已经故世,但他的遗体仍然存在,自可说是还在人间!”
无心长老道:“皇甫公子之言迹近嬉言,老衲不敢遽信!”皇甫维冷笑道:“信不信由你,与我有什么相干?哼,我可想起来啦,老和尚你貌似慈善正直,其实居心叵测。你分明故意提起家父,好使我心神散乱,是也不是?”
无心长老微怒道:“老衲怎会有此等卑鄙用心?”
皇甫维厉声道:“住口!我以前也曾为少林三老之名所欺,误以为你们师兄弟三人都是正派高手。可是自从那次我从嵩山下来之后,可就上够了当啦!”
无心长老气得哼了一声,天尊者沉声道:“皇甫维你再敢胡说八道,贫僧先教训教训你!”无心长老斥道:“你不要插嘴,这事自有为师解决!”天尊者忙应了一声,闭口不语。众人觉得好生诧异,依理说无心长老应该乘机命天尊者出手才对,竟不知为何反而下令禁止?
皇甫维环顾众人一眼,最后掠过司空表面上,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道:“如今可说得上济济一堂,群彦毕集。但我皇甫维老实不客气地问你们一句,你们这些人之中,有几个人敢自认平生不曾做过偷偷摸摸之事?几个不曾做过恩将仇报之事?有几个能够扪心无愧的人?”
厅中之人,就算有些当真是一生都无愧于心的人,但这时却也不便出声自我标榜一番。是以人人默然,倒变成皇甫维指责的话完全正确,皇甫维仰天大笑道:“老道,走,我们到外面打去!”
娄真人哼了一声,但反正动手在即,便不去计较他的无礼。皇甫维当先向大门走去,突然停步转身,道:“我一向没有兵器,那一位肯借把剑给我用用?”
众人尽皆不答,皇甫维方自冷笑一声,角落里忽然有人凝声道:“皇甫维且慢张狂,我此剑借给你如何?”
大家向那人望去,不禁为之一怔,原来那人正是持有圣剑的黄面少年王公子。他已把通体白色的圣剑掣在手中,遥遥向皇甫维摇晃。
皇甫维也露出惊讶之色,道:“那不是你们在五岳台闹得天翻地覆的圣剑么?居然敢给我使用?”
王公子哂道:“别说你赢不得娄真人,就算你侥幸得胜,我也有把握夺回此剑,呔,接住!”
喝声中一道白光疾然过去,皇甫维伸手一绰,接住那柄白色的圣剑。他冷冷笑道:“你夸的口倒是不小,听说圣女昔年曾说在此剑中,留着克制一皇三公的秘诀,大概你已把秘诀学去,故此有恃无恐,以为一定能把圣剑夺回,是也不是?”
王公子淡然道:“既是把剑借你,你取去用就是,我自然能够取回,不须使用圣女的秘诀!”
此人口气大得惊人,态度又是那等不在乎,使得一厅之人,对他都另眼相看。
皇甫维道:“不行,我得先问一问娄真人,只因此剑锋快异常,可以斩金削铁。若是他不同意,我就不用!免得赢了他时,又推说是剑上吃亏……”
娄真人被他激得怒火直冒,恨恨道:“你用什么都行,只是圣剑被你亵渎,实在令人不安……”
皇甫维笑一笑,走出大门。厅中之人个个争先涌出门外。皇甫维先到院子两边的厢房中把灯烛完全点着,登时一院光明如昼。观战之人就在两边厢房前面排列,娄真人和皇甫维站在当中。
娄真人乃是内家高手,一旦面对敌人,立时就心如止水,早先一腔怒气,完全抑住。
皇甫维剑眉轻佻,脚下不丁不八,深深吸口气,徐徐挺剑斜斜指着对方。他举手投足之间,无心大师等大行家已看出这位俊美少年剑上委实造诣极深。娄真人自然也看得出来,暗暗盘算好一上手就使出武当秘传心法“回龙十二剑”对付这个强敌!
院子中的两人微一凝神,娄真人轻轻稽首,道:“皇甫维小心,贫道要出手啦!”皇甫维淡淡道:“早就准备好了,要打就打,不必多言。”
娄真人冷冷应道:“你虽是不识好歹,贫道却不得不再说几句话。那就是贫道炼的是玄门绉守诀大法,一招一式都极为毒辣绝情,今宵你如遭杀身之祸,可怪不得贫道!”
皇甫维耸耸肩,不再答话。只听娄真人轻喝一声,剑光如练,疾然迎面卷去。皇甫维身形动处,脚下错开一步,手中圣剑使出一招人人皆懂的“雁落平沙”,竟然把娄真人功深力厚的迎门第一剑化开。
无心长老心中一凛,侧望飞羽真人一眼,但见飞羽真人也正好望他,两人意会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无心长老轻轻嗟道:“一皇的武功,当真能化腐朽为神奇!”飞羽真人应道:“不错,以前虽曾听说如此,但总觉不大相信。可是目下看他这一剑,仅仅是步法方位稍为改变,这一招就变成威力无穷,令人惊服!”
这时娄真人和皇甫维互相对视,缓缓绕圈游走。走了数匝,娄真人又突然发难,剑光旋击如电。皇甫维一招“中原板荡”,长剑平封硬架,看上去这一招大开大阖,气壮山河,但其中竟是奥妙无穷,剑光吞吐之间,已把对方的剑路变化完全封死。
娄真人不得不另起炉灶,收剑游走。两匝之后,但见两人一齐发动,剑光纵横飞舞,忽进忽退。转眼之间,已对拆了七八剑之多。这七八剑虽然双方都未曾尽招数变化,但因以快制快,当真是一羽不能加。只看得两边的武林高手们目骇神摇,屏息噤声。
两人乍合又分,各各虎视眈眈,挺剑绕圈游走。这时皇甫维固然已深悉对方剑上功力深厚,难以力拚。而娄真人也感到对方招招奇奥精妙,不易拆解。
这一来双方俱有戒心,不敢轻忽燥进。一盏茶的功夫,只不过交手两次。双方都感到对方无懈可击,不得不退开另觅良机。这等打法若是平常人看起来,简直一点味道也没有,可是在这些武林高手眼中,这等生死一发的搏斗,比什么都要紧张,简直没有一个人眨一下眼睛!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娄真人和皇甫维也不过攻守了数次,所有的武林高手无不震惊于皇甫维的奇奥剑招,尤其是他的对手乃是当今声誉极隆的武当派第一高手,居然能教他无隙可乘,这等造就不由得叫人联想起“一皇”该是何等厉害!
无心长老轻轻对飞羽真人道:“一皇家传武功之深博,固然令人心折,但此子资质之佳,却也是人寰罕见。老衲活了这么多年,所见之人恒河沙数,却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道兄以为如何?”
飞羽真人颔首道:“大师说得是……”旁边的静虚子突然插口道:“贫道似乎感到这个少年好像很像……”她没有说下去,后面的大力神翁唐世一接口道:“对,老朽也有此感!”
无心长老道:“最似之处,便是他眉眼顾盼之间,各位以为如何?”前面的矮头陀道:“正是这样,他眉眼间的神情要比一皇好看得多!虽然一皇也很好看,但不免失之威猛……”飞羽真人道:“只有道兄你见过一皇,请问他那里像一皇?”
矮头陀道:“面部的轮廓,嘴。鼻、皮肤等都极为相似,不过……”唐世一急忙问道:“不过什么?”
矮头陀道:“不过在贫僧感觉之中,他还是像她多些,这一点真是令人大惑不解!”
无心长老道:“天地造物奥妙无穷,所谓人有相同,物有相似,道兄何须过疑?诸位请看娄道兄这几剑何等漂亮?今晚幸而是娄道兄出手,换了别人,只怕早就败在皇甫公子剑下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娄真人剑光陡盛,宛如排山倒海般猛攻过去。要知武当派在武林中地位甚是崇高,武功剑术实有独到之处。那娄真人每次出手,用的都是武当无上心法“回龙十二剑”,这一路剑法攻守兼具,实在不易对付。加之娄真人一身功力精纯无比,每一剑发出,都有千筋之重。皇甫维若在未曾受伤之前,还可和他一拚内家真力。目下却不得不仗奇奥剑招以补功力之不足。
时间一长,渐渐现出皇甫维守多攻少,娄真人则气势如虹,越战越勇。
辣水仙杜筠此时却还瞧不出其中微妙,因此尚未替皇甫维焦急。她一直紧贴着静虚子身边,是以刚才他们的对话完全听到。她想来想去,都不明白他们说的皇甫维到底像谁?此时见他们已不提此事,实在忍不住好奇之心,悄声问道:“静虚前辈,你们刚刚指的是谁?”
静虚子微微一笑,道:“我们口中都不肯提起,你再想一想就会明白啦!”杜筠道:“晚辈实在想不出来!”静虚子望她一眼,暗念此女外号“辣水仙”,但在自己面前却以后辈自居,假如不好好对待她,那等如是迫她与鄙邪之辈相交,此念一生,便蔼然笑道:“那我就告诉你,我们都感到皇甫维极像圣女她老人家!”
杜筠啊了一声,转眸向皇甫维望去,口中轻轻自语道:“只不知他父亲一皇长得怎样?”静虚子道:“听说一皇当年长得甚是英俊潇洒,若是不知底蕴之人,极难相信他就是胡乱杀人作恶的一皇!”
院中剑气烛天,森冷强劲的潜力四下旋激,许多人的衣衫都飘拂不停。皇甫维紧密防守中突然大喝道:“老道你且试一试我奇兵三剑……”喝声中挺剑猛刺过去,左手蓦地一拂一拍。
这一招双管齐下,又是突然反守为攻,的是凌厉之极。娄真人连忙使出“神龙抖甲”之式,收剑护身,一方面避开对方左掌奇招,一方面友而蹈隙伺虚,用剑柄疾撞敌腕。他虽是变化得快,但皇甫维左手掌风已拂中他握剑之手的小臂,登时感到一阵微麻,以致剑柄反击敌人的招数用不上真力。
皇甫维一招无功,反因对方剑柄迅击手腕之势而微微一滞。娄真人已趁机纵开数步。但这两人乍分又合,只见皇甫维手中圣剑飞出一片森白霜光,由上方斜劈下去,左手又是一挥一拍。
这一招仍是双管齐下之势,表面上看来,他一身功力都聚在圣剑之上,左手的招数不过是辅翼剑势而已。但身处战局之中的武当娄真人却感到最难当的反而是他左手招数。莫看他虽是一拂一拍,甚是简单,但配合起右手奇奥剑招,登时变得凌厉万分,而且教人无法捉摸。这等招数手法,当真可以称得是“奇兵三剑”而无愧。
这时双方动作神速如电,只见娄真人振剑连挥,松纹古剑化出一片冷冷光幕,护住全身。
皇甫维左手招数疾发,拂拍之间,内家潜力如迅雷般击在对方剑身之上。但见娄真人那片护身光幕倏然被震得微现空隙。
皇甫维大喝一声,圣剑化为一道白光,迅急入侵,一旁观战的武林高手们都齐齐大骇,有些人甚且惊噫出声。
只见娄真人人随剑走,翩若游龙,迅急如电般回旋荡开,居然避开对方这一击,安然无恙。
众人不觉都不喝声采,这些人个个都是内家高手,内力充沛,喝采之声,虽不高亢,却极为强力震耳,传出极远,登时把左近数十户犹在梦中的人家都惊醒。
娄真人使出本门不传之秘“回龙十二剑”中的绝妙招数,躲过对方这一击,心中暗暗叫声“好险”,但他直到这时,仍然毫不浮燥,心神寗静如常。
皇甫维鼻子中微哼一声,长长吸一口气,运功聚力,心中暗忖道:“我尚有这一招必须败敌于剑下,昔日义父他老人家传我这奇兵三剑之际,曾经谆谆嘱咐过一件事,那就是不论遇上何等强敌,也不可轻易使用这奇兵三剑,原因是他老人家自从出道以来,单凭这奇兵三剑,就足够纵横天下。每逢出手时施展这三剑,都必定取得对方性命。因此他要我特别珍惜这奇兵三剑,除非不用,一用就得取敌性命,以免弱了他老人家多年威名!那时我因未曾踏入过江湖,对于义父的话并不十分注意,目下既知他老人家就是天下无敌的第一高手,自然万万不能弱了他的威名……”
此念如电光石火般掠过他的心头,这一来却使得他生出患得患失之心!
他迅速向四围环顾一眼,只见两排的武林高手人人屏息噤声,等候他三度出手。从他们面上的表情,也可以看出他刚才使的两剑,已教这些高手们个个神摇目眩,内心暗有凛惧之意……
情势越是显得他最后一剑重要,就越是使他心情紧张。不过他胸中城府甚是深沉,心中情绪丝毫不流露在面上。是以两边观战之人,但觉这俊美少年一举一动,竟是睥睨当世的气派。
皇甫维暗运真力,流贯在圣剑之上。只见那柄霜光耀眼的长剑锋刃上蓦地闪射出镇慑人心魄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