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维果然放开听见义父叫声之事,过去伸手去摘对联。
两人分开各摘其一,刚刚一掀木板,突然间一齐面色大变。
他们对望一眼,皇甫维首先道:“我感到木板之后好像藏着东西!”
吕东青道:“我也正有此感。既然皇甫大爷有东西藏在后面,也许他老人家曾经考虑到或有别人先撞破此秘,所以预设埋伏,公子不可不慎!”
皇甫维一听有理,莫要一时大意,竟被义父防外贼的埋伏弄死。便运起血炁护体,小心地揭起那块木板,只见板后墙上有一处微微凹下,而在板上黏贴住一个白色的羊皮封袋,正好嵌在凹处,那木板便不致突起来。
吕东青那边的情形一样,也是有个羊皮封袋黏在板后,但颜色却是深黄。他们把木板摘下来,然后将封袋撕下。
他们随手把木板倚在墙上,皇甫维急忙打开白色的羊皮封袋,袋中有两样东西,取出一看,其一是一方白绢,有三尺见方之大,上面绘着四个图样,每个图样都有许多门户和通道,似是什么建筑物的图样。
其一是张白纸,上面写着麻麻密密的字,皆是蝇头小楷。
开头便写道:“绢上龙蛇虎豹四图乃余平生所得瑰宝之一,依任何一图兴建住所,虽天下英雄云集,亦可高枕而无忧,维儿得此,须慎藏守秘。除龙图之外,其余三图,曾分别传与舒涛、佟雷、冷央三人;但亦不过传以每图十之六七耳!余停灵之所,另有奥妙,不可不察。倘有生前仇人欲毁吾尸,维儿可任之长驱直入,越多越好,不论是在厅上或此室之内,俱可置之不理。俟开棺毁尸者猛掀棺盖,其时两座火炬即自行喷油起火,或有觉得墙上‘同归于尽’之横匾不顺眼者,妄图击毁,触发消息,则亦将陷身火海。此间地下甬道均经特别设计,大火一起,整座大厅自行塌陷,同时成为火海。所有犯余尸体之人,绝无一能生还!”
那张白纸到此已经写满,皇甫维顺手把那幅白绢收在囊中,把白纸递给吕东青阅看。同时取过那个黄色封袋,打开看时,封袋之内只有一张白纸,皇甫维取出来,阅读笺上的细字。
开头写的是:“字示吾儿皇甫维知悉”之句,敢情当真是留给皇甫维的遗嘱。皇甫维一阵悲怆,举手揩拭掉眼中泪光,再读下去。
遗书上写道:“余之身世,一直未曾告汝。余实为多年前武林第一高手一皇三公中的皇甫孤,平生恶孽,难以胜数;晚年甚感忏悔,但往事如烟,已无法补偿。汝天性甚为奇特,集正邪于一身,有时纯真仁慈,有时凶狡毒辣,愿汝知而警惕,勿步为父后尘。”
皇甫维看到这里,不觉长长叹一声,忖道:“义父当真就是‘一皇’皇甫孤,不管他当年声名如何,我仍然以他为荣!这世上只有他最清楚我的为人,我以前也感到自己的性格很奇怪,但从未细细想过,义父真是说得明白不过,当真有时纯真仁慈,有时凶狡毒辣!”
他接着看下去,纸上写道:“身外之物不足一顾,武功诀窍已尽传于汝;唯有采补内经一册,存于心池圣女处。采补之道,乃邪中之邪,殊不足学。如得机与她相见,可告以余之遗言,请她将该册内经焚毁。”他刚刚看到这里,突然石门缓缓移动,他连忙把遗书收入囊中。
石门一开,赫然出现大少爷和二少爷,还有两名壮健的仆人。
大少爷眼睛一转,阴声笑道:“好啊,敢请我爹还有藏私,在这副对联之后留了一笔给你!”
二少爷冷笑道:“这是爹他老人家早年所藏,那封题着这副对联的手书也是以前写下,可算不得是遗嘱。也许他老人家临终之前,已经改变心意。”
皇甫维一听他们的话,怒火立时升起来,暗想义父他老人家昔年纵横天下,是何等英雄人物?却想不到身后遗下这等贪鄙的犬子。
他面色一沉,其寒如水,冷冷道:“义父只给我留下两封信,没有半点财物。你们爱信就信,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大少爷狡笑道:“就算我们都相信你的话,但还得把那些信件取出来大家瞧瞧才行!”
二少爷接口道:“是啊,既然信内没有留给你财产,何不取出来大家瞧瞧?”
皇甫维怒声道:“你们不相信就拉倒,这些信件不能让你们看!”
要知那一皇皇甫孤的那两封信内,提及昔年隐秘之事,与及此间地下石室的种种布置,万万泄露不得。
这时石门业已自动关上,皇甫维沉下面色,远向石门走去。那两名健仆挡住去路,皇甫维瞪他们一眼,发觉这两仆都未曾见过,竟然是他的义兄们新近所用的人。
大少爷喝道:“皇甫维,你识相的就把信件交出来,免得伤了兄弟和气!”
皇甫维回转头道:“我不交出来又怎么样?”
二少爷冷笑一声,道:“你们把这厮捆起来,带上去慢慢收拾!”
那两名健仆齐齐应一声,伸手便抓。皇甫维哼了一声,那两名健仆四只手掌刚刚碰到他的衣服,倏然腾腾腾猛退开去,好像被人暗中重重地打了一拳似的。
大少爷二少爷方自瞠目而视,那两个健仆退了六七步远之后,突然都昏倒地上。
皇甫维冷冷道:“我若不是看在义父面上,今日早就把你们处死!现在我再警告你们,若然再触犯于我,那时我可能忍不住怒气,把你们活活打死!”
说罢,伸手拉住石门上的把手,毫不费力地拉开那道沉重已极的石门。
他的义兄见他气力如此之大,骇得双眼发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甫维和吕东青走完地道,正要出去。吕东青突然道:“公子且慢,你的两位义兄实在不能让他们留在石室之内。否则一旦误触机关,便活活烧死!”
皇甫维停住脚步,道:“这两个家伙烧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但皇甫大爷遗灵也在室中,照大爷遗函上所说,火势一起,因是要与天下高手同归于尽,所以四处都同时起火,连大厅也得塌陷。这一来大爷的遗体岂不是也不能保存了?”
皇甫维道:“这话有理,他们若果财迷心窍,硬是要去揭起那块同归于尽的横匾,我义父的遗体就要毁在两个不肖子的手中了!”
于是他又往回走去,走到石门之前,皇甫维突然停步回头道:“吕兄,你以为这世上有没有鬼魂之事?”
吕东青楞一下,道:“鬼魂之事传说甚多,有等见过之,言之鉴鉴;但在下却从来未曾见过。以我想来,这鬼魂之说不大可信,纵然偶有奇异感应,但可能是一个人死后,短时期之内精神未散而已!”
“那么我义父刚才的声音,也是精神尚未散去之故了?”
江南孤客吕东青道:“大爷年事已高,又是久病缠绵的人,恐怕殁后不会还有精神留存!”
皇甫维道:“不然,假如义父他老人家死得不甘心,那就会留存下魂魄,要我查出之后为他报仇!”
“公子这话在下不大明白!”
皇甫维深沉地道:“我离家之际,义父虽是不能起床,但他有延续性命之药,绝不至于在短短个把月内突然逝世!因此我觉得义父之死很可疑!”
吕东青缓缓道:“他们不敢这等大胆,干出谋杀亲生老父之事吧?”
皇甫维道:“那也不一定,他们一向和义父毫无感情;而且义父一日在世,他们一日得不到财产不权。再者他们一定怕我回来后义父才死,则我一定会分出若干家财!你不晓得我义父当年虽是天下无敌,但最近已完全瘫痪,毫无一点抗拒之力!”
吕东青深深吸一口气,道:“但愿没有此事。不然的话,这两个畜生非得用最毒辣的手法慢慢弄死不可!”
皇甫维又道:“或者他们一直都不送饮食与我义父,而把他老人家活活饿死!哼,我只要瞧瞧义父的遗体,就可以知道了!”
吕东青颔首道:“在我们目光之下,大爷毕竟是如何死法,一望便知。可惜那棺盖开不得,而且暗藏消息,硬来的话会引起大火!”
皇甫维道:“我们暗暗访查也可以查出义父死因!”说时,伸手一推,那道石门轻如无物地应手而开。
两人目光到处,只见对面墙下人影乱闪,原来那两名被他以内力震昏的健仆已经回醒,此刻正在墙下面对面勾肩搭臂,变成一个架子,那大少爷则扒上去,双脚踏在他们手臂之上,正伸手去搞那面横匾。
皇甫维厉声喝道:“不要动!”
那边四个人为之一震,大少爷的手只差一点便摸到那块横匾,吃他一喝,顿时停住去势。
皇甫维冷冷道:“你们都活得不耐烦了,是也不是?”
二少爷这时不敢强硬,堆起一面狡笑,道:“三弟何你何必这样?我们不过想瞧瞧爹爹他有没有遗书给我们?”
皇甫维生涩地道:“这样说来,义父他弥留之际,你们都不在旁边了?”二少爷的笑容突然变得十分难看,吶吶道:“不,我和大哥都在爹的床边!”
大少爷接口道:“爹他没有说什么话,就咽气了!所以我们瞧瞧匾后可有遗书给我们?”
皇甫维见他手又伸去,登时大喝道:“叫你别动就不要动!想死还不容易么?”
大少爷謟笑道:“三弟你何苦火气这么大呢?我们都是兄弟嘛!这匾后可是有东西藏着?”
他那种贪婪奸狡之态,气得皇甫维脑门发昏。他实在想不透义父之等英雄人物,怎会生出这等可耻的儿子?
江南孤客吕东青一跃上前,迅疾地推开那两名健仆,上面的大少爷直摔下来,刚好碰在二少爷身上,两人都摔得哎哎直叫。
皇甫维突然叫道:“吕兄,我又听见义父喊我,你也听见么?”这话一出,登时把大、二少爷等人都骇呆了。
吕东青道:“说起来难以令人置信,我也彷佛聴到一阵微弱的声音!可惜刚刚被他们扰乱了听觉!”
那大、二少爷面色变得惨白万分,居然互相拥抱住,可见得他们心中之惊布!不过这情形却不曾使皇甫维等人注意。
皇甫维悲叹一声,道:“义父啊,想你是个何等盖世英雄!是不是见到这两个不肖之子,因而不能瞑目呢?维儿本来有心想把他们杀死,但一想起你老人家,又下不得手,只能另想办法,教他们不能再来烦渎你老……”
皇甫维他这刻满腔俱是悲忆之情,心绪震荡十分剧烈,那样子看起来既令人感到他情感之真挚丰富,又觉得他表现得有点可怖。
江南孤客吕东青深恐他出手杀死那两个义兄,虽然此刻杀了不觉得怎样,可是日后定然十分追侮,因为他义父仅有这末两个亲生儿子,若果把他们都杀死了,岂不是绝了他义父的后嗣?但他又知道皇甫维为人感情用事,行事偏激,如若贸然拦阻,他在情绪激动之际,可能连自己也一齐杀死!脑筋一转,纵到皇甫维那两个义兄身边,疾然出手向他们胸前各各戳了一下,同时又迅速地点了那两名健仆的哑穴。之后,他面孔一板,严厉地对那两个健仆道:“目前你们已经变成哑子……”刚刚说了这一句,那两名健仆齐齐试图说话,却只能发出一片咿咿哑哑之声,他们这一惊简直难以形容,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
吕东青厉声道:“你们得知今日这种种秘密,本来要取你们性命,目前不过变成哑巴而已!”
旁边那两个少爷骇得浑身哆嗦,他们心中真想试一试自己是不是也哑了,可是偏偏骇得连试图说话也办不到!
只听吕东青又向那两名健仆严厉地道:“你们好好听着,一个月后,你们就恢复说话机能,但如果那一个敢在外面提及今日之事,就算只说了一句,都要处死,听清楚没有?”
那两名健仆一听竟不是一生都变成哑巴,登时大喜过望,连连叩头。
江南孤客吕东青转面向那两个少爷道:“你们从今日起,半身不遂。这不过小小惩罚,教你们在家中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如若诚心改过,则自然能够行动如常。假如还不悛改,那就一生一世都要瘫卧床上。”
皇甫维本来满脸杀机,但见了吕东青这等处置,杀机不知不觉淡下去。俊眼一转,怒声道:“你们还不赶快把少爷们抬走?”
那两名健仆如奉纶旨,连忙夹手夹脚把大少爷二少爷背起。吕东青过去拉开石门,让他们出去。
吕东青拉门之际,突然想起一计,便对皇甫维说了,并且道:“这一来除非是内力极强之人,普通的人谁都进不来!”
皇甫维笑道:“亏你想得出这等主意,真是最好不过,我们这就动手……”当下他去找来一根粗如姆指的木棍,吕东青在门上用一小段铁线轻轻箍住木棍。皇甫维则取出圣剑,在石门关上时室内靠门边的地上挖个洞。这时只要把石门关上,那根木棍掉下来落在洞中,便变成木栓挡住石门开启之路。
弄好之后,试验过果然很灵,于是皇甫维又向石棺叩别,含着两泡眼泪走出石室。吕东青等门关上,试了试知道内里已被木棍栓死,这才放心地跟着皇甫维出去。
一到了上面大厅,皇甫维猛可见到一群女人,不觉骇了一跳,低低对吕东青道:“幸好我当时没有把他们杀死,这是我两个嫂嫂……”
那群女人有的是仆妇侍婢,只有两个素服少妇,此时满面泪痕,一见他出来,就上前拦住皇甫维,都嚎啕大哭起来。
皇甫维显得手足无错地发呆,他不必细听也知道她们含糊不清的话乃是求他放过两个哥哥。他在怒恨之余,诚然觉得那两个义兄死有余辜,但此刻却大不相同,一来想起义父教养爱护之恩,二来这两位嫂嫂平日对他倒还不错;登时又感到这样惩罚他们的确太严厉了。当下连连答应道:“好,好,嫂嫂们别这样,冲着你们两位,小弟只好……”他话也说不完,就叫吕东青赶紧跟她们过去内宅,自己却讲明在外面等他。当下匆匆走出大门,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个华服少年的背影,他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什么人。那个背影转瞬间已在巷子转角处消失不见。皇甫维细一寻思,记得这趟到江湖去好像没有和什么少年打过交道,于是释然地笑一下,想到:“或者是右左邻舍相熟的朋友,我这一趟出门,居然连此地许多熟人都给忘啦!”
他在大门石阶上踱了几步,一想不对,连忙冲下石阶,奔出巷子。外面就是大街,人来人往,一时找不到那华服少年的背影。
皇甫维俊面上流露着怒气,心念疾转,仗着熟识本城街道,穿街过巷,一忽儿就奔到西门。
原来大凡不从水路走的人,总要由西门出去。当然北门也可以走,但皇甫维已记起那背影乃是那天和吴家二老印证武功时,突然出现打岔的四个少年之一。因此他想如果他们乃是奉了吴家二老或那蒙面青衣人之命而跟踪的话,此刻要去回报,定从此门经过无疑。
他等了一阵,精神陡振,原来他已瞧见两个少年,施施然走出来。
那两个少年他记得正是大力神翁唐世一关门徒弟万里,另一个是他同门师弟李龙书。他们面上都显出得意洋洋的样子,皇甫维心中怒火更盛,暗想不管他们是奉谁差遣,总要先宰了这两个少年,然后才找那主使之人晦气。
万里和李龙书一点也没有察觉有人在暗中恨恨地瞧着他们,仍然扬长前奔。大约走了七八里路,四下人烟渐少。转过一片树林,李龙书哎了一声,停住脚步,吶吶道:“师兄,你看那不是他么?”
万里抬目望去,只见前面丈许之处,一个人背向着他们。他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皇甫维,不觉也骇了一跳!
皇甫维倏然转身,冷冷道:“两位少侠到何处去?”
万里眼珠一转,尽管心中暗暗惊惧,但面上却若无其事,遥遥抱拳道:“我们师兄弟要到临安的玲珑山去!”
皇甫维淡淡一笑,道:“玲珑山?找什么人?”
万里道:“我们奉命去谒见朱师叔。”
皇甫维道:“姓朱的是什么人?”
万里道:“他就是我师弟的师父,由于家师有事外出,也许短期间内不会返山,是以命我们送讯师叔,请他回衡山坐镇!”
皇甫维颔首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经过此地,但我也奇怪,为何你这等谦恭,有问必答?”
万里毫不动容,道:“第一点你的身份我们已经知道,第二点我们亲见你力敌吴家二老,武功奇高,自问绝不是敌手。第三点我此行任务,无瞒人之必要!有这三个理由,何必得罪于你?不过这些理由都是其次,还有一个理由才真的使我们不得不从实把此行原因说出……”
皇甫维见他停嘴,便道:“那是什么?”
万里道:“对不起,这个理由却不能奉告!”
皇甫维冷笑一声道:“你年纪轻轻,倒是狡猾得很。我且问你,假如你不说便死,你说不说?”
万里终是经验稚嫩,面色为之一变。定一定神,才道:“就算死也不能说出来!”
皇甫维倒被他挑起好奇之心,想了一下,缓缓道:“此处乃是官道,时有行人,你们且跟我到树林中说话!”他当先向树林内走去,李龙书拉一拉万里衣袖,向前面呶嘴,意思说放腿快跑。但万里却摇一摇头,狡谲地笑一笑,却跟着皇甫维走入林中。
皇甫维本是试他们一下,以他的想法,这两个少年并非一身硬骨毫不怕死之辈,假如他们真是奉命跟踪自己的话,这刻势必分头逃跑。如果敢跟入林内,那就差不多可以证明他们并无奉命跟踪之事!
那两个少年跟入树林内之后,皇甫维面色显然和缓许多。他向两个少年看了一阵,淡淡一笑,道:“在此地把你们杀死,路人都不会晓得!”
李龙书颤栗一下,万里却勉强笑道:“皇甫公子真的要杀死我们?”
皇甫维道:“你们的尸体躺在这阴冷潮湿的地方,很快就会腐烂,直到有一天,偶然被樵子发现,但那时已无人认得出你们的面目身份……”
那两个少年不禁打个寒噤,更加觉得面前这个人十分可怖。只因这种生死之事何等重大,但他说时却好像漫不经心,有如和朋友闲谈普通事情一般!
皇甫维又道:“刚才我瞧见你的背影!”他指一下万里,接着道:“就在我家门口,是也不是?”
万里道:“但我没有见到公子你,而且他们告诉我的那一家,我在附近打听过,不姓皇甫而姓陆。那些人说,陆家的老太爷前十日已经死了……”他突然住口,望着对方,过了一会,才又道:“糟糕,我把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啦!”
皇甫维面色一沉,缓缓道:“当然你们会猜到改姓这一着,我且问你,谁告诉你就是那家宅院?”
万里掩嘴道:“没有谁呀,我们无意碰上的……”
皇甫维只哼了一声,万里便急忙道:“我不说也不行啦,就是黄山卓一公的两位公子!”
李龙书失声叫道:“师兄……”皇甫维讶然看他,直觉地感到似是那万里打诳而李龙书想阻止他。
万里已接着道:“师弟,你要明白在我们面前这一位乃是皇甫公子,既然事实上我们是经过本城时碰到卓家兄弟,听他们说起才到皇甫公子门前瞧一瞧,本来就没有别的用心,为何不老老实实说出呢?你试想想,假如日后发生了事情,皇甫公子误会我们不要紧,连我们师门也遇到飞来横祸,此罪我们如何当得起?”
李龙书低下头去,不再出声。皇甫维听他说得理直气壮,不觉相信大半。只听万里叹了一声,道:“若然我们师兄弟毫无牵葛,就算代人受过,也只好认了。可是我们不止两个人,师弟你说对不对?”
李龙书低着应道:“师兄说得是!”
皇甫维这时已十足相信,道:“你既已把内情说出,我也许不伤害你们。刚才你说的卓家兄弟,可就是那天晚上和你们在一起的两个少年?现在他们呢?”
万里面上露出惭色,道:“皇甫公子日后千万别把今日这事告诉别人!那卓家兄弟早已离开,大概一个去向吴家二老报告,一个急赴庐州……”
皇甫维哼一声,道:“他们纵然是分路而走,但我不信他们能走多远去。”万里道:“那也不然,他们有家传神行之术,目下只怕已远在一二百里以外啦!”
皇甫维冷冷道:“不用你管,现在你们可远赴临安玲珑山,但必须一齐发誓不把我的住址向任何人提起!”
万里连忙命李龙书一同赌咒,然后跑掉。皇甫维也不耽搁,放开脚程向西南方赶去。他的脚程非同小可,到了傍晚之际,他在一个镇上打听一下,便又在暮色中追去。不久已见到大路上有个矮小的人影徒步奔驰,脚程之快,真不愧“神行”两字。
皇甫维加点勤,兜个大圈截在前面。那道人影迅疾奔到,他仰天冷笑一声,从路边走出来,拦在路中。
那条人影正是卓家兄弟中的弟弟卓亮,他一见皇甫维突然现身拦住去路,不由得大骇,抹转头就跑。但跑了数步,眼前人影一闪,皇甫维已面含冷笑,阻住去路。
皇甫维冷冷道:“你怎么这时才来呀?你那个兄弟呢?莫非是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卓亮吶吶道:“你为何拦住我去路?”
皇甫维迫前两步,和他相距不过三四尺,冷笑道:“你为何见我就跑?害怕些什么?说!”
卓亮哑口无言,要知他年纪甚轻,平生又饱受严父黄山卓一公的训诲,不善打诳。这时当真说不出一言半语。
皇甫维眼珠向天空一翻,冷笑不已。卓亮正在无计可施,忽见他不看自己,登时心中一动,暗想如不趁此机会把他击倒,恐怕再无脱身之望。此念一生,立刻悄悄运足功力,突然飞起一脚,猛踢对方腹下“中极穴”,同时左掌疾劈出去,迅袭前胸。
他的掌脚发出,对方仍然翻眼向天嘿嘿冷笑。转瞬间脚尖已踢正对方腹下“中极穴”,右掌也结结实实劈在对方胸前的“璇玑穴”上。
皇甫维突然洪声大笑,震耳笑声中,卓亮宛如被人猛力一推,震开七八步之远,一跤跌在地上。
要知那皇甫维身有“血炁”奇功,少林寺三长老之一的无意大师功力何等深厚,又是趁他不防之际,一掌猛击在皇甫维胸前,尚且无法把他击毙。其后少林僧人又用暗器中的霸王“灭神三棱毒钉”打中身体,这等三棱毒钉专破各种气功,尤其是少林寺的灭神钉更加厉害,但仍然难以伤得皇甫维。
是以这卓亮的一脚一掌,平常武师决禁受不起,但打在早已有备的皇甫维身上,不但无法伤他,反而被他另运阴劲,弹开六七尺远。
皇甫维缓步过去,眼中射出森森杀气。卓亮在地上连连喘息,他内脏虽已受伤甚重,但神智仍然清醒,一见皇甫维眼光中的杀意,便知道今日难逃一死!他到底还存有天真稚气,这时冲口问道:“你一定要杀了我,是不是?要怎样才不杀我呢?”
这一问大大出于皇甫维意料之外,假如对方骇怕求饶,或是英雄地破口骂他,都不足以令他回心转意,但这么稚气的一问,皇甫维反而浮起奇异之感,满腔杀机消灭了一大半。
他想一下,道:“有倒是有,但只怕你办不到!”
卓亮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道:“你说出来听听可以么?”
皇甫维忽然踢他一脚,把他踢得一连打了三个滚,因此一头一脸和全身都是尘土。
卓亮心中暗暗骂道:“你这狗狼养的,我如果死不了,誓必报复此仇……”他可没有发觉到被对方踢了这一脚,登时血脉平复许多,也不再喘息了。
皇甫维缓缓道:“你发一个毒誓,就说你日后不论是什么人问起你一皇的住处,你都矢口回答不知,我今晚就不取你性命!不过你能不能再活下去,我可就没功夫管啦……”
这个条件听起来似是易做之至,但其实如果卓亮乃是奉命来探一皇住处,那吴家二老问起他时,他实在难以回答说不知道。
当然主要还是皇甫维杀机已淡,有意放过他,所以出这么一个题目难他一下。假如他不肯答应,那也没有什么可以怜惜的,举手把他击死就是。
卓亮满腔仇恨之心,支持住他求生之念。同时又想到还有哥哥卓澄可以向别人说,自己不说也无所谓,便赶快答应,狠狠地发个毒誓。
皇甫维还得去堵截前赴庐州的卓澄,便飘然而去。
且说那赶赴庐州的卓澄,一路急急奔驰,直到天亮时分,已抵达一位武林名家铁网神刀李幸的住处。
那铁网神刀李幸家住宣城,离庐州尚有二百来里地。卓澄因有家传神行之术,打算在李家好好歇上个把时辰,再赶赴庐州,也不过是傍晚便可到达。
铁网神刀李幸在皖境地面,乃是一流名家。自从他的门人被害,他便十分警惕。要知他虽是武林时下一流名家,但假如他的门人当真是死在“一皇”手中,他不但无能报仇,甚且连自家的性命声名也靠不住。此所以他虽是知道“五岳台”之会,但却不去参加,等那得到“圣剑”的人出面领导武林,那时他才奋起参与。
卓澄因父亲卓一公与李幸交情甚笃,是以经过宣城之际,便到李府谒见李幸,详细说出他兄弟两人仗着神行之术,跟着一皇的儿子皇甫维到达富春一家府第,虽然主人姓陆,而且陆家老太爷刚死十日,但从邻舍打听所得,却可以确定皇甫维自小在陆家长大,而且日夕奉侍陆家老太爷。
因此,他们兄弟认为已经摸准“一皇”老巢,便在城门等候那万里李龙书两人,等到之后,把一切告诉他们,当时大家决定由他兄弟分头报信,那万里和李龙书则负责监视皇甫维动静。
铁网神刀李幸在密室中聆取这个重大消息之后,不由得大为震动,当面大大夸奖卓澄一番,然后着卓澄休息一会,就回转富春,路上不必急赶,以便他和庐州那些高手赶上会合。
卓澄如命休息了一阵,由于不必赶路,便只休息了大半个时辰,就离开李家。
他还未走出城外,突然间有人迎面拦住,冷冷道:“你走错路啦!这不是往庐州的方向……”
卓澄举目一看,那人竟是俊美无俦的皇甫维,不由得猛可一怔。
他怔完之后,眼珠一转,心想这皇甫维武功绝高,实在远不是他的敌手,可是目下在大街之中,行人甚多,他总不至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怎样吧?也许趁机会钻入人多之处,再仗着人小年少,随便闯入那一家之内躲藏,他一来不见得就找得到自己,二来他不见得敢在通衢大道,施展轻功身法?
这念头刚刚转过,皇甫维已经哂道:“小孩子心眼倒是很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转什么念头么?”
卓澄大大不服气起来,道:“你若果猜得中……”皇甫维接着道:“猜对了也不是什么希奇之事,这就说出来教你心服口服!我先说答案好了,我这人大不理会旁人,所以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样敢出手把你杀死。至于你想到那些逃走的诡计,哼,我肚子内多的是,有得出卖哩!”
这几句话当真把卓澄说得服服贴贴,也骇得手足无措。敢情眼前这个敌人,不但武功强绝一时,而且智谋出众,简直把他的心看穿看透!
皇甫维冷冷一哂,又道:“你还是乖乖跟我来吧,不然的话,就算你到达庐州,也会觉得后悔!”
卓澄左想右想,也想不透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甫维道:“你不懂么?太笨了,试想想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庐州的?”卓澄微一寻思,道:“是不是因为五岳掌门人都在庐州之故?”
皇甫维摇摇头,卓澄道:“是不是你已见到万里李龙书了?”皇甫维心中一怔,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问道:“他们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
卓澄道:“他们就是那天和我们兄弟一块儿见到你的那两个同伴!”他停一下,接着高声道:“一定是他们,你不用骗我,他们就在富春嘛!”
皇甫维略略一跺脚,心想自己当真上了一个大当。
要知皇甫维想到的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假如万里李龙书两人当真是路经富春,要到临安玲珑山去的话,以时间推论,他们应该早就离开富春,怎会后来又在自己家门前现身?同时这卓澄怎会一口咬定就是他们?不用说这些都显示万里李龙书两人根本就是和卓家兄弟合谋,只不过万里太没骨头和义气,把一切推到卓家兄弟身上而已!此念一掠过心头,登时感到归心似箭。当下仍然按照既定的诡计道:“不是他们,而是你弟弟,他就在城外一座神庙之内,你要不要去瞧瞧他?”
卓澄面色大变,高声道:“你把他怎样了?”
皇甫维转身向东走去,口中应道:“反正没有取他性命,你来不来?”他走出两三丈远,那卓澄仍然没有追上来。皇甫维忖道:“到底自家性命要紧,连弟弟也不顾啦!但那个人能不怕死呢?”
正在想时,背后响起一阵步声,回头一看,却是那卓澄追了上来。他们脚程都快,转眼已出了城外荒僻之处。皇甫维道:“你为何改变心意,跟我前来?难道你不怕死么?”
卓澄哼一声,过了一会才道:“我要好好打他几个嘴巴!打死这没出息的东西!”
皇甫维讶然停步道:“为什么呢?”
卓澄道:“他太可恶了,居然把我的行踪说出来,哼,这不是分明要害死我这个哥哥?”
皇甫维忍不住微微一哂,道:“这一点我有点想不通了,为了这个小小的理由,你就肯跟我来?”
卓澄沉重地道:“那也不是,我把他教训完之后,我这个哥哥总得陪他一道死,他一向胆子不大……”
皇甫维怔一下,道:“你的胆气倒很不错!”
卓澄道:“我不用骗你,其实我心中慌乱得很,但一想起弟弟自个儿躺在神庙中,一定又急又怕,所以我便变得不大害怕了!”
皇甫维心肠完全软化下来,伸出手臂围在他肩上,道:“对不起,你弟弟已经被我……”他突然感到臂中的少年身躯斗地一震,使得他说不下去。
他叹了一声,道:“可惜我事前不知道……”他本来要说被万里诡谋欺骗之事,但忽然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没有说下去。
卓澄突然发出抽咽之声,身躯不住抽搐。皇甫维甚感难过,暗暗盘算如何找到万里,把他弄死,正在忖想时,蓦地感到腰间被尖利之物袭击,登时本能地运功抵御。那卓澄犹在肘撞膝顶,一连数招,猛烈袭击。
皇甫维手掌一拍,已把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击落地上。跟着随手一推,把卓澄推开,但身上已着了两肘一膝。
卓澄虽然被他推开,但仍然疾扑回来,疯狂般出手猛攻,拳打脚踢,无一不是致命辣招。
皇甫维随手化解,厉声喝道:“你真是不要命了?”卓澄骂道:“小爷就是要取你王八蛋的性命,你有本事就杀死我!”他跟着骂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皇甫维因有血炁护体,所以招数松懈,冷不防面上中了一掌,虽是不痛,但那清脆之声,却使他大大气恼起来。同时又被他惊得心头爆燥,不觉暗运功力,一招“春云拂岭”,疾拂出去。
卓澄一味急攻,并无防御,其实他就算全力化解这一招,也不易办到。是以皇甫维掌势过处,只听卓澄惨叫一声,身躯飞出丈许,才砰地跌落地上。
皇甫维心中一阵后悔,火气全消,过去一看,卓澄七窍流血,已吃他一掌当场震死!他怔了一会,仰天长叹一声,弯腰把卓澄尸身搬到僻处,掘个土坑埋起来。
就在这天色昏暮之际,一骑如飞驰到庐州邱家庄门前,来人一跃下马,庄门口的壮丁们都哈腰行礼!
只见那人一身劲装疾服,但相貌堂堂,气派不小,一点也不似寻常的武林人。他左臂上盘着一个圆形包袱,右肩上插着一柄大刀。
他大声问道:“庄主可在家中?”
一个庄丁躬腰答道:“庄主不但在家,还有许多掌门人哩,可热闹极了,李爷请进……”
那姓李的劲装大汉直闯入去,庄内地方极大,处处古树撑天,花卉铺地。许多高大房屋散布其间,若是第一次踏入此庄的人,恐怕一时不知往那儿走的好。
这个姓李的劲装大汉仍是甚为熟悉,毕直向右边一座高屋走去,脚底甚快,有点像是奔走。
转眼间已到了屋前,大门之内突然有一人迎了出来,远远就拱手道:“李兄忽然光临,行色匆匆,敢是有什么要事?”
姓李的劲装大汉道:“不错,有一个万分重要的消息,所以小弟兼程赶来,连小弟最心爱的一匹骏马都给累坏啦……”
在大门出来之人身穿淡青色长衫,但身材高大,眉浓口阔,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得迅捷有力。
他道:“李兄带来的重要消息,想必与‘一皇三公’有关,但目下也不急在一起,好多位武林前辈高人都驾临兄弟敝舍,他们就在厅中,兄弟先替李兄引见一下,再说不迟……”
两人走入厅中,只见厅上灯烛辉煌,竟是筵席才撤光景,许多人或站或坐,正在谈话。
那位庄主六甲手邱南大声道:“兄弟的一位好友带了一个重要消息兼程赶来,他就是铁网神刀李幸……”
众人停止谈话,向那李幸注视。六甲手邱南便介绍座中的五岳掌门人与及武当娄真人、点苍快剑张搏云、乾坤五义的司空表、范禹、许伯英与及鬼医向公度、妙手巧匠耿青、铁骑大将蒲坚、辣水仙杜筠、祈门二鬼阴魂袁京、阳魄王精二、山精关炎生。此外尚有少林二尊者之一的天尊者等十八人与李幸见面。
大家一一见过礼之后,无心长老首先道:“李大侠匆匆赶来,不知得到什么要紧消息?”
他道:“兄弟从黄山卓一公的大世兄卓澄口中,得悉‘一皇’的住址!”
阖座之中,只有司空表一个人身躯微微一震,但这时众人都注意那李幸,连他旁边的范禹和许伯英都没有发觉。
众人都未说话,阳魄王精二竟抢先出声,他大声道:“一皇在那里?我要斗斗这人!”
阴魂袁京眉头一皱,方要说话,铁网神刀李幸因长途奔驰之后,身体疲乏而肝火旺盛地冷笑一声,道:“若然王兄一个人能斗得他的话,兄弟早就先去了!”
王精二怒声道:“你以为你的武功比我高么?”
李幸冷冷道:“兄弟虽然不敢夸此海口,但王兄接得住对手,兄弟没有接不住的!”
王精二挺身起座,运功蓄势,当真要向李幸动手。点苍快剑张搏云勃然大怒,发话道:“王兄武功虽高,但那天在五岳台碰上三公之时,却没有见王兄出去撵走三公,但今日却认为能够和一皇相斗,此话实在令人不解!”
王精二一瞪凶睛,无心长老慈眉轻皱,朗声道:“诸位请看在老衲面上,暂时容忍一切,先听一听李大侠带来的消息内容,各位以为如何?”他不但本身是少林方丈,而且目下代表五岳掌门说话,自然份量更重。
阴魂袁京为人阴隐诡诈,立时忍住一腔恨火,大声道:“老二,既然无心大师开口,你就算有天大之恨,也不得妄动,给我坐下!”
阳魄王精二最是听他的话,闷哼了一声,果然坐下。那点苍快剑张搏云也退回自己坐位,铁网神刀李幸向无心长老抱拳道:“在下火气太大,以致无端引起一场不快,请大师原谅!”
无心长老含笑道:“李大侠好说了,但目下客气的话不宜多说,还是先说到正题要紧!”
李幸道:“那卓一公兄的两位公子均擅家传神行之术,两兄弟分开遥遥跟住皇甫维,终于缀到他的居处,就是在钱塘江边的富春地面!”
鬼医向公度突然接声道:“只不知那两个孩子会不会反被皇甫维所骗,据老夫所知,皇甫维此人不但武功强绝一时,不在在座诸位任何一人之下,而且狡猾灵警得如同千年老狐!”
铁网神刀李幸一听此人自称“老夫”,又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不由得又冒起火来。他那知鬼医向公度藉炼药之举,功力增长了数倍,已经不是以前的鬼医了!
他不禁冷笑一声,道:“若果向兄不信兄弟的话,大可掩耳不听。再者如果是无心长老评论皇甫维的武功,兄弟才能相信!”他言下大有讥嘲向公度武功有限而又口气自大之意。
鬼医向公度冷冷道:“有便的话,老夫定要领教铁网神刀的威力!”
武当娄真人慢条斯理地插嘴道:“这也难怪李大侠不高兴,人家千里奔波,带来消息,照想李大侠也不是全无江湖经验之人,难道他不曾查个清楚,自己深深相信以后,就会贸贸然到邱家庄来?李大侠请继续把话往下说。不过贫道先把话讲明,在座那一位要是对李大侠不服气,先冲着贫道来好了!”
鬼医向公度阴笑一声,不再开口。其余的人一听这位武当派第一高手已经把话摆明,便暗中先估量娄真人的实力。再说其中不少人都感到娄真人的话有道理,像鬼医向公度、阳魄王精二这等屡次打岔,实在怪不得娄真人和点苍快剑张搏云多事出头。
铁网神刀李幸向娄真人道谢一声,继续道:“据那卓澄世兄说,他已向邻舍打听明白,皇甫维确实在富春长大,那一家虽是姓陆,但自然可以改换姓名,不足为奇!卓世兄说:那些邻舍都说陆家一位老太爷,长年患病,难得有一日可以起床,而皇甫维却在此一直奉侍在陆老太爷膝下。兄弟听到那陆家老太爷有病缠身的一句,登时已有七八分相信了!”
他话声一顿,众人虽然都想问他何故马上就相信那陆老太爷就是一皇皇甫孤?可是娄真人的话犹在耳边,是以无人敢随便开声。
李幸接着道:“兄弟愚见是那一皇皇甫孤如果不是缠绵床笫,焉有二十年不出江湖为恶之理?同时可以推想得到,昔年心池圣女她老人家也是明知皇甫孤已无能为恶,所以才向天下武林高人宣布此事!”
无心长老颔首道:“李大侠虽是臆想之词,但极为合理,老衲也深信便是如此,恕老衲补充一点,那就是如果昔年一皇已死,那么皇甫维能够具有这么一身武功,实在令人无法解释,可是以前老衲和几位同道时时想到假如一皇未死,他焉肯甘心二十年寂寞?是以李大侠说他因病缠绵床笫之说,实在最是合理!”
李幸十分高兴,道:“大师既是支持兄弟此说,那就不负此行了!敢问大师可是亲自见过皇甫维么?”
无心长老缓缓道:“不错,他的武功不但完全是一皇的路子,而且他双眉眉毛之中各有一颗红痣,正与一皇相同!”
鬼医向公度却接口道:“他的武功虽是一皇独传,手法精奇奥妙,世间罕见。但他一身功力,却不见得十分高明。别说和老禅师相拚,就算老夫和他单打独门,多则千招,少则五百,胆敢说定可取胜!”
无心长老慈眉一皱,却没有说话。这位少林高僧心中不赞同鬼医向公度的话,只因当日皇甫维亲赴少林,天尊者曾出手试他功力,当时无心长老已发觉皇甫维功力之强,大大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虽然不能肯定他赢得自己,可是相差也极之有限。也就是说,凭自己逾一甲子的修炼之功,却没有必胜把握。但他宅忠厚,不愿刺伤鬼医向公度的自尊,使他面子上挂不住,所以没有出言反驳。
然而座中之人,无一不是久去江湖之辈,一见无心长老神色,就知道无心长老不大同意鬼医向公度的说法。不过这些人的反应又大不相同,一些心高气傲之辈却以为无心长老认为鬼医向公度把皇甫维说得过于厉害。只有另一些较为谦虚之士,才体会得到无心长老的真意。
铁网神刀李幸觉得鬼医向公度口气甚大,不免暗暗奇怪,当下不大高兴地住口不说。
武当娄真人想了一想,徐徐道:“无论加何,这位曾经纵横天下的一皇我们应该去会晤他一次,不知无心大师及在座诸位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全厅之人几乎都站起身表示赞成。铁网神刀李幸连忙大声道:“诸位请再听兄弟报告,那就是据那卓世兄所悉,陆府的老太爷业已在十日以前去世,此事千真万确,只是未能证实那陆老太爷是否就是一皇?”
厅中十余高手都错愕相顾,大家都想不到结尾时会有此一变化。
辣水仙杜筠一直都不作声,这时一看有机会使得大家不去找皇甫维的晦气,连忙道:“既然一皇已死,则对付三公已是最要紧之事啦!”
点苍快剑张搏云哼一声,道:“一皇虽死,但在座诸位之中,与一皇结有不解之仇的人不在少数,恐怕还得先去瞧瞧,也许一皇实在未死!”
厅中十余高手,当真有一半以上的人师门曾与“一皇”结下不解血仇,是以点苍快剑张搏云的话登时得到多数人支持。
辣水仙杜筠死心不息,再作努力,她道:“小妹却认为那三公昔年结仇之多,不在一皇之下,目前既有约会,何必舍近而求远?”
点苍快剑张搏云因自家师门有几位长辈死在一皇手中,所以对一皇深深怀恨,当下也针锋相对,道:“杜姑娘的话虽是有理,但以兄弟看法,一皇是否就是陆老太爷,甚成问题。第一点,不久以前一皇在这豫皖道上作恶害人,只怕那缠绵床笫的人不是一皇。第二,江湖上往往有假死之事,兄弟如果不亲眼见到一皇尸体,绝不相信!”
六甲手邱南团最近有弟子被一皇杀死,自然想大家先去查清楚一皇生死之谜。当下向李幸问道:“不知李兄当时曾否向卓世兄询问一事,那就是那陆老太爷的丧事如何安排,有没有亲见他的遗体?他葬在什么地方?”
铁网神刀李幸近日遭遇与邱南相同,当然也希望大家先赴富春,当下笑一笑道:“邱兄所问,正与小弟当时的想法相同,小弟曾经详问卓世兄,据说陆家因少与别人来往,因此丧礼甚是简单,而且遗尸也没有出葬,听说在后园中有造好的坟墓,所以不用葬到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