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圆台上每一瓣小台之上,各有一人盘膝跌坐。皇甫维一眼就认出左边第一人正是少林寺方丈大师无心长老,但其余的四人都不认识,只见左边第二人是个星冠羽衣的道士,相貌奇古。第三个是个年约三十左右的道姑,长得长眉凤目,面貌端丽。第四个又是一位佛门中人,不过却是个带发的头陀,头上的金箍灿烂生光,坐在台上比起其余的人足足要矮一个头。第五个是位胖大的六旬老人,身上一袭灰衣麻布长衫,那双巨大的环眼开阖之间,神光外射。
这五个人个个都具有一种沉凝的气度,使人望而生出敬畏之心。皇甫维虽然不认识其余的四人,但既然他们能够和少林寺掌门人无心长老并排而坐,则他们的身份自然也不会低于无心长老。
在那平台之下还有好些人,皇甫维只认出其中一个和尚是少林二尊者之一的天尊者,其余的人有俗家大汉,道士、道姑、和尚等,一共有十多人。
他转眼向右边望去,忽然见到洛阳司空表,中州一剑许伯英和另外一个黄衣大汉靠在一起,站在人群之中。同时又发现两个熟人,一个是铁骑大将蒲坚,这刻他全身劲装疾服,背上一口大刀和一壶长箭,左手则握着一把劲弓,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不愧称为“铁骑大将”。在他身边有个华服美女,却是辣水仙杜筠。
他不觉微微一笑,心想这些认得的人都来啦。他真想过去和杜筠、许伯英、司空表等说话,但他还是忍住这个冲动。他的眼光继续在人堆中搜索,忽然见到有个身穿灰色宽袍的蒙面人,这人连头带面用一方灰布包着,因此连头发也瞧不见。皇甫维心中一动,暗想这个蒙面人的身高极似以前那个黑衣蒙面人,他知道要辨认出这个灰衣人是不是以前的那个黑衣人,有一个法子可以做得到,那就是到他面前去瞧瞧他的眼睛,他深信自己认得出以前那个黑衣蒙面人那种特别的眼光。不过此举太过惹人注目,所以他毕竟没有移动脚步。此外他又发现另外有个儒生装束的人,脸上带着一个黑色眼罩,把鼻子以上的面部遮住,教人认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在他左边的空地,只有铁剑公子尹世泽一个人孤独地缓缓踱步。
所有的人几乎都不交谈,就算说话都低声细语,数言即止。大家都默默地等待着,好像等候一件重大的事发生。会场没有一个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至于台上的五人则个个瞑目端坐,显然都在调息运功。
过了许久,突然有三个人神速地从门口进来,头一个身穿青色长衫,头上蒙着的一块青巾竟是连头带面都完全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珠。第二个出现时,人堆之中微微引起一阵骚动,原来此人竟是鬼医向公度。第三个人是妙手巧匠耿青。这三人进来之后,齐齐环顾场中,鬼医向公度颔首道:“还好,我们尚未延误时间!”皇甫维正在推想他话中之意,忽见大家都向台上望去。
他也转目遥视那五岳台,只见台上五个人均已起身,肃然直立之后,天尊者一跃上台,合什躬身道:“弟子恭候法谕!”
无心长老肃穆地道:“你可先从南岳掌门人唐老施主开始,恭请开箱钥匙!”
天尊者恭谨地应了一声,然后走到最右端,向那胖大老者合什道:“贫僧奉敝方丈大师之命,谨向南岳掌门人唐老施主恭请开箱之钥!”
那姓唐的胖老人拱手道:“此事偏劳尊者了!”说罢,取出一支长达半尺扁扁的钥匙,递给天尊者。
皇甫维因听阴魂袁京说过衡山派掌门人是大力神翁唐世一,此时不觉向这位武林前辈多望了两眼,心想那阳魄王精二的拳力的确雄浑无匹,只看刚才那山精关炎生近身肉搏时武功极为诡异高强,但开头时接王精二的一拳却被震退两大步。那衡山掌门人唐世一既能和王精二硬碰,不愧外号为大力神翁。
他跟着听到天尊者向右边第二位说话,称呼他做东岳掌门人矮头陀大师。这一位矮头陀也真是名符其实,比起常人起码要矮上一个头有多。他也把一支扁扁长长的钥匙交给天尊者。
跟着就是当中的美貌道姑,天尊者称她做西岳掌门人静虚子。最靠近无心大师的老道人则是北岳掌门人飞羽真人。他们都有钥匙交给天尊者。
皇甫维这时才知道台上的五个人,敢情就是当今五岳的掌门人,怪不得此台称为五岳台。
只见那五位掌门人一齐转身向着那具高大的钢箱,那天尊者走前把五支钥匙合在一起,变成一支粗如鸭卵的巨大钥匙,走到钢箱之前,动手开启。
全场的人完全屏息静气地注视天尊者的动作,因此那道箱门开启时所发出的声音,全场皆闻。
箱门一启,大家都远远瞧见那座钢箱箱壁和箱门都极厚,里面空间颇大,却只有一件东西。
天尊者慎而重之地把那样东西取出来,摆在早就预备好的一个垫着黄色丝绒的银盘上,然后徐徐转身。
五岳掌门人都肃然向那银盘行礼,天尊者旋即走到台口!双手捧着银盘,让众人观看清楚。
皇甫维奇怪得轻噫一声,碰一碰江南孤客吕东青的手臂,低声问道:“那不是一柄白色的剑么?为什么大家都对此剑特别敬重?”
吕东青轻轻道:“那就是‘圣剑’了,详情以后再行奉告……”
天尊者让大家看完之后,便尊敬地把那柄通体白色的圣剑放回箱中,锁住箱门,又把钥匙交还每一位五岳掌门人,这才退回台下。
皇甫维看得眉头大皱,低声道:“这么多的手续,却只把那剑亮一下,又收藏回箱中,等一阵要取出来的话,岂不是自找麻烦?”
吕东青道:“目下不宜谈论圣剑之事,请公子忍耐一阵。”
皇甫维耸耸肩,只好闷在心中。这时那五岳的掌门人都回复刚才跌坐的姿势,场中一片静默。
等了一阵,皇甫维觉得不耐烦起来,游目四顾,恰巧见到辣水仙杜筠。他稍加注意,就发觉杜筠频频向铁剑公子尹世泽暗送秋波。铁剑公子尹世泽不久便有了反应,向她微笑一下,杜筠立刻装出羞涩之状,垂低螓首。
皇甫维心中大感不悦,眼睛一转,便向吕东青道:“那边的姑娘长得真不错,她是谁?”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在这会场寂静之际,加之人人都是武功高强之士,耳目特灵,因此个个听见这话。
吕东青不知他这一问是什么意思,不觉楞了一下。辣水仙杜筠转目一看,见到皇甫维面黄如蜡,表情死板,心中泛起厌恶之感。登时怒声道:“你说的是那一个?”
皇甫维心中暗暗好笑,凝声道:“你呀,我说你长得很美,这话没说错吧?”
旁边的人发出一阵哄笑声,辣水仙杜筠面罩严霜,缓缓向他走来。她这副形状,谁都看出她满脸杀机,出手的话,绝不容情。
阴魂袁京一看这局势,心想这王公子当真是个纨袴之流,口不择言。不过他有那老家人王安护卫,定可无事。目前对他正是个好机会,大可以藉此收买王安之心,等会有事之时,他才肯出死力相助!念头一转,便挺身走出,恰好拦在杜筠与皇甫维之间。他首先回头望皇甫维道:“王公子你虽是觉得这位姑娘长得美丽,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却不该说出来!”他跟着转眼望着杜筠,道:“姑娘贵姓大名?”
杜筠冷冷道:“我姓杜名筠,你可是代他出头么?”她的话冷硬异常,大有不肯罢休之势。
其余的人一听这个姑娘竟是名扬冀南的辣水仙杜筠,不禁纷纷向她注目。须知这辣水仙杜筠在江湖上已颇有名气,加上一身功夫的确不俗,已经和铁骑大将蒲坚之流齐名,是以这刻立即引起众人注意。
但阴魂袁京却丝毫不为她名声所动,唇角泛起一丝阴森笑意,缓缓道:“敢情是辣水仙杜姑娘,怪不得这等不客气。兄弟不敢说要替这位王公子出头,但如果杜姑娘一定不肯放手,嘿,嘿,那兄弟就只好……”
辣水仙杜筠不等他的话说完,已冷笑一声,接口道:“那你就接我几招看看……”话声中欺身疾扑,左掌虚虚一晃,右手已急点对方胸前大穴。她一出手,就是必死的点穴重手法,当真是味道辛辣的水仙花。
阴魂袁京喝道:“杜姑娘太不客气啦!”左掌一推,化开敌人点穴手指,右掌顺势横拍过去。杜筠发觉对方掌上力量甚是阴毒,不敢任他全力发动,招数一变,双掌如风连续抢攻五招之多。阴魂袁京口中的笑声就像鬼哭一样的难听,他也施展一身绝学,一一拆解敌人攻势,手法阴毒异常,守中有攻,登时使杜筠攻势为之大挫。
辣水仙杜筠见自己连施煞手,都不生效,暗忖这祈门二鬼听说在近年崛起江湖的新一辈中,属于难惹的数人之一,此言果然不假。也怪不得他们竟敢和自己作对,心念一转,突萌退意,觑机纵出圈子之外。
阳魄王精二厉声喝道:“你想跑么?先接我一拳!”大踏步上前,隔空遥遥一拳击去。
辣水仙杜筠亲眼过见他的拳力奇重,当真不敢硬接,纤腰一扭,闪开数尺。王精二桀桀大笑,横跨数步,又提起拳头。
突然人影一闪,有个人现身在杜筠身前,王精二一拳击去,那人出掌抵挡,“蓬”地一响,两人都纹风不动。王精二料不到今日又有人能够硬挡他的拳力,诧讶观看,只见那人一身华服,背插长剑,正是那铁剑公子尹世泽。他不禁怔一下,道:“尹公子你帮着她么?”
尹世泽傲然道:“她只有一个人,你们却以多欺寡,难道我不该出手?”
皇甫维大声道:“应该,应该……”此言一出,全场之人包括尹世泽杜筠及祈门二鬼都瞪眼看他。尹杜两人瞪他是因为他语气中似有刺。祈门二鬼则觉得他不该帮别人说话,何况这祸还是由他所引起。
王精二粗声暴气地斥道:“住嘴,你再发生事情,我们可不管啦!”江南孤客吕东青冷哼一声,接口道:“你们爱不爱管,都与我家公子无关!”
他们这一吵嘴,其余的人无不深感诧异。本来大家都以为祈门二鬼和皇甫维、吕东青四个人乃是一路,但从他们吵闹的情形看来,却又显示并非一路。
尹世泽和辣水仙杜筠相视一笑,各自退回原来所站之处。
阴魂袁京调解道:“算啦,我们都是自己人。”于是吕东青、王精二都不再理论,算是丢开此事。
事情刚刚平静下来,忽见原本站在小门左边的鬼医向公度,蒙面人及妙手巧匠耿青等三人,缓步向右边走去。大家不期而然注视着这三人行动。
只见鬼医向公度面色阴阴冷冷,直向杜筠走去。杜筠娇躯一震,不知不觉向侧边退开几步。
铁剑公子尹世泽大步走过来,妙手巧匠耿青伸手一拦,道:“你别乱闯!”
铁剑公子尹世泽冷冷瞪他一眼,道:“你是谁?竟敢拦我去路?”
妙手巧匠耿青也冷冷答道:“兄弟姓耿名青,有个小小的外号是妙手巧匠。”
众人的目光由鬼医向公度那边移到他们身上,只见铁剑公子尹世泽用手指一指鬼医向公度,道:“他是谁?”
妙手巧匠耿青道:“他就是当世异人鬼医向公度!”
铁剑公子尹世泽在鼻子中嗤一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哼,原来不过是几个狂妄之辈!”
那蒙面人突然哑声道:“铁剑公子口气好大,但这一点暂且不提,兄弟只想请教公子一事!”
尹世泽注意地瞧他一眼,原来那蒙面人虽是哑声而说,但含气敛劲,震人耳膜,分明是个内家好手。当下道:“你想知道何事?”
蒙面人道:“公子独独不曾问兄弟来历,敢问是何缘故?照理不该遗漏了兄弟……”
铁剑公子尹世泽仰天一笑,道:“你既然蒙住头脸,自然是不让别人知道你的真面目的意思,我问之何益?”
蒙面人道:“这话有理!”尹世泽虎目一睁,冷冷道:“走开……”一掌横扫向妙手巧匠耿青身上。
耿青早有戒备,举掌一挡。尹世泽嘿的一声,掌上力量突增,耿青掌势与他一接,登时感到无法封得住,蹬蹬蹬连退三步。
尹世泽豪气飞扬,仰天冷笑一声,大步走了过去。
那蒙面人低哼一声,沙哑地道:“公子要走过去,须得再露一手……”
尹世泽双眉一剔,随手一掌扫去,那蒙面人突然伸手疾点。尹世泽一看对方竟然奇袭腕脉,出手之快之准,令人心惊,不觉撤回掌势。
那蒙面人见对方收掌,也就停步,缓缓道:“公子如果认为拳掌已无法可施,不妨使用兵刃!”这话其实是激将之计,反而是不想对方亮出铁剑。
尹世泽明知对方心意,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当真不好意思亮出兵器,也自傲然道:“我尚未真正出手施为,等一会你如感到不支,准你使用兵刃就是!”
所有的人莫不注意地瞧着他们,只因那铁剑公子尹世泽功力深厚,刚才一出手就把名震豫晋一带的黑道高手妙手巧匠耿青震开数步,但那蒙面人手法更是奇奥,适才化解尹世泽掌势的一手,不但又险又急,而且胆大心细,完全是一代名家的气度。是他这两人弩张剑拔之际,谁都不能不凝神观看。
尹世泽这一回当胸一掌拍去,掌风劲急异常。蒙面人冷冷一笑,举掌向外一按,劲力疾吐,“蓬”的一声,双方掌力撞个正着,但两人身形晃也不晃。
尹世泽猿臂一伸,健腕翻处,五指疾扣对方身上大穴,手法精妙迅速,观战之人倒有大部分认不出这一招叫什么名堂!
就在众人诧讶交集之中,蒙面人铁掌一挥,竟以迅雷横击之势,扫向对方指腕之间。铁剑公子尹世泽手法一变,倏退又进,五指伸直扫击敌人掌背。这一招也是大部分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知是何家何派的手法。蒙面人似乎也感到难以应付,急急收回右手,左掌顺势凌厉劈去。
他的掌力雄浑已极,一看已知起码有三四十年以上的火候。铁剑公子尹世泽手势一变,轻描淡写中化开对方这一掌,跟着又欺身进攻,掌拍指扣,每一出手都是武林罕见的招数。
那蒙面人使出一路大擒拿手法,攻守得严密异常,而且功力十足,仍然能抵住对方的攻势。
他们出手极快,转眼间已互相攻拆了十余招,招招都叫人看得目骇神摇。
只听那铁剑公子尹世泽忽然大喝道:“走!”手势已罩住蒙面人双掌,蓦地向侧边一甩,蒙面人身形一歪,冲开四五步远。
场中众人见了,无不骇然变色。第一点无人看出尹世泽这一手究竟是如何施展?第二那蒙面人的武功乃在耿青之上,从他刚才的出手观察,场中许多人已自认比不上。但他居然吃尹世泽摔开数步,则这尹世泽武功之高,更不可及!
蒙面人冲开之后,竟不扑回来动手。铁剑公子尹世泽因用力过多,这时也不敢轻易上去和鬼医向公度动手,假装等候蒙面人再出手,暗中迅速地运功调息。
皇甫维也看得愕然不已,心想那蒙面人乃是少林寺三长老之一的无意大师,他的功力非同小可,居然吃那尹世泽一把摔开数步之远,这尹世泽的武功那还得了?
吕东青贴在他耳边道:“尹公子刚才那一下手法,极似那天晚上的蒙面黑衣人使出来摔开那几个围攻我的黑衣大汉的手法。他一定和蒙面黑衣人有极深的渊源!”
皇甫维哦了一声,心中登时不自在起来。要知他因为杜筠和尹世泽眉来眼去之故,对尹世泽颇为不悦。此刻提起那蒙面黑衣人又是和他有关,而有一天晚上他和那黑衣人曾在屋顶上面对面碰上,他感到对方似是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气质,同时他的眼光清朗而深沉。当时他觉得自己好像能了解这个奇异的人,让他走开。目下这个尹世泽居然又和那黑衣人有着渊源,使得他无端端觉得很不自在,好像那黑衣人和杜筠都被他夺去似的。
鬼医向公度却神色如常,冷淡地瞥视尹世泽一眼,便向辣水仙杜筠道:“最近老夫恰好有事,无暇寻你。但今日既是不期而遇,那就顺便向你要回那些药物,只不知杜姑娘意下如何?”
铁剑公子尹世泽本来以为鬼医向公度会立刻出手,谁知他却对杜筠说起话来,似乎他们之间曾经有些瓜葛,倒不是要向她动手。不觉怔一下,便没有举步过去。
其余的人见以鬼医向公度对蒙面人被摔开之事,面上丝毫不露诧异之色,个个都大感奇怪,不禁对这鬼医向公度生出一种深不可测的惧意。
杜筠道:“我一颗也没有得到,都被皇甫公子取去啦……”鬼医向公度道:“你说的可是真话?”她道:“真的、真的,我一颗也没有得到!”
鬼医向公度阴笑一声,道:“杜姑娘想不到老夫会到这五岳台来么?”杜筠不知他这一问是什么用意,吶吶道:“我可没有想及此事!”向公度道:“那么杜姑娘来此有何贵干?莫非也想上台试一试自己功力?”
她吶吶道:“不……不……我以为皇甫公子会来,所以……”向公度已接口道:“然则杜姑娘认为皇甫维在此的话,就可以不怕老夫索取灵药了,是也不是?”但他不等对方回答,继续道:“老夫却不信你肯把宝鼎丹完全送给皇甫维,只要搜一搜你身上就知道了!”
他的话把辣水仙杜筠骇得又退了两步,须知就算在无人暗室之中,她也不能让他搜摸身体,何况在大庭广众之下?鬼医向公度阴声一笑,道:“杜姑娘要等老夫动手搜出来呢?抑是自行把药交还?”
杜筠尖声道:“我已告诉你,宝鼎丹一共七粒,完全被皇甫公子取走。”
鬼医向公度冷冷道:“但老夫不信你的话,看来如果不出手搜身,已没有别的办法。”话声中突然伸出左手,五指散开,虚虚向杜筠抓去。
辣水仙杜筠为势所迫,呼的一声,一掌疾劈出去。鬼医向公度手势微变,五指上发出无形劲力闪开对方的掌力,疾然扣在她皓腕之上。只见辣水仙杜筠宛如被人握着手腕,拉得向前连冲三步。
这一来就和鬼医向公度相隔不过三尺左右,伸手便可触及。她登时花容失色,那种神情不但毫无辛辣之味,而且泛起可怜的神情。
铁骑大将蒲坚宏声大喝道:“向公度不得无礼……”一跃上前,伸出蒲扇般巨大的手掌,隔空击去。
鬼医向公度冷笑一声,左手仍然虚虚抓住杜筠手腕,右手一抬一拨。铁骑大将蒲坚但觉对方发出一股吸力,吮紧自己的掌力向旁边扯去,他虽想撤掌拿桩站稳,但这时业已不由自主,蹬蹬蹬斜着倒开五六步之远。
鬼医向公度这一手登时镇大多数人,只因铁骑大将蒲坚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之辈,但在鬼医向公度面前,居然像是小孩和大人打架一般。
铁剑公子尹世泽也看得呆了,一时忘了扑过去。
鬼医向公度环顾四周一眼,突然望着杜筠身后,阴声道:“乾坤五义可是要出手涉老夫的行动么?”
众人的眼光一齐跟着向公度望去,只见两位穿长衫的六旬老人和一个黄衣大汉正向鬼医向公度走去。
这乾坤五义就是以洛阳司空表为首,老二是中州一剑许伯英,那个黄衣大汉就是老三不坏金刚范禹,此人年达六旬,但至今童身未破,炼有极佳的外家功夫。他在乾坤五义之中,和司空表都是当真以武功高强驰名于武林。此外老四独行客赵方义,老五俊孟尝黄湘,都在不久以前被三公阎门屠杀惨死。
那司空表和范禹均是领袖一方的武林高人,声名非同小可,是以场中众人都注视着这一场即将暴发的局势。
司空表从容笑道:“今日之会,本非料理私人恩怨适当之地,向兄的绝艺神功令兄弟心中甚感佩服,但向兄在大庭广众注目之下,搜查杜姑娘的身上,未免有失观瞻,向兄可否赏兄弟一个薄面,等今日之会散后,才追究昔日的私怨?”
鬼医向公度阴阴笑道:“乾坤五义既然出面,老夫本应遵从,但杜姑娘所盗走的灵丹,对我有极大关系,目下好不容易逮到她,自难放手。”
杜筠插口道:“那宝鼎丹根本不是你的,你怎能说我盗走?”她转眼向四周一瞥,又道:“可惜皇甫公子和吕东青兄他们都没有来,不然的话,他们就足以证明我的话了!”
向公度冷笑道:“你的话岂不是白说,既然无人能够证明,那么你就是盗走我的灵丹啦!”
他眼角一瞥,只见司空表和范禹两人仍然缓缓迫近,心中也恐怕这两人忽然同时出手,便松开辣水仙杜筠,腾出左手。
辣水仙杜筠连忙退开,忽然有人拦住她道:“杜姑娘你这么害怕那厮,是不是他真的很厉害?”杜筠转眼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刚才出言调戏她的黄面少年,她不觉狠狠瞪他一眼,脚下已不好意思再退。
阴魂袁京看了直是摇头,心中已微感那王公子行径有异常人。
这时场中所有的人都注视着鬼医向公度及乾坤五义中的老大司空表老三范禹等人身上。
要知那鬼医向公度这次出现,举手之间就把鼎鼎大名的铁骑大将蒲坚震退数步,五指一伸就扣住辣水仙杜筠的手腕,这种功力已经震撼每一个的心弦。远在数丈外五岳台上的五派掌门人,也无不面露诧异之色。
目下那司空表及范禹两人,声名又比蒲坚杜筠他们较高一点,以他们的身份,居然也一齐走上去,大有连手攻拒之意,这一点也教别人看了深感诧异!
那司空表、范禹两人见杜筠已脱身走开,立时停止迫前之势。这时和鬼医向公度相距不过七尺左右,范禹遥遥抱拳道:“向兄既是以今日之事为重,暂时不计个人的恩怨,这等胸襟,足可领袖武林了。”
他双拳一拱之际,已发出一股极强的无形潜力。鬼医向公度也微揖还礼,其实是在同时发出内家真力迎击上去,口中阴阴地道:“不敢当得范兄之言……”
但见两人之间地上的砂石突然贴着地面旋激飞扬,众人一见都知是这两人互较内力时所发生的强劲旋风所致。只见那些砂石倏然向范禹方面移去,显然是范禹斗不过对方。
司空表朗声一笑,一手搭在范禹肩上,道:“向兄的为人及武功都令司空表极感佩服,三弟你刚才的一番话,正合为兄之意。”
他说话之际,只见地面上旋飞的砂石又退回两人当中原来的位置,然后渐渐掉落地上,原来那股强劲的旋风已经消失。
行家眼中自然知道那范禹斗败之际,被司空表一手搭在肩上时暗传真力相助,所以立刻扳回平手。从这一场暗斗看起来,范禹虽是败在鬼医向公度手下,但一身功力,却尚可与鬼医向公度一拚。至于司空表的功力如何,则无法测知,不过从他暗传真力那一手看来,却可以知道他的内力已达极为精纯之境,否则这等“传力”功夫,最易震伤自己人。
鬼医向公度似是心有不甘,阴声笑道:“这位范兄的本领老夫已经领教过,但司空兄自居乾坤五义之首,必有更为惊人绝艺,老夫颇想趁今日的机会,增长见识,只不知司空兄见意下如何?”
司空表缓缓道:“向兄雅兴不浅,兄弟自应从命。不过……”他的话声一顿,范禹突然接口道:“向兄如不嫌弃,兄弟代替大哥向你请益如何?”
鬼医向公度虽然不明白范禹为何要抢着出手,但因他已知道范禹的功力深浅,眼珠一转,已想出制他之法。
他环视全场一眼,然后道:“既然范兄已说出口,老夫自然不便坚持。我们印证三招如何?”
范禹感到对方客气得出奇,却想不出其中有何阴谋?暗念自己一世童身练功,如论内力造诣,表面上虽较司空表差了一点,但若然斗上长力,则司空表尚不及他的强韧。此所以他会当司空表略一沉吟之际,赶快接口代他出战,也就是要保存乾坤五义威名的较佳办法。此刻对方既然说是只拚三招,则凭着他童身练成的护体硬功,就算不幸挨上一下,也可以忍受。
当下走上前,和鬼医向公度对面而立。向公度阴笑一声。道:“范兄请用足尖在身后的地面上划一条线,就像老夫这样……”他把足尖倒伸出去,就在身后半尺之处,划下一道痕迹。
“我们只以三招为限,纯是印证武功,若是三招之内退出此线或是践踏其上,就算分出高下,范兄觉得此法子可用得么?”
范禹岂甘示弱,一面点头答应,一面如法划线。两人开始动手,鬼医向公度先是轻飘飘迎面一掌拍去,范禹却是拳掌并施,威猛异常。
鬼医向公度的一掌虽是轻飘无力,但双方招数再接,却是妙用无穷。不但轻描淡写地把范禹咄咄逼人的第一招化解,而且掌势突然一变,分光错影般反而攻到对方身上。他的功力本来就深不可测,再加上这等奥妙手法,自是特别震撼人心。范禹锐气为之一挫,忙忙圈臂收掌,回救自身。
鬼医向公度口中嘿地吐气开声,右掌仍然分光错影般斩脉点穴,变化奇怪。左掌却乘势力劈出来,掌力之雄劲,当真是一时无两。
范禹急忙分手抵挡,只听“啪”的一声,两掌相交,范禹那壮硕的身躯连退两步,身上的黄衣被掌风刮得飘拂不休。
鬼医向公度寸步未移,面上泛起无法抑制的得意之色,大声道:“范兄已经退过界限,司空兄可有亲自出手之意?”
司空表虽然不想动手,但在这等情势之下,却又无法不挺身而出,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缓步走到向公度身前,朗声道:“向兄一身绝学令人佩服,适才使的斩脉点穴手法,颇似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中的‘分光斩脉手法’,不知兄弟有没有看错了?”
鬼医向公度阴笑一声,道:“司空兄眼力果真高明,无怪能称雄北方武林多年。老夫的斩脉手法虽然不是学自少林,但却与少林绝艺极为相似。若然司空兄也肯指教三招,老夫再让你看到另一种与少林绝艺相似的手法。”
司空表移动一下,站在范禹刚才的位置上,道:“既然向兄有意教武林朋友瞻仰一身绝学,司空表只好勉为其难,请向兄指点三招。”
全场之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皇甫维也全神贯注那两人,不再理会辣水仙杜筠。
只听司空表和向公度同时说了一声“请”,便齐齐出手。司空表仅仅虚发一掌,其实双掌不离胸前,完全采取守势。鬼医向公度认定今日正是震惊武林的大好时机,因此非在三招之内,击败司空表不可。但见他分左手捏拳,右手骈掌,齐齐猛攻出去。拳掌之上,完全运足全力,一出手便自狂飙激荡,砂飞石走,声势异常威猛。
司空表眼神一闪之际,已认出对方这等右掌左拳的打法,正是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中的“分心神功”,因此他的拳路掌法完全不同,等如一个人能够分心驾驭两手,各自为攻他发出招数。
他奋力招架住对方的第一招,身形已差一点被向公度震退。观战之人无不大为震骇,都看出司空表形势十分危殆,只因司空表为了不被对方迫出界限,所以第一招就已落在被动的局势。假如他底下的两招还想拚命守住在原位,说不定会因而受伤致死!
鬼医向公度手法一变,化为右拳左掌,复又猛烈扑攻。司空表见他两手使的均是极为毒辣的绝招,加上拳掌忽然互变,增加一种诡秘难防的威力,不禁大为凛骇,暗念这鬼医向公度虽是在武林中成名多年,但从来无人知道他居然有这么一身功力,实在耐人寻味!
所有的人都认定司空表一定无法拆解对方这一招,是以势必自动后退,认败服输。
谁知司空表突然冷嘿一声,双掌迅疾地交叉拂出去,登时把向公度左掌右拳的凌厉攻势完全化解。司空表更不怠慢,收回右掌,急如掣电般直劈出去。
鬼医向公度错愕中随手一掌推去,抵住对方还击的一招。司空表朗声一笑,退开数步,道:“想不到向兄居然炼有‘分心神功’,兄弟几乎当众出丑。”
鬼医向公度厉声道:“司空表,你第二招用的是那一家派的手法?”
鬼医向公度这一问,正是全场众人都想出口询问的疑团。只因那司空表出手之际,纯是以双掌掌背拂出去,这等手法,天下间只有无敌于世的“一皇”有此等神奇惊人的招数。
司空表平生经过无数大风大浪,此时面上神色丝毫不变,淡淡一笑,道:“向兄居然学得到少林寺数百年秘传密授七十二种绝艺中的两种,兄弟就算懂得一两手出奇的绝学,也算不得是什么希奇之事!”
观战群豪都觉得他的话大有道理,只因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别说是外人,就算是本派弟子,除非已经入选为达摩院十大高手可以略为得窥部份之外,其余的弟子只能练习最普通的几种。是以这鬼医向公度怎会学得“分光斩脉手法”及“分心神功”这两般绝学,实在令人无法猜测。登时大家都把注意力移到向公度身上,看他如何回答。
鬼医向公度嘿嘿冷笑一声,突然转头向左边望去,阴声道:“无心长老可是出面根究此事么?”
众人一随他目光望去,只见少林寺方丈大师无心长老,宛如渊渟岳峙地站在两丈之处。大家都因一直注意着向公度和司空表两人,是以竟无一人发觉这位长老已从五岳台上下来。
那无心长老身披黄色袈裟,一袭灰色布衲,相貌慈祥,左腕间垂着一串长长的楠木佛珠,右手衣袖特长,但此刻却卷迭到腕间,没有垂下来。他那副慈悲庄严法相,叫人一看便知是有道高僧。
他朗声宣一声佛号,道:“佛门弟子不打诳语,贫衲对此事也感到十分好奇,颇想听听向施主如何说法,是以走近一些,以便听得清楚一点!”
鬼医向公度好像胸有成竹,毫不慌忙,环顾四周群豪一眼,道:“老夫也不打诳语,这两种手法一半是自己悟出,一半有人指点。但老夫却不是从少林寺中学到,试想少林寺渊源悠久,这数百年来,难保没有几种绝艺流传在外,无心长老你说是也不是?”
大家一齐转眼看无心长老如何答复,只见人影一闪,一个肩披红色袈裟的大和尚纵到无心长老身侧。场中群豪几乎都知道这个大和尚就是少林寺天地二尊者之一的天尊者。这两位尊者在少林寺中地位稍逊于“三长老”,但武功却不见得就差于三长老。
那天尊者沉声道:“向施主之言未免有狡辩之嫌,敝派秘传绝艺,怎会流传外间?”
鬼医向公度淡淡一笑,道:“老夫以为令师不会同意尊者的话,是不是?”
无心长老善目微一开阖,突然道:“这事等日后再与向施主讨论,容贫衲告退了……”说罢就退回五岳台上,天尊者也随着方丈大师退开。
场中之人无一不是机智过人的老江湖,这时都感到向公度话中有骨,所以无心长老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中,与他理论此事。目下既然人家少林寺老方丈也不管此事,自然更没有人强行出头,于是所有的目光再度集中在司空表身上。
向公度阴声一笑,道:“司空兄的机智令人佩服,但如若要解释你那那一手武功来历,只怕也不容易?”
司空表虽是老练无比,此时也感到无从说起。固然他这几手奇招是当日从皇甫维那学得,但这话却不能向武林公布。再者今日在场之人,均是有心对付“一皇三公”之辈,如果承认和“一皇”沾有渊源,当时就得变成全场公敌。正在无法之际,突然有人朗声道:“他学到那一派的武功,与别人都没有相干,你不过是不服气,所以故意挑拨公愤,我倒想知道你这等用心何在?”大家向发语之人望去,原来是铁剑公子尹世泽!
铁剑公子尹世泽这一出声支援司空表,在场群豪有好几人本来想向司空表发言探询,闻言便都改变主意。
鬼医向公度冷冷瞥他一眼道:“你三番两次干扰老夫,如果不是看你年轻不懂事故,老夫焉肯罢休……”
尹世泽傲然道:“你不罢休又怎样?”
向公度道:“你别以为你的武功得自心池圣女一脉,老夫不敢教训于你!”他的话说得虽硬,但骨子里无疑已表示他正因“圣女”之故,所以不敢发作!
皇甫维大感惊奇,忖道:“原来尹世泽的武功家数传自心池圣女,怪不得他傲视当世!”转念之间,心中已对那铁剑公子尹世泽大表好感。须知皇甫维世故未深,感情尚甚纯真,以此改变得快。当他一想到那尹世泽居然肯为懂得“一皇”秘传手法的司空表声援,就立时对他改为好感。
江南孤客吕东青身躯一震,低声自话道:“什么?他的武功乃是心池圣女一脉?那么那位黑衣人……”
他自言自语之话被皇甫维听去,登时也为之一震,侧面问道:“不会吧?难道那黑衣人会是她?”吕东青眼睛一扫四周,轻轻道:“此事暂时不便在此讨论!”
这时铁剑公子尹世泽生气地亮出他的铁剑,遥指鬼医向公度喝道:“你既是大言不惭,那就不妨试一试看……”话声甫歇,人丛中走出两位中年人,其一是个道人,看上去甚是平凡老实,面貌也没有惊人之处。其一是个劲装打扮,背负长剑的浓眉大汉。这两人并非约好一齐出来,是以互望一眼之后,立刻抱拳稽首,互相行礼。那浓眉大汉抢先道:“兄弟想不到娄真人会出来,是以妄自僭越。”
那位称为娄真人的中年道人稽首道:“点苍快剑张搏云张施主名震武林,这话贫道愧不敢当。”
皇甫维碰一碰吕东青,道:“那道士就是武当派第一高手娄真人么?看上去真难令人相信……”吕东青轻轻道:“点苍快剑张搏云也是一代怪杰,在东南各省,名望不弱于娄真人呢!这些较早成名的人物我都认得,但像尹公子这一辈出道未久的年少俊杰,却毫无所知。”
那点苍快剑张搏云微笑道:“兄弟既然恰好走了出来,自也不便退回,目下唯娄真人马首是瞻。兄弟深信真人之意,必与兄弟相同!”
武当娄真人连称不敢,但终于不再谦让,上前向鬼医向公度道:“向施主这番现迹江湖,武功之高,贫道深感佩服……”
鬼医向公度淡淡一笑,道:“娄真人突然介入,莫非要替下尹公子,免得他遭受挫辱,因而减弱圣女威名么?”铁剑公子尹世泽气得哼一声,大踏步冲过来,厉声道:“向公度你以为已经无敌于天下了,是不是?”
娄真人向尹世泽笑一下,道:“尹公子不须动怒,他如果自命是天下无敌,今日就不会到此地来了!”铁剑公子尹世泽一听这话敢情真对,仰头一笑,退了开去。鬼医向公度想不到娄真人话锋这等锐利,怔了一下,娄真人不等他发言,接着又道:“贫道想请问向施主一件事,只不知向施主是否允予作答?”向公度听他又扯到别处,倒不知有何用意。他深知这位号称为武当第一高手的娄真人武功超卓,几乎还要凌驾少林三老之上,目下如果开罪了他,再加上点苍快剑张搏云在一旁虎视眈眈,这人的剑快得出奇,极不好斗。单是这两人已无取胜之望,何况还有司空表、范禹、尹世泽等人,俱有可能出手……这么一想,便不敢轻启衅端,道:“假如老夫能够作答,自然奉覆!”
娄真人缓缓道:“请问向施主,敝师弟武潘安余舫,目下在什么地方?”鬼医向公度眉头轻轻皱动一下,道:“这就奇了,令师弟与老夫虽是相识,但他的行踪怎会来反问于我?应该问真人你才是……”
娄真人道:“这也不然,敝师弟一向不在山上居住,是以他的行踪,贫道并不晓得!”
向公度道:“老夫也不知道,真人可去询问别人……”
娄真人摇头道:“假如向施主知道,而又不肯说出,这等作法,则难怪贫道疑心了!”
向公度道:“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如若知道令师弟的行踪,自然奉答,何须隐瞒?”
娄真人道:“向施主说得不错,假如此中没有别的隐情,向施主断无隐瞒之理!故此贫道深感诧异……”他话声一顿,双目陡射威光,冷冷道:“向施主非是怕事之人,如若其中另有隐衷,何妨承认,免得贫道生疑!”
向公度作色道:“真人这话越说越离谱,你若是藉词想与老夫过不去,根本不必兜这个圈子。”
周围的人也感到娄真人指摘得不大妥当,果真是有意寻事的样子。不过那鬼医向公度太过骄傲,众人都对他不满,故此无人为他说话。至于那妙手巧匠耿青则因惧怕那武当第一高手娄真人,所以也不感开腔。
娄真人默然注视着对方,向公度也运功聚力,准备出手相拚。正在这弩张剑拔之际,娄真人突然冷笑一声,道:“贫道的话乍听起来,诚然似是有心寻事,但贫道如果说出内情之后,相信没有人会作如是想!”
鬼医向公度一听他的口气,敢情已知道五年前所约定的“炼药”之举,他可不想此事公布于世,最低限度不要在此刻揭穿。此所以他早先有心要借口杀死辣水仙杜筠和铁骑大将蒲坚。不过当时又转念想到场中人数不少,自然不容他一口气连诛两人,所以决定先和这两人制造纠纷,以便万一离开此地,便可有理由诛杀杜、蒲两人。目下那娄真人如果当众揭穿此事,则颜面实在无光,是以连忙接口道:“老夫不知真人尚有道理,故此错怪了真人。不过目前不是讨论令师弟行踪的时候,真人以为对不对?”
娄真人道:“向施主说得不错,贫道可以遵命不再讨论,但只要向施主先答复一句,敝师弟到底生死如何?”
众人一听,除了蒲坚、杜筠两人之外,都感到十分奇诧。只因那武潘安余舫的一身武功,在武林中久负盛名,几乎还要掩盖住这位武当第一高手娄真人。以他那一身武功,如果遭遇不幸,则敌手之强,岂不骇人听闻?假如是鬼医向公度所为,则娄真人目前怎肯放过他?此所以这话一出,弄得众人既诧且疑,都想不通其中道理。
鬼医向公度沉吟道:“这个……这个……老夫一时难以肯定奉答,也许业已遭遇不测也未可知!”
娄真人点点头,道:“这就是了!”侧转脸望点苍快剑张搏云一眼,道:“贫道以为不宜再耽误正事,故此不再打扰大家,张施主尊意如何?”
张搏云见铁剑公子尹世泽已经走开,他本是出面干涉他们动手,唯恐尹世泽吃亏而已,既然尹世泽已退开,他可就无需多事,于是点点头,退回人丛之中。
但众人都感到疑惑难解,只因那娄真人一问知他师弟可能已遭遇不测之后,就突然退开。那么难道他已知道仇家另有其人?然则又何必咄咄向那鬼医向公度询问?
不过此事总算告一段落,过了片刻,二三十付眼睛都集中在五岳台上的五位掌门人身上。
皇甫维瞧来瞧去,也找不出那五位掌门人有什么好瞧的地方,因此对于众人全部注意台上之举,甚感讶异。不过这刻因阴魂袁京已将吕东青拉开数步,低声说话,是以无人可以探询。这一来他因为无所事事,便仗着天视地听之术,倾听袁京和吕东青所说的话。
只听袁京低声道:“王老哥,你可有意参加今日的逐鹿?”
吕东青道:“我连今日之会究竟内中有什么事也不晓得,这教我从何逐鹿呢?”
袁京道:“目下时间无多,兄弟已不暇详细和王老哥商量,只希望你老哥记着我们的诺言,一力相帮!”
吕东青道:“这个自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我得先行声明,第一是我随时以公子生命为重,第二要我出手相助可以,但要我取人性命则不可,这个必须事先向袁兄说清楚。”
袁京微微一笑,道:“老兄不肯参与武林是非,当然不便妄开杀戒,这一点兄弟十分明白。”
皇甫维疑惑地皱皱眉头,不知今日之台,大家有什么可以逐鹿的?若然争的是五岳台上那具大铁箱内所藏的白色长剑,则令人不解的有三点:一,那柄白色长剑有什么好处,值得武林一流高手云集来争?二,五岳台上目下分明已有五岳的掌门人坐镇,这五人非同小可,就算是三公亲自来此,也未必就可以赢得这五位一等一高手的联合阵线!更别说普通的人想出手争夺了!三、假使那柄白色长剑有如此宝贵之处,值得天下高手都生心觊夺,连武当娄真人、点苍快剑张搏云、铁剑公子尹世泽及乾坤五义司空表、范禹、许伯英等人均来争夺,则此剑之价值可想而知。那么为何“三公”不来?纵使三公不肯亲自参加,贬降身份,最低限度舒倩、佟秀、冷清影这三女,加上一个月公嫡传高弟谷云飞等四人该参加!可是目下这些人一个不见,可见得三公并不重视这柄白色长剑,那么这些人又为何要争?
假如大家争夺的不是那柄白色长剑,那就更加令人迷惑不解。
他轻轻叹了口气,忖道:“这世上当真尽是一些莫名其妙之事,我还是不要想它……”
场中一片静寂,可是个个人都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皇甫维看不出半点道理,便移到辣水仙杜筠身边,道:“杜姑娘可是有意参加今日逐鹿之举么?”他这句话乃是从阴魂袁京那里借来用用的,自家也不知问的什么。
辣水仙杜筠对这个面色蜡黄的少年实在没有丝毫好感,冷冷道:“你贵姓大名?”皇甫维耸耸肩,故意跟她开个玩笑,道:“敝姓王,祖籍金陵,至今尚未娶妻……”
杜筠哼了一声,道:“将来我到金陵找你可好?”
皇甫维装出惊喜交集的声音道:“那好极了,我此生尚未见过像杜姑娘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他正在胡扯之际,只见一个人大踏步走向五岳台,登时把杜筠的注意力吸引住,没有再理会他。
只见那人走动之时,下盘极稳,一望而知这人虽然不擅轻功,但功夫必定扎实,或是擅长硬功!
皇甫维问道:“这厮是谁?看来年纪很轻呢!”杜筠故意不理他,皇甫维伸手去碰她,她侧身一闪,皱起眉头,正要出手惩戒他,忽见那阴魂袁京及那个老家人一齐移过来,只好忍住心中之火,冷冷道:“这位金刚臂童虎你都不认得,我看你还是赶紧离开此地为妙!”
皇甫维嗯了一声,道:“金刚臂童虎?他是那一派的?”杜筠见他毫不在乎自己的讥讽,当真拿他没法,赌气闪开一旁。却听到阴魂袁京道:“王公子,你本来不是武林中人,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你最好和王老兄站在门边,免得我们要分心照顾。”
皇甫维颔首道:“好吧,我就到门边站着,有事我就赶紧逃出去,你可是这个意思么?”
阴魂袁京道:“王公子真是聪明不过,你肯这样我们就可以放心了。”
于是皇甫维和吕东青向狭窄的石门移去,恰好又和辣水仙杜筠碰在一块儿。这时那金刚臂童虎业已走到台下,因此辣水仙杜筠不暇理会皇甫维,直着眼睛向台上望去。其余的人也都像是木雕泥塑,望向五岳台上。
金刚臂童虎向台上抱拳道:“晚辈童虎,特地向五位老前辈请益一番,请恕晚辈狂妄大胆之罪!”
台上五位掌门人都各各还礼,少林无心长老善目一眸,道:“不敢,不敢,童施主打破僵局,令人心折。令师昔年以胆力武功两者,称雄宇内。老衲记忆犹新,只不知令师如今可好?”
金刚臂童虎肃然道:“承蒙老禅师垂注,家师幸托慈悲,目下隐居避世。”
无心长老微微一笑,道:“童施主请!”
金刚臂童虎游目一瞥,朗声道:“晚辈先请老禅师指点,尚祈不吝教诲!”话声中已跃上无心长老前面的台上。无心长老徐徐起立,道:“老衲深感荣幸!”
那五岳台形状有如五瓣梅花拆散之后平排连接,而五岳掌门各各跌坐在每一瓣平台后面数尺之处,每瓣平台约有一丈方圆大小,严格来说,实在不足以动手施展。但亦可以说因地方不大,动手之时无法取巧,大家都必须以真才实学相拚。
无心长老虽是一派掌门之尊,但此刻似是已有默契,竟毫不客气,向前跨了两步,单掌当胸平推出去。
金刚臂童虎可不敢忽视老方丈这一掌,双臂疾抡,只听“蓬”的一声,原来双方各以内力隔空拚了一下。
无心长老朗声道:“童施主艺业出众,老衲甚感佩服,请你再接老衲几招擒拿手法……”
话声一歇,欺身迫近。只见他大袖翻动,双手齐出,扣血脉,捏穴道,手法奇奥迅疾。这等擒拿手法本来不算是秘传心法,但被这位老方丈使出来,却令人倍觉威力奇大,变化精奥。
金刚臂童虎双臂疾抡,硬封硬拆。全场之人都看出两点,一是那金刚臂童虎双臂炼有超世硬功,不怕老方丈扣抓。二是看出少林无心长老有心让他,只因那童虎的武功他不是不知,偏偏用擒拿手法去对付他,正是攻坚击强,难有胜望。这样如何不是明让童虎?
台上那两人动手得极为迅疾,转眼之间,已拆了四招。无心长老倏然跃退寻丈,道:“童施主武功高强,老衲佩服,请……”金刚臂童虎抱拳道:“晚辈谢谢老禅师指点之思!”说罢,向左边横跃过去,落在由左边数去第二瓣平台之上。
这一瓣台上乃是北岳恒山掌门飞羽真人,他缓缓起立,向台下点点头,登时一个道人纵上台去,双手捧着一支银光灿烂的长枪,恭敬地送到飞羽真人面前。
飞羽真人一手提起银枪,道:“童施主请亮兵器!”金刚臂童虎反手一抄,撤下一支粗大的铁锏,立好门户。飞羽真人不再说话,缓缓一枪平刺出去。
童虎铁锏疾撩上去,微闻“呛”的一声,枪锏相交,飞羽真人倏然撤回银枪,道:“童施主内力奇重,当真是罕见之材。”童虎趁机换口真气,无暇说话。
飞羽真人银枪一抖,迎面刺去,但见枪尖颤出数十团银光,奇幻异常。金刚臂童虎也同时舞锏迎击,只听他锏上发出劲风号啸之声,强烈震耳。
这童虎铁锏虽是劲道奇重,但锏法一点也不粗疏,反而绵密细腻,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眨眼之间,飞羽真人收抢疾退,左手作个请他走的手势。童虎喘一口气,抱锏行了一礼,又向右边跃去。
这次碰上西岳华山掌门静虚子。这位面目端丽的中年道姑亮出长剑,微笑道:“童施主勇闯两关,可喜可贺……”童虎争取时间喘息换气,因此无法回答。
皇甫维突然评论道:“我看他一定过不了这一关!”
辣水仙杜筠嘲声道:“你懂得什么?他虽是有点喘息,但依我的看法,大概可以再闯两关……”她突然住嘴,原来一则她想起这个面色蜡黄的少年不宜与他多说话,就算嘲讽他也是抬举他,所以赶紧住口。二则金刚臂童虎已经开始动手,挥锏力接那静虚子试探功力的第一招。
转眼间金刚臂童虎已被静虚子震退了三步之多。场中群雄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为的是大家都测不透何以西岳华山掌门静虚子剑上功力,似乎压倒少林的无心长老和恒山的飞羽真人?
从表面上看,那金刚臂童虎虽然连闯两关之后,真力损耗不少,所以第三关时他的功力要打个折扣。可是他用的是重兵刃,而对方只用一支又轻又薄的长剑,要把他震退三步之多,势须功力比他高上一倍以上,才办得到。这样也就是说静虚子的内力修为,比之无心长老及飞羽真人都强胜一筹,这可是大家所料想不到之事,所以登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静虚子一剑震退对方之后,身形如行云流水般迫到童虎面前,刷地一剑分心刺去。
金刚臂童虎一面抡锏招架,一面后退,以便腾出地方。静虚子第二剑近身发出,功力十足,与对方铁锏相接之际,微闻“呛”的一声,又把童虎震开三四步远。这一回大家都瞧出因为童虎适好是个退势,故此特别震退得远些。
静虚子身法迅速平稳,但见她衣袂飘举,如影随形般跟着金刚臂童虎,疾地发出第三剑。
这时童虎离台口只有一尺之地,因此已不能再退。他奋力一喝,掌锏齐出。静虚子倏地上身后仰,让开他掌势,同时剑尖挑处,已把对方铁锏荡开。
金刚臂童虎突然倒缩半丈之远,落在台下。绕他见机得早,退得极快,但下盘仍感到一股劲风袭到腿膝之间。
静虚子这一脚乃是华山派擅名天下的“无影脚法”,不但快得无形无影,而且劲力之慑,不逊于铁掌猛击。观战群雄亲眼见到这一门绝技,当真不同凡响,不觉心下微觉凛然。
金刚臂童虎落在台下之后,羞惭满面地跺一跺脚,转身向门口奔去。
皇甫维原本就站在门边,这时伸臂一拦,道:“童兄想干什么?”那门只不过尺许宽,因此他一伸臂,就完全拦住。
金刚臂童虎身形一挫,缓缓道:“我已无颜再在此间,尊驾别阻我去路。”
皇甫维道:“童兄当真不要看看结果?”
童虎眉头一皱,简短地道:“不要!”伸手遥遥一勾,皇甫维吃他无形劲力勾得身形旋开一边,那童虎已从窄窄的石门中钻了出去。
场中所有的人无不看见这一幕,于是人人都深信那皇甫维当真武功甚差。辣水仙杜筠本来已对皇甫维起了疑心,因为他早先居然能预言童虎过不了第三关,眼力之高,还在自己之上。但目下一看他武功有限得很,登时把疑虑之心打消。
一片寂静之中,突然又有人步向五岳台。只见那人身量中等,身穿儒衫,面上戴着黑色眼罩,掩住鼻子以上的部分。
此人举止甚为潇洒,生似胸有成竹,极是从容不迫。人群中微微起了一阵语声,大家都在交换意见,猜测此人是谁,但在场那么多的高手,竟无一人知道这儒生来历。
只见那蒙面儒生一径走向五岳台右边,双足微蹬,身形破空飞起,轻飘飘落在台上。
这一边乃是南岳衡山掌门大力神翁唐世一坐镇。那儒生一揖之后,便亮开门户,场中群豪只看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