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剑神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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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倚石暂疗伤,云浮天际;临危争舍命,人入林中

卓栋身躯靠在石上,感到寒意袭心,闭目研究一会,已确定这块大石之中,必定蕴含着一宗件宝贝。

要知那清江钓徒乐予一生最爱搜集稀奇古怪的宝物,卓栋随侍日久,是以对于这一门学问,甚有心得。当他第一眼瞧见这块大石,已因石质及形状而浮起奇异的感觉。到他越林而去,搜查史思温踪迹好一会儿之后,蓦然想起那块大石,可能正是他师父曾经提过的一宗宝贝,称为“寒星冰玉”。

这种寒星冰玉并非产自宇内,乃是一种殒星的奇异物质。那块大石,无疑便是罕见的殒石,现在他身体一靠上去,便确定了其中果真蕴藏有“寒星冰玉”。

因此他特地发出信号,把跟在后面的阴阳童子龚胜引来。这样龚胜才不会怪自己弃敌人于不顾,违背命令。

林中纵出来的人影极为轻灵,一下子便到了他面前,突然一伸手,把他的护身武器钓竿取在手中。卓栋骤觉有异,睁眼一看,不由得惊噫一声。敢情面前站着一个美丽的少女,一手持竿,一手持着一柄扇子,那柄扇子正是玄阴教内三堂香主之一的阴阳童子龚胜的阴阳扇。

这位少女正是上官兰,她一言不发,玉腕一挥,钓竿挟着风声,直取卓栋。

卓栋心中暗惊,原来这位杏眼桃腮的少女内力不凡,他已从竿上风声判断出她功夫不弱,当下疾忙弯腰一蹿,蹿出半丈之远。

“啪”的一声,那根长达丈半的幼长钓竿打在大石上,登时火星溅射。奇怪的是那根幼细的竹竿却不曾折断。

上官兰不免奇怪地瞧瞧那根钓竿,只听卓栋嘿然一声,抢将近身,拳腿交施。他的招数沉雄有力,而且其快异常。上官兰真想不到这厮身手如此高明,这时右手的竹竿太长,已不能对付近身的敌人,只好皓腕一翻,改用左手扇子封住对方攻势。

她一出手,便使出南海吴家扇的绝招,先是一式“龙女挥袖”,只见化出六七柄扇子,上下遮拦,严密护住全身。

卓栋乃是名家之徒,甚是识货,环眼一睁,凶光四射,但却因对方这一招无懈可击,空自发威,却也得斜撤开去。

上官兰招数连施,第二式“檀扇送香”,斜刺里冲上去,铁扇连连划拍。卓栋大吼一声,连闪了三个方位,还得拳掌齐飞,这才避过这一招。此刻他已暗自心寒,原本他一下子抢近敌人身边之意,便是欺她必定不会用扇,自家右前臂练有“金刚套”的功夫,可以硬挡兵刃拳掌而不至于受伤。是以只须一抢近身去,冷不妨用左臂招架一记,便一定可以击败对方,最不济也能够夺回自己的钓竿。谁知这个清丽绝俗的少女,一出手竟是驰誉天下百年的吴家扇绝招,把他打个不亦乐乎。

上官兰哪管他心中的惊骇,皓腕起处,“唿唿唿”一连三扇,正是吴家扇中“神鹰三挥翼”之式,只见那柄扇忽而左攻,忽而从右边发出,诡疾毒辣,兼而有之。这三扇连环攻击,可就把卓栋直迫到大石那一面,即是靠近广场那边。

上官兰招数使得顺手,意犹未足,这一招“神鹰三挥翼”竟然重使一趟,恰好把那惊怒交集的卓栋直迫出广场去。

卓栋这时手忙脚乱,应付不暇,但他久经大敌,依然沉得住气。不过心中已连连叫苦,只因这一路铁扇绝技,出手诡毒无匹,他实在摸不清底细。因此对方只要再出个十招八招,他定要溅血广场!甚且不消五招,便已无法逃命。

上官兰忽然收扇后退,这一来因为两人齐退之故,立时隔开丈半之远。她清叱一声,幼细的钓竿挥处,竟然以白蜡秆子的庄稼二十四式,化在这根长长的钓竿上,直取卓栋。

只见广场上涌起一大片黄色的竿影,裹住那浓眉环眼的卓栋,声势之猛烈,比之刚才以铁扇进攻又另有一番气象。不过这一回卓栋已没有那么狼狈,原因是她这二十四式,虽然厉害,无奈卓栋毕生苦练这根钓竿是以对于长兵器的招数多半识得,这庄稼二十四式他已了然于胸。是以卓栋能够事先趋避,化险为夷,这是第一点原因。其次卓栋必要时可用左手“金刚套”的外门奇功,硬挡一下,因此事实上他毫无凶险,不似刚才被对方诡异扇招所迫时,对方扇扇不离他身上大穴,只要挨上一下,便算小命玩完。

于是他开始放下心,小心等待机会,以便一举制敌。同时那阴阳童子龚胜听到自己的信号,一定加急赶来,不消片刻,便可以到达。这样他更有恃无恐,料那少女逃不出掌心去。

上官兰清叱连声,但空自挥出刺耳的风响,却无奈敌人的何,她平生对敌经验少得可怜,这刻不由得就沉不住气。

卓栋面上露出狞笑,倏然一伏身,“唿”一声钓竿从头上疾扫而过。只见他极快的贴地一蹿,上官兰要退开去,已来不及。

上官兰心思灵敏,虽在慌乱之中,仍然发觉自己仅须沉腕下击,定可用竿身击在敌人身上。当下暗运真力,蓦然下击。

卓栋冷笑一声,右臂一架,“噼啪”一声,钓竿击在他左前臂上。上官兰芳心微喜,只因她的内伤已好了六成,是以虽然这一下未尽全力,但那内家真力不比等闲,纵然是碗口粗的树身,但被这一竿击着,也得折断。想那卓栋的手纵然坚硬,可是如何能与树木相比,定然折断无疑。

她刚刚一放心,卓栋挥臂一架之后,便自疾如鬼魅般欺近身来。右掌大张如箕,直抓面门。

上官兰这惊非同小可,失声一叫,声音中完全流露出她惊慌惶乱之情。

史思温在大石上早已听到她清叱之声,趁两人激战之际,把遮掩身形的杂树稍为移开一点,果然瞧见上官兰一手持扇,一手持竿对付那卓栋。

他一看之下,便先舒了口气,只因一则上官兰略占优势,二则她左手还有阴阳扇,纵然被敌人攻近身来,仍可护身有余。

可是数招之后,他已发觉不大妥当。原来他已瞧出上官兰上阵临敌的经验不足,是以脑筋不会转弯,明明知道敌人识得这一路竿法,却不会临机应变,把招数颠倒使出。

他乃是关心者乱,故此特别着忙起来。若果他不因关心而影响判断力,则最少也敢估计上官兰纵然不胜,但保身定然有余。而他正因关心过甚之故,是以除非上官兰赢得过对方几招,他才敢放心大胆地作壁上之观。

这时上官兰失声一叫,他差点儿闭上眼睛。仅仅在这一刹那,他是多么痛恨自己身上负伤,以至不能把玉人从魔手中拯救出来。他已想到上官兰忽然会出现,一定是放心不下他的安危,因此不肯听从他的话,仍然赶回来找寻自己!因此他心中十分感动,这种肯以性命作一掷的情谊,人间实在难得,更何况出自一位清丽红颜,越发别具意义。

侥幸上官兰懂的招数真多,就在心慌意乱,危亡一发之际,她忽然往右边卸开一步,娇躯微旋,错开尺许位置。敌掌堪堪落空时,她左手一挥,扇子疾割敌臂,竟是剑法中“玄鸟划沙”之式。这一招精巧奥妙,用得时空俱合,有如神来之笔,威力奇大。

卓栋处心积虑地出手一击,眼见成功,忽又转胜为败,那只右臂如果挨上这一扇,准得整只卸下。不由得急惧交集,仗着修为功深,硬生生一挫右手去势,跟着不管三七二十一,腾起一脚,直取对方下部。

上官兰玉面一红,失措地沉扇下敲敌脚,扇影过处,虽没有把敌人手臂卸下,却也把他的袖管括下来,露出臂上虬突的肌肉。假如她不是个女儿身,因而不受羞怒的影响,只须用另一手防御下部,左手的阴阳扇招数仍然递出,那卓栋非栽在当场不可。

她在急怒之中,猛然发觉这样便宜了敌人之时,手中钓竿一松,已让敌人夺了回去。

这时卓栋也是羞怒交集,兵器既然回到手中,再也不说一句话,挥竿便打。这根钓竿回到他手中,彷佛具有灵性,不但指东打西,随心顺意,甚且有时会软软弯曲,击到想不到的部位,是以不到五招,已把上官兰打得香汗淋漓,娇喘细细。

要知这根钓竿不是寻常凡物,乃是岭南十万大山中一桩宝物。早先上官兰曾运力以竹竿扫在大石上,居然溅出火花而竹竿未断,已可窥见此竿异处。原来这根钓竿名为“龙须竹”,质坚如铁,但比钢铁多了一桩好处,便是又具有弹性。清江钓徒乐予一生在这钓竿上下苦功,自创独门手法,居然能教幼长的钓竿拐弯点穴伤人。是以威力无穷,不明底蕴者,难以走上十招。

这龙须竹天生极幼,长得又慢,宇内唯十万大山有得出产,却也极为罕见。每年方始长出一寸之长,是以那卓栋手中的钓竿,长达丈半,便须一百五十年之久,方能长成。

那清江钓徒乐予费了无穷心血,方始寻获两根。其一留以自用,另一支便赐给首徒使用。他门中有一规条是“竹在人在,竹亡人亡”。由此可见乐予对此独门兵器之爱惜。

且说这刻卓栋施演师门绝艺,那根钓竿有如灵蛇飞舞,无隙不入。上官兰五招未过,已见力怯。

史思温急出一身冷汗,竟然一筹莫展。他真想大声叫喊上官兰赶紧逃走,事实上她并不需要和卓栋力拚,可是她竟没有逃走,兀自挥扇努力抵御。

正在危急之际,忽见扇影暴涨,那上官兰手中的阴阳扇不过尺许之长,但连使四五招,居然攻入钓竿黄影之内。

史思温大喜,瞧出上官兰原来是以扇作为匕首,施展出少林寺五五二十五手匕首肉搏绝艺,全以小巧灵活,出手奇突而使对方无法拦阻。

这一喜真是如获至宝,差点儿失声喝采助威。一方面又甚为惊异,只因上官兰出手虽然只看了没有多少招,但却发觉她每一招都是名山大派的绝招,精奇无比。错非如此,她功力既然未恢复十足,而又没有称手兵器,不早就被对方打倒,那才是真正的怪事。但她从何而学得这么多绝招?这真是武林中一桩奇事。

眨眼间上官兰已施展了七八招,忽又被卓栋重新迫出圈外,变回只有挨打的份儿。史思温这时倒不惊奇了,只因她所学博杂无比,当然不会把每一路手法都学得整套。是以他又为之心惊胆跳起来。

卓栋叱喝连声,竿影撒处,连环五招俱是进手猛攻的架式,直把上官兰打得身形不稳,蹬蹬蹬直退到大石边来。

只见竿影一紧,倏然拦腰扫去,上官兰弯腰一闪,只听卓栋大喝一声,竿化“寒江垂纶”之式,竹尖化作一点黄光,斜斜点向上官兰喉咙下的“璇玑穴”。这一招本来出手部位寻常,但因那根幼长钓竿吃他运真力一压,忽然弯曲了一点,故此化腐朽为神奇,天仙也难逃毒手。

上官兰惨叫半声,翻身栽倒。史思温肝摧肠断,竟忘了身负内伤,裂帛似地大叫一声,从大石上跳下来。

卓栋一竿得手,忽又原式鞭下,向上官兰身上鞭去,这一竿给鞭上,上官兰非裂开一道深长的口子不可。

那史思温这一大叫现身,恰赶上时间,卓栋已为之胆颤心惊,急急撤退,但钓竿甚长,居然收之不住,直鞭下去。

却幸得他退得急,因此竿尖刚好贴着上官兰的玉臂擦过,鞭在地上,把那地上鞭个深洞!

史思温直扑下去,在这电光石火之际,他忽又为之一喜。原来他这个聪慧无比的脑袋,已想到上官兰一定未死。须知那璇玑穴为人身三十六处大穴之一,若然点上,必死无疑。

上官兰当时翻身栽倒,史思温心头大乱,早已为之惊怒交集,竟没瞧清楚她是否真被点着璇玑穴。但那卓栋既然想多加上一下,必定因她并未点着死穴,是以才会续施毒手。他一推想出其中原因,心头大喜,铁掌直劈中,又挟有抓夺敌人兵器之式,登时把卓栋迫开老远。

卓栋心怯对方神威,纵退一段距离之后,便舞竿护身,一味防守。史思温攻了数招,顺心应手,突然惊噫一声,为之一愣。原来他这时才记得自己身负内伤,早先从大车上纵下来,几乎把性命送掉,后来总算纵入林中而不带一点迟滞之态。其实他心中知道,这一逞强妄运真力,实在危险异常,生死只不过一发之间而已。当他卧在大石上端的凹槽中时,已觉得气息断绝,心脉欲断。可是现在却不啻猛虎下山,蛟龙入海。这种截然不同的转变,的确是匪夷所思,教他如何不为之惊得愣住。

卓栋一见有隙可乘,大喝一声,钓竿一颤,化为数十点,急袭进来。

史思温右手圈指一弹,“得”的一声,卓栋但觉钓竿传来一阵急遽强大无比的力量,自家居然把持不住,整根的钓竿向后脱手射出去。

要知史思温这一招乃是少林寺失传百年镇山绝技的“达摩三式”,称为“弹指乾坤”。卓栋的功力恰好弱了一线,吃史思温一指弹在竹尖上,登时脱手射出。说时迟,那时快,史思温宏声大喝,身形随声闪电也似冲过去,快如暴风。

卓栋心慌意乱,疾忙倒仰一窜,身形贴地往后面直射。史思温提口真气,施展八步赶蝉的上乘轻功,紧紧追去。

忽见黄影一闪,拦腰扫来。原来卓栋向后倒射出去时,一手已捞住快从头顶飞逝的钓竿。他的招数纯熟无比,因此手指一抓住钓竿,立刻运力圈扫回来。

可是这样出招法,未免儿戏一点,史思温故意身形微滞,腾出一点空间,倏然伸出铁掌,抓住那根钓竿。

卓栋又为之大惊,急中生智,身形竟不翻起来,背脊一沾着地面,便可以出力,闪电也似的一颤一抽,意欲先把师门至宝抢回来再说。但他力量出处,却觉得毫不着力,于是明白敌人已防他这一着,是以早作准备,以巧妙手法随他移动,卸掉自己的力量。

他刚刚想到之时,史思温已大喝一声,猛可一挥手,钓竿随手而起。最奇的是那卓栋这么沉重的身躯,居然吊在钓竿那一头,悠悠飞起。卓栋这刻死也不肯放手,等到身形飞起两丈之际,蓦地一沉真气,运力强挣。

史思温因敌人居高临下,是以如斗内力,彼此相抵,自己一定吃亏,于是内力陡然发出,健腕一抖。“啪”的一声,那根长达丈半的钓竿,竟然折断为二。

卓栋怪叫一声,整个人在两丈余的高空,摔下地来,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史思温一见大诧,只因以那卓栋的功力,怎么说也不该摔得着。只须轻轻提气一飘身,便可稳落地上。

但见那卓栋手中还拿着那半截竹竿,直着眼睛发愣。那半截钓竿如今只有七尺长,使人生出不伦不类的感觉。

史思温不肯做出冷箭伤人之事,朗声道:“卓栋不必装傻,史某这就要动手了!”

卓栋倏然抬头,双目直视着他。史思温见了他的眼色,为之微愕。原来对方那对眼中,说不尽多么灰心气沮,只有伤心绝望之情,而没有丝毫斗志。

他为之停止攻击的动作,忽然想起倒地未起的上官兰,立刻转身去瞧,只见她侧卧地上,刚好面向这边,因此入眼便恰恰瞧见她一双眸子,正在瞧他。

“你怎样了?”史思温大声问,一边纵将过去,脚沾地时,忽然觉得胸中一阵微痛,不由得暗暗一凛,知道旧伤又要发作。

他略一审视,已知上官兰被点住什么穴道,弯腰替她拍开。她哇地叫了一声,便爬起身来。

这时她反倒欢容满面,愈发教人觉得娇艳。她道:“你完全复原了?”声音中无法抑制得住欢喜之情。

史思温见她一起身便关心自己的伤势,不由得十分感动。但另有一缕惆怅,悄悄地伴同感动的情绪,侵入心头。

“我完全好了!”他大声答道:“但你呢?你没事么?”她摇摇头,美眸凝注在他面上,并不移开。

他彷佛能够读出她眼光中的含意,这使得他为之颤栗一下,脑海中忽然浮起一幅图画,在一处树木郁苍的深山,一座金碧辉煌的道观,庄严地矗立在山巅。悠悠钟声,与及猿啸鸟啼的声音,在山林间旋绕。这幅景象是这么宁静和庄严,但却寂寞了一些……

现在他又想起来了,以往当他想象到这么一幅图画之时,他并没有一丝儿寂寞孤凄之感,反而十分神往。于是他诧异地眨眨眼睛,沉思道:“为何现在我会觉得崆峒山上清宫会寂寞呢?数年来热烈和坚持地向往的所在,难道在短短的几天工夫,便变了另外一种境界?那么,何以会这样转变了观感呢……”

沉思之中,上官兰凝视着那深邃的眼光,忽然觉得自己不能了解他。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那卓栋忽地咬咬牙,转身奔去,手中仍然握着那根半截的钓竿,眨眼间便奔个无影无踪。

这样两人静默了半晌,都突然被一种声息惊醒。史思温机灵地顾视四周,却没有发现异状。她款款走过去,极自然地揪着他的臂膀,仰起脸庞,温柔地一笑,道:“刚才我已看见你矫健的身手,那时候我虽不能动,但我是多么欣喜快慰啊!”

史思温不愿扫她高兴,便暂时不说出自己旧伤仍在的实情,也微笑道:“你为什么要回转来呢!早先真把我吓死,幸亏吉人天相,到底化险为夷!”

“我越想越不对,故此跳下车来,我想,纵然有什么厄运,但我们死在一块儿,在泉下也将不会寂寞,对么!”她含笑说,面上真情流露,却极为自然。

他被那“寂寞”两字,不觉又勾起心事,想道:“死了还怕寂寞,那么将来我自个儿孤居山中,渡过漫长的岁月,岂不是更加难受?”

“啊,我真怕你这个样子!”她几乎像喊嚷似地说。

“嗄!”他愕然惊视着她,问道:“你怕什么?”

“你好像已变了一个人,一个不属于我能够了解的人!唉,其实我真有点傻气,因为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什么人,纵然是玲姑姑。她有时一陷入沉思中,就变得十分奇怪,好像她已去了十分遥远的地方,而在我眼前的躯体,已不复是她了!宫大叔有时也会这样!”

史思温叹口气,惘然道:“其实只有你最了解我,我在那一瞬间,的确到了非常遥远的地方去,可以说已不在尘世上……”说到这里,本来想问问她谁是玲姑姑和宫大叔,但恰好觉得一阵轻微的翳闷,袭上胸口。

忽地一个念头掠过他的脑海中,使得他不暇说什么话,匆匆道:“我有点不妥,要到大石上躺一会儿!”

她登时玉颜大变,连连问道:“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他见她着急,便豪气地笑一下,道:“不要紧,那块大石能够医好我哩……”说罢,走到石边,却不敢腾身纵上石顶,便四肢并用地爬上去。

上官兰在后面推着他,一直爬上石顶。史思温拿开那丛杂树,然后躺将下去。但没有把那丛杂树抛掉。

她等他躺好之后,才问道:“你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么?”

他一卧下去,石上的冰冷立刻使他觉得舒服得多。这时他本应立刻调运调息,这样伤势因那“寒星冷玉”的冷气,进入体内,助他导引真气,并且克服着那混元一炁的残毒,便可以很快便痊愈。

不过史思温却先顾着回答她道:“你可感觉到这块大石特别冰凉?对了,这就是我要利用之处。我虽然不知这块大石有什么来历和古怪。但我的内伤,本来已经变重,然而只在这凹槽中躺了一会,便差点儿完全复原!”

她恍然地啊了一声,喜孜孜地道:“那么你快点躺好,这才是上天有眼哩!”

他为之失声一笑,然后深深呼吸一下。只听她又问道:“你拿着这丛树干什么?”

史思温立刻觉得一阵阴影,布在心上。他道:“你可能忽略了。刚才那姓卓的曾经发出信号,我料他一定是早已发现了我,但又不敢下手,便发出暗号,召请好手赶来。以我推测,来人最可能便是那阴阳童子龚胜。”

她道:“那么你准备把这丛树掩住身形么?呀,这个主意不错,我到下面去替你把守头一关,危急时又可以把他引开。”

史思温知她不明白那老魔头的厉害,以她这刻的功力,大概和人家走不了五招,还说什么挡头阵和诱敌离开的话,根本上人家连半刻工夫也不需要,便可以把她收拾掉。只见她似乎要纵下石去,不由得急起来,叫道:“你……你别下去,听我说……”

叫声中已坐起来,一手疾然拉她。这时本以为拉她不到,因此很出了一点力气。但手掌到处,正好捏住她柔软暖滑的玉手,纤纤五指,柔若无骨。

他力气用大了,把她扯得站脚不牢,扑倒在他身上,但他管不了这么多,赶快道:“我有个主意,但我却怕你误会,因此不敢说。”

她忽地驯服如羔羊似的蜷缩在他胸前,低声道:“你说吧。”

“我想要你也躲在这里,但因地方太小,那样子不免……”不免什么,弄了半天还说不出来,便干脆不说了。

她顺从地道:“你的主意很好,那么我就和你躲在一起……”

话犹未毕,忽听十余丈外传来一声尖锐清劲的哨声,响遏行云,听入耳中,甚得刺耳。足见那个发出哨声的人,内功之强,不比等闲。

史思温悄悄道:“定是那魔头来了!”说时,已和她一起躺下。那道凹槽甚狭,容不下两个人,因此上官兰倒有一半身躯覆在他身上。

两人肉体相触,如通电流,都为之颤栗起来。史思温把丛树移到身上,刚好用手臂圈绕住她,这时便闭上眼睛,努力要自己忘掉她是个美丽女性这回事。

两人心跳之声,都彼此听到,这种极为奇异的感觉,使得他们都如同陷身茫茫大海中,四方八面都无边无际,简直说不出心中滋味来。

一个人在对面树林中缓步走出来,身形矮小,一望而知乃是那玄阴教内三堂香主之一的老魔头阴阳童子龚胜。他跨过广场,面向着大石这边走过来。

上官兰和史思温都瞧见了,她虽未见过那阴阳童子龚胜,但从这童子模样装扮,也能瞧得出是他。这刻心中又惊又悔,想道:“唉!若不是我噜噜苏苏和史思温说了许多话,也许他这刻已能恢复原有功力,那末还怕这老魔头何来。现在看那老魔头一直走过来,莫非是已发现我们踪迹?”想到这儿,心中一急,便想低声问问史思温。

史思温知她想说话,暗吃一惊,只因这种大魔头功力不比等闲,耳目灵警无比,周围一里之内,他只要留神,连落叶之声也能听得毕真。

这时不遑警告,赶快手臂一紧,把她抱个结实,又腾出一只手掌,掩住她的嘴巴。

现在形势完全不同,早先是两人挨在一起,现在却被搂紧怀中,袭入心头的味道,大不相同。史思温陡然觉得全身发热,血气翻腾上涌。此刻他已被上官兰那丰软香滑胴体,刺激起他平生未有过的原始欲望。往昔的修行苦功,在这一刹那间全不管用。上官兰也自玉颊飞霞,眼波欲流,但觉全身都松松软软,再也没有半点气力。

那阴阳童子龚胜笔直走过广场,在大石前四丈之远,才止住步,弯腰捡起一件东西。原来是清江钓徒乐予的独门兵器,即是被史思温拗断的那根钓竿。半截已被卓栋携走,剩下这半截,却留在地上。

阴阳童子龚胜面色微变,眼光瞅住那半截钓竿,略一寻思,便又向前开步。

史思温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反而沉住了气,平心静气地寻思逃命之法。一面却调元运息,尽力作一点准备。但见那阴阳童子龚胜一直走到大石根处,略一踌躇,便向左方走去。

史思温为之大大松一口气,向上官兰微微一笑。

上官兰却突然挣扎一下,举手指指上面。史思温抬目一瞧,上面是蔚蓝长天,并无异兆。他不解地瞧瞧上官兰,但又不敢出言相问。上官兰这身躯蓦然一震,又指着上空。

史思温忍耐不住,便凑近她耳边悄悄道:“上面有什么?”说话时掩她嘴巴的手掌已松开,上官兰“哇”地大叫一声。史思温急忙抬头,只见上面一个面庞,正俯视着他们。那张面庞因是由下看上去,变成倒转过来显得十分奇形怪状。

但史思温只须一眼,便瞧出是那阴阳童子龚胜来,不由得怔了一怔,在这一刹那间,忽然明白上官兰心思聪慧,因见那阴阳童子龚胜见了半截钓竿,也不拾起来检查,同时由出现时起,直到最后在石根处踌躇一下,也没有向这大石投以一瞥。这分明是他早已发现他们藏身石上,因而故意装模作样,等绕到大石后面,这才跃上石顶。

这时主客之形,已经大变,敌人居高临下,出手一击之势一定强不可挡。史思温功行双臂,猛可抽出来,准备硬挡敌人,跟着上半身也耸起来。

阴阳童子龚胜果然早就瞧见他们,但因羞于见到史思温之面,是以没有立刻现身。这时他本已得到史思温病倒的消息,可是又见史思温无恙站立,深恐情报不确,是以又多一层顾虑。及至他见史思温爬上大石,身形迟滞,登时大喜,便想现身出来。不过他这个老江湖并不浮躁,反而到十余丈外的树林中发出一声哨声,然后才现身。

当他走到广场中,忽见卓栋的半截钓竿,不由得为之微凛,估料这一手定是史思温所为,于是又怀疑那史思温到底是不是真病,抑是诱敌之计。他知道这个少年灵警异常,计谋甚多。自己若不是中了他诱敌之计,那天晚上便不至于惨败。

于是又深怀戒心,故意绕到大石后,这才纵上石顶。忽见那史思温面孔凑在上官兰面颊上,他可不知道史思温在作耳语,不禁大大愣住。只因以石轩中这个一代大侠,他的弟子决不能为非作歹,向女性胡乱来一气。

现在史思温仰起半身,双臂蓄势欲发,阴阳童子龚胜目力何等厉害,已看出那史思温半点伤病之色也没有。焉敢贸然下扑,便冷笑一声,纵下地去。

史思温猛可长身纵下大石,身形尚在半空,已撤出背上长剑。他一心一意要对付敌人,战意甚旺,是以忘掉身上伤势之事。

要知这“寒星冷玉”,最能克制一切外门毒功,史思温虽然仅仅躺了没一会,但已生灵效,暂时又把伤势遏抑住。若果他有时间多躺半个时辰,定可勿药而愈。否则内伤不比寻常,任他战意最旺,也无法强撑。

阴阳童子龚胜从石后转出来,这时,他已没有动手之意。以他的身份名望,昨夜刚吃瘪在这少年剑下,今日怎样也难出手。他只想交待两句场面话,便飘然离开。

史思温为人也甚稳重,并不胡乱发言。偏生上官兰也纵下来,手中兀自拿着阴阳童子龚胜的扇子。这还不打紧,那阴阳童子龚胜见了她手中的阴阳扇,面色微变,正待开口,上官兰已尖声道:“思温不必怕他,他的扇子没有了,看他怎生动手!”

阴阳童子龚胜面上挂不住,厉声道:“本座昨夜不过是中了诡计,岂是真败?如今本座就以一双肉掌,和你们这双狗男女周旋!”

这几句话也自招恼了史思温,但听他冷冷道:“老贼口中干净点,凭你这点道行,也敢吹牛冒大气!”

上官兰也冷笑一声,推波助浪的讽道:“噢,这可不能怪他,大多数人都会这样,输了的话便会替自己找个借口。嘿,楚霸王自刎之前,还说是非战之罪,老贼何不仰天大叫一句天亡我也?”

阴阳童子龚胜平生哪受过这等大辱,不由得双眼冒火,暗中运动混元一炁功,面色登时变白,正想暗中下手先弄死上官兰。

史思温记得他昨夜运功时正是这副模样,踏前一步,长剑疾挥,但见平地涌起一堵剑墙,隔开这老魔头。

阴阳童子龚胜立刻又把全副精神贯注在这少年身上,要知他如今单用一双肉掌,对付这位青年剑客,实在不敢大意。固然昨夜之败,对方有点诡计夹杂其中。但除非史思温也有一手,纵然使诡弄诈,也难得逞。这刻他明白只要击倒史思温,余下那可恶的女孩子便不怕她会飞掉。

两人对峙片刻,史思温首先发难,剑尖微翘,指着对方上盘,一缕剑风,直射敌人眉宇之间。

这一式“仰观天象”,乃是五十手大周天神剑的起手式,稳辣兼具。

阴阳童子龚胜哼一声,滴溜溜斜绕过去,举掌一拍,“呼”的一股掌力,暗涌如山。

这一掌发出,更不停留,又自移宫换位,再攻一掌。这样子连攻三掌,果然把史思温逼得不能源源攻出下面精奥的招数。

但史思温却化险为夷,长剑斜挺,身形随着对方旋转,剑尖只吞吐两寸之微,便已把对方掌力破解。观战之人,如非高手,绝难看出他长剑曾经移动的痕迹。

阴阳童子龚胜不敢让对方缓过手来,掌法续施,连演绝学,“浪涌千重”,“八仙过海”,“灰飞烟灭”,一连三大绝招,每一招变式繁复,最少也攻了七八掌之多。霎时掌风呼呼,人影飞舞,那史思温以静制动,每一剑吞吐不及一尺,但已恰好把对方攻势完全消弭。

上官兰这时不由得芳心凛惧,只因这刻亲眼目睹,这个名震一时的老魔头,功力的是高绝,同时掌法精奇,她所学的本就博杂之极,但这老魔头每一招出手,她都为之瞠目结舌,捉摸不到来龙去脉。当下为了不让对方乘机过来,一下子把阴阳扇夺去,便退开老远,挨在大石旁边。

那边两人鏖战方酣,人影乱闪,剑光掌风,令人目眩神骇!她暗自在心中直祷告神明,别让老贼得势。忽然发觉屁股凉飕飕的,回手一摸,触手冰凉。

但这种冰凉的感觉,却不似摸着冰雪那种不舒服的寒冷,反而立刻感到心头平静,遍体清凉。一种十分畅恬之感,充满在全身。她微感讶异,一面瞅住鏖战中的两人,一方面摸索着大石。

手掌刚刚移开原位,便觉出大不相同,再往四面移动,便发现除了巴掌大一块地方,是这么清凉恬畅之外,其余的地方,虽比普通石头不同,却不像这一处般令人觉得特别不同。

但她这时可没有时间回头觉察,只用手指摸索抓挖。许多石头屑簌簌地随着她手指挖处,掉落地上。

她乃是向那一块特别冰凉的石上挖抓,这时广场中情势紧张。史思温已力图反攻,但阴阳童子龚胜造诣不凡,招数精奇。同时又以游斗方式和史思温对耗,故此史思温暂时无法可想。

上官兰心中却十二分着急,因为她明白史思温的身体不会支持得很久。最忌的正是这种消耗战,故此她特别紧张,恨不得那史思温能够一剑把那老魔头杀死。

她的手不知不觉,已抓入了石中大半尺之深,那个洞只有巴掌大,除了中心的石质特软,可以不费力便挖进去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十分坚硬。

史思温一剑刺去,这一剑出了一半,便运内家真力抖成三点剑尖,疾刺对方胸腹三处死穴。可是当他运力一抖,虽然化出三点寒星,疾刺敌人。但他自己却忽觉内力有不继之象,猛然想起自己身受内伤之事,登时汗流浃背。

阴阳童子龚胜不敢大意,斜闪开去,忽见史思温捧剑疾奔。他微微一愣,立刻就放步追赶。两人如流星赶月,转眼间已越过广场,没入树林之内。

上官兰见他一跑,立刻明白他的用意,这刻五指忽然握住一颗鸽卵般大的东西,入手特别冰凉。同时也使得她情绪十分稳定,冷静地思忖自己该如何办才好。她也没有瞧瞧手中的东西,便放在囊中,银牙一咬,决定纵使死也得陪着为自己舍命的史思温一同死,便持扇追去。

要知史思温疾奔而去的用意,正是想趁自己余力犹在之际,赶快逃得远远的,这样引开强敌,上官兰便可以不落在敌手。

他也想到上官兰多半会跟着追上来,故此他一钻入林中,趁树林未密之际,施展出超卓轻功,提一口真气,飕飕飕一连四五个起落,斜绕回去。他的八步赶蟾不比等闲,这一口气足足把落后一步的阴阳童子龚胜又抛后了两丈之远。

前面的林子已密,他奔进去,立刻放缓身形,在枝叶间左闪右避,不发出半点声响。

后面追来的老魔头虽然穷追不舍,但却不敢大意轻进,生怕一不留神,反而中了暗算。于是迫得放缓身形,从声音上追踪。

前面逃走的人因知追兵已看不见他的身形,故此唯有极力不发出声音,可是仅仅走三丈,林子越密。由于树林太密,使得史思温为难起来,固然山深林密,可以容易隐蔽躲藏一点,但他除非不行动,否则必定弄出声息。以阴阳童子龚胜这等高手,单单凭这声音,便可以忽然从天而降,施展辣手。

他到底走了三丈之远,便不敢动了。后面跟踪而来的龚胜这刻离他尚有四五丈远,因前面没有了声息,瞅着那么茂密的长草丛树,却也不敢妄进。

须知他昨夜已吃过史思温的亏,故此知道这少年的身手功力的确高强。加之史思温头脑灵敏,智计百出,这一点最令他忌惮。他只要一不小心,便将重蹈覆辙。

好个老魔头智虑过人,暗自算定史思温必在五六丈的密林内,便决定和他对耗,等到他忍耐不住而移动时,这才全力出手袭击。

这时真是静得连树叶飘落地上,都能听到。

过了好一会儿,仍然没半点动静。这时史思温便思疑那老魔头也许走了,只因老魔头那边树林尚不甚密,故此他可以无声无息地溜开。其实阴阳童子龚胜正像一头猫似的,非常有耐性地在洞口等候耗子出来。他这个老油条半点也不急躁,竟然瞑目休息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史思温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想了又想,便待移动。

且说上官兰她追入林中,一直闯去,却因闯错了方向,因此越追越远。于是她怀疑起来,折转方向,复又疾奔。这样子转得几转,连自家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了。她迷迷糊糊地乱奔乱闯,不知不觉间居然绕将回来。

阴阳童子龚胜和史思温都感到有人走来,越走越近,还弄出极大的声响。

这一来他们两人都为之疑惑起来,不知是什么人会在林中钻出来。他们本应该猜忖这个来人乃是上官兰才对,可是若果真是她的话,则决不该弄出那么大的声响。

阴阳童子龚胜已沉不住气了,只因那响亮的拨草折枝之声,直向他藏身之处移来。于是他悄悄退开两丈,匿在一棵树后。

忽见一人从林内出来,正是那上官兰,手中拿着半截钓竿毫无顾忌地拨草拂叶,是以弄出一片声响。

阴阳童子龚胜眉头大皱,忖道:“这女娃子真是发神经似的,何以敢弄出这么大声响?哎,那史思温若趁这时溜掉,我可没有法子再追踪上去……”

这时,上官兰因已走出密林地带,眼前虽然仍是树木无数,不知身在何处,但已不必再用那根断竿去拨开眼前枝叶。

她只因不知身在何处,是以把心一横,反而用断竿拨草拂叶,弄出大片声响。她想,这样也许可以引得那追赶史思温的老魔头闻声而来。那么史思温便可以逃出魔手,至她自己本身的安危,她已无暇顾及。

现在她但觉眼前豁然开朗,不由得舒口气,款款向树木疏落处走去。她只要再走出三四丈,便可以瞧见外面的广场。那正是她出发的地方。

但她只走了几步,一个人欻然出现,拦住去路。她吃一惊,定睛看时,原来是阴阳童子龚胜。

他冷笑道:“女娃娃还不喊救命么?”

上官兰一听,灵机一动,忖道:“我决不能叫喊,否则思温一定会回来救我!”

她这一想果然猜中了阴阳童子龚胜的诡谋。事实上她只须一做声,藏在六七丈远的史思温必现身来救。

龚胜见他一声不哼,当下冷冷一笑,想道:“你能够不做声,我算佩服了你!”想着倏然一掌劈去。

上官兰玉腕一抬,那根长达七尺的断竿如灵蛇颤动,突然直点龚胜下盘。

阴阳童子龚胜微微一凛:“这女娃子倒有一手,这根断竿在她手中,不啻如加长的点穴镢!”念头一掠即过,脚下已迈步如风,抢占方位。哪知连走数宫,仍然寻不到空隙迫近去。

上官兰运竿如风,抽、扫、鞭、点招数甚是精奇。阴阳童子龚胜拆了七八招之后,自觉丢脸。当下功运双掌,硬攫硬劈,居然迫近了尺许。

那上官兰招数不停,只不过手中竹竿已向后缩了尺许。她所学甚杂,这时施展出索家七七四十九手点穴镢法,居然舞出一片风声,竹影如幕,拦阻住敌人再越雷池。

龚胜一边动手,一边想道:“这番我真是栽到家了,昨夜败在姓史的剑下,今日却被这女娃子以一根竹竿,迫得我连拆了十五六招,还不能得手!我还有什么面目在武林中称雄!”羞愤之下,又施展重手法,强攻硬扑,三招之后,又迫近了尺许。

要知上官兰若不是招数精奇,每一竿不离要穴的话,早被这魔头硬抢近身,丧命铁掌之下。这时上官兰有点心慌起来,同时因竹竿又缩短尺许,变成手执断竿中间,两边都一般长短。她原本一直施展索家四十九手点穴镢法,这刻因长度不对,招数立见疏懈。

冷风扑面而至,只见那阴阳童子龚胜突然使出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斜斜攻进竹影之内。这一招“金豹露爪”,本是重手,但阴阳童子龚胜目的不在杀死,而是想夺下她的竹竿,再把她活擒过来。那时节何愁史思温不来救她。是以掌出处真力蕴而不吐,只等上官兰竖竿护面,便可以夺下竹竿。

哪知上官兰身形一侧,竹竿挟着长剑也似的锐利风声,斜划他左胁。这一招把个老魔头吓出一身冷汗来。

你道那阴阳童子龚胜挣得如许名头,年纪又在七旬以上,平生经历的战阵,真是算之不尽,那么他所体验过的危险,自然也不在少数。此刻形势虽是危急,但他如何惊出一身冷汗来?

原来这龚胜和上官兰动手没有多招,已十分惊诧这个美丽的姑娘如何会懂得这么多家派的招数。这时她以竿化剑,斜划而至。身法手法,俱称得上怪绝一时。当下他脚尖一用力。便退开半丈,避过这一招,可是他已惊出一身冷汗来。只因他投效玄阴教日子不浅,故此对于鬼母的“玄阴十三式”,已曾见识过。上官兰这一招,分明是鬼母嫡传无上心法“玄阴十三式”中的“岁星荧惑”之招。他正因对方识得鬼母这一招,而为之惊得出了冷汗。

上官兰闷声不响,挥竿直攻过来,源源使出朱玲所传的玄阴十三剑,直见她指东打西,似退实进。招数诡奇毒辣,把个阴阳童子龚胜打得闪避不迭。上官兰一来这一路诡奇绝世的剑法练得火候十足,是以威力不比寻常,毫无破绽可寻。另一方面龚胜惊疑太甚,反倒不肯立刻逞全力反攻,看看清楚到底敌人识得多少这路剑法。

上官兰只懂得十一招,便告完毕,但她连想也不必想,继续施展其它剑法,全是各大派的绝妙招数。但见她使得心手相应,流畅无比。

阴阳童子龚胜又拆了二十多招,忽然冷笑道:“原来你是朱玲姑娘教出来的!”他一语中的,上官兰为之一愣,手中招数不免稍懈。

眼前一花,阴阳童子龚胜已抓住这一丝空隙,闪进竿影之内,铁掌直拍向她的面门。

这时上官兰竹竿斜斜上指,恰好被对方手臂错开,无法撤回或封架敌掌。就在这存亡一发之间,上官兰突然微笑一下,可是她的笑容并非表示欣悦之情,反而教人看了,觉得含着凄厉的意味。

阴阳童子龚胜已看见她的笑容,但他来不及思索,已自低嘿一声,收掌斜闪开去。

原来上官兰因手中竹竿两边俱是一般长短,故此在这危急之际,便舍却逃生之想,下面那截竹竿疾然荡起,点向对方小腹上。龚胜焉肯和她换命,只好退开去。

上官兰持竿不动,面上那凄厉的笑容已敛去,只冷冷地瞪着他。

龚胜气往上冲,想道:“纵然我没擒住史思温,但能把你这女娃娃捉回碧鸡山,也是大功一件!”于是暗中运功行气,施展出混元一炁功,倏地扬掌虚虚击去。掌风劲刮中,一丝奇寒之气,直击对方面门五官。

他施出这混元一炁功,确实已决定不再追捕史思温,因为他这种厉害无比的外门奇功,极耗元气。他施展之后,功力便大而减弱,那时节他真不敢再追索史思温的踪迹了。

上官兰见他面色变得惨白惊人,惕然忖道:“他要施展混元一炁功了。”于是屹然直立,连眼睛也不敢眨一眨,任得对方的掌风刮面而过。

她乃是恐怕对方这一下掌风,乃是障眼之法,她一移动,便会着了对方道儿。谁知道这一阵掌风之内,已夹有那极寒之气。

不过她只觉得面门微微一凉,并无异状,更加睁大眼睛,等待对方施为。

阴阳童子龚胜明明见敌人中了自己的混元一炁功,却仍不倒下,不由大奇,忖道:“史思温昨夜不曾倒地,是因为他用剑气封住门户,不足为奇。但这女娃娃分明已中了我的混元一炁功,何以仍然稳立不倒?怪哉?怪哉,莫非我这门功夫不灵光?”

他在惊疑不定中,又运动混元一炁功,扬掌一拍,掌风涌刮而去。

只见上官兰秀发在风中飘扬,显得玉容如仙,极是动人。龚胜见她仍然不倒,第三次运动混元一炁功,夹在掌风中袭到对方面门。

上官兰十分疑惑地眨眨眼睛,但仍然没有倒下。

那老魔头经过这三次运功,元气大耗,功力已减弱了三成。但他真不能死心塌地,这混元一炁功天下无人敢当,否则以他的一身本事,何必练这能够削弱元气功力的玩意儿?

可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眼前就有个女娃娃,居然不怕他这种毒绝一时的外门奇功所侵袭。他大叫一声,倏然张口吐出一丝淡淡的白气,只有半尺之长,疾如激箭般射向上官兰。

这时他已用足全力,是以肉眼也能够看见一丝白气飞射。但却极耗真元,这一下如不奏功,他得回山苦练半年,方能复原。昔年那号称天下第一的大剑家碧螺岛主于叔初,力斗玄阴教六位香主,龚胜也曾运足全力,施展这一手绝艺。那次使得碧螺岛主于叔初也十分忌惮,不敢恋战,赶快离开碧鸡山。可见得这宗绝艺,的确厉害非常。

这一丝白气虽然看得见,但奇快异常,除非天下第一流的身手,绝对无法闪避。上官兰看倒是看见了,但有心无力,闪之不及。只觉五官一阵奇寒,封住她的口鼻,不能呼吸。

她知道这就是混元一炁功,以前听玲姑姑讲究过,凡被这种功夫侵袭之人,必定全身冻僵而死。这时不由得惊呼一声,身形摇摇欲仆。

藏在密林中的史思温,本也听到一点拚斗的声息,但又不知是否对方诡计,故此不肯现身。如今一听是上官兰的惨叫声,不禁热血上冲,猛可疾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