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条人影竟又是个汉人,年约四旬左右。手中提着一根碗口粗的三尺来长的短铁棒。
姜同见了这人,便问道:“托师已开关了么?”
那中年汉子躬身道:“掌门人刚刚已开关。”
石轩中和朱玲一听,敢情札合和姜同迟迟不带他们上峰顶,原来那托克什竟在闭关练功。只不知练什么功夫,特地跑到这么远地方来。
姜同为那中年汉子引见石、朱两人,他们一听那人名字竟是徐柏,不由得对觑一眼。
徐柏久已仰慕石轩中英名,这时上前深深一揖,口中说了好些仰慕的话。石轩中不好意思板脸孔,只好敷衍了几句。
徐柏便又向朱玲作揖行礼,朱玲却一侧身避开,道:“你别跟我套交情,今日也许看在许多其它的人的面子上,我不好对你怎样,但下回碰到,便不同了!”
徐柏惊道:“朱姑娘这话怎说?在下一向没得罪姑娘……”
“但我认识霍长青,你还记得么?这柄剑是他送给我的呢!”
徐柏面色一变,仰天冷笑,道:“姑娘既然受他馈赠,自然要为他出气了。”
朱玲面色一沉,道:“你敢口出不逊,姑娘如今便要教训你!”
札合忽然道:“徐柏不得无礼,朱姑娘方才已说今晚不会对你怎样,你却反而顶撞她。这可不是大丈夫所应为,即速向她赔礼谢过!”
徐柏不敢违背,只好抱拳道:“在下失礼唐突,请朱姑娘原谅!”
白凤朱玲原是在找碴,以便一会儿要动手的话,也有借口。如今这一来,便发作不得,只好默然不语。
札合又道:“石大侠、朱姑娘两位可否移驾峰顶一谈?家师兄一向也仰慕两位英名,渴欲一见!”
石轩中毫不犹疑,道:“石某等正该拜见。”
朱玲却有点不服气,暗想白驼派虽然是领袖回疆的大宗派,那掌门人托克什在西域固然地位崇高,但来到中原,可算不了什么。然而此刻居然摆架子要自己和石轩中上峰相见,竟不亲自相迎。于是淡淡一笑,道:“石哥哥你自个儿上峰吧,我不去。”
札合面色一变,但瞬即恢复常态。姜同神态也变得极为严冷,阴鸷地注视着朱玲,似欲发作而又忍住神气。
札合缓和地道:“朱姑娘可是以为家师兄架子太大么?”
朱玲嫣然一笑,道:“札合老师快人快语,既然你如此坦率,我也不必隐瞒,正是这个意思!”
札合朗声大笑,道:“痛快,痛快,像朱姑娘这等巾帼奇人,札合此生还是第一次遇到。实不相瞒,家师兄年逾七十,虽然壮岁时曾练过武功,但如今年迈力衰,上落崇岭,实在不便。”
石轩中、朱玲两人听了,俱有不信之意。须知大凡可以树帜一派的武功,必须内外兼修。白驼派的独门武功他们虽不深悉,但久传“阴风掌”阴毒无比,这等功夫少不了内功为根基。那么以一派的掌门人,一身武功可想而知,哪能七十余岁便年老气衰得行走不便?不过札合既然这么说了,表面上倒不能不信。
朱玲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令师兄竟然比你年长这么多!”
札合道:“朱姑娘能够原谅家师兄无礼之处,足感盛情!可是札合还有一个不情的要求,希望石大侠不要见怪!”
石轩中慨然道:“札合老师请说,石某恭听。”
札合连声不敢,态度甚是谦虚,然后严肃地道:“家师兄十余岁便膺选掌门一职,虽然在此地不算什么,但在西域,数十年来,一直被尊崇如天神。”
朱玲心想札合此言,莫非要我们上峰见他师兄之后,要向他跪拜行礼么?
石轩中也作如是想,因此面色也渐渐沉下来,暗忖凭他师兄年已七十余岁这一点,自己向他磕个头,本不算什么大事。但若然他师兄不是武林中人,哪怕是个山野村夫,他都可以磕头行礼。然而因是武林中人,他石轩中可就不便行此大礼,然后被人执作话柄。
方想之时,札合已朗声继续道:“家师兄在位六十年来,所有能够见到他的人,必须符合本教一个誓规。”
石朱二人都惊异地“哦”了一声,不知这个奇怪的门派,有什么誓规。
石轩中道:“原来如此,札合老师是否可以赐告贵派有何誓规?”
札合道:“正是要奉告两位。”
姜同忽然插嘴道:“石大侠自可轻易办到,就怕大侠不肯!还有朱姑娘乃是和石大侠一道来,是不是由石大侠代表,便可算数?这一点倒要事先说明呢!”后面的话,却是向札合说的。
札合点头道:“你考虑甚是周到,我看石大侠可以代表朱姑娘,只须另外应个景儿,譬如由我出个对联题目之类,表示文武全才便是。”
朱玲已渐渐听出他们话中之意,暗自想道:“只要你们敢闹鬼,姑娘非得也弄些阴损招儿教你们尝尝不可。”
札合道:“在敝处有个规矩,要见家师兄的人,必须符合敝派一个誓规,便是必须做一件事,表示胆勇!我们畏吾儿族一向崇拜勇士,这条誓规,实即敝族风尚。”
石、朱两人一听,都消除了戒惧之心。石轩中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也不便破例,但不知怎样做才算得上‘胆勇’之事?”
姜同道:“其实以石大侠和朱姑娘的名望身份,根本就不须像常人一般表现胆勇的事,目下也不过应个景儿而已。”
札合抖擞精神,道:“石大侠文武全才,世所罕见,如今札合随意出个上联,请石大侠一对如何?”
朱玲心想这厮倒也狡猾,一口先咬定石轩中是文武全才,跟着便出题目,令人推不掉。不过石哥哥事实读了不少书,说到做文章,也许不成,但对联这等小顽意,一定难不倒他。
方想之时,石轩中又道:“文武全才四字,石某决不敢当!但札合老师有此雅兴,石某也只好勉力相陪!”他说得一点不含糊,只因那札合不是汉人,是以自己不能示弱。
札合凝思一下,便朗声道:“如今乃是秋天,我出‘九霄香透金茎露’七字为上联!”
石轩中听他出得俗,便也随口应道:“八月源生玉宇秋!”
姜同道:“对得好,石大侠文思果然敏捷!”
札合稍一凝思,又道:“石大侠是当世英雄,我出‘英雄几见称夫子’七字为上联!”
这个上联含有调侃之意,石轩中叫好,俊眼一转,忽触灵机,便朗声笑道:“札合老师这一句问尽天下英雄。但石某却未能同意,因此我的下联是‘豪杰如斯乃圣人’,札合老师以为使得么?”
朱玲欢然笑道:“英雄几见称夫子,豪杰如斯乃圣人。真是对得好,尤其在意义上反答得妙。”
札合见石轩中文思真个不弱,不敢轻忽,用力寻思。
朱玲忽然道:“我也有个上联。”
札合哪肯示弱,应声道:“朱姑娘请赐教!”
朱玲朗声:“天大故高海深越下!”
札合微微一怔,心想朱玲这一句分明微有讽嘲之意,登时心绪不宁。他并非因这一句的含意而不安,只是直觉感到朱玲忽然来这么一下,分明是偏帮着石轩中,这一点居然令他心绪不宁起来。朱玲确实是嘲他自高自大,因此用了一个譬喻。
札合定一定神,匆忙中想不起有什么蕴含深意的佳句。只好就着字面想,便道:“天大故高,海深越下。我对香初已纵,月朗犹明。”
姜同赞道:“贴切工整,兼而有之。”
札合白他一眼,然后道:“尚有一联,请石大侠指教!”
石轩中道:“札合老师请说,石某洗耳恭听。”
札合道:“佳兴忽来,诗能下酒!”
石轩中朗笑道:“札合老师豪情雅兴,俱集一身。”刚说了这一句,已触动灵机,便继续道:“我对豪情一往,剑可赠人!”
札合不觉佩服道:“到底是侠客口吻,却又溶化无痕。”
石轩中俊目一眨,道:“石某也有一联,请札合老师指点。”
札合振起精神,道:“石大侠请说!”
石轩中道:“登此山一半,已是壶天!”
札合暗想这石轩中一代大侠,度量宽宏,出言隐有赞扬之意,但不知是真是假?是以还须傲大一些才好,当下寻思片刻,便朗声对道:“造绝顶千重,尚多福地!”
石轩中微微一笑,并不计较。
札合暗想如不出个难题目,石轩中便夷然过关了。不觉沉吟起来,忽地想到一个取巧之法,便朗声道:“还有一联,请石大侠费心一并指教。”
朱玲心窍剔透玲珑,见他先沉吟一会,然后微露喜色,便知这个题目一定不好做。眼珠一转,抢先道:“究竟你要对到几时?”转面向石轩中道:“石哥哥,我们还有事呢!”
石轩中并不与她合作,微笑道:“等札合老师出完这个联首不迟!”
札合笑道:“这个联首容易得很,便是‘自愿勤劳甘百战’七字!”
石轩中差点儿冲口而对,因为这一条确实容易对。朱玲微嗽一声,石轩中眼光在她面上一转,立刻明白内中必有蹊跷,于是及时忍住快要出口的下联,细心寻思。
札合微微一笑,又朗声诵道:“自愿勤劳甘百战!”
石轩中听到他的朗诵声,蓦地有所触悟,便笑道:“这条联首原来是唐宋人诗句,因此石某必须也用唐宋人诗来对,札合老师的题目出得好。”
札合登时为之嘿然,石轩中见他如此,更加确定,略略一想,便道:“我对莫将成败论三分!”
札合耸耸肩膊,道:“石大侠对得真好!”
石轩中微笑道:“令师兄为一派掌门,今在此峰,石某出‘有小洞天堪大隐’之句!”
札合这回不由得相信石轩中果然是襟怀冲虚的人物,佩服地笑道:“石大侠过奖之言,愧不敢当。札合对的是‘是真名士不虚来’七字!”
朱玲暗暗舒口气,心想石哥哥终将此关闯过,但终有点惊讶石轩中何以在对联上这等功夫。只有石轩中自己明白,当年改名隐居于万柳庄李府时,因被李光鸿延聘作西席,教读几个孩子,故此颇用了一点功夫!(事见《关洛风云录》)
札合道:“如今请石大侠应个景儿。”弯腰拾起垂到峭壁下的金色长索。
石轩中和朱玲不知他拾起那根长索做甚,都定睛而看。
只见札合凝神运气,倏然一振臂,那条长达十丈的金色长索,宛如平地飞起一条长的黄蛇,在空中掣动了几下,然后平平直直地向峭壁外伸出去。
朱玲见他内力果然惊人,竟能把这条长达十丈软索,平着挺向峭壁之外,虽然末梢处微向下垂,但角度不大,乍看却也难以看出。不由得轻轻喝声彩。
札合听到采声,精神为之大振,暗中调息呼吸,准备说话。
朱玲问道:“札合老师可是要我石哥哥也这样来一下么?”
札合呼吸了几下,然后慢慢道:“不是,只因石大侠轻功盖世,故此请他到索上走一趟。”
朱玲不由得失惊地看看那条金色长索的下面,除了那道仄仅尺半的山脊石梁之外,两边都是极深的乱石谷。
那道山脊不但奇仄,同时离这长索尚有十丈高下,单是这种高度,摔下去准死无疑,何况还不一定能够掉在山脊上!
她冲口道:“这怎么行,你一个支持不住,他岂不是摔成肉泥?”
札合冷笑一声,双目凝注在石轩中面上,就等候他的回答。
石轩中道:“玲妹妹不必为我担心,但我必须先知道,要走到此索的什么地方才算数?”
札合道:“悉随尊便!”
石轩中应声好,纵身一跃,飘飘落在长索之上。札合双手只有极轻微的感觉,不由得大为佩服。
石轩中计算一下,便一步一步从容向峭壁外面走去,约摸走了一丈,便微微一顿。
朱玲叫道:“石哥哥可以回来了,你又不是跑江湖卖艺的,练过这高空踏索的玩艺儿。”
石轩中没有回答,突然又向外面走去,大约走了丈许,又微微一顿。
朱玲见他已陷在险境,便不敢叫喊,以至他心神分散,出了意外。
石轩中一顿之后,又向外走,约摸丈许,便又稍歇一下。
外面山风渐劲,吹得他衣袂飞扬。以石轩中那么高的轻功的人,此时因脚下仅有一条细如手指的长索支持,根本不能用力平衡身体,因此不得不张开双臂,以免被天风吹刮得立足不住。
姜同底瘦削的面上,逐渐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令人见了觉得奇怪又觉得可怖此刻他心中正在转着一个极为阴毒的念头,那便是他想趁札合全力挺直那条长索之时,无法运功护身,冷不防一掌把他击落峭壁之下。
这一掌纵然要不了札合的命,但他摔落峭壁下,也非摔死不可。这一来除了杀死札合之外,尚可把那名满寰宇的剑神石轩中弄死。剩下一个白凤朱玲,他自问能够在数十招以内,也将她击落深谷。
这个歹毒的念头使得他脸色变得十分奇怪,要知他在白驼派中,一向居于第二位高手宝位之上。上一次他先到中原来,原本要在将军坡掘宝,恰巧碰上陇外双魔和雪山雕邓牧,因而败逃西域,带来的四个手下也惨遭那三个魔头杀死。回到西域后,掌门人托克什才传他“阴风掌”的最奥妙秘诀和练法。是以前此札合率领了十名好手上碧鸣山寻仇之时,他因闭关练功而不曾同行。如今他武学尽得,只要把札合除掉,白驼派便轮到他是第一位高手,托克什死了之后,这掌门人的宝座便非属他不可!
石轩中停停走走,晃眼已走出去了八丈余。他脚下只有那么一根衣索,天风劲急吹刮,下临百丈深谷,这等情景,直把朱玲骇得心魂欲飞,掌心沁出许多冷汗。她只怕那札合突生坏心,双手一松,石轩中纵有盖世轻功,也无法飞回这座峭壁上。
札合此时那颗心也像风车般直转,这位一代剑客,身手胆力学识容貌,都在自己之上。他一向自视极高,以为天下间纵有人武功更高,则容貌学识定不如自己。或者学问容貌较佳而武功胆识必及不上自己!哪知竟有这么一个人,样样都比自己高明,这教他如何能不生出妒忌之心?
石轩中一点也不知道峭壁上的人们,竟然各怀鬼胎,兀自全副心神,贯注在脚底索上。
现在离那长索末梢不过一丈,但却是最艰险的一段,因为札合支持了这么久,全凭内家真力,由双手发出,一直贯注到长索末端。时间一久,便极吃力,长索末端已向下倾斜了两尺左右。故此石轩中再走出去,等如下斜坡一般,试想那条长索根本不能着力,再加自上向下倾斜,危险性自然大上百倍。
朱玲这时百般无奈,唯有悄悄移过去凑在札合身边。心想如有什么可疑的动作的话,她虽不能抢救石轩中,却也可以争取时间,先把札合一掌击毙,报了大仇再说。
这一回石轩中停留得较久,札合渐觉难以支持,如不是已无法开口的话,直想叫石轩中回来。但见他脸上渐现红潮,转眼脖子上青筋也露了出来。朱玲也看出他无法支持,芳心大惊,正要叫石轩中回身,忽见石轩中已向前移动,只好停口不叫。
姜同阴阴一笑,已下了决心,挨到札合身边,倏然骈指点将出去。就在白驼派第二把高手姜同出手前的一刹那,朱玲突然清叱一声“贼子尔敢”,玉掌电急拍向札合身上。敢情她一直注意着札合的行动,忽见他露出狞笑,心头大震,更不思索,掌上本已运集真力,疾然击将出去。
她明知对方双手一松,石轩中定必无幸,但等到确定石轩中已经无幸时,自己面对这个白驼派的第一位高手,哪还有复仇之望?故此算盘早已打好,只要他一露出形迹,不管判断得对否,先把仇人毁了再说。
札合果然在这刻松手,以他一身功力,本来可以躲过朱玲这一击。无奈一则由白凤朱玲目前虽然功力不比以前,但到底是鬼母门下,出手所取的部位,十分毒辣。二来他在长索上几乎已耗尽真力,应变上不免大为吃亏。
这还不算,当他松手以后,尚未决定如何应付朱玲的一掌时,蓦地感到寒风一缕,袭左腰大穴。札合这一怒非同小可,那姜同昔年在中原不能立足,流浪到西域回疆,蒙他师父收留为徒,练了一身本领,而且在回疆备受尊敬。孰知今日在危险关头,竟然倒戈相向,突施暗算。这种卑鄙无耻已极的居心,实在不能放过。
这原是一刹那之事,那札合之怒并不需要细细想过才发出来,只自然而然便怒不可遏。当下仗着三十多年来的精纯童子功,运聚最后的一点余力,蓦然一侧身,先教朱玲不要一掌打实,把他当场击死!
朱玲一掌拍在他肩上,忽见姜同满面狞笑,骈指如戟,已戳在札合身上。
好个白凤朱玲机智过人,这一瞬间,已决定自己应该如何做法才对!当下清叱一声,使出“游魂遁法”,只见白影一闪,已转到姜同身边,奇快无伦地一掌击去。
姜同一指奏功,但觉札合虽然侧了身躯,却无法抵御自己指力,料他因真力耗尽,是以自己这一指虽没有点正在死穴上,却也能震碎他内脏,命在旦夕。刚刚阴阴一笑,意欲再加一掌。
朱玲已从侧面攻到,那一掌来得既快且毒。姜同这时因是谋杀本门高手的事,心灵不免震荡。是以反应也嫌迟了一点。朱玲玉掌一下击到他腰上,姜同忙忙闪时,已来不及,吃她一掌拍在后腰侧。姜同痛哼一声,自知腰骨已折,伤势不轻。
猛听札合虎吼一声,双掌齐发,一阵阴风过处,姜同飞开两丈许,撞在后面的岩石上,方始掉下地面。札合这一击已竭尽全身功力,是以一击之后,自家也跟着颓然仆倒地上。
那边厢的徐柏不幸吃札合盖世无双的“阴风掌”所波及,那阵阴风,刮肩而过,登时打个寒噤,面色如灰,半边身躯完全麻木。
峭壁顶只有朱玲一个人犹自站着,白驼派三个人都倒在地上。她怔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心想石哥哥一世英雄,想不到死在人家卑鄙的暗算之下,自己活着何益?登时转身向崖边冲去。
刚刚冲到崖边,忽见一条人影,有如大鹰般直飞上来。目光到处,这条人影除了石轩中还有谁?她心中由极悲骤然变为极喜,反而陷入麻木状态。脚下也不晓得停止,直向崖外冲出去。
石轩中长啸一声,以绝世轻功,直向朱玲迎过来,双臂张处,把她拦腰抱住,复又回到峭壁顶的平崖上。
朱玲颤声呜咽道:“石哥哥,你真的没有死么?”
石轩中把她拥抱得紧紧的,道:“石哥哥死不了,我得还要好好享受人生呢!”
朱玲道:“我骇死了!”
石轩中但觉天地之间,除了朱玲,已没有更宝贵更重要的东西!她这种爱情,的确是真挚无比,令人深深感动!
“玲妹妹,我以为你已看出我的防备形迹了呢!试想假如我不防他这一着的话,那十丈长的长索,难道我不能够一口气便走到末端,换口气又回来么?我就是怕他不怀好意,因此一丈一丈地走,这样走一次,我只用了那口真气的十分之一,假如他放手摔我下去的话,我尚有充分的功力可以准确地飘落在山脊上。”
朱玲道:“我能够那么乐观么?越宝贵的东西,越是怕会失去,我对你正是如是。”
石轩中笑一下,道:“白驼派这两个家伙一死,从此将要一蹶不振了。”
朱玲走过去从崖边俯瞰一眼,伸伸舌头,道:“亏得石哥哥你胆大,别的人休说没有你这种轻功,能够提气飘坠十丈之深,即使有的话,也得胆力过人,才不会为两旁的深谷骇眩而失足掉下去呢!”
石轩中一把将她抱回来道:“你小心些,等心神镇静之后,才可以这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我飘下去时,忽然能够收摄心神,专一异常地驾驭住那口真气,准确地向那道山脊飘下去!你可知道,这就是施展出那一招身剑合一的剑术的基本要件,若果不能那么专一,根本不可能使得出来。”
朱玲喜道:“那么你已经完全了悟出来啦?”
石轩中摇头道:“还未曾能够随意施展出来,但我已明白一个道理,便是这种已超出一般武功境界的剑术,不能用心思索,就像‘悟道’这件事一样,越是用心着意地追求,越发摸不着边。一定要在有意无意之间,忽然有所领略,但也不能立即成功,必须勤修苦练,把基础继续奠好!如果用心追求,便落在下乘窠臼中,无法出来。”
朱玲懂得他这个道理,不过说时容易行时难,她决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当下嫣然一笑,道:“但愿你最后得到成功,那时便不怕天下任何人了,现在这些尸体如何处置?”
石轩中过去检查一下,道:“噫,札合心头尚有微温,徐柏仅仅受伤,尚不至于死呢!”
朱玲道:“把他们都抛落谷底喂蛇最好,这些心地卑鄙阴毒的人,不可留在世上。”
石轩中柔声道:“玲妹妹,你的话我无不听从,不过我希望你再想一下才决定。那徐柏自身遭遇之惨,后来这样报仇,也有可恕之处。只要他答应不再为恶,我们或者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呢!”
朱玲笑道:“石哥哥你决定吧,我决不会坚持方才的意见。”
石轩中凝视着她,过了一会,才叹口气道:“玲妹妹,我以前的一意孤行,太对不起你了!从今而后,你要我放弃练剑,到乡间做个农夫,我也甘心情愿,绝无怨言。”
朱玲大大一怔,呆呆地看着他。
“玲妹妹,现在请你说,要不要我去会碧螺岛主于叔初?要不要我三上碧鸡山?只要你不愿意,我决定封剑和你一道归隐!”他说得如此诚恳和坚定,一望而知决不是一时的感情冲动而说出来。
朱玲扑在他的怀中,狂喜地叫道:“石哥哥,你真是这么好么?啊,我高兴死了。”
石轩中心头充满温柔,现在他感到“爱情”才是天下间最宝贵的东西。试想除了“爱情”以外,谁能为了另一个人而毫不犹疑地抛弃自己的生命?“名誉”算得什么?不过是美丽的霞彩,虽然夺目动人,但虚幻得有如一阵风,一场梦!
朱玲道:“石哥哥,等我想一想,才回答你好么?明日或者后日,或者将来才告诉你。”
石轩中道:“随便你几时高兴才说,现在我先挽救札合一条性命,他在以后的日子,将会异常惭愧地想到今日的事,这种惩罚比杀死他更好,何况他的武功一定不能恢复旧观的了。”
他在札合口中塞了三粒崆峒灵药“保心丹”,延续住他行将断绝的心脉。又给徐柏服了一粒。歇了一会,札合缓缓张开眼睛,忽见石轩中和朱玲并肩站在他眼前,不由得双目大睁,但跟着又悄然闭上,似乎羞见这位当代大侠。
朱玲道:“札合,你的卑鄙诡计震不死我石哥哥,而他却不念旧恶,还用师门灵丹,救了你一命。”
札合闭目不语,脸上流露出惭愧的表情。
石轩中过去对徐柏道:“你没有什么恶迹,如今已受了重伤,我们今晚本是为了霍长青的事而来的,但你既已如此,我们也不为已甚。但你必须答应我们,从今以后,永远不再为非作歹,好好重新做人,另建家园!”
徐柏想了一下,叹道:“今日见了石大侠,忽然悟出许多道理,从今以后,我决不在江湖上混,大侠和朱姑娘可以放心?”
石轩中问道:“你受了这种阴毒掌力所伤,有什么法子可救?”
札合微弱地答道:“家师兄处有专治本门阴掌的灵丹!”
石轩中道:“那么我们一起上峰顶去,我也得向令师兄交代个清楚。”当下一手托着札合,一手挟起徐柏,展开轻功,宛如飞鸟般上了峰顶。
只见这峰顶上竟是一块宽达十丈圆的平坦石地,当中支着一个巨大的皮帐幕。帐幕的顶盖乃是皮革所制,但离地七尺开始,俱是浅碧色的轻纱,一直垂到地上。
帐中此时悬着一盏明灯,十分光亮,照得帐中一切情景均可看见。只见一个年约八九岁的清俊小童,盘膝坐在兽皮褥上。在他旁边,一个白发老人坐在地上的兽皮褥上,背脊靠着一方斜板,板上也搭着兽皮。
那白发老人双目闭着,似已熟睡。在他面前有个金盾三脚架,雕镂着细致的花纹。架上圆盘上,放着一个巨大如头颅的水晶球。
石轩中一见那小童正在运行内家极上乘的吐纳功夫,而那老人反而像寻常的老人家般睡着,不由得十分诧异。
他和朱玲走到帐幕前,便停步道:“石轩中夤夜打扰,尚请宥恕。”
老人立刻张开眼睛,这时看来他比平常的人可就显得有点不同了。他道:“石大侠请进来,老朽失迎了!”
石轩中托着两个人,由朱玲揭开碧纱帐,一同走进帐幕中。
白发老人看见札合瘫软地倒在他脚前,便深深叹口气,道:“师弟,想不到你一世称雄,却得到这么一个下场。”
札合虎目垂泪,道:“请师兄恕罪!”
这白发老人正是西域白驼派的掌门人托克什,他徐徐从身边拿起一个上好碧玉所制的圆瓶,打开瓶盖,登时满帐洋溢着一股清香。他把玉瓶凑到札合唇边,倒出一股浅绿色的浆液,札合张口接饮,只喝了一口,老人便把玉瓶收回。又另外取出一粒大如龙眼的丹丸,给那徐柏服下。这时才徐徐道:“老朽已知敝派将遭浩劫,一直还以为是祸劫生于西域,是以特地赶来中土,意欲取宝避劫。谁知竟然是师弟你发生不幸,唉,本派看来定要从此而凋零,不能再在回疆领袖武林了。”
札合听师兄说得如此凄惨,不禁长叹一声,虎目中垂下两行泪珠。
在白驼派掌门人托克什旁边盘膝入定的小男孩,此时依然垂帘内视,身外所发生的一切,他都付诸不闻不问。
石轩中甚是赞赏这个男孩子的定力,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兄弟是谁?小小年纪,内家打坐功夫已精湛至这等地步,实在难得!”
托克什一捋白须,道:“这孩子是老朽弟子规罗,已练了六年功夫,故此才有这一点点造就。可是老朽已神竭气衰,不能久留人世,规罗的武功因而无法登峰造极,就像昔年家师培养札合似的。”
朱玲和石轩中恍然大悟,敢情那札合年纪不过三十余岁,却已称为白驼派第一位高手,竟是白驼派前一代掌门人处心积虑,从他年纪极小时便开始要他练功,算起来至今也有三十年以上的功力!
朱玲因大家都未提及札合如何负伤,于是便详细地把前事说出来。说到自己出手袭击札合时,也毫不隐瞒。
札合听了,不住叹气。但现在他已由不可一世的英雄地位,突然变为比凡夫俗子还不如的境地,对朱玲还有什么奢望?是以只能叹叹气罢了。
托克什听罢前事,黯然道:“札合师弟本来不会暗算石大侠,其中另有缘故,却不便解释。两位看他如今已变成残废一般,想也不至于记挂着他的过错。那姜同居然在危急关头背叛,实在死有余辜……”说到这里,突然一声极为苍劲的清啸声,隐隐约约地传入众人耳中。
石轩中矍然道:“是猿长老找寻我们。”
托克什道:“啊,原来那位老人竟是名重天下的猿长老,怪不得星宿海天残地缺两老怪,尚且要狼狈而逃了。”
石轩中说声“对不起”,便纵出碧纱帐外,提一口丹田真气,仰天长啸一声。之后便侧耳而听,过了一刻,岑寂寒夜中果然传来啸声,这次相距已近得多。
石轩中便又引吭长啸,歇了一会,峰下飘上来一声极为清越的啸声,划空而来,晃眼间人随声现,一位白须白发的清古老人,现身峰顶。
“好孩子们,真教老朽等急了,怎的左等不见,右等也不见,敢情跑到这座峰顶,老朽已看见底下有具尸体,你们又涉历了什么危险么?”
石轩中道:“真对不住,要你老久等,我们可不是又经了一次险关!”
猿长老转头向碧纱帐瞧一眼,道:“帐内那位老人家可是当今白驼派的掌门人托克什?”
托克什已大声道:“老朽虽然僻居域外回疆,但久已仰慕猿长老威名,可否移驾帐内,使我得以亲睹大剑客风采。”
猿长老哈哈一笑,道:“到底是一派宗师,谈吐雍容谦和。老夫山野之人,何足当掌门人青眼……”口中说着,人已随着石轩中揭帐而入。
托克什起座相迎,彼此见过礼之后。朱玲忙忙将前情告诉他。猿长老那双火眼落在札合面上,停顿了一会,才道:“可怜他称雄一世,如今却得到如此悲惨的下场!老朽有力无心,不能助他,真真可惜。”
石轩中没有听到猿长老的语病,朱玲这个机灵已极的姑娘却听出来。她暗忖道:“猿长老说有力无心,分明是说自己本有这种回天之力,能够使札合恢复原状。但因不喜他的为人,所以不肯救他……啊,对了,当日宫天抚以峨嵋无上神功‘三阳功’伤了我,后来我们下山,他便是说要到衡山求猿长老赐给灵药,使我恢复原有的功力。可见得猿长老的确有此神通。”想到这里,不觉瞅住猿长老微微一笑。
猿长老忽然对石轩中道:“你有秘密,应该藏在心里,不可以随便乱说!”
石轩中茫然不解,却又不好问他。朱玲在一旁抿嘴一笑,并不作声。
托克什微笑道:“猿长老可是指寒山古寺天残地缺两老怪的事么?”
猿长老唔了一声,含含糊糊地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托克什道:“那天残地缺两老怪在寺后钟楼的地窖里,掠了不少人,祭练邪教的‘修罗剑’,老朽一直把他们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但因没有机会可乘,因此至今没法下手。”他歇一下,因见猿长老露出诧色,不禁得意地笑一下。
“那修罗剑若然被两老怪练成,则纵横天下,永无敌手。老朽虽然不大讲究行侠仗义,但对此亦不免为之怦然心动,一直苦筹破坏之法!”
朱玲忍不住问道:“什么叫做修罗剑?猿长老您老可以告诉我么?”
猿长老道:“掌门人正在说呢。”
托克什道:“那修罗剑为邪教中第一利器,练的时候,必须残害九十九条生命,以九十九颗人心的血祭练。成功之后,可以驾剑飞行,也可以以意运剑,伤人于百里之内。”
石轩中咋舌道:“那还了得,不过若然此剑飞出来伤人,是否尚可凭仗武功,与之对抗?”
“不行,这修罗剑发出时,剑光所及,十丈以内,人畜俱光晕倒,纵然你有通天本领,根本就无法保持清醒,与之对抗。”
朱玲和石轩中听了为之骇然。
托克什又道:“那星宿海两老怪大概因天下劲敌尚多,是以不惜逆天心以行事,居然躲在这极为偏僻的寒山古寺,祭练这修罗剑。老朽从他们开始时,便一直留心观察,迄至今晚为止,他们已伤残了二十条人命,若果不是毁灭得快,还要死许多人呢!”
朱玲急问道:“那么这两老怪既然逃回星宿海,若果他们再祭练凶剑,如何是好?”
石轩中剑眉一剔,道:“不错,我们立刻要赶赴星宿海,别让他们练成功这等歹毒的东西!”
托克什道:“这修罗剑练成之后,有一宗坏处,便是每日均须杀人,否则便将祸及主人。是以纵是邪教中人,等闲也不敢练这一宗邪宝。”
石轩中更觉动容,凛然道:“猿长老可肯率领在下和朱玲一道到星宿海去?”
猿长老道:“别急,还有下文哩!”他那双火眼却射出赞赏的光芒,凝视着这个侠心义胆的少年剑客。
托克什道:“猿长老说得不错,像这种至邪至恶之物,忌讳极多,否则天残地缺两老怪也不会迢迢万里,跑到中原才练这宗利器了!现在石大侠可以不必过虑了,因为这宗邪教至宝终生只能练一次,故此两老怪纵不死心,亦无办法!”
石轩中长长透口气,道:“这就好了,否则我们便得远赴青海啦!”
托克什深深呼吸几下,似乎是话说多了,便觉得困累。
石轩中忖道:“这位老人家果然身体不济,虽是一派掌门,但真实武功却十分有限。可是为何他不练武?他这几十年在干什么?”
托克什歇了一下,便恢复精神,又道:“老朽窥察那天残地缺两老怪时,极耗心力。故此并不是时刻盯住他们。今晚忽觉心血来潮,忙忙注意时,已见那钟楼地窖之内,法坛上旗旛俱倒,那口横悬在坛前的‘修罗剑’,已断为两截。”
石轩中和朱玲两人疑惑地对望一眼,想不透以他这么一位武功平凡的老人,如何能够潜入寒山古寺,探视一切情形而又能够不让天残地缺发觉。
猿长老却如有所悟地微笑一下,道:“不错,老朽因天生这对火眼,善视杀气怨氛。今晚在数十里外经过,忽见妖气冲天,便悄悄赶来。那时恰好两老怪和石轩中交手。老夫乘这机会,找到地方,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那法坛打乱,还把那修罗剑隔空震断。”
“你老如果沾到剑身,那就糟了!”托克什道:“当然猿长老识得修罗剑的来历,故此举手之间,便把这宗邪教异宝毁掉。”
石轩中道:“若是在下瞧见那地方如此古怪!必定不敢用手去动那剑!”
托克什点头道:“那地窖放满了棺柩,因有六具摆在上面,故此还有九十三具在地窖中。那时老朽一看这情形,便知有大行家来过,再一察看,也就片断地见到两位和那两老怪交锋。其时老朽已十分疑惑猿长老是什么人?居然在功力上还胜那鼎鼎大名的星宿海两老怪一筹。不过因石大侠之故,便没有时间去想。”
石轩中诧道:“在下有什么地方值得掌门人如法重视?”
托克什不曾立即回答,却转面向札合问道:“师弟,你可反对我把事情说出来?”
札合此时半躺半坐地休息,闻言睁眼,扫瞥过朱玲面上,忖道:“我虽不能获得她的芳心,但让她知道也好,反正我这一生也不会喜欢别的女人了。”
托克什见他点头,便道:“实不相瞒,这是因为我这个师弟,一来想领教大侠的剑法,二来有私心仰慕朱玲姑娘,故此要老朽看清楚形势,故命姜同去把两位引来。”
朱玲垂低眼皮,不言不动,石轩中乃是宽宏大量的人,因札合此刻已经残废,便也不生妒意,反而觉得这札合遭遇可怜!
猿长老见托克什已说完,便道:“早先老夫真为你提心吊胆。”他向朱玲道:“尤其是后来那大铁箱着火之后,老夫以为你一定不能幸免了。”
朱玲道:“我也以为难逃毒手,当那铁箱外面着火时,我因衣服已沾满了油,便脱下来蒙住那些气孔。但终因气孔太多,无法防堵。我一见箱内着火,这时头脑已被那烟头熏得快要昏倒。当下也不知如何会聚起全身气力,猛然向那小铁门冲去。在这以前我曾经推过没有推开,但这次却一下子冲开,身形直飞出去,跌在一堵破墙后面,人便昏死过去。”
猿长老道:“你能够逃脱这次大劫,真是侥幸。假如石轩中不是曾经推开铁箱,因滚动震荡之力甚巨而把那铁闩震开,你再也无法冲开那扇小铁门。”
石轩中道:“现在事后谈论,已恍如隔世,那星宿海两老怪的计谋真毒。”
朱玲这时忍耐不住,便问道:“敢问掌门人何以能够把寒山古寺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这一问正是石轩中也想问的,是以他也注意地看着托克什。
托克什道:“这不过是一种小技,我们白驼派历代秘传有‘晶球传真’之法,只要如此施为,便可以在这晶球上,观看到百里以内任何地方与及人物的活动。不过此举极耗真元,故此老朽不敢随便施为!此所以猿长老毁剑,老朽事后方始查见情形。”
朱玲双目凝视着那个巨大的水晶球,但觉难以置信,但又不能不信。猿长老见已无事,便提议告辞下峰,石轩中和朱玲当然也不再逗留,于是一齐起来辞别。
托克什送他们出了碧纱帐,道:“恕老朽不远送了,我等在这石笔峰上,相信尚有好几个月时间逗留,假如三位经过,有便希上峰一叙。”三人见他十分谦和,便都同声答应。
落到峰下,在一处山坡稍作憩息,不久,曙光已露。石轩中犹在闭目用功,猿长老却在东张西望,一忽儿钻入这个树林,一忽跑到那边。坐的时间总不比走动时候多。朱玲暗中觉得好笑,这位老前辈年纪已逾九旬,将及百龄高寿,但还是没法坐得住,生似猿猴之性,走动跳跃不可。
曙色露后一会儿,猿长老忽然弄来一堆野果,朱玲竟不知那是什么果子。可是猿长老既然弄来,自然不会吃死人,因此大吃起来。
猿长老勉强坐定,道:“小女孩,你的眼珠一转,我便知你转什么鬼念头!”
朱玲道:“没有呀,我几时转你的念头?”
猿长老一生以果为粮,此时吃个不停,好容易才抽空道:“你刚才笑我年纪一大把,但坐一会儿也坐不住,可有这么想过么?”
朱玲故意装出尴尬之色,道:“您老别见怪,我虽然这么想过,但我可没有一点不尊敬的念头,反而觉得您老这样率性而行,十分可爱哩!”
猿长老摸摸脸上的白毛,笑道:“幸而我的确够老,否则你这一声可爱,我不面红才怪,原来你除了面庞长得漂亮,讨人喜欢之外,还有一张利嘴。”
朱玲秀眉轻颦,道:“啊,猿长老你为何骂我?我又不敢得罪您老。”
猿长老定睛看着她,过了一会,才道:“真是长得讨人欢喜,现在我们谈谈正经事,我且问你,等会儿天亮后,你们要到何处?日后又怎样个安排法?”
朱玲道:“我不知道,但您老说过我们还有许多凶险,相信这天意无法逃避,那还有什么好打算的?”
猿长老道:“告诉你,假如你当时不让我点破面目的真相,那时因为你样子丑陋,和石轩中之间有个秘密隔阻着,定然不会十分亲热。那样子我便可以和你们一道去找那天鹤牛鼻子,盘桓一些时间。有我和天鹤两人,加上一个石轩中,就是天下邪人联合起来,也不能和我们碰,试想那样会有什么凶险?但现在又不同了,你和石轩中恨不得躲到人迹不至的荒岛上,我和天鹤哪能这么惹厌,老是跟着你们?你想想这道理可对?”
朱玲幽幽地叹口气,道:“可惜我的武功差得太远,否则您老人家便不用这么担心了。”
猿长老想了一下,想说什么而又忍住。朱玲明知他本想提及灵药之事,但可惜结果不提,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乞讨。
猿长老道:“石轩中不久以后要和东海碧螺岛主于叔初斗的那场剑,的确万分凶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