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关洛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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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溯恩结伴京师去,避敌人闺魔煞来

且说化名为钟灵的石轩中,这时正在书房中和岳丈李光鸿密谈着什么。

李光鸿的面色非常难看,不住唉声叹气。

“真是不肖的女儿,简直想把老夫气死!”

钟灵心中有点愧赧,没有做声。

“唉!杨师父巴巴的来喝这杯喜酒,想不到却命丧此间,老夫拿什么去向他家里交待呢?”

“岳父既然已命杨师父的师侄岳雄,扶柩回去,并且赠以巨金,也就不必太耿耿于心,他们江湖奔走的人,倒不大讲究这些,尤其是武林中人,生死各安天命,却是没什么好怨的!”

钟灵忽然侃侃而谈,顿了一顿,又道:“小婿无力保护妻子,决不敢怨怪岳父,请你老别挂在心上——”

李光鸿喟然道:“贤婿啊,老夫真是愧对于你,难得你海量——可是,此事如何收拾呢?”

“这些贼人假扮狐仙,无恶不作,绝对不能轻赦。可是如今连杨师父那么厉害,还给他们打死,并且将月娟掳走,这件事--非另想办法不可!”

“贤婿你可有什么计划?不妨说出来,大家从长计议,此刻老夫心中乱得很!”

“小婿并无具体的计划!”钟灵审慎地道,“不过那些人既是武林中人,我们不妨从这一点着手——”

“对了!虽然杨师父不行,但必定还有比杨师父更高明的人,老夫拼着破出这份家私,也要替贤婿你出这口气。”

于是事情便这样决定了,钟灵自告奋勇,要亲自去聘请能人,他道:“想那天子脚下的京师,藏龙卧虎,能人荟萃,小婿拟往京师一行,好在孙公子乃京都出名的人物,到时也许他能指点一些门路——”

李光鸿想了一下,认为此法甚佳,当下再三嘱咐他切勿向孙怀玉泄漏此事,钟灵唯唯应了。

翌日,他已动身出发,二小姐李月华得知他远行在即,而自己也快要出阁了,从此天涯海角,侯门深锁,恐怕今生再没有见面之日,便命绿芸送了一颗明净上色的珍珠,给他留为纪念。钟灵知道这颗明珠暗藏着“还君明珠双泪垂”之意,不觉心中一阵惘然。

另外府傍的刘掌柜,也暗中托他带些银子给他胞弟刘国梁。那刘国梁如今虽在大名地面作些小生意,却是性喜读书,因此往往耽误了买卖,日子久长了,老本快要亏光,故此刘掌柜会托钟灵带些银子给他。

钟灵的行李甚是简单,只有一个包袱,那是些日常换着的衣物。银票则藏在身上,数目不少,另外那上清秘篆的下半部,也紧藏身边。

近几个月来,他益发学得文质彬彬,甚是儒雅。此刻丝鞭轻扬,一骑沓沓。上得路来,便将李家的人殷殷要他穿上的狐裘脱掉,只穿着一领淡青色的夹袍,衬着一表人材,甚是清雅潇洒。

这天鞭影蹄声中,已走进大名地面。那刘国梁乃是在龙王庙沿着卫河边,开设了一家规模小小的布匹店,字号是“宏盛”。

钟灵驰马走到龙王庙一带,但见此处热闹非常,商号林立,那卫河中更是帆樯如织,穿梭往来。他按着地址寻去,一直走到街尾较清静之处,果然见到面河一列店铺,一家狭窄门面的铺子,正是宏盛的字号。可是此刻虽在大白天,却是关上店门,门外挂着的招牌,也有点儿歪斜。

他下马用鞭柄敲门,老大一会工夫,板门“呀”地打开,一个人伸头出来,头上的辫发蓬松,边幅不修。

石轩中(钟灵)问道:“这儿可是姓刘?我是从万柳庄来的——”

那人“啊”了一声,请他进来,一面道,“正是,正是,我是刘国梁!”

石轩中将马系在门外,随他进店。只见里面乱七八糟,哪似做生意的店铺,再看那刘国梁时,大约年纪不过二十多岁,面貌端正。但两目无神,连说话也显得中气不足。

他自己通了姓名和身份,刘国梁连忙请他稍坐,自家忙着张罗茶水。石轩中眼光满屋扫了一遍,心中已知这刘国梁怕是早就关了店门,却见乱杂杂的木架上,搁着许多书籍,一本摆在下面,还摊开着,大概是他方才还在读着的,定睛看时,却是本史记。

刘国梁空着手出来,苦笑道:“小的这些日子来,人都糊涂啦!竟找不出杯壶冲茶待客——”

石轩中道:“你别忙,我也不能待太久,这就要动身北上。令兄刘掌柜和我很谈得拢,托我捎些银子给你花用,并且嘱你若此处光景不佳,即速返到万柳庄。他说兄弟总是兄弟,决不会有第二句话的。”

他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对了!现在正是午饭时候,我打算找个地方,用过饭后再动身,你可有空指引一下——”说着话间,摸出一张银庄票子,那是刘掌柜托他交给刘国梁的,递了过去。

“有空,有空,难得大爷驾到,小的岂能不尽地主之谊!”他接过银票,望一下上面的款额,乃是整整二十两。不由得精神陡增。

当下两人一马,走到河边一家叫做“悦兴楼”的酒馆。那马自有店伙牵去喂料,他们两人则径自上楼,拣副靠河的座头坐下。

酒菜顷刻之间,已端上来。三杯下肚,刘国梁的话便多了。

他滔滔地诉说着自己对买卖的厌倦,对仕途的向往等等。后来又道:“小的这家生意,虽然资本甚小,但生意原本不恶,无奈——唉,真是五百年前冤孽,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他举起酒杯,仰脖子一口喝干,又道:“一年前左右,小的心情郁闷,和几位朋友到那青楼歌馆之处,本是个混混光阴的心意,实在也是平生第一次到这等地方。哪知勾栏之中,也有那等可人儿——”

“她的年纪不过十七岁,长得清清秀秀,真是人见人怜,名字叫做江萍。从此小的天天到那青楼厮混,日子稍长,便和她打得火热。她见小的是一片真心,渐渐把身世说出来,她说她十四岁时,便削发为尼,在离此数百里外的慈云庵中寄迹,法名净因,谁知那慈云庵因处于荒郊之中,竟成淫盗之窟。庵主法慧师太,敢情是个其贱无比的淫尼。一晃几年,数月前忽然得罪了有大来头的人,结果全庵化为灰烬,那时恰好法慧淫尼外出,归来之后, 由那妖道叫做什么白虎真人出的主意,把几个妙龄尼姑变卖娼门,好弄得一笔银子,高飞远走。她便是在这时被卖掉,辗转落在大名地方,自分再无超拔之时。那法慧因她们都年轻,忽然大发善心,传了一些房中秘术与及药方,便可避免日夕受人蹂躏之苦。竟不料因她有此秘技而艳帜大著。小的迷恋实甚,虽然想倾产替她赎身,但那鸨母不肯放走这株摇钱树,于是日子拖下去,小的仅有一点儿财帛,已花个干净,连生意也停歇了,还欠下不少债务,一干朋友都因小的迷恋青楼,对小的甚是不谅,哪知小的实在真心爱她。”

石轩中早已听得愣住了,这刻忽然暴躁地摆手道:“她呢?她现在哪里?”

刘国梁见他神色不善,骇了一跳,嗫嚅道:“她……她……上两个月已被带往京都,是以小的这些日子来,书空咄咄,寝食俱废。天幸大爷替家兄捎来银子,小的不敢相瞒,这就打点入京见她一面,此后死也可以瞑目。”

说到后来,神情甚是凄然,果是一片深情,石轩中心里叹口气暗道:“情味便是这么苦涩,正是情到深时方觉苦,他至今痴念不释,真是前生孽债——”忽然又想到自己,心中又道:“唉,我那玲妹妹如今怎样了呢?她……夕夕任那丑鬼拥抱——”

他禁不住心如刀割般呻吟一声,面上已变了颜色。随即又想到李月华,她送给自己的明珠,此刻尚在囊中,也是一段不了的相思债。

“我带他到京都去吧!”他又想道,“他所爱的江萍,不就是当日在慈云庵中,暗中救我的小尼姑净因么?大丈夫恩怨分明,我便拼把京城闹个翻身,也得把她救出火坑,和他成就好事——”

心意既决,眼光扫在刘国梁面上,只见他愣怔怔地瞧住他,只因方才石轩中的面色变化太大,故而令他迷惑吃惊。

“你既有上京之意,我们便同行吧!”他可没把要救江萍(即净因小尼)之意说出来。

刘国梁测不透他心意,却不敢违背,连声应了。于是仆仆风尘中,多了一个行伴。

他为刘国梁买了一匹马,又代为淸偿了一切债务,置了一些衣服,这才光明正大地离开。于是,竟然有好些人来送行,当然那是刘国梁的旧朋友。

刘国梁感激到了不得,诚内形外,不消用言语多说,石轩中也自省得。

两骑并驱,数日后便到了北京。

他并不立即去访孙怀玉、金瑞等人,却在正阳门大街的一家高升老店歇下。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寒风凜冽,天气甚冷,他换过一件暗青夹袍,神情潇洒之极。刘国梁却穿上他那件缎面的狐裘,在上面另加一件玄色长袍,又够暖又不至太阔气。两人同用了晚饭,然后由刘国梁打听了此地勾栏情形,准备寻访他的心上人。

那店伙极为热心,见石轩中虽然未曾来过京城,但气派不小, 不敢当他们作乡下财主,指引他们到最著名的八大胡同。还指点了京中的规矩和寻乐的诀窍。石轩中豪气地赏他银子,店伙高兴至极。

当下两人走出店门,依着指点,来到八大胡同。

他们并没有拟定哪一家,只是顺脚便进。大门外的伙计大声吆喝有客来,里面立刻有人应着。

他们进得院子,四面高挑各色纱灯,明亮中又有缤纷华靡的气氛。环肥燕瘦,穿红着绿的女子四面调笑招呼着,石轩中但觉眼中只是无数色彩,鼻端中阵阵香气,哪里瞧得清面貌?

刘国梁情有独钟,就像有灵感般,立刻便知道江萍在是不在,连坐下也不肯。石轩中摸出一点银子赏了,又到第二家去看。这样穿梭般逛了四五家,名字全是什么香呀红呀之类,一时也记不得了。

自古道是鸨儿爱钞,姐儿爱俏。石轩中一表人材,如玉树临风,那些莺莺燕燕,不免对他诸般调弄,飞送媚眼,把个心烦得很的石轩中,闹得更是心烦,当下想道:“在此等地方厮混,我实在受不了。反正我不想露出庐山真面目,如寻见江萍时,岂不道破?不如由他一人去寻,我也好办自家的事?”

于是,他便将此意说了,刘国梁自然不敢强他,两人便分路而行。

石轩中这时已决定先到内城走一转,在外面看看宫城的形势,以便晚上暗探大内,找寻劫走他妻子李月娟的古治的下落,不过 他已决定主意,便是看看月娟和那古治过得怎样,若是生活还好,则他决不再伸脚进去,不然则要想点办法了。是以他不肯去找孙怀玉,打算若果李月娟过得不错,则从此之后,便和李家断绝关系,再也不愿想起这一段梦魇般的日子了!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师父霞虚真人当日的遗命,虽然没有忘记。但在这种万念俱灰的心情下,也自放淡不少,而且鬼母冷婀的武功,天下独步。他又失去镇山至宝青冥剑和上清秘箓的上半部。自下山至今,几多回出生入死,所费的心力,已像是徒劳枉用。那易姊姊芳踪杳杳,偌大的京师,往哪儿寻他呢?

再者,他身上的内伤,虽是仗着泉眼石洞中无意得到的达摩心法,加上服过千年火鲤的内丹。虽是灵效因服用不当而大失,只治愈了在水底受岩撞伤“血阻大穴”的重伤,但总还有一点儿效力,筋骨精气,特别强固,故此以鬼母冷婀使出的“龟山天柱”之功,仍然自动痊可了十分之七八。只要不是认真用尽全身的内家真力,伤势便不致发作。饶是这样,他已不能和高手衡量过招了。

里以他越想越心灰,也不知自己究竟怎样办才好?倘若师父在世,便可以替他出主意,然而即使是师父的生死至友火狐崔伟,也对他发生误会,拉同碧螺岛主于叔初,把他赶得走投无路。

他的思路不由自主地又想到白凤朱玲,她底娇艳的面容,立地清楚地浮现在心中,忽然之间,他好像对她减了许多恨意。这些日子来,已渐渐冲淡了当日差点儿疯狂的妒恨,究竟她是第一个进入他心中的人,而且是那么自然和缠绵。她的一颦一笑,陆续掠过心头,使他不禁十分回肠荡气。

这时四下华灯初上,人头扰攘。他宛如置身在千万里的穷荒大汉之中,是那么地孤寂伶丁。没有谁人能够对他关怀,而他自个儿也不能够关怀任何人。他生平之中,第一个是师父霞虚真人,如今他已逝世归真了!第二个是朱玲,是最重要的一个,却无情地……。第三个是李月华,她可是身不自主,一入侯门,等如人天永隔……于是,他低低地喟叹着,面上的神色是那么落寞阴沉!

不知不觉间,已由崇文门走入内城,正在晃呀晃地走着,忽然街上一阵大乱,蹄声雷也似的传入耳中,那些行人慌里慌张地躲避,他似乎听到有人咕哝埋怨的话,大意是官家铁骑,又要大举搜捕可疑人物,并且各城门都严加封锁盘査——

这时正是天下武林侠义,大举向雍正寻仇之际,北京城中,真是风声鹤唳,草木不宁。

石轩中忙折入一条胡同中,他可不知形势是这么紧张,凡是有点儿可疑,也得抓人官中鞫审一番,并且四下搜查的一队队铁骑之中,总有一名大内好手率领。他这种样子,只要稍为盘问,他又不会掩饰,必定出事无疑。

他转眼向胡同外瞧去,蹄声如风雷横扫,一小队铁骑一掠而至,到胡同外时已勒缓速度。

他一眼瞥见那队铁骑领头的人,心中骇了一跳,连忙往后一退。他原本站在人家大门石阶之上,这一退,背脊撞在门扉上,门上的铁环发出一声脆响。

只听蹄声忽然停住。骤响忽歇,反倒令人感到一种空洞可怖。

石轩中吃一惊,抬眼一瞧,脚顿处,身形斜飞而起,从大门檐边贴飞出去,左手伸处,五指扳住墙头,略一换力,整个身躯有如狸奴打滚,闪入墙内。

飘身下地时,眼光一扫,发觉敢情是个偏院,墙边植着好些花卉树林。院子那边有道角门,里面也不知是什么去处!

忽听巷外蹄声敲地,明知那一队铁骑已勒缓不动,唯恐领队的人寻来,不暇细想,伏腰蹿入角门,随手把朱红的木门掩住。

只见前面是条短短的走廊,廊上共有两个房门。门上珠帘深垂,静悄悄地。

他轻轻一跨步,已飘身在廊上,回头却顾,只听角门外有人低哼一声,跟着又有人飘身下地之声,加起来便是有两人已入了外头的偏院了。

这时不由得心头鹿撞,忖道:“不好,那魔头只要推开角门,我便原形毕露了!那时候,江湖上立刻便知道我当日并未在碧鸡山丧命,管教风波迭起——”

念头尚未转完,已觉情势太急,脚下微一用力,向廊末那房穿身而入,门上的珠帘晃呀晃的,发出低微的声音。连忙回手用掌力轻轻封住。

回眼一看,但见这儿原来只是套房的外间,内里还有一个内房,门上一块素淡的布帘,斜斜的撩在一旁。

这顷刻工夫,外面角门砰地打开,一个阴沉的声音叫道:“有人么?”

只听珠帘之声响处,一个女人嗓子问道:“找谁的呀!哎,你们是什么人?”

原来廊头那间房有个女人出来观看,石轩中暗捏一把冷汗,自己侥幸好在没有闯进那间房去。

庆幸之心尚未过去,已听到内房中有人轻轻走出来,当下大骇,连忙四顾寻觅藏身之地。可是这房中却没处可以藏匿,不由得失措地贴身在房门侧边。

但听外面另一个粗暴的口音道:“咱们是禁卫铁骑,这位是褚大人……方才有什么人进来没有?快说——”

石轩中在这骇乱中,仍然能够想像到那九指神魔褚莫邪阴森的样子。

外面的敢情是九指神魔褚莫邪,领着一队铁骑,经过这大街。他久历江湖,而且武功出众,那眼力可不比寻常,忽然瞥见胡同内人影一闪,立刻勒转马头,带同这队铁骑的小队长,进巷查看。他们进了院子,再走出角门,但见头一间房内走出个仆妇,对答了几句。

那仆妇忽然变得十分镇定,道:“原来是宫中的老爷们,我家老爷也是宫里的——”

“什么名字?”褚莫邪毫不客气地问。

“便是邓牧老爷!”

褚莫邪怔一下,道:“是老邓么?他——”下面的话却咽住了。

末后那房间隐隐传来一点声音,可说不出是人声还是什么。褚莫邪盯了一眼,询问地指指那房间。

“那是小姐的房间,”她道,“小姐难得出房一步,老爷要见她么?”

褚莫邪摇摇头,却见那房间闪出一个人。他目光一扫,已见是个美丽的女子,淡扫娥眉,脂粉不施,衣裳虽是绸缎之类的贵重料子,但颜色甚是素淡。令人直觉到一种淡雅的风度。

她向着褚莫邪两人疑惑地笑一下,脸上露出两颗梨涡,教人恨不得能够过去仔细欣赏一会。

九指神魔褚莫邪素来不爱女人这个调调儿,但这刻也禁不住忖道:“啊呀,老邓搅了这么一个小公馆,却是不俗,像这样的人儿,我老褚也不反对——”

念头一掠即过,他没有招呼,回头道:“我们走吧!”身形倏然飞起,在空中又大声道:“我姓褚,这桩事自会告知老邓——”

那小队长也纵身跳过院墙,跟着褚莫邪离开邓家,跨马走了!那仆妇咋出舌头,缩不回去,半晌才叫道:“我的天哪!这些老爷怎的会飞么?”

猛回头,见那小姐扶着房门的墙上,面色苍白,不禁惊问道:“小姐,你怎么啦?给他们唬着了么?”

那小姐一抬头,道:“你别过来,我没事——”她歇一下,又道:“你别大惊小怪地去告诉老太太,听见没有?”

那仆妇只好应了,眼看小姐缓缓进房去了,不觉十分惊讶。

这位小姐正是前书提及过的李蕊珠,她的哥哥李仲卿因无法谋生,沦落在客店为侍役,幸好遇着雪山雕邓牧,伸手救了他妹子被逼嫁之祸。

雪山雕邓牧到底是个成名已久的魔头,虽然手段凶辣恶毒,但遇着这些不懂武艺的人,他倒是常常会加以援助。当他会见了李母和李蕊珠,觉得那女孩子甚是可爱,他浪迹江湖数十年之久,未有家室,更没有儿女,结果收了李氏兄妹为螟蛉子女,搬到内城这座宽宏的屋子居住。

他本人极少在这里歇宿,这是因为大内需人之故。但日间偶尔返家,那蕊珠极会博他欢心,服侍得十分周到,而家常便饭中,另有滋味,使他这个老魔头,也自滋生了人情味。

李仲卿日夕埋首书堆,希望博取功名,奉养老母。这是当时读书人唯一的出路,原不足怪。

蕊珠方才被外面人声惊动,出得外室,在门内向外窥看,偶然回头,却见内室门外的墙边,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不觉失声一叫。

石轩中身手何等神速,见她一张嘴巴,知道要糟,立地施展出内家绝顶移形换位功夫,风声飒然间,已到了蕊珠面前,伸手双掌掩着她的嘴巴,一手却搂住她的纤腰。于是,蕊珠只发了一点声音,便给闷住不能做声。

蕊珠但觉一阵晕眩,身躯无力地向后软垂,却被对方这男子强壮的胳臂拥住,动弹不得。

那时候男女间的关系,极为严肃,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内无三尺之童”等语,都不是假的。李蕊珠一生洁身自爱,等闲不瞧男人一眼,更别说让男人抱个结实。芳心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也能听见“扑通”地跳动的声音。

可是,不管是如何惊羞交集,但另外一种极其刺激的感觉,把她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她绝对说不出这种异样的感觉是怎样的,仅仅被这感觉刺激得神魂飞荡——只因她虽是个娇荏少女,但头脑可不简单,在嘴巴被掩那一刹间,星眸微瞥,已瞧见这青年男子,长得面如冠玉,鼻挺眉飞,一对黑溜溜的俊眼,似无情而有情。只要他那么一看,女子便得芳心悸动,毫无主张。

这不过是片刻工夫,外面那仆妇已说出这是“小姐”的闺房。

石轩中早听见这里是大内侍卫的家,不用说,这少女定是那姓邓的家人,当下心头打鼓,惶恐之色,露于眼中。

李蕊珠摆动一下身躯,似乎是挣扎。这是她第一次挣扎。石轩中猛然觉得这种行为,最少已占尽人家闺阁的便宜,这时焉能再抱紧一点?那颗心正在忙乱中,不觉松开双手。

她退开一步,俏眼凝瞪他一下,忽然转身出门,一手掠鬓,一手扫平衣服。

石轩中震动一下,思想在“追与不追”这个关头上打个滚,但还未得到结论时,她已拨开珠帘,跨出门外。

他喟叹一下,自己微微苦笑起来,索性走到门边帘后,偷偷窥看。

那九指神魔褚莫邪阴冷的面孔,一如昔日所见无异,另一人却不认得。却见褚莫邪眼光亮一下,消失了那种阴森森的光芒,不禁诧异地顺着他的眼尖一瞧,正好见到李蕊珠梨涡一露,可爱之极,于是自己一时也看呆了!

欲知后事,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