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德贝勒、孙怀玉等三人,到提督府去,请布提督暗中干涉郑大婶冤屈之事,布提督一口应允了,于是德贝勒等便告辞出来,布提督苦苦挽留,但德贝勒执意要走,终于辞别出來。
到了街上,屈军开始置评道:“这布提督虽是行伍出身,言谈豪爽,却也甚识分寸,颇富宦海阅历呢!”
孙怀玉搭嘴道:“这个当然,若他不识时务,即使屡积军功,又是旗人,也只能在京里供个闲职,哪能在这厄要之地,独当一面?”
德贝勒道:“我们回去吧,免得那小子差人找寻我们的下落!”孙怀玉道:“我想——那梁总督怕也是贪赃枉法一类的官,只看布提督当时沉吟不答,便已有了嫌疑。不过他是封疆大吏,位高权重,等闲不能发觉其私而已。兄长以为如何?”
德贝勒呵呵一笑,道:“我方才在心中已得了一个计较,闻得这梁总督今在武昌,正好到那儿去碰碰面,大概总避不了我们的眼睛!”
小阎罗屈军在前面带路,这时扭头道:“你们是王子公子,注意的都是官声吏情。我却一直在奇怪,究竟骷髅党怎样和姓梁的结下梁子?须知江湖人等闲不肯与官家作对,即使让官人砍掉同党的头,也不能怪做官的。所以,如非另有深仇,他们岂会千里追踪,等到峨嵋山麓才下手?我们凭一时义愤,架梁生事,一方面便宜了那小子,一方面又结怨于这种诡秘的盗帮,太不上算……”
德贝勒微笑道:“算了吧,屈兄。反正我们已出了手,又来到此地,慢慢再査他与盗帮结怨之事也不为迟。喂,小心……”
他语声中,两块大砖头,从空而下,都是砸向屈军头上。屈军走在德、孙两人之前,又不时扭头听德贝勒说话,故此到风声压顶时,大砖和他头顶的距离也极接近了。
可是小阎罗屈军是何等人也,岂能受这种暗算,只见他铁掌一翻,“吧”地大响一声,两块砖头合在一块儿,被他用金刚般的掌力,击个粉碎。砂石四下飞溅,街上许多行人,都被溅着。不过那些行人们完全不知内中有这缘故。纷纷停步,掉头四看。
三人同时打量砖头来路,却是路侧不远,一堵围墙矗立着,里面黝黝暗暗,不知是谁家宅院。两块砖头便是从那边飞下来。大概是有人跨在墙头,发出砖头之后,便溜下墙头。
三人吃了个哑巴亏,却碍着街上许多行人诧异四望,不能施展身手,翻墙追赶。屈军沉下脸孔,继续前行,口中说道:“这一下暗袭,定是骷髅党干的手脚!真是下流,不敢明枪对阵,只施用这等诡计。哼,下面还有得瞧哩!”
德贝勒挪个方位,将孙怀玉夹在两人之间,免得无意中受暗算,答道:“屈兄何必生气,他们明知斗你不过,只好用鬼祟方法,希望暗算了你!啊呀……我们往提督府不是让他们知道了么?”
孙怀玉笑道:“他们知道了又怎样?并无什么妨碍呀!何况几天来,我们和那姓梁的在一道走,他们必定以为我们是一路的人,到提督府去,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大家谈论着,已到了那客店。一踏进店门,只听管弦之声,从跨院中传送出来。
他们趑趄一下,孙怀玉道:“咦,这个班子弹奏得不错呀!快进去看看是从哪儿来的!”德贝勒道:“怀玉精于此道,一听便分出高下,我可不成……”
店家迎上来,卑恭地行礼后,道:“三位公子爷回来了,方才梁公子正想派人去找几位哩! ”
孙怀玉哦地应一声,问道:“这班子是本城请来的吧?很不错哩!”
店家忙道:“是的,是的,这个班子是本府第一的海棠红,听说上趟还让京里请去哩!本来这海棠红班不肯出局,若不是梁公子的面子大,谁也请不来呢……”
这时,他们已走到跨院门,孙怀玉蓦然停步道:“是海棠红?”他歇了一下,转面向德贝勒道:“小弟认得这班子的台柱艳秋,小弟……不进去了!”
德贝勒和小阎罗屈军同声呵呵一笑,德贝勒道:“随便你吧,谁教你当日风流,今宵可要你独守空帏了!”
那店家依稀听到艳秋两字,搭口道:“公子们说那本府最有名的艳秋姑娘么?她今晚没来,听说是生了病,梁公子很生气哩……”
孙怀玉微笑一下,拍拍那店家的肩膀,道:“那我就不用孤伶凄淸了……哈,我们进去吧——”那店家不觉瞠目,半点也不知他对自己说了些什么话。
三人踏入跨院,只见院中华烛高燃,琼筵大开,那海棠红班子在一旁,琵琶管笙,箫鼓丝弦,奏出一片繁响,清音缭绕。席上当中坐着梁士伦,旁边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子,斟酒说笑,徐元盛也在席上,却是专心地去欣赏丝竹之声。席后还有四五个家人打扮,奔走伺候。
梁士伦一见他们回来,便大声叫道:“你们到哪儿去了?来,来,我们喝一杯——”三人并不谦逊,各自入席,徐元盛亲自替他们满斟一杯,笑道:“三位兄台好雅兴,趁着夜市,观光这常德府——梁公子请这班子来,专诚为了三位兄台哩!”
孙怀玉一入席,便去打量那海棠红班,只见那些乐工面目依稀相识,不觉记起在京中的旧事,微笑一下,跟着又轻轻叹息一声。
梁公子在那女子面颊上亲一下,吃吃笑道:“这个名叫小丁香,常德府除了艳秋,便轮到她了——哼,艳秋可恶,敢对我端起架子来啦!我已命人再去召她,若敢不来,可有得她瞧的!另外还召了三个,都是这儿鼎鼎有名的美入,晚上还可以……哈,哈……不过,你却不行,是么?我的小丁香……”
小丁香抿唇一笑,道:“只要公子喜欢,我和艳秋也得行啦!——不过,艳秋她实在身子有病,已躺了几天,不是敢推却公子召唤……”
梁士伦唇角一撇,摇头道:“小丁香,你别跟我来这一套,艳秋若敢不来,明儿有她的好看……”
孙怀玉急忙接嘴道:“既然她有病,那就算了,我们并不介意这个……”梁士伦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管自去亲那小丁香的面颊。
德贝勒暗里笑一下,侧脸向屈军低声道:“那人年少气盛,恐怕那艳秋非来不可呢!我们的孙公子原形便得抖露啦!”
小阎罗屈军微微点头,悄然道:“她虽要来,但孙公子办法多得很,不一定会原形毕露吧?尤其是对付娘儿们,你是知道他的——”
徐元盛搭讪道:“几位兄台觉得这班子怎样?在下昔年在京城听过几次,之后好久未曾听过,却觉得这班子可比京都的好哩……”
德贝勒点头称是,正想说什么话,忽然香风扑鼻,莺声入耳,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走进院来。他一眼扫过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由不得眉头暗皱。
梁士伦道:“嘿,你们好大的架子,这时候才来,赶快向这几位老爷敬酒赔罪——”转面向德贝勒等道:“各位以为她们长得怎样?还可以喝一杯吧,哈……”
三个女人分别在德贝勒、孙怀玉、屈军身畔坐下,各报姓名,可是三人都没有听进耳中。只因三人各怀心事,德贝勒的心中只有珠儿倩影,对这些风尘女儿哪看上眼?孙怀玉却一味盘算怎样哄住艳秋,不要被她抖露出真实身份。小阎罗屈军是练外壮功夫的武家,从来不喜女色。所以三人简直不知这三个美妓报了什么 名字。
上座的梁士伦向一个家人问道:“怎的于师爷还未来?”
那家人躬身答道:“禀报公子,于师爷说过,见了府台大人之后,便立刻来晤公子……”他哦了一声,抛开此事。
徐元盛向三人解释道:“于师爷是梁大人最信任的文案,梁大人计算公子回来日期,命他早点在此等候,护料返家……”孙怀玉低声道:“这样说来,梁大人爱子之心,真是无微不至呢!”德贝勒道:“我想不仅来接公子这么简单吧!必定另有……”他见徐元盛听他们议论,不便再说,便咽住下面的话。
众人领了半杯酒,有家人来报说,于师爷已到客店。席中除了梁士伦之外,都起座相迎。只见一个身量短小,头尖腮窄的中年人,一摇三摆地走进来。那么冷瑟的天气,手中还持着一把折扇,那种神情,又酸腐又奸狡。看得德贝勒三人暗中皱眉。
他随便地和站起的四人行礼,便满面堆笑地往梁士伦旁边落座,说起梁母如何思念他,硬要他带了家人来此等候……正说之间,忽听一声极为清脆响声,一粒白光,滴溜溜滚向于师爷脚下。
于师爷弯腰拾起来,托在掌中,细细看几眼,面上掠过阴晴不定之色,诈笑道:“啊!好大的明珠,是哪一位的?”
德贝勒身畔的美妓已离座到他身边,媚笑道:“是这位老爷赏给奴家的……”纤指指向德贝勒一下,便要从于师爷掌中取回那颗明珠。于师爷一缩手,不让她拿回,把那颗明珠凑到眼前,再三细看,直到确定这颗珠子不是膺品,才干笑数声,还给那美妓。
那美妓并不回德贝勒身畔,却在于师爷旁边坐下,殷勤地替他斟酒布菜。那厢德贝勒如释重负地自个儿喝了大半杯,轻松地向孙怀玉笑一下,仿佛十分满意自己已经摆脱了那庸俗美妓的缠扰。
于师爷一改轻慢态度,举杯向三人邀饮,然后拈杯道:“金兄从京中来,想是金恒昌一家的……”原来金恒昌乃京中第一家老银号,富甲天下。于师爷见德贝勒出手便是这么一颗光华莹莹的明珠,又是金姓,除了是金恒昌的阔少,谁能办得到?
德贝勒微笑道:“金恒昌么?在下只沾上一点儿,并非一家 ……”于师爷不觉惊讶地回瞧梁士伦一眼。
忽地弦索俱寂,众人诧异顾看时,院中已出现了一个丽人,微微欹扶在一个小丫环肩上,但见她云鬟雾鬂,肤色如雪,艳中又有点清冷之意,面上微透出病容,娇喘未定。
梁士伦首先喝叫道:“喂,你站在那儿干吗?要等本公子扶你入席么?”
德贝勒不禁悄声赞道:“好一个艳秋,人如其名,你……咦……”他侧头看时,只见孙怀玉将脸掉转,不去看那艳秋。
这时席上只有德贝勒和徐元盛是孤身危坐。艳秋向席上行个礼后,便来到德贝勒旁边。梁士伦还在使性子道:“算你知机,没敢不来,否则……哼……”艳秋眼红欲晕,低声答道:“梁公子见召,贱妾岂敢违命,只因身子倦怠,故此迟了一点,请公子见谅 ……”梁士伦没有再说,只在鼻孔中重重哼一下。德贝勒再也禁不住,厌恶地瞧他一眼,嘴角泛起轻蔑之意。于师爷看在眼中,微微作色,如有所悟地点头。
艳秋隔坐便是孙怀玉,他哪里躲得过,席畔乐声齐起,席上觥筹交错间,他骞然回面,向艳秋含笑点头。艳秋愣了一下,口中轻轻“咳”地叫出来。孙怀玉向她打个眼色,微微摇头。她回顾德贝勒一眼,只见他也是含笑点头。上座梁公子叫道:“艳秋,快唱一支小曲,给我们下酒。”
艳秋此时恍如不闻,悄悄狠声道:“原来有孙公子做靠山,怪不得定要贱妾来这儿啦……”孙怀玉不答这碴儿,却道:“梁公子要你唱呢,等会再说话……”
梁士伦蓦然一拍桌子,怒道:“喂,你听见我的话没有?”于师爷忽然暗中向他使个眼色,大声笑道:“梁公子你别急,艳秋刚刚来,倒是先叫小丁香唱才公道呀……”梁士伦不解他的眼色何意,仍然盛气道:“本公子的话,她敢不听……”
这时,乐声悠扬,他们说话不免提高嗓子,忽地音响俱绝,院中一个粗豪口音接口道:“原来你便是无恶不作的梁公子,阎王爷要见你哩!”
众人一齐闻声惊顾,只见院中站着一人,蜂腰熊背,十分雄壮。年纪甚轻,大约在二十上下,背上斜跨宝剑,黄色的丝穗垂下,微微摇动。
席边的家丁们纷纷喝叫,冲将过去,那雄壮少年神色不变,忽然抬手,一点白光,疾射上坐的梁士伦,徐元盛在侧早有准备,伸手一抄,把那点白光接住,原来是支普通的钢镖。
那些家丁冲到少年身旁,抡拳举掌,想把这少年打倒捆住。只见这少年双臂平伸,蓦地一分,六七名家丁,全都像是稻草扎的人似的,向两边直掼出去,“叭哒”之声,响个不住,都爬不起来,有些碰在墙上的,头也撞破了,屈军和徐元盛一齐站起身,只见跨院正对这面的墙头上,刀光一闪,有人喊道:“小爷,那矮子便是伸手管闲事的——”话声中,跨院木门“隆”的一响,另有一个持刀汉子,将木门关闭,抱刀守着。
雄壮少年翻腕撤下背上宝剑,呛地微响,银光耀眼生缬。德贝勒微微笑道:“好剑,屈兄要小心……”那少年剑尖一指屈军, 冷冷道:“为纣助虐的狗腿,小爷先打发你上路,报上万儿来——”
屈军久经大敌,见这少年口吻虽是粗豪,可是眼光阴鸷,手中宝剑竟是指名索敌,随便挥点,却是剑尖微翘,势蓄不尽,必定饱受名家熏陶,而且是以毒辣见长。哪敢轻视,面色沉凝地道 “视尊驾藏姓匿名,反来问我?”话声甫歇,席上“砰叭”一响,闪眼看时,原来梁士伦见那些家人被这少年一下子都弄倒,墙头和院门还有持刀大汉,他在峨嵋山麓,已是惊弓之鸟,此刻见这威势,而屈徐两人面色又十分沉重,惊慌之下,竟掉在席下地上。 于师爷忙把他扯起来,可是于师爷的手也是颤抖不休,显然这个满腹鬼计的师爷,已知来者不善,也有惊惶。
雄壮少年哈哈一笑,嘲道:“未轮到你这小狗哩,且看看热闹不迟……”他再笑了两声,凝目注视屈军道:“少年出道未久,但江湖人称魔剑,狗腿来试试便知……”
徐元盛双目大张,道:“你是魔剑郑敖?屈兄,他是鬼影子洪都唯一传人……”屈军诧道:“鬼影子洪都?他不是使剑的呀?”
魔剑郑敖肩头微动处,身形宛如鬼魅飘游,眨眼间已到了厅内,剑尖一伸,刚好沾着桌沿。同一时间,德贝勒已持箸夹菜,那双筷尖正点在菜盘中,只见魔剑郑敖那柄银光闪闪的宝剑,剑身大颤,发岀刺耳难听的“嗡嗡”之声,席上碟碗筷等都震跳起来,但那张桌子却纹丝不动。小阎罗屈军和徐元盛是行家,各各大吃-惊,想不到这魔剑郑敖年纪轻轻,竟有如是内力造诣,而亏得德贝勒也是身负绝技,用一双筷子,定住桌子,否则整张桌子,早随剑尖起处,飞上半空了。小阎罗屈军更知道其中奥妙,即使以他的金刚散手力量雄浑绝伦,但如换了他去按住桌子,恐怕徒然将桌子按塌一半,而其余的仍会被郑敖的魔剑挑起。同时德贝勒只因内力造诣比之郑敖仅胜一点,故此桌子杯箸禁制不住,仍然震跳。徐元盛不料这外表淳和的德贝勒,竟然是内家好手,暗中大嗟自己竟看走了眼。
魔剑郑敖胆色陡变,瞪了德贝勒一眼,剑尖驀然一送,只见那桌子直滑开去,那方向是朝梁士伦撞去,这一下要撞上,梁士伦非立刻胸骨断尽而死不可。小阎罗屈军吃一惊,一手急按桌面,哪知力量大了一点,“叭”的大响一声,那坚木桌子已坍了一角。席上的女人们都吓得惊叫连声。
那桌子不过滑了大半尺左右,便不动了,魔剑郑敖神色已无起初狂傲,敛容抽剑,后退三步。小阎罗屈军离座出来,郑敖又撤后两步,留出空地,冷冷道:“好掌力,却难为了桌子——”屈军知他嘲自己的掌力能发不能收,以刚硬而见绌,也道:“砍砖头的朋友,不必充好汉,待屈爷见识见识你的魔剑——”
魔剑郑敖不知他说砍砖头是什么意思,原来这郑敖乃是鬼影子洪都十年前收的弟子,天资绝佳。那鬼影子洪都乃是骷髅党为首的老大骷髅鞭叶山的师叔祖,在绿林中辈份甚高,二十年前被两湖武林中人,纠众比艺,洪都被衡山猿长老在十五招时,摔了个大跟斗,仗着轻功绝妙,倏忽隐退,从此匿居武陵山野岭之中。十年前,绿林怪客万里飞虹尉迟跋忽然携一幼儿寻他,那万里飞虹尉迟跋比他更高一辈,一生独来独往,以剑法诡秘驰誉天下,曾和碧螺岛主于叔初交手,剧战三昼夜之后,以半招落败,从此永绝于江湖。
据尉迟跋说,当他经过常德附近一个河汊子之时,见有两人将此孩推入水中,是他将孩救起,并向那两人拷问来历之后,用阴毒的手法点了穴道,估量那两人一返到家里,立刻气绝身死。他见这小孩资质绝佳,除了将昔年分到的石螭丹剖开一半,赐此孩服下,以便驱退水寒,凝固髓气之外,并携来寻鬼影子洪都, 因洪都所练的内功,乃得自武当正宗。
鬼影子洪都当然不会违拗,便将这小孩收为弟子,悉心传授,另外又由万里飞虹尉迟跋传授剑法,这一来,连鬼影子也练了一手好剑法。这小孩便是去年出世江湖的魔剑郑敖。他受这两名绿林髙手调教出来,又服过灵药,身手焉会凡庸。故此只露面不久,魔剑两字早传遍南方武林了。
这次为了湖广著名老捕头汤霖二次出山,将骷髅党首叶山逮住,严密锁在武昌大狱死牢之中,骷髅党又在峨嵋山失败,便去请老前辈鬼影子洪都相助。魔剑郑敖闻讯赶来,他不单为了此事,另外尚有他故。才一到常德,便直由两名骷髅党得力党徒带来此店。他心髙气傲,以为凭自己身手,那些武师还不是剑到伏诛,谁知天外有天,碰到此生第一次的硬敌。不过,他另有所恃,并未曾气馁。
墙头上持刀汉子叫道:“矮子,砖头是大爷砍的,你待怎样……”小阎罗屈军怒目瞪那人一眼,魔剑郑敖才知道究里,长笑一声,提剑指道:“矮子亮出兵刃来……”屈军扬掌道:“兵器就是这双肉掌,你尽管进招——”魔剑郑敖眉头略皱,嘿然怒道:“不识好歹的东西,竟敢轻视于我,你那金刚散手,可挡不了我的宝剑——你也一道上来吧,省事一点……”他的剑又指向德贝勒。
小阎罗屈军暗里一惊,知道今晚之事不比等闲。因为那郑敖年纪虽轻,但见识实在过人,单凭他按坍桌面那一下,便正确地估出是外家金刚散手掌力。这等眼力,比之许多盛名赫赫的人物,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手中的剑,显然不是凡品,自己虽然敢硬夺普通利剑,但这种切玉削铁的宝剑,岂能用一掌去抢夺?当下不禁踌躇一下。
银梭徐元盛也自看出不妙,蓦然离座,他手中还捏着方才操住的钢镖,这时招手一扬,口中叫道:“看镖!”白光一闪,电射院外墙头那汉子。一面已从腰间取出钢镖,抢到小阎罗屈军身侧,那意思是要并肩拒敌。
魔剑郑敖左手抬处,银光横射而出,当地一响,已将徐元盛向外面发出的钢镖打落地上。那道银光再一闪,回到他手中,原来是把长不盈尺的短剑,大概是剑柄有小链系住,故此能发能收。
小阎罗屈军和徐元盛等,终因出道较迟,不知这便是昔年万里飞虹尉迟跋两手三剑的绝技。除了右手一柄长剑之外,左手腕底暗藏两口短剑,两口短剑嵌在一起,剑柄处有银丝系住,长约一丈,用时可以将两剑当如一剑飞出,也可以分为两柄左右飞出,诡谲毒辣,防不胜防。德贝勒虽然幼受异人传授,却也不识万里飞虹得名由来,而郑敖的魔剑外号,也是因两手三剑绝技而得来的!
魔剑郑敖打落暗器之后,并不停滞,长剑挥处,直刺徐元盛。小阎罗屈军正打不定主意,因为他终是北方成名高手,这次一开头便以二敌一,对方还是刚出道的少年,怕败了自己名头。忽然眼前银光闪闪,剑气森森,敢情郑敖剑法如魔,剑尖递出,竟是连刺两人。
徐元盛已斜身跨步,鞭上带起风声,拦腰劲扫。小阎罗屈军不由得头颅微侧,双掌齐起,运足掌力,排空直撞。好个魔剑郑敖,手中剑下沉急撩,迫得小阎罗屈军收掌撤步,他自己的身形已跃起数尺,徐元盛钢鞭便自落空。在他身形未落之际,剑光一闪,刷地急刺徐元盛肩胛,左手也自反手一抖,银光破空飞出,直奔德贝勒电射。
德贝勒手中捏住那双骨筷,这时抖手发出一支,那道银光在他面前两尺许处,便吃骨筷迎剑尖一撞,立地顿住,在那欲跌未掉之际,宛如银蛇屈伸,又缩回去。
德贝勒嘿一声,手中剩下那根骨筷,忽地打出。只见小阎罗屈军也趁这当儿,使出金刚散手中“六丁开山”之式,欺身直击,掌风呼呼,铁掌未到郑敖身上,风力已将他的衣服压得向后直飞。 徐元盛钢鞭抖得笔直,疾点右腰下的“命门穴”,郑敖同时受三面夹攻,却是神色不乱,身形滴溜溜一转,如珠走玉盘,恰好在掌力鞭尖之间错开,手中长剑吞吐如蛇,顷刻之间,已连刺了小阎罗屈军三剑。左手银光同时飞出,分作两处,一射徐元盛,一迎德贝勒骨筷。
圈外的人但见他忽然卷起浑身银光,在这眨眼之间,把小阎罗屈军逼退了好几步,而徐元盛更是大弯腰,斜插柳,才将劈面射来的银光避过。那根骨筷也撞退回来,掉在席上。德贝勒禁不住喝彩道:“一心三用,果然是魔剑……”
魔剑郑敖总是少年心性,听到席上德贝勒彩声,更加抖擞精神,三道银光,交叉飞出,小阎罗屈军不敢硬摘他的宝剑,只好再退。却见徐元盛十分狼狈,胁下衣服已被一口短剑刺开一道口子,这刻比他退得更远,几乎要贴近墙壁。那郑敖十分机智,情知小阎罗屈军掌力惊人,只因怕自己手中这口长剑能削金截玉,故此有退无进。若是用左手两口短剑取他,短剑虽然也是百炼利剑,可说不定屈军敢硬抢硬夺,那样便吃亏了。故此这时他两口短剑,连环疾飞,盘空飞舞,却是罩着徐元盛一人。右手的长剑,则是狠毒地拦住屈军,不让他有机会夺取短剑。
小阎罗屈军屡次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想摘下敌人长剑,可是那魔剑郑敖的招数诡异已极,仓促之间,简直闹不清来龙去脉。试想连人家剑招都摸不准,如何抢到剑?屈军只好守多攻少,暂时支撑住。
魔剑郑敖自幼服过石螭丹,练就“两心魔功”,能够一心两用,宛似化身为二,的确是世不曾见的怪技,徐元盛虽非弱者,而小阎罗屈军更是一等好手,恰好被他这种怪异剑法和宝剑克住,施展不出来。
院外两人已掩到厅门,两柄钢刀,在灯下光芒如雪,把席上一干女人和梁士伦、于师爷等吓得魂不附体。本在席旁献技的海棠红曲班,已在魔剑郑敖动手之前,退入侧边房中,地上遗留有一面琵琶,还有几管箫笛之类。
众人四面回顾,只见后窗处影绰绰有人守着,刀光偶然闪动,大概也是盗党,守住后窗退路,这一来变成瓮中捉鳖的形势。梁士伦和于师爷可看不出方才德贝勒曾和魔剑郑敖斗内力,虽是仅胜了一点,但最少他一出手,不会输给郑敖。这刻空自体摇胆落,惊魂俱冒。
德贝勒微微皱眉,暗忖道:“我本想出手去斗那郑敖,反正屈军巳知我底细,不必再隐瞒。但这后窗仍有盗党,虽然我只关心怀玉安危,可是如果这时让盗党伤了姓梁的,我的面子也无光彩!咳,不好!姓徐的怯敌,自呈败相……”
这时,屈军已被魔剑郑敖连使怪招,裹在银光之中,但小阎罗屈军功力卓绝,专用掌风迫住敌人攻势,却是有惊无险。可是徐元盛则大不相同,他近日屡遭挫折,信心不比往日,而魔剑郑敖的两口飞剑,飙翻电卷,银蛇乱闪,去来无迹,他只好舞起一片鞭影,勉强保住全身,比之屈军惊险得多了。
德贝勒不能再犹疑了,倏然伸手,拿起面前一个瓷杯,力透掌心,那杯“波”地碎裂。站起身来,猛然扬手,打出一半碎瓷片,先出手,后发声,喝道:“打!” 一片白光,激射厅子后窗。 只听“哎哟”“扑通”连响,有人掉倒窗外地上。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