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指神魔褚莫邪转面向冷面魔僧车丕道:“大和尚,这位主人不让我们走哪!”
那老者忽然双肩微摆,目现杀气,掌心借着向下拱的姿势,稍稍向外登出。这原是电光火石般工夫,变化微妙阴毒。
向褚莫邪身上压下的潜力,倏然消失,但阴风接踵而起,透体而过,褚莫邪差点打个寒噤,忙吸一口气,引起丹田中三味真火,瞬息之间,运行全身一周。
此时他已知道这老者来头,眉头聚处,杀机萌生,想道:“西域魔功,能奈我九指神魔何?这老儿大约是西域白驼派中的好手,哼!竟惹到我头上来啦!要不给你们一点厉害,定估量陇塞无人……”
这老者果然是西域白驼派的第二位好手,他们此来,自然大有深意,千不该,万不该,碰上玄阴教三位外堂香主,惹出事故。不过也是白驼派素常出手阴毒,视人命如草芥,这老者见潜力无功,立刻使出“阴风掌”,欲将褚莫邪立毙掌下,这才激怒了九指神魔褚莫邪。
九指神魔褚莫邪仍未发作,雪山雕邓牧举掌一挥,发出掌力,将两枝摇摇欲灭的烛光扶正,彼此的力量都未曾真个接触,故此未分出高低。老者全身微震一下,显出十二分惊讶,当他未来中土之前,本以为除了白驼派中第一好手札合之外,自己便可无敌天下,尤其近来把阴风掌练得出神人化,除了有绝顶内功的高手,能以本身真火保护全身,不致因阴风透体而死之外,普通人畜,只要他那股阴风过处,便得打个寒噤,立刻倒毙,方才这一掌,虽然未曾用十分功力,但已经足以知道这貌不惊人的对手,实是身负绝技的武林奇人,恐怕自己也无必胜把握,至于雪山雕邓牧露的一手,看来虽不惊人,但其实不能忽视,因为他发出的掌力,已到达了收发如意的境地,刚刚把烛光扶正便收回掌力,又岂是寻常庸手所能办到?他不禁捉摸一下,拿不定主意。
冷面魔僧车丕已纵声笑道;“这阵阴风怪冷的,要是在夏天便妙得很。”他环顾屋中一眼,又道:“这几个人俱都手持锹锄之类,想在此地开辟垦荒么?不对,哪有西域白驼派的人,巴巴地走到这里开垦?我看怕是挖掘什么宝藏吧?别忘了我们一份。”
老者面色大变,目现奇光,已打定主意、那边窗下站着的一个年纪较老的维人,似乎懂得汉语,怒哼一声。冷面魔僧车丕如响斯应,倏然挥袖一摔,转面叱道:“大胆的东西,哼什么鬼?这儿不是西域!”衣袖到处,木屑飞扬,粗木制的桌子已缺去一角,声势威猛。
那维人低吼半声,举锹过顶,作势欲扑。这边老者利眸一闪,喝了一声,跟着用维语说了几句话,那老维人不敢违拗,垂下双臂。
九指神魔褚莫邪虽是杀机盈胸,但除了睑色十分阴沉之外,并无其他兆,依然垂手立着,死劲盯着那老者,他也知道此老者并不好惹,故此蓄势待发,务求一击便中,最少也占个先着。
老者道:“几位朋友原来是高人奇士,老朽失敬了。各位既知老朽来历,如是冲着敝派而来,尚请示知,无论划下什么道儿,老朽决不令各位失望。若真是路过此地,则恕老朽身负敝派任务,未能奉陪贵客!”
雪山雕邓牧酒喝得最多,此时酒意上冲,饱呃一声,冲口问道:“老儿你叫什么名字?白驼派远在西域,怎会搅到我们这里来?”语意之中,简直不把白驼派放在眼中。
那老者目光闪烁一下,似是激怒了,但没有发作,冷然答道:“老朽姜同,乃敝派中无名小卒,至于敝派之亊,按江湖规矩尊驾不应询问。各位俱是武林异人,还请示下姓名,异日自当专诚拜谢!”
褚莫邪这时出声了,他道:“我们也是无名小卒,怕当不起贵派拜谢,不如现在寻个了断,免得日后麻烦。呔!姓姜的接招!”人随声动,身形微微一挫,已迎面扑去,铁掌挥处,激起寒风虎虎,真个势急力猛,有移山倒海之威力。
老者姜同闷哼半声,左脚尖往旁边一探,身形如陀螺滴溜溜一转,双掌在一转之间,先后拍出,这际他已施展真正功力,但见衣衫飙舞中,两团黑乎乎的掌光,寻隙抵暇向九指神魔身上拍去。
守着窗户和后门的四个维人,同时暴叱连声,手中兵器高举,分向冷面魔僧车丕和雪山雕邓牧劲袭。
九指神魔褚莫邪厉啸一声,屋瓦簌簌震动,在啸声中,他已将前扑的势子化为一鹤冲天,在两团黑光快要拍上身上,间不容发之际,倏然上升丈许,但觉身上凉飕飕的,饶他已运真火遍护全身,还险险挡不住域外阴风掌的威力。 ‘
他腰间微一用力,立地化为“苍鹰擭兔”的式子,头上脚上,直如迅雷下击,使出白骨掌力,双掌倏然变成慘白之色,指掌间的肌肉位完全敛缩,剩下十根骨头,凌空下抓,这一击已完全施展全力,连他的面上的肌肉也敛缩许多,变得颧凸目陷,白牙巉巉,煞是可怖。寻常一点的人,瞧见他这种形状声势,吓都吓死了,还说什么对敌。
老者姜同见到这等拼命歹毒的打法,心中一懔,念头在心中电光火石般一掠,双掌翻处,黑影飞舞,似是正面相迎,口中大喝了声,脚下已疾如电光急掣,退出门外。他使出“两极回环”缩地之术,退得虽快,但彼此掌力已微微相交一下,虽是一沾即走,但在两个一等一的武林好手心中。论掌力的阴毒,似乎西域阴风掌比之白骨掌力更胜一筹,但以他们的功力,却是谁也伤不了谁。而九指神魔本以神力天生称霸江湖,因此掌力之雄浑凝重,能够补阴毒之不足,更使白驼派的姜同,不敢硬碰。
九指神魔褚莫邪杀心早炽,两击无功,脚尖沾地,立即腾身而起,如影随形,扑出屋外。
屋子中在他们啸吼连声之时,也是杯筷乱飞,木桌进裂,发出极大响声。
原来分守两处退路的四个维人,在褚莫邪动手之时,回声喝叱,四人分为两起,一老配一少,分向冷面魔僧车丕和雪山雕邓牧劲袭。守着窗户那一对,老的持着尖嘴铁锹,少的持着阔重的钢铲,径向车丕横拍直凿。
冷面魔僧车丕是何等人物,虽然发觉这两个维人都非庸手,尤其老的一个,锹风急劲,出手神速。仍不急遽闪避,倏然转面向他们冷笑一声。这一下大出两维人意料之外,年少的一个,不禁力童稍懈,只见呼呼两声,冒起两朵袖影,分向快要袭到他身上的锹铲击去。
老维人曾经大敌,未曾被他冷笑所惑,见袖影硬接自己迎头锄下的铁锹,心中暗喜,力量更加贯足,尽力下凿。
眨眼间,四样兵器相交,年少的维人啊的一叫,身形横里踉跄退开几步。同时冷面魔僧也暗哼一声,上挡的寒云袖已让那老维人尖嘴铁锹凿瘪,差点凿在袖中的鬼爪上,在这劲力不足的刹那间,冷面魔僧车丕已使出星宿海天残地缺两老怪亲传的太阴掌力,化刚硬为至柔,化里一拽。
招数力道的确变得太快,老维人虽是白驼派中有数人物,也把持不住身形,打个踉跄。冷面魔僧车丕幸侥避开此厄,应变迅疾,不等两人回攻,腰间一挺,身形已从两人夹缝中飞穿出去,坐在窗户上。
至于雪山雕邓牧,却不像冷面魔供车丕般托大,眼见两维人分持齿锄和钢铲疾击而至,抬腿一踹,木桌整张凌空飞起,向持铲的年少维人迎面撞去,自己身形也借着一踹之力,升空而起,他的外号叫做雪山雕,轻功之佳妙,可想而知,老维人的齿锄本是斜锄过来,劲风一抹而过,险些儿锄着邓牧足踝。
雪山雕邓牧身形在丈许高处一顿,似要下落,老维人已撤招换式,双腕一翻,横里向上斜砸,面露喜容地大叱一声。哪知雪山雕邓牧名不虚传,俟得齿锄斜砸上来,忽地又升空数尺,探脚一踩,脚尖正好点在镚端,呼的一响,身形如大雕盘空,飞出门外。那年少的维人大概是膂力极强,木桌迎面飞来时,竟不闪不避,横铲一拍,“吧”地大响一声,木桌裂为两半,杯筷四飞。只是他被木桌挡一下来不及重新进攻,邓牧已飞出门外去了。
冷面魔僧车丕眼睛一扫,觉得屋中无法施展,双手一按窗棂,倒翻出窗外,绕到屋前的山坡。两个夹攻他的维人,跟踪从窗户追到前面山坡去。
这晃眼间工夫,九指神魔褚莫邪和白驼派第二位好手姜同换了几招。雪山雕邓牧和冷面魔僧车丕一瞥之下,不觉骇然,原来九指神魔褚莫邪此刻已全力施展白骨掌力,但见掌如枯骨,面如骷髅,浑身骨节劈啪乱响。早上和名满天下的碧螺岛主于叔初恶斗时,还没有这等拼命神气,可想那域外髙手是个怎样的强敌了。再看老者姜同时,那张已经十分严峻的面孔,此刻加添十分阴森恶毒神情,更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双掌虽变为墨黑之色,在黑夜中却看不出来,但招数十分奇特,似远实近,欲进还退,括起阵阵阴风,令人悚然骨冷。不过又可看出姜同总是避实就虚,不肯和九指神魔褚莫邪的掌力正面相对。
他们只能匆匆一瞥,因为四个维人已经各持兵器,激起几股风声,向他们夹攻而来。他们并没有凑在一起,仍然是方才两个对一个的原来对手,分在两处缠斗起来。雪山雕邓牧健腕一翻,把缅刀握在手中,激起一道白光,怒声叱道:“无知鼠辈,竟敢逞强追逼,今晚若不教你们血溅中土,怕的是将来以为中土武林全无人物……”说话间,缅刀一式“夜战八方”,卷出一道白虹,冷气森森,将两维人逼开数步。继续向车丕招呼道:“车香主,莫要手下留情,邓某也要大开杀啤啦!收拾了这几名小辈,明儿再往西域捣他老巢去----”
冷面魔僧车丕尖声应一句好,揉身急扑,一连三招,把两名维人逼退五六步,跟着又尖声叫道:“邓香主,这场架打得冤枉,但有趣得紧,喂,褚老大,你暂时缠住那老儿,待我们打发了这些人,再看你的热闹!”
持锹的老维人,懂得汉语,怒吼连声,手中铁锹急如狂风骤雨,抢攻过来。车丕看时,发觉这老维人竟是使出战阵上用的砍山斧法,势猛力沉,甚有法度,不敢怠慢,双袖一抖,使出成名江湖的寒云鬼爪,舞起两团袖影,上下纵横飞舞,堪堪挡住老维人凌厉攻势,再看那夹攻的少年维人,一把钢铲,横拍直敲,亦具规模。忖道:“西域以白驼派传名天下,果然不凡,连这少年也具如许功力。那边褚老大怕也贏不了人家,我得从速收拾了这两个家伙,好去救援褚老大!”他主意打定,立施煞手,不管持铲少年,专向老维人进攻。
那老维人虽是白驼派有数好手,却怎当冷面魔僧车丕这个名闻关陇的大魔头,而且车丕近十年学得的太阴掌力,虽未尽得星宿海两老怪的心法真传,但已不同凡响,正好克制这种长硬兵刃。老维人正是再而衰,三而竭,那股锐气转眼间便消沉了。
十余个招面工夫,两维人败相已呈,猛听那边一个维人惨叫一声,跟着邓牧,又喝一声道:“你也撒手躺下吧!”车丕偷眼一觑,正好瞥见邓牧刀光如雪,急绞剩下那老维人持锄的手臂,老维人招式未老,虽让邓牧缅刀攻人锄影之中,仍能变招换式,化为“横江截斗”之式,倒转锄柄,疾敲敌臂。雪山雕邓牧正要他如此,刀光一吞一吐,斜里抽撤连环,“咔”的一响,老维人手中齿锄分作两截,同时一刹那间,邓牧右腿一弹,老维人已翻倒地上,他刀光如雪,跟踪下戮,却见老维人在地上一滚,“唿”地打出一根长大暗器,风声强劲,邓牧拧腰转身,一式“潜龙升天”,身形倒升起半丈许,刀光绞处,把急袭暗器削为两段,掉在地上,原来是半截木锄柄。老维人乘这空隙,滚下山坡,借着草丛处处,黑影幢幢,眨眼隐没形迹。
那边冷面魔僧车丕偷眼一瞥之后,立摄心神,闪身避过头顶急凿而下的铁锹,倏然和身急扑,抢人敌圈中,双袖两爪,一齐进攻。那老维人喊一声,蹬蹬急退。车丕老谋深算,正要他如此,只见他身形如飞云掣电,倏地向右后方的少年维人扑去。这时老少两维人的距离已拉开,况且老维人身形正退却间,哪能立即扑援。少年维人临敌经验不多,功力和车丕相比之下,差得太远,这时慌不迭紧铲一立,身形往旁边撤开。
冷面魔僧车丕嘻嘻一声冷笑,双袖笔直抖出,俟得少年维人本能地竖铲推拒之时,双袖分处,化刚为柔,搭住铲身,借力一拽,跟着松袖一拂,少年维人大吼一声,面目间血肉模糊,双臂微举,露出胸间门户,吃冷面魔僧车丕一鬼爪钉上,立即开膛裂胸,栽倒地上。
这刻那老维人方始稳住身形,正想扑前救援,哪知车丕比他更快,身形如风,已欺近身来。老维人见势头不佳,咬牙切齿地怒吼一声,横里一跃,手中铁锹倏然撒手打出,竟是用剑法中“荆轲系柱”的手法,挟着极大力量风声,朝车丕身上撞去,冷面魔僧车丕逼得退步腾身,让过这一下,那老维人已向坡下急跃而去,夜色昏沉,转眼已看不见踪迹。
他扭头一看,只见雪山雕邓牧已抱刀站在九指神魔褚莫邪和姜同这一对身旁观战,这时九指神魔褚莫邪已略略走了下风,但—时半刻间,尚无意外。知道雪山雕邓牧不敢伸手相帮,怕坏了江湖规矩,以致九指神魔不高兴,暗自微笑一下,扬声叫道:“褚老大放心,我们一同宰了这老儿……”语声未歇,身形已一掠数丈,扑奔战圈。
九指神魔褚莫邪全神贯注,哪敢开声答话,但觉这对手招式十分神奇歹毒,若非为了自己神力惊人,不敢硬碰的话,早就败下阵了,心中真是又惊又怒。
老者姜同使尽了白驼派中独门秘招,还攻褚莫邪不下,也是极为吃惊。一面听到旁边雪山雕邓牧和车丕的说话,知道了三人的姓氏。转眼间自己带来的四个帮手,都让邓车两人收拾了,估量出那两人的功力,不在自己这个对手之下,更为吃惊!怎样也难以料到一时之间,会碰上这么多的武林高手。因为具有如许功力的武林高手,多半是独来独往,极少会聚在一起。因此他起初在接战九指神魔褚莫邪之后,便把假和尚车丕置诸脑后,以为这三人中,一定以褚莫邪最硬,其余两人,凭自己带来的四个维人,当能收拾。谁知事实大谬不然。
他虽是远处域外,但本身是汉人,而且为了白驼派本身一件大事,也得常常注意关陇一带,故此对这三个魔头的名声,早有耳闻。这刻听了各人姓字,立地猜出是陇外双魔。雪山雕邓牧的特征较少,这时仍未让他猜到。
眼看这三个不弱于他的大魔头,要联手围攻他一人,哪里招架得住?不由怒骂一声:“不要脸的东西,凭你们陇外双魔的名声,也会以众欺寡……”话声未歇车丕两朵寒云,一双鬼爪,已加入战圈,旁边雪白雕邓牧刀光一展,白气森森,似乎真个要围攻。姜同咬牙一叱,不待圈中两人联手发挥威力,使个败式,撤身便走。
冷面魔僧车丕喊道:“老儿哪里逃?”话声中身形飕飕追扑。猛觉风声飒然拂过,白光闪处,雪山雕邓牧已展刀疾追,越过车丕。
姜同不过在两丈开外,以雪山雕邓牧这份迅疾,恐怕难以甩开。姜同扭头一瞥,双眉紧锁,倏然反手一扬,三点暗影破空袭至。
雪山雕邓牧耳目聪敏,猛听暗器破风之声,那种声音竟是十分特别,不知是什么古怪暗器,赶忙一提真气,身形倏然上升。姜同发出的暗器本是两前一后,既相距不远,加之他又是前冲之势,越发难避。幸好他的轻功十分神妙,能在刹那之间,将前冲之势改为上升。可是那三枚暗器不但风声特别,打法也迥出人意表之外,后发那枚竟然比前发两枚更疾,倏然越过前两枚,饶他上升神速,也躲不过,在这毫发之间,邓牧不暇顾忌这暗器有什么古怪,左手一捞,刚好捏住。
后到两枚暗器从他脚底擦过,正好迎面打向冷面魔僧车丕身上。车丕寒云袖影一冒,把暗器卷在地上,却由不得身形一挫。
姜同早就头也不回,一缕轻烟般没入黑夜中。车丕只好停步,雪山雕邓牧在空中飘下来,落在他身旁,还未及说话,九指神魔褚莫邪也来到,三人聚在一块。邓牧把接来的暗器递给他们观看,一面把手中缅刀卷回腰间。
那枚暗器原来是个小玉环,因为平着打出,中有孔洞,故此风声较为特别,倒没有其他古怪地方。雪山雕邓牧道:“这厮机诈百出,用这种暗器,把我吓了一大跳,上了他的大当。”
九指神魔褚莫邪有点儿气喘,接口道:“此人功力深厚,招数诡奇,真是我平生劲敌。咳!我们莫名其妙地生死相搏了一场,为的是什么呢?真倒霉。”
冷面魔僧车丕推推他们,一同走向屋去,一面道:“姓姜的出手便伤人,过于狠毒,必有缘故。尤其当我说及他们挖掘什么宝藏之时,他的面色变得够人瞧的,大有可疑。再说白驼派远处域外,忽然来了这干好手,鬼鬼祟祟,定有所图。我们不巧碰上了,犯了他们大忌,故此和我们以死相拚。幸好是我们三人……”
说话间,已走到屋子前。地上躺着两个尸体,一是让雪山雕邓牧削断兵器之后,一刀搠死的。另一个便是给车丕鬼爪钉死。他们分头搜査两个尸体身上,除了一些碎银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时天色不过三更过一点,三人走进屋去,车丕找到地上的大盘,兴冲冲地走到厨房去,再盛一盘牛肉出来。那壶酒本来已快喝完,现在即使还有一点,也流倒在地上,于是三人开始向那盘牛肉下手,直吃个精光才罢手。
雪山雕邓牧道:“说起来我们不免有点强横霸道,吃喝了人家,还把他们打死赶跑,这梁子是结定了,几时寻到西域,跟他们弄个了断。”言下渐有忿色,原来他是想起方才姜同能够叫出陇外双魔的外号,却不曾认出他,面子无光,故此越想越忿。
九指神魔褚莫邪道:“不成,我们到西域去,准要陷身虎穴。你想,白驼派在那儿是领袖回疆的大宗派,我们既不识地理,也不懂回语,跟他们寻仇作对,岂不是大大吃亏?宁愿等他们自己来找我们,说不定他们也不敢惹我们呢!”
冷面魔僧车丕念念不忘宝藏,接口道:“他们一定要重来此地,我们不如暂时藏起来,等他们来时,查出他们究竟有什么企图再算,也许我们会发一笔大财!”
褚莫邪道:“车老二老是财迷心窍,不过这主意不差,邓香主意下如何?”
雪山雕邓牧道:“我没有意见,两位决定好了。”
当下他们决定暂时匿藏在附近山中,以他们三人的身手,数十里方圆之内,有什么动静,决躲不过他们的耳目,为了不使他们回来时,碰上不必要的麻烦,便相率出屋,把两具尸体埋好。之后,三人在附近一处隐秘的山坳,暂时歇息。
笔者趁这空隙,把车丕的遭遇,补叙一笔。
原来当年天残地缺两老怪,指定了一个女孩,嘱他在十年后,那女孩已经长大成婚,有了身孕之时,他便需前往,施展独门房中秘术,将那女孩子弄得真阴摇脱,以致自行坠下胎儿,再将那胎儿的紫河车,交给他们。交换的条件是传授他独步天下的太阴掌力,而同时,两老怪又收养了那官船孑遗的一个小女孩,这女孩子乃是当冷面魔僧劫船之时,两老怪施展绝顶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抱出来。是以当时冷面魔僧车丕还以为已经斩草除根了哪!
冷面魔僧车丕一听之下,大表同意,不过同时又奇怪天残地缺何以会看中自己?天残地缺对望了一眼,阴阴一笑,天残道:“没有什么可怪的,只因你心狠手辣,加之有这种房中秘术,才会选到你。我们为了寻访人选,已费了十余年工夫,三年来,我们―直在你左右,考察到你的手段行事,够得上狠毒,才现身和你交换条件。”
地缺接嘴道:“那小女孩在十年后,便会来找你要那紫河车,若你到时不能办到,单是她便能报那全家惨死之仇,你自家小心估量着。当然,如果你办得到,我们不会将内情告诉她的。”
冷面魔僧车丕听他们这三年来一直在他身边,将信将疑地寻思着,此时又听地缺说得如此有把握,忖道:“我已有数十年锻炼功力,加上久临大敌的经验,谅他们十年短短的时间,怎能教出赢得我的小女子?”心中想着,眼睛不禁不服气地斜睨他们一眼。
天残阴声一笑,点头不语,地缺却转到他面前,轻蔑地道:“你真是夜郎自大,竟敢不信老夫的话么?来,来,三招之内,老夫要你跪在地上……”
冷面魔僧车丕不觉气往上冲,想道:“老废物太以狂傲,车某纵然不济,也不致在三招之内,跪倒地上呀?”
“跪在地上?”他钉问一句,“车某自知无能,但却不信会在三招之内跪在地上,如果真个三招之内,跪在地上,车某自甘服输,任从差遣,但如侥幸不然,又怎样说法?”
地缺轻傲斜睨道:“废话少说,若三招之内,你不跪倒地上,老夫拜你为师--”
车丕这一气,非同小可,勉强一按怒火,大声道:“如此车某无礼动手了--”
“好!”地缺接口一喝,在车丕招式欲发未发之际,忽然竹杖往地上一柱,身形轻盈地如飞燕盘旋,倏地平掠前冲。车丕恰好抖起两朵寒云,地缺径自在两朵袖影中穿过,其快如电。车丕不暇寻思,往前跨半步,身形半转间,双袖已反臂往后急袭,这一式乃是寒云袖中护身攻敌的妙招,不论敌人在身后如何攻来,他都可以化为“袖拂夕阳”之式,还原对面而立。
哪知双袖往后面打出吋,力道尚未用足,猛觉一股大力吸处,自己劲力全消,招式垂垂用老,心中“突”地大跳,赶忙腰间用劲,屈膝拗步,想撤回双袖'转过身形。耳听天残在旁边阴笑一声,自己双袖倒是撤回来了,可是身形在欲转未转之间,力量稍虚,跟着身上生出一股潜力,其重如山,由不得双膝一软,沾在地上。
他立地面红耳赤,一跃而起,只见地缺拄着那根青竹,已站在天残身旁,面色阴寒如冰,盯视着他,那意思就像只要他稍为出言不逊,立即要取他性命似的。冷面魔僧车丕打个冷颤,觉得受不住那老怪阴毒而又轻蔑的眼光,低下头,心中又惊又愧。
其实是星宿海两老怪本领虽然真个精妙高强,但哪能髙出车丕这么多?只因他们的确暗中跟随了车丕三年之久,一方面确定了车丕必能胜任所托之事,其次更深悉他寒云袖的弱点所在,加上出其不意的绝妙轻功,迫使车丕使出必败的招式,故此一举奏功。
这时冷面魔僧车丕真是哭笑不得,平生除了与移山手铁夏辰剧战失利之外,哪曾如此失风过,心中乂羞愧又惊服。
当下协议订好,天残道:“那女孩子姓胡,名叫阿囡,今年不过九岁,住在邙山下的旧桥店,其父胡土生,开一爿小杂货店”他又是阴笑一声,又道:“十年后她当已长成,并且可能怀孕,你随时派人留意……”
地缺道:“这事你决不可误,此女根骨极佳,百年难遇,她胸有四乳,决不会认错。十年后,我们派那收养回去的姓袁孤女寻你,你却不必多说,密封柬帖并那物事,由她带回便了。”
车丕唯唯答应,两老怪盘桓了两天,传了星宿海太阴掌力与他,便飘然而去。他当时已立刻派人去监视胡阿囡的行止,一面自个儿苦练太阴掌力,不过星宿海两老怪当然没有把心法尽传,故此车丕只能练到在独门寒云鬼爪中,不时夹有太阴掌力而已,并不能另创一套纯是太阴掌力的袖法。
十年顷刻间过去,碧鸡山玄阴教主鬼母掀起争雄天下的波涛,把他卷入漩涡。他为了黄河六怪掳掠美女,以致中了石轩中移花接木之计,竟然和移山手铁夏辰以及火狐崔伟对敌交手。
适值星宿海两老怪这时派遣姓袁的女徒,来找他履行前诺,刚好碰上移山手铁夏辰和少林寺达摩院首座高僧铁心大师,还有火狐崔伟联袂夜袭,姓袁的少女硬接了铁夏辰一掌,却夷然无事。铁夏辰一方面震骇,一方面发觉这一下功夫,和三十年前救他性命的老道长,硬接九指神魔褚莫邪一掌的工夫相似,怕是无意中恩将仇报,便退却了。
那时,两老怪所指定的胡阿囡,早于大半年前嫁为人妇,乃是邻村一个姓孟的青年农人,据报已有好几个月的身孕,本已想动身去办好,现在铁夏辰等退去,便和姓袁那少女约好,半个月后再交与她。那姓袁的少女,名叫绮云,她当然不知自己的身世,与及两个师父托这魔头何事。她本身也另有一件事,便匆匆分手。
冷面魔僧车丕这时对星宿海两老怪武功之髙妙莫测,更为钦佩。因为袁绮云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已敢于垂手让铁夏辰打一掌,自己虽是苦练了十年太阴掌力,但对移山手铁夏辰尚无必胜把握。这样一比之下,自己和星宿海两老怪不是差得更远?
他立刻诚惶诚恐地动身出发,一直扑奔邙山。到达时天色尚未入暮,他自个儿闲踱到旧桥店左邻的那个小村,那胡阿囡便是嫁在姓孟的农人家。
这刻田事正忙,一望无际的麦陇间,点缀着许多农人。天空已有阵阵归鸦,鼓噪地飞过。车丕放眼四望,但觉胸襟开朗,俗虑为消。
忽见前面田塍,一个妙龄少妇,提挽着小竹篮,徐徐走过来,他目光何等锐利,已见这少妇肚子微腆,步履间略有不便,竟是怀孕数月光景。再看她的脸庞时,不觉怔了一下,原来那少妇脸如满月,一双弯弯的娥眉,和平阔的嘴唇,使脸庞更觉饱满圆润。她那双无邪淸莹的眼光正瞟在他身上,向他微笑一下。
他真个愣住了,直到那少妇从他身畔擦过,一径走远了,他才醒觉过来。
他一生之中,唯一的旧梦浮上心头,他记得在十多年之前,那时候他在宜阳住过一个时期,当时他手下的青龙帮,猖獗太甚,是以官府方面,严加追缉。他本身自然不怕,但为了手下徒众,不得不将之约束住,暂时隐伏一个时期。这期间,他不再穿僧袍,露出秃顶,而是穿上士子的儒服,严严地扣着一顶帽子,这一来,整个人都变了,谁也认不出是横行河洛青龙帮的大盗首了。
他当然说不上文质彬彬,但也颇不粗鲁,而且自然流露出雄伟之气,乍看来真像个三旬左右的读书人。
一天,他闲走出城外,那时候正是初夏,城郊外遍地碧绿,百花开放,他左右顾盼,心情相当畅快,忽见左侧不远之处,几株盛放的桃花树下,摆着二个卖零食的小摊子,最惹他注意的并非那数树桃花,而是摆摊子的人,摊子前蹲着三四个衣履不整的汉子,不住聒噪着,那动作和声调,就像当地的无赖汉。
他慢慢走近去,摊子后的人抬眼看他,使他心中软,自觉弯弯的眉毛下,那双晶莹的眼光,深深进人他心中,他迷惘地轻叹一口气,自个儿也不知是股什么滋味。那双眼光很快便移开了,他依然站在那里,却听一个无赖吃吃笑道:“阿莲,给我摸摸你的手,我便买十文钱花生,嘻,来呀,给我摸摸一”
那个名唤阿莲的少女,垂下螓首,不敢冋答,那无赖嘻嘻笑着,探身去拉她的手,她连忙向后躲着。
她忽然又抬起头,望着车丕的眼睛,她的眼光中,说不出有多少的意思,然而车丕可知道,尤其是她那种求援的意思,更加明显。
当下他痰嗽一声,严峻地道:“嘿,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妇女,敢是想押到衙里吃板子么?”
那几个人回头一看,见是读书相公,气派不小,便有点惊疑地对望着,正想回答些什么话,车丕微哼一声,道:“你们识相的,赶快走开,府里的张师爷,是我的结拜兄弟,若果你们不听良言,我一张帖子,就可打掉你们腿子,听到没有,快走!”
那几个无赖汉,原是怕强欺弱的性子,不敢惹事,一哄而散。阿莲感激地向他微笑一下,纯洁美丽的笑容,像块大石似的,掷在他平静的心湖,激荡起无数涟漪。他咽一口唾涎,讷讷问道:“你……住在哪儿?”
她作了个可爱的手势,指点道:“就在那边第二座屋,嗳,那些人真讨厌--”
车丕闭一下眼睛,再张开眼时,只见她紧闭着嘴,用奇异的眼光瞧着他,嚅嗫道:“--但相公你……很好,你很好--”冷面鹰僧车丕和她的目光相触,不知怎的浑身热血沸腾,退开两步,轻轻叹一口气,回身就走,耳畔还听到那少女诧异地叫一声。
此后的几日,他老是拂不掉那少女的面容和清脆的声音,他十分烦躁地想忘掉这个面貌,可是,他一点也办不到。
一个晚上,他终于捺不住,施展夜行术,一直扑出城去,晃眼间,已来到那少女住的屋子。
第二天清早,他便离开了宜阳,他仿佛要逃避什么东西似的,远远往黄河下游而去。
浑浊的河水奔腾咆哮,他的心绪也像河水一般不宁!他记得那天晚上,那少女婉转呻吟之声,她的柔软温暖的臂膀,曾经搂抱住他的脖子,那是当她从微弱的灯光中,分辨出他是那曾经一面的读书相公之时。
不过,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他,一个纵横湖海的巨盗,是决不能让儿女之情缠扰着,徒然增加负累,这是极不切实际之事,况且,他淫人妻女已多,决不能有遭报之思。这是他数十年来的信条,无论如何,他是不可破戒的。
只有一点,他不是如往常一般做法,那便是他每逢与任何一个妇女有合体之缘后,决不肯留下活口,而这一次,他怎样也下不了杀手,只好悄悄远飏!
一个无邪甜蜜的微笑,把他的旧梦勾起来,那是他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爱情,非常短促和残忍的爱情,织成了一个残缺遗憾的梦境。
“这个少妇太似她了!”他暗自忖想,轻轻叹息一下,随手折断一根麦穗,咬着未成熟的麦粒,尝到苦涩的味道。
他怀着落寞的心情,在四处溜达着,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村中的农人,在一天辛劳之后,早就入了梦乡,他按着手下报告的方向地点,毫无困难地到了目的地。
他不必点灯,只从鼻息便可知床上睡着两个人,撩起帐子,探手向那鼻息粗大的人身上一点,已点住那人昏穴,如拈稻草般把那人放在床下,床上那女人还无所觉。
他将火折子放在床头,然后脱掉衣服,跨上床去,一双手熟练地在暗中摸索着……
良久,娇喘之声已经传出帐外,又良久,娇微的喘声变成低迷的模糊的叫唤。那声音中充满了原始的热情和欢乐。疯狂的鼻息,和床帐的节奏,组成放荡的绮梦!这本是生命延续不断的本能,但已超过了自然的要求,加上太多的人工,渐渐变成欲生欲死的呻吟,哀号……
小小的房间中,洋溢着野兽的咻息声音,还有那触着生命秘奥之处那种愿意及时而死乞求叫号,时间已失去应有的意义,一切都在疯狂的动作中消耗流逝……
“啪”的一响,硫磺气味浮升起来,帐子内升起一团火光,那是车丕燃着火折子。
他唇边带着满足的微笑,火光之下,是一具雪白滑腻的胴体,肚皮已瘪陷下去,胯下鲜红一片,他在一团血肉之中摸索到一件东西,匆匆地用一块油布包住。
之后,他的眼睛中,露出狞恶的光芒,手中火折子移上来,照见胸前那奇异的乳部,四颗鲜红的乳头,齐整地排列着,他伸手抚摸一下,在羊脂般白的肉体上,染上鲜红的血迹。
他的眼光从她身上移到面容上,往常他是惯于用独门鬼爪,点在牺牲者的“百会穴”上,那儿有青丝覆盖住,决不可能看出伤痕来!
她的眼睫毛轻轻跳动,额上沁着汗珠,却丝毫没有痛苦的神色,只有极度疯狂后那种松弛的疲倦,眼珠让火光映得微微转动!冷面魔僧车丕失声低叫一声,持火折子的手也顫抖起来,已经扬起来的鬼爪,呆住在半空,不能落下!
欲知冷面魔僧车丕何故吃惊,以及星宿海两老怪,重履中土,力斗大内群魔等紧张情节,请看下章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