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内,经过一阵惊乱,又恢复了静寂。
慧因大师独自来至寺内,一处戒奋森严的密室,只见小叫化蜷伏在矮榻上,已然呼呼大睡。
他见小叫化安然无恙,如释重负,不愿将之惊醒,悄然退出密室,由暗道走出。
来至二进院中禅房,案桌上留着那张宣纸,涂满小叫化尚未完成的“鬼画符”。
慧因大师拿起一看,顿时啼笑皆非。
他心中忖道:“徐元平,你对老衲如此,未免太过分了!倘非经我指点,你怎能见到慧空师兄,获他传授‘达摩易筋经’所载武功。”
但继而一想,徐元平如今是死而复生,莫非果如传闻,他已丧失武功及记忆?
慧因大师深深一叹,放下宣纸,默默走出了禅房。
次晨,早课完毕,慧因大师亲宣法谕,传令全寺严加戒备,所有暗桩关卡,加派百字辈弟子把守;若有擅闯者,一律格杀勿论!
哪知就在这时,山下来了一老二少。
他们并非硬闯,而且要求面见慧因大师。
尤其这老的,虽疯疯癫癫,一身打扮却是个出家人。
他表明来意后,把关的弟子即道:“本寺近日正有大事,奉掌门人法谕,任何外人,一概不得登山!”
疯和尚不再疯癫,正色道:“贫僧并非外人,小师父可否行个方便,代为通报……”
那弟子断然拒绝道:“小僧不敢违命!”
疯和尚仍不死心,正待恳商通融,突见数名百字辈弟子,奉命下山来加强戒备。他一眼认出为首的中年和尚,不禁喜出望外,大声招呼道:“百儇师兄!”
百儇一怔,却认不出疯和尚,诧然道:“这位师父何以识得贫僧?”
疯和尚欲趋前,却被那弟子拦阻,只得仍留原地道:“师兄真的认不出我了?”
百儇走近,仔细端详片刻,始道:“你是……你是百志师弟?”
疯和尚喜形于色,振奋道:“师兄好眼力!好记性!哈哈……”
百儇却脸色一沉道:“百志师弟,十余年前,你不辞而别,擅离佛门。掌门人大为震怒,早已将你自少林门中除名,今日竟敢回来?”
疯和尚辩道:“当时情非得已……”
百儇怒斥道:“擅自潜逃,罪同叛门。拿下!”
一声令下,众弟子一拥而上。
疯和尚身后的一对青年男女,不禁惊怒交加,双双拔剑出鞘,上前喝道:“谁敢动手!”
众弟子一怔!
疯和尚斥道:“峰儿,仙儿,还不快将剑放下!”
原来这一对青年男女,正是白云峰、白小仙兄妹。师徒三人鲁山之行,为白石老人报仇未成,铩羽而归。
倒是临去之际,易天行的几句话提醒他们,若欲报仇,必需另求高明,传授这对兄妹武功。
疯和尚突然想到了少林寺!
但他早年曾投身少林,皈依佛门,忝列百字辈弟子,法号百志。年纪虽稍长百儇等几岁,却因入门较晚,只好屈居为师弟。
未及数年,他不知为何故,竟悄然不辞而去。从此装疯卖傻,俨然以疯和尚姿态,出现白石谷。
他瞒着白石老人,暗中传授这对兄妹武功。
如今为了使两兄妹,武功能有所成就,以便日后为白石老人报仇。疯和尚别无他策,只好硬着头皮,带着两兄妹重返少林。
百儇既命众弟子将他拿下,正中下怀。
如此即可进入少林,见到掌门人慧因大师。
哪知两兄妹却心有不甘。白小仙愤声道:“师父,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咱们走就是了,不必……”
疯和尚怒斥道:“仙儿!你竟敢违抗师命!”
同时向两兄妹暗施眼色。
白小仙何等聪明,顿时明白疯和尚心意,掉转脸向白云峰一施眼色,双双归剑入鞘。
百儇立即偕同几名少林弟子,押着老少三人,登山而去。
行至半山,只见矗立一块石碑,上刻“半山亭”三字。亭前站有八名少林弟子,均手扶长木棍,威风八面。
走在最前的百儇,止步回身道:“两位小檀越,请将佩剑留在此处!”语气虽温和,却无异是命令。
要知少林寺门禁极为森严,外人即使获准登山,规定一律不得随身携带任何兵刃。数百年来,从无例外。
两兄妹虽未涉足江湖,曾闻白石老人提及不少武林轶事,是以知道少林“半山亭”规定。
百儇俟二人解下佩剑,交由少林弟子,挂于亭内,始回身领着疯和尚等人,继续登山。
慧因大师正亲率几名高僧,各处巡视之际,突见百儇领着疯和尚等人,朝自己走来。微微一怔,当下止步等众人走近。
疯和尚立即抢步上前,—拜到地,连连叩首道:“不肖弟子百志,特来向掌门人负荆请罪!”
慧因大师又是一怔,端详疯和尚片刻,诧然道:“你就是十余年前,潜逃无踪的百志?”
疯和尚垂着头道:“弟了知罪,弟子罪该万死!”
慧因大师脸色一沉道:“擅离师门,罪同叛逆!百志,你可是前来领罪的?”
疯和尚道:“弟子罪有应得,愿受本门最严厉处罚,虽死无憾。
但有一个不情之请……”
慧因大师斥道:“叛门之徙,尚敢有何要求!”
疯和尚抬起头,泪光闪动道:“弟子不敢,只求掌门人慈悲为怀,收容弟子带来这对小兄妹……”
慧因大师向两兄妹—瞥,断然道:“善门难开,本寺岂可随例收容外人!”
两兄妹立即趋前,双双跪下。白云峰恭然道:“晚辈兄妹,愿拜在少林门下学艺,望掌门人成全!”
慧因大师向疯和尚问道:“这对兄妹,是你何人?”
疯和尚暗自一怔,即道:“他们乃是白石老人的一对孙儿女,曾随弟子习武多年…”
慧因大师冷声道:“哼!己不正,何能正人,你这不守门规的叛徒,怎能教出好徒弟!”
疯和尚道:“掌门人教训得对!正因如此,弟子才斗胆带他们来,倘蒙收容,能拜在少林门下,日后也好有所成就。”
慧因大师不加思索,断然拒绝道:“不必妄想,绝无可能!”
白小仙凄然欲泣道:“晚辈身负血海深仇,只因仇家武功太高,难以昭雪,敬祈掌门人大发慈悲,成全晚辈兄妹心愿………”
慧因大师道:“姑娘一介女流,也想入我少林?”
白小仙振振有词道:“俗家弟子,何分男女?百年之前,名满天下的天山神尼,门下不也出了几位武林中大放异彩的男弟子!”
慧因大师笑道:“哦,小檀越,你知道的倒不少呢。”
白小仙道:“晚辈才疏学浅,孤陋寡闻,只是听家祖生前述及,记得一些武林轶事,江湖掌故而已。”
慧因大师暗自忖道:“此女倒是可造之才,可惜近日少林寺正值多事之秋,否则倒可以考虑,将之收在门下。”
但继而一想,当初徐元平夜闯少林,被他发现,也是声称身负血海沉冤,无法昭雪,不惜冒死潜入,志在窃取“达摩易筋经”,习得所载佛门上乘武学,以报不共戴天之仇。
慧因大师当时一念之差,指点徐元平往“悔心禅院”,见到禁闪六十年的慧空大师。终获口传亲授,尽悉“达摩易筋经”所载武功。
慧空大师因而丧生,徐元平虽一蹴而为武林一流高手,所向无敌,却也因而掀起轩然大波,终至丧命古墓,实非慧因大师始料所及。
他凭一念之间,造就了一朵武林奇葩,但也促使这朵奇葩过早凋谢。岂非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是以风闻徐元平死而复生,慧因大师毅然亲自出马,不惜劳师动众,率领众高僧赶往白石谷,矢志要将“达摩易筋经”全文,归返于少林。
如今又来一对兄妹,要求拜在少林门下,志在习武,俾他日为其亲人报仇雪恨。慧因大师念及徐元平事,岂能再重蹈复辙?因而断拒道:“佛门善地,慈悲为怀,并非造就杀手之所。贤兄妹既是报仇雪恨壮志,不如另求高明吧!”
白小仙痛泣道:“掌门人若不成全,晚辈兄妹只好长跪不起了……”
慧因大师面露愠色道:“小檀越欲强人所难……四大护法!”
四位身披黄袈裟护法高僧,齐声恭应道:“弟子在,敬候掌门人法谕!”
慧因大师喝令道:“将叛徒百志留下,送这对兄妹下山!”
四护法高僧恭应道:“谨遵法谕!”
上前就待采取行动。
疯和尚情急道:“掌门人开恩,弟子有下情禀报……”
慧因大师一摆手势,制止四大护法高僧,沉声道:“百志,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疯和尚似有顾忌,期期然道:“这……事关一段隐秘,掌门人可否容弟子回避左右……”
慧因大师沉吟一下,道:“随我来!”
随即向一旁无人处走开。
疯和尚暗喜,立即起身跟过去。
距离众人数丈之外,轻身向慧因大师述说原委,说到激动处,竟然声泪俱下,双膝一屈.又跪了下去。
两兄妹看在眼里,也不知疯和尚为何,居然如此伤心激动。
四位护法高僧和百儇,见状更是莫名其妙。
慧因大师双眉紧蹙,似遭遇到难题,一时甚难决定。
他沉思半晌,终于当机立断,掌心向上微抬,示意疯和尚起身,慈眉舒展道:“百志?难得你有这番苦心,老衲理当成全。”
疯和尚喜出望外道:“掌门人答应了?”
慧因大师微微颔首,领着疯和尚,走回众人面前,向元泰交待道:“元泰,这白氏兄妹二人,收在你名下为弟子。”
元泰诧异道:“掌门人,少林从不收女弟子……”
慧因大师胸有成竹道:“这个不用顾虑,我已有安排。可在‘悔心禅院’旧址,为他兄妹搭建间木屋,能以栖身即可。每日不需参加本寺课业,你只按时负责传授本门武功。”
元泰恭然应道:“是!弟子遵命。”
疯和尚大喜过望,急向两兄妹道:“峰儿,仙儿,还不快叩谢掌门人!”
两兄妹一直跪着,尚未起身立即转向慧因大师,一拜到地,齐声道:“谢掌门人成全!”
慧因大师道:“罢了。从今日起,你兄妹二人,虽为元泰法师记名弟子,亦需恪遵本门一切戒律法规,若有触犯,与本寺弟子同罪!”
两兄妹又齐声恭应道:“弟子谨记在心!”
疯和尚一旁催促道:“峰儿,仙儿,快拜师父呀!”
两兄妹转向元泰,齐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元泰微微将手一抬道:“罢了,你们起来吧。”
两兄妹口中称谢,双双起身。
元泰身为四大护法之一,仍不忘其本身职责,向慧因大师请示道:“掌门人,百志当年擅自潜逃之罪,当如何认处?”
慧因大师似有偏袒,正色道:“前任掌门人元通大师,早已将百志自三寺中除名。如今既非我少林门中弟子,岂可轻言论处,即刻逐之下山!”
元泰明知慧因大师心意,不便争论,恭应道:“是!弟子遵命!”
白小仙急道:“掌门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请恩准弟子兄妹,送师父一程。”
慧因大师颔首道:“送至解剑亭即可!”
疯和尚又一拜到地,泪光闪动道:“掌门人大恩大德,弟子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慧因大师道:“罢了,罢了,你快下山去吧!”
疯和尚起身,向四位护法高僧,又双手合什,深深一礼,始拜别而去。
两兄妹由百儇等随同。送疯和尚至解剑亭,老少三人师徒一场,分手在即,均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
疯知尚叹喟道:“为师总算达成心愿,峰儿、仙儿,这是你们的造化,千万要好自为之,勤学不懈,方不负为师的一番苦心啊!”
白小仙虽觉暗诧,不知疯和尚说了些什么,居然能使慧因大师改变初衷,同意收留他们兄妹二人。
但此刻不便追问,只好怅然道:“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会全心全力,学成少林武功,为死去的爷爷报仇!”
疯和尚唏嘘一声,道:“但愿白石老人在天之灵,保佑你们两个孩子!”
白云峰忽道:“师父,您老人家今将何去?”
疯和尚支吾道:“这……为师心愿已了,无所牵挂,正好趁此云游四海……”
百儇一旁催促道:“百志,你可以走了,贫僧还要向掌门人复命呢。”
疯和尚原想托百儇,对兄妹二人多加照顾,但此刻心情极为激动,泪光闪动道:“峰儿,仙儿,多保重!”
言罢热泪已夺眶而出,掉头就向山下飞奔。
白小仙目送疯和尚去远,叹道:“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他老人家了。”
白云峰黯然无语,也已热泪盈眶。
百儇已代取剑,交还兄妹二人一齐回山。
兄妹二人怅然若失,默默走着。
白云峰突向白小仙轻声道:“你猜师父会去哪里?”
白小仙不加思索道:“再去找易天行!”
白云峰道:“不!他可能去见萧夫人。”
白云仙诧然道:“哦?哥哥,你怎么知道?”
白云峰正色道:“那日与易天行交手,你被一掌震伤,昏了过去,未能见到当时情形。据我看,师父与那萧夫人,不但是旧识,很可能还有极深渊源呢!”
白小仙好奇地追问道:“当时情形怎样?”
白云峰故意卖关子,笑道:“急个什么劲,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白小仙无奈,气得把小嘴一噘,不再说话。
果然不出白云峰所料,疯和尚将兄妹二人,安排在少林习艺,了却心愿,无所牵挂,正是要独自再去鲁山。
他不但下定决心,要伺机找易天行全力一搏,同时也急于要见萧夫人!
走出少室峰,他突然记起,十余年前,曾将一物藏于山间无人茅屋。今既来至嵩山,未知何年何月再来,不如顺便取走。
意念既定,疯和尚一路大奔来,遥见小茅屋安然无恙,不禁暗喜,一口气奔至屋前。
茅屋年久失修,复经风吹雨打,已是残破不堪,仅足聊避风雨而已。
疯和尚跨进茅屋,意外地发现,屋内拴着一只灵巧可爱,全身纯白的小猕猴。
正自暗诧,不知深山之中,何人将此罕见的白色小猕猴拴在屋内,突闻身后一声清脆娇叱道:“贼和尚,胆敢偷咱们的小雪球!”
疯和尚闻声急回身,只见两个红衣女童,已站在门口。不禁笑道:“小姑娘,怎可出口伤人,谁是贼和尚?”
红衣女童之一,正是菊儿。
她向疯和尚一指,道:“你这身打扮,分明是和尚。趁咱们不在,溜进来想偷小雪球,当然是贼。不是贼和尚是什么?”
疯和尚不以为忤,仍然笑道:“我刚进屋,根本不知屋里拴着只小猴子,你们……”
话犹未了,菊儿与竹儿已冲进屋,双双出手,分从两侧向疯和尚攻来。
疯和尚毫不在意,打算闪避开去。心想:凭我这么大年纪,岂能跟你们两个毛丫头动手。
哪知这一大意,几乎被她们点中左右肋下两处“期门”穴。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两个小女童,一出手竟是上乘点穴手法!
疯和尚身形暴退,堪堪避过!
不料两女童身手矫健灵活已极,双双错步旋身,改为一前一后,仍然抢攻“鸠尾”“命门”两处大穴。
手法之准、速,虽武林一流高手,也不过如此。
这一来,疯和尚顿成背腹受敌之势,纵然是两个小女童,身陷险境,也非出手还击,以求自保不可。
但眼前这两个小女孩,实在灵巧可爱,使疯和尚不忍出手伤了她们。情急之下,只见他猛一拔身而起。
茅屋能有多高,竟被他穿顶射出。
凌空一拧身,斜射出三丈,飘身落地,已在茅屋之外。
两条红影由茅屋内射出,迅疾无比,又是一左一右,几乎与疯和尚同时到达,简直如影随形。
疯和尚几乎不敢相信,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竟然具有如此身法,不由地惊问道:“小姑娘,你们师承何门?”
菊儿天真地一笑道:“咱们师承‘抓贼门’!”
疯和尚听得一怔,猛然悟过来,非但不以为忤,反而敞声大笑道:“你这小姑娘,原来认定了我就是贼和尚。”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要偷点东西回去。不过,我对小猴子没多大兴趣,要偷就偷你们这两个小姑娘!哈哈……”
笑声未落,已然双臂齐张,作势向两女童扑去。
菊儿、竹儿互望一眼,身形乍晃,使疯和尚不仅扑了一空,同时失声惊呼道:“移形换位!”
要知“移形换位”,乃是轻功中最上乘的身法,若非具备绝顶轻功,且勤练不懈,绝难练成。
而眼前只是两个小女童,简直令人无法相信!
菊儿得意道:“贼和尚,你懂的还不少嘛!”
疯和尚再也不敢掉以轻心,正色道:“小姑娘,你们最好老实告诉我,究竟是何人门下。否则,万一失手伤了你们,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菊儿不甘示弱道:“少吹牛,有本事尽管使出来!”
疯和尚道:“好!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突然手舞足蹈,装疯卖傻起来。
竹儿不禁好奇道:“菊姐,这个贼和尚在干吗?”
菊儿茫然道:“谁知道,也许是羊癫疯发了……”
话犹未了,疯和尚出其不意扑近,出手如电,骈指如戟,两股指风疾射而出,用的竟是隔空点穴手法,分点两女童“膺窗穴”。
两女童正看得出神,被攻了个措手不及,顿时全身一麻,动弹不得。
菊儿心中大骇,惊怒交加道:“你这贼和尚,竟然趁人留神,出手偷袭,不要脸!”
疯和尚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个小丫头,滑的像泥鳅似的。要等你们留神,我还抓得住你们吗?”
菊儿愤声道:“你别神气,等老爷爷回来,管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疯和尚暗自一怔,急问道:“你们的老爷爷是谁?”
菊儿极为刁钻,冷哼一声,把脸一仰道:“偏不告诉你,看你能把咱们怎么样!”
疯和尚虽将两女童制住,但一时之间,倒真不知该如何处置。
他思索一下,忽道:“这样吧,只要你们说出那位老爷爷是谁,我就替你们解穴道。如何?”
菊儿却机伶道:“咱们可不上当,除非你先解开咱们穴道。”
疯和尚摇头笑道:“不行,不行,穴道一解,你们就跑掉了,那我就当上啦!”
竹儿道:“贼和尚,咱们如果先说出来,你不替咱们解穴怎么办?如果你先解穴,咱们不说,你还可以再把咱们点住呀!”
疯和尚又思索一下,道:“这话好像有点道理……”
菊儿趁机激将道:“除非你毫无把握.能再把咱们制住!”
疯和尚果然沉住气,笑道:“好!谅你们两个小丫头也逃不掉!”
上前双手齐动,在两女童颈后轻轻一拍,穴道立解。
说时迟,那时快,两女童出手如电,同时点中疯和尚“期门穴”。
疯和尚惊呼一声,仰面栽倒地上。
两女童乐得拍掌大笑道:“哈哈,咱们抓住贼和尚啦!咱们抓住………”
不料疯和尚早已料到,两女童人小鬼大,必然有诈,是以先行自封全身几处大穴。果然趁他解穴之际,两女童以牙还牙,来了个攻其不备。
疯和尚是故意逗着她们玩,故作措手不及,仰面倒栽。当两女童正乐不可支,霍地挺身跳起,吓得她们惊呼一声,撒腿就跑。
两女童狂奔如飞,使疯和尚看在眼里。不禁捧腹大笑,根本忘了去追她们。
正笑得前仰后合,却见两女童去而复返,又朝他飞奔而来。再定神一看,后面竟然又多出两个红衣女童。
四个红衣女童的长相、高矮,几乎一模一样,难以他分出谁是谁来。疯和尚乍见之下,为之眼花缭乱。
菊儿这下可神气,向疯和尚一指道:“就是这个贼和尚!”
梅儿双臂平张,喝道:“让他尝尝咱们‘四不像阵’的厉害!”
疯和尚差点忍俊不住,生平识过的阵仗不少,不久前更见识过萧夫人的“九转风雷阵”,却从未听过有“四不像阵”。
尤其自梅儿口中说出,更迹近儿戏。
方待笑出声来,突见四女童身形散开,各据方位,形成一前三后。梅儿居前,后面三女童排成斜形,看去如同牌九里的“么三”。
疯和尚方才已看出,红衣女童必有来历,见状哪敢掉以轻心。
但表面仍然装疯卖傻,故作漫不经心笑道:“这也叫阵?真是四不像啊!哈哈……”
其实百奇老人,哪曾教过她们什么“四不像阵”,原是梅儿信口胡诌出来的。其他三女童却很有默契,煞有其事,摆出了个阵势。
梅儿一打手势,“阵势”立即发动。实际上乃是施展“移形换位”身法,各自移动方位,采取快攻快打。
她们毕竟年纪太小,功力有限,是以攻势以点穴为主。且尚未达“隔空点穴”火候.必需近身,始能出手。
疯和尚看准了女童弱点,仗着本身功力深厚,又不愿当真伤了她们。只将双袖齐拂,卷起一片护身风幕,迫使四女童无法近身。
这一老四小,就在茅屋前空地上,如同儿戏般地交起手来。
数丈之外,百奇老人已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他双手各提一只大麻布袋。里面塞的满满,不知究系何物。
他已年近百岁,却童心未泯,居然看得十分起劲。看得兴起,情不自禁喝彩道:“好!好!好极了!”
疯和尚闻声一分神,梅儿、菊儿趁机欺身而近,双双出手如电,骈指疾点“膺窗”“章门”两穴。
这时他并未来得及自封穴道,轻哼一声,顿时动弹不得。
四女童齐声欢呼道:“贼和尚被咱们抓到啦!”
百奇老人这才走近,笑道:“好!好!这个贼头贼脑的秃驴,一定是少林寺派来的奸细!”
疯和尚定神一看,认出是百奇老人,不由是暗自一惊。由于他作贼心虚,非但不敢相认,更怕对方认出他来。
百奇老人并未识出是他,转向菊儿问道:“你们可曾人赃俱获?”
菊儿答道:“老爷爷,咱们正在附近找寻野果,他就趁机溜进了茅屋。幸亏咱们及时赶到,否则小雪球被他偷走啦!”
百奇老人怒哼一声,道:“好个大胆的贼和尚,竟也偷老人家的宠物!”
疯和尚急辩道:“老人家误会了,贫僧只是路地此处……”
百奇老人怒斥道:“胡说八道!此处只有来路,别无去处可通,你怎么可能是路过?分明是少林寺派来的奸细!”
菊儿道:“老爷爷说的不错,他一定是来探查咱们的!”
竹儿也道:“他发现小雪球,就起了盗心,想顺手牵羊啊!”
百奇老人巨目怒睁,喝问道:“贼和尚,是这样吗?”
疯和尚矢口否认道:“不不不,贫僧根本不是少林寺中和尚,确属无意闯来……”
百奇老人上前端片刻,忽道:“唔……你这个贼和尚很面熟,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
疯和尚暗惊,急道:“贫僧与老人家从未谋面,一定是认错了人……”
百奇老人不但眼力厉害,记忆更是惊人,略一沉思,猛然指认道:“你是那个叫白志飞的!”
疯和尚情急道:“不不不,贫僧不是……”
白奇老人怒形于色道:“哼!白志飞,你纵然骨头化成灰,我老人家也认得出!当年你以一部‘鬼医’的手抄本,要求换取我老人家三招武功。不意你学成之后,竟趁我不备,窃走了那罕世难见的成形何首乌!”
疯和尚果然正是白志飞,也就是白石老人独子,既被百奇老人认出,且所言皆是事实,只好沮然哑口无言。
百奇老人见他已默认,更怒不可遏道:“今日你若不交出那株成形何首乌,定将你凌迟而死!”
疯和尚自知难以脱身,强自镇定道:“如果贫僧答应交还呢?”
百奇老人不加思索道:“饶你不死!”
疯和尚心往下一沉,苦笑道:“如此说来,贫僧纵然交还那成形何首乌,仍将是死罪虽免,活罪难逃罗?”
百奇老人沉声道:“念在你已出家为僧,我老人家就大发慈悲。
你是用哪只手偷的,就自断那一只手,以示薄惩!”
疯和尚听得不寒而悚,机伶打个寒颤,即道:“老人家如此发落,确已很慈悲。但贫僧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将这应断之手,暂借一用。俟贫僧借它了却一桩大事后,再行自断?”
百奇老人未置可否,冷声问道:“你尚有何事未了?”
疯和尚泪光闪动,振声道:“为亡父白石老人,报不共戴天之仇!”
百奇老人追问道:“仇人是谁?”
疯和尚咬牙切齿,恨声道:“神州一君易天行!”
百奇老人沉吟一下,道:“我老人家此来嵩山,一路上也曾道闻途说,风闻此人不但武功极高,且为人阴险毒辣,你有把握能报得了仇?”
疯和尚毅然道:“惟尽人子之道,虽死无憾!”
百奇老人摇头道:“不行!不行!你若报不了仇,反而丧命,那你这只手如何给我老人家?”
这真是个怪人,居然不顾别人死活,只关心那只手。
疯和尚顿时啼笑皆非,沮然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贫僧自当尽全力保住这只手的!”
百奇老人沉思片刻,忽道:“好吧!念在你一份孝心,只要你将成形何首乌交还,我老人家不但将那只手暂借给你,并且再传授你几手武功,好去对付那易天行!”
疯和尚喜出望外,感动而泣道:“老人家如此成全,大恩大德,贫僧没齿难忘!”
百奇老人却不放心,郑重地道:“那成形何首乌,如今何在?”
疯和尚道:“即在茅屋内,埋藏于地下铁盒内。”
百奇老人一施眼色,梅儿、菊儿立即上前,为疯和尚解开受制穴道。
疯和尚满脸愧色,瞥了她们一眼,径向茅屋走去。
百奇老人哪敢怠慢。丢下双手提的大麻布袋,急急跟入。
四女童亦紧随在后。
茅屋屋顶已洞穿,枯草散落满地。小猕猴仍拴在木柱上,见疯和尚等人,又蹦又跳,一阵雀跃。
菊儿对小猕猴最为疼爱,忙上前将之解开,抱在手里,一旁看着疯和尚以双手代铲掘地。
疯和尚双掌运足真力,比铁铲更坚利,哪消片刻之间,已在墙角处,掘开地面数尺见方。
继续掘至三尺深处,果见埋藏一只长方铁盒,立即双手将之取出。
铁盒已锈蚀不堪。
百奇老人见状暗惊,迫不及待夺过来。
只听疯和尚安慰道:“老人家放心,里面尚有檀木盒保护,外加多层防湿油布,必然无损。”
百奇老人充耳未闻,急急打开铁盒,果见多层防湿油布,包着一只精致檀木盒。正是当年被疯和尚窃走,用以珍藏成形何首乌之盒。
打开一看,及见何首乌无损,完整如昔,百奇老人始展露笑容。如此珍贵之物,事隔多年,竟然失而复得,其振奋欣慰之情,可想而知。
百奇老人将檀木盒盖上,捧在怀里,欣然笑道:“好!白志飞,等我老人家今夜,把少林寺闹个天翻地覆之后,定然好好传授你几手绝世武功!”
疯和尚诧然道:“老人家今夜要闯入少林寺?”
百奇老人沉声道:“哼!他们若不交出徐元平,惹火了我老人家,说不定要大开杀戒,来个血洗少林寺呢!”
疯和尚大吃一惊,只因他已将亲生儿子,送至少林寺拜师习武。今夜百奇老人若当真血洗少林寺,白云峰、白小仙两兄妹,岂不将遭池鱼之殃?
十余年来,疯和尚由于自觉愧疚,无颜往见其父白石老人,更不敢与这对兄妹骨肉相认,只有暗中传授他们武功,实有其不得已苦衷与隐情。
其实他送兄妹二人,来少林寺拜师习武,目的是将他们妥善安排在此,以便独自再往鲁山一行。
一则找易天行报杀父之仇,一则欲再见萧夫人一面。
哪知费尽苦心的安排,竟然弄巧成拙!
在“悔心禅院”旧址,正由元泰亲自监督十余弟子,动手为新收的两个记名弟子,搭建木屋。
白云峰、白小仙也未闲着,忙的甚为起劲。
数月之前,“悔心禅院”曾是禁地,任何弟子不得擅闯,违者将受重罚。如今那块“戒持院”横匾,早已不知去向。
慧空大师因犯门规,禁此六十年未出。
却因徐元平闯入,结果惊动掌门人元通大师,亲率众高僧及弟子赶来,一场激战,终使“悔心禅院”毁于一夕之间。
如今残垣断壁早经清除,未再重建“悔心禅院”,正好利用旧址,建屋暂供这对兄妹栖身。
由于百奇老人、恨天一妪扬言,三日内将再闯少林寺,志在必得,非逼慧因大师交出徐元平不可。
是以各处均加强戒备,以防万一。
慧因大师不放心,亲率几名高僧,各处巡视,顺路来此一看建屋进度。
元泰趋前恭迎,突灵机一动,轻声道;“掌门人,弟子方才突然想到,徐元平曾在此获慧空师叔传授‘达摩易筋经’全文及武功,定印象深刻。若将之带来旧址重游,或可助其恢复记忆。”
慧因大师沉吟之下,微微颔首道:“唔……此计甚妙,不妨一试。”当即吩咐两高僧,去将徐元平带来。
白云峰、白小仙正忙于建造木屋,未见慧因大师到来与元泰一旁轻声交谈。
慧因大师语重心长道:“元泰,我之所以答应收留这对兄妹,并非欲以本门武功,造就这两个杀手去寻仇。”
“只因他们报仇心切,杀气太重。若不将之留下,终将难逃杀身之祸,岂非见死不救。”
元泰诧然道:“掌门人之意,是否要弟子明为授艺,实为留住他们,假以时日,使之冲淡复仇之志,消弭杀气?”
慧因大师颔首道:“老衲正是此意。”
元泰恍然道:“掌门人慈悲为怀,一番苦心,弟子自当尽力而为,不负掌门人所望。”
慧因大师目视两兄妹背影,不禁感叹道:“唉,江湖之中,冤冤相报,何时方休……”
元泰亦是无限感慨。黯然无语。
倏而,两名高僧已将小叫化带到,身后尚跟随多名弟子,似防他伺机而逃。
小叫化被带至慧因大师面前,一脸茫然,不知究竟。
慧因大师面带笑容,问道:“小施主可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
小叫化目光流转,一扫禅院旧址,连连摇头道:“不知道!”
慧因大师心知不能操之过急,仍然慈祥笑道;“小施主不防各处看看,或能有所记忆。”
小叫化不便拒绝,只好各处走动。元泰一施眼色,众弟子会意,立即紧随在后,以防他伺机逃走。
白云峰、白小仙正合抬一根屋梁,一眼瞥见小叫化走来,顿时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两兄妹将屋梁向旁一抛,双双冲向小叫化。白小仙出手如电,当胸一把抓住,怒道:“好哇!徐元平,你跑到这里来了!”
小叫化出其不意地一惊,猛力一挣,前胸整片衣襟被撕下,掉头拔脚就逃。
事发突然,身后紧随的众弟子,猝不及防,被小叫化一头撞来,顿时跌作一堆。
白云峰冲上前,一把抓住小叫化后领,将他提起,举手欲下,却被元泰及时喝阻道:“住手!”
白小仙抢步上前,激动道:“师父,家祖正是因他而遭毒手啊!”
元泰厉声道:“先将他放下,有话再说!”
白云峰不敢抗命,无可奈何,只得撒手放开小叫化。
小叫化伏跌地上,爬起来欲逃,已被众弟子挡住去路。情急之下,冲下慧因大师,大呼道:“老和尚救命啊!”
一溜烟,躲在了掌门人身后。
众僧见状,几乎忍俊不住笑出。
慧因大师神情肃然道:“雪峰、小仙,令祖丧命易天行之手,关徐元平何事?”
白小仙声泪俱下道;“启禀掌门人,这徐元平曾被毒蛇咬伤,身中奇毒,命在旦夕。由一位上官姑娘将之背至白石谷,适家祖外出未归。弟子兄妹略谙医术,为其点穴,不使毒性蔓延,以待家祖返回救治。”
“不意次晨家祖归来,以家传独门手法,挽救其命后未久,易天行即追踪而至,可能是怀恨家祖救了徐元平,竟猝下毒手,使家祖惨遭飞来杀身之祸……”
说到伤心处,已是泣不成声。
慧因大师听完,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常言道,祸福无门,惟人所召……”
正值此际,突见山下射起三支带铃羽箭,冲天而起,箭尾响铃一阵急响。
众僧顿时一惊,相顾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