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目前的情势来看,最怕一个“乱”字,在乱糟糟之下,吃亏的必是常家,故而,在常老夫人来到花厅之前,已交代府中上下人等,只能暗暗戒备,不可摆出动武的架势。
果然,明心大师打个问讯,转面向众人道:“各位,既然见到了常老夫人,有话好讲,常老夫人必然有个交待!”
峨嵋派飞云大师首先发难,大声道:“你子常玉岚,掌劈本门罗汉堂首座青云大师,今天我要讨一个公道!”
昆仑掌门西门怀德冷冷一笑道:“本门河头集分舵二舵主冷若水,在你子路过河头集之时,以江湖之礼相待,仅仅在未相识之前有些言语误会。
“不料你的宝贝儿子在吃喝之后去而复返,连杀本分舵十余弟子,请问,你金陵常府如何交待?”
雪山门慧灵,未语先泪流满面,戟指着常老夫人道:“常世伦无缘无故刺死亡师!”
常老夫人不由一惊道:“外子杀了令师了缘师太?”
“一剑毕命,谁都看得出来是你们常家的断肠七剑手法,想要赖不成?”
“外子至今未回,这一点老身只有等他回来之后,才能问明。”
飞云大声怒吼道:“就在了缘师太莲驾西归之时,常世伦剑劈本门八大剑手,这还会假吗?”
丐帮六七个长老也齐声喝道:“还有本帮执法长老焦泰的断臂之仇,这笔账也要算一算。”
武当铁冠道长越众而出,道:“武当与你们金陵常家,素来交好,老夫人,你儿子勾搭邪教,掳去了本门的俗家弟子黄可依,至今尸首都未找到,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老夫人,你有何说词?”
说到这里,众人非常激动,群情愤慨,吼声连连,夹杂着兵器振动之声,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常玉峰侍立在母亲身后,始终未发一言。
因为按常家的礼教,长辈在此,晚辈是不能出面的。
但眼见众人蠢蠢欲动,跨上一步,横在母亲面前,大喝道:“各位意欲如何?”
“血债血还……”
“讨个公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这等阵仗,是非常难以处理的场面,若是动手,事实上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何况殴斗之地是在常家。
纵然不怕官家追查,损失的也必是常家。
常家被人找上门来的事会传扬开去,自然威仪尽失,常门世家成了打斗场,还有什么令人畏服之处,就是胜了阵仗,也算输了荣誉。
再说,面对数十高手,若真的动起手来,常老夫人自问是凶多吉少,到时人多手杂,万一他们之中有人乘乱起一把火,常家的基业……
想到这里,常老夫人忙厉声道:“峰儿,退下!”
常玉峰转身道:“娘……”
“退下!”常老夫人喝退儿子,仍然坐在椅上,苦苦一笑,依然向明心大师道:“大师,他们各位都已说明了来意,老身也都明白了,既然由大师领头前来,不知少林有何要常家交待的事,就请一并说明了吧!”
明心大师高诵佛号:“阿弥陀佛,老夫人,他们所说的话都是事实!”
常老夫人原见少林一门没有发生事故,所以才点明要明心出面,料定以金陵世家与少林的交情,最少明心大师会说些劝解的话。把门前的局面缓和下来,再也料不到他是站在对方一边的。
常老夫人闻言,只好一笑道:“大师是何以知道都是事实呢?”
明心大师正色道:“除了武当派黄可依被杀或被掳之时者衲不在场之外,其余贫僧或亲眼目睹,或是有本寺弟子在场!”
常老夫人眼见靠明心大师缓颊无望,只好道:“那大师今日也是为兴师问罪而来?”
明心大师忙道:“一门一派恩怨事小,老衲是为了三公子与血魔结为—体,将要掀起五十年前同样的血腥浩劫,特来请教老夫人!”
一侧的常玉峰实在忍不下这口怨气,腾身一跃,手按剑柄,怒冲冲地道:“都给我住口!”
群众当激怒之时,乃是群龙无首的盲目冲动,常玉峰这样作势欲斗的架式,更加惹起了大家的怒火。
雪山慧灵因掌门横死,报仇心意尤其强烈,一摆手中拂尘,戟指常玉峰道:“常家子弟个个嚣张,不知赔礼认罪,还想仗势欺人!”
她说着,不待话落,振腕扬起软丝铁拂,一招“飞凤出巢”,直扫常玉峰面门。
常玉峰既急又气,长剑来不及出鞘,连着剑鞘上扬,护住面门,口中大喝:“要撒野!看本公子教训你!”
“咔!”的一声,千百根柔钢细丝,扫在剑身之上,两人各退十步,乃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大厅中顿时乱成一片,兵器出鞘之声此起桩落,眼看一场混战即将展开。
明心大师一见,忙对常老夫人道:“常夫人,你要拿个主意!”
“大师,各位找上门来,常家是宁为玉碎!”
她口中说着,人也站了起来,探手从袖内取出子母连环珠,故意扬声道:“老身人是老了,子母连环珠还不老!”
在场之人均清楚子母连环珠的威力。比刀剑凌厉百倍。
因此,耳闻老夫人之言,不由各自抽身戒备,手中兵器虽都亮出,但也只顾护住中庭,不敢轻易出招。
明心大师微微—叹道:“常老夫人,千万别伤了和气!”
常老夫人并非真的要动手,只不过要压压大家的气势而已。
此时,目的已达,一面挥手令常玉峰退下,一面道:“大师,你说和气,常家最讲和气,逼到无法讲和气时,也是无可奈何。”
明心大师道:“并非贫僧偏袒,各门派的委屈,老夫人无一言安慰,令公子又率先出手,贫僧认为是使大家不满之事。”
“老身对各位指责之事,完全不知,要如何安慰?”
铁冠道长插口道:“那血魔重现之事,又如何向武林交代?”
“问过小儿才能了解事实,其余之事也等外子回转金陵,再烦各位大驾前来,如果各位所有是实,常家自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答复。”
明心大师点点头道:“既是如此,但不知常大侠何时回返金陵?”
“拙夫何时回返,当无讯息,但我姑且作主,三个月之内,必有交代。”
“老夫人乃巾帼英雄,贫僧信得过,但是……”
“但是什么?”
“事关整个江湖,贫僧不便贸然作主!”明心大师转向众人道:“各位有何高见,不妨当面说清楚!”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
半响,铁冠道长突然越众而前道:“空口无凭,我们身负血海之仇事小,血魔重现关系武林事大,不能凭三言两语就这么轻易打发我们!”
“对!铁冠道长说得对!”
“我们不能这么便宜了她……”
又是一阵乱哄哄地吼叫起来。
明心大师摆摆手,转对常老夫人道:“老夫人,贫僧有一个不情之请,说出来若有得罪之处,尚请原谅!”
常老夫人道:“大师有何主意,请你明引”
“请老夫人提出一个实际的保证?”
“老身的话不能算保证吗?”
“贫僧说的是具体的保证。”
“怎样才算具体保证?”
明心大师指着大厅正面高悬的金匾,朗声说道:“请以这块常府的御赐金匾为保,夫人以为如何?”
“金匾!大师要带走这块金匾?”
常玉峰大吼道:“办不到!”
明心大师忙道:“不敢!贫僧不敢带走。”
常老夫人不解道:“那大师的意思是……”
“贫僧只是请老夫人当着众多同道之前,将御赐金匾摘下,三月之后,诸事澄清,由贫僧会同八大门派十六帮会同道,细吹细打重新悬挂。”
众人闻言,不由暴雷似地叫起来——
“对!大师的话对!”
“摘下金匾,表示诚意!”
“快!快……”
“摘下来!摘下来”——”
常老夫人心如刀割,金匾乃是常家的数代荣誉挣来的,金匾象征着常家的门楣,金匾摘下,就是金陵世家的羞辱。
然而,大厅的情势异常明显,即使是常家上上下下舍生拼命,也难保不死伤累累,元气大伤。
而且,从此江湖上各门各派都变成了死对头。常家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金陵世家四个字不但没有荣誉。必然是遭人攻击的对象,金匾也变为“祸水”了。
如今若是暂时摘下来,不过一时的屈辱,事情真的弄不明,金匾乃是早晚要摘下来,即使不摘,也毫无价值可言。
一旦弄明白之后,由各大门派鼓乐重新顶礼悬挂,岂不更增加了金匾的荣耀。
想着。她咬牙对明心大师道:“好!依大师之言。者身答应你摘F金匾。”
话声未落,大厅后常三公子一跃而出,大声叫道:“娘!且慢,金匾摘不得。”
常老夫人答应摘下金匾担保,自明心大师以至各武林无不欢声雷动,此时一见常三公子现身而出,并且拦阻摘下金匾,个个怒形于色。
常三公子先向老夫人恭声道,“娘!事情由孩儿而起,他们找的入是孩儿,由孩儿来了断。”
明心大师正欣喜自己的主意不错,难得常老夫人接受,一场血拼可以避免,不料在紧要关头常三公子突然出现。
就好比煮熟的鸭子飞掉,不免懊恼地道:“三公子,贫僧一片苦门婆心,不过为了息事宁人!”
常三公子道:“多谢大师被人找上门来,想息事宁人也办不到!”说着便向大厅之中朗声道:“哪位朋友要摘金匾,请说出来?”
铁冠道长怒冲冲地道:“正主儿露脸了很好,那就不必摘匾了,是死是活,交出本门弟子黄可依。”
常三公子冷冷一笑道:“铁冠!你听着,若是你单独前来,金陵世家以礼相待,我常玉岚也会恭听教益,对你合理交待,现在聚众滋事,仗势欺人,凭着人多,存心并不是来讲理的,亮剑!”
他剑眉直竖,星目含威,并没有抽出长剑。
只是一双空手,错掌蓄势待发。
常玉峰一见弟弟不曾带剑,急忙将自己手中剑递上道:“二弟,剑!”
常三公子摇摇头道:“大哥,侍候娘吧!凭武当的三招两式,还用不到常家断魂七剑!”
“好狂的小辈!”铁冠道长虚扬长剑,挽起斗大剑花,人剑合一,直向常三公子扑到。
常三公子不慌不忙,吟吟一笑,口中喝道:“来得好!”
未见他举步移位,只是双掌乍合即分,左前右后。
紧接着迎着铁冠道长的来势脚下滑动,左手化掌为拳,直插铁冠挥剑的右手手腕,右手掌式不变,手推向铁冠的肩胛印去。
快如闪电的两条人影倏地一分。
但听“呛啷”一声大响,铁冠道长手中剑抛在地面,左肩如同被重物击中一般,整条手臂垂了下来,摇晃不已。
铁冠的额头豆大汗珠滴到脸上,痛苦得咬牙咧嘴,狼狈至极。
常三公子仿佛丝毫没动,谈淡的神色,含笑道:“恕我无礼,哪位还有兴致,我常家的金匾摘不得,这双肉掌却可奉陪。”
铁冠道长一招落败,长剑出手,人也带伤,在场之人莫不大惊失色。
因为,常家断魂剑在武林之中有“常门七剑、万邪断肠”的谚语,乃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相同的,武当一门也是以剑法称誉江湖,铁冠道长又是三元观“铁”字辈的高手之一,仅次于掌门铁拂道长而已。
最不济也该在百招之内才能分出高下来,现在一招初接,就落得如此之惨,怎不大出众人意外。
武林中人大都有“争气不争命”的习染。
常三公子一招出手,应该将众人镇慑下来才是。
然而,慧灵有丧师之痛,飞云要报师兄之仇,两个人使了个眼色,双双越众而出,不对常三公子出招,反而指着常老夫人喝道:“瞧见了吧,他原来是你们常家调教出来的凶手,老太婆。
你还狡辩吗?”
常三公子大怒,厉吼道:“有本事对本公子来!”
他的话未落音,人已欺近,双掌“长虹射空”,左取慧灵,右推飞云,似乎怒极而发,带起的掌风霍霍有声。
比之对付铁冠,力道大了许多。
慧灵但见迎面一个血红的巨灵之掌,忽然化作千百万只,不分左右前后,向自己拍到,急切间措手不及。
等她扬起拂尘为时已晚了,觉着胸前一震,喉头发甜,“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摇摇欲倒!
另一边的飞云,戒刀尚未出手,肋下痛如刀扎,暴吼一声,庞大的身子像半堵土墙,仰面跌在当地。
两人同时重伤,大厅上一阵哗然,除了明心大师之外,全都亮出了兵刃,兔死孤悲,有道是“打死和尚满寺羞”。
虽然大家都知道常三公子的怪异掌法难以抵挡,但也抱着“敌忾同仇”的心情,发一声吼,将常三公子围在核心。
只是,谁也没敢出手抢攻。
明心大师见此情景,心中不由一凛,忙向正位上的常老夫人道:“老夫人,万万使不得,纵然要拼个你死我活,刀剑无眼,胜负乃未定之天!”
常老夫人不知怎的,只顾凝神而视,仿佛心中在想着什么重大之事,对当前一触即发的场面,似乎完全不知。
明心大师又道:“老夫人。常家乃金陵望重一时的名门府第,要是变成了杀人的血腥屠场,岂不坏了祖传基业,老夫人三思!”
此言果然大大打动了常老夫人。
她这才如梦初醒,喝道:“岚儿,休得鲁莽!”
常三公子被围在核心,双掌作势,不敢大意,闻言忙道:“娘!孩儿是要让他们知道金陵世家不是好欺负的!”
他说话之时,不免分神。
原本围在他四周的一群,本是各门各派的高手,所以不先进招,就是要等常三公子分神之际乘虚而入。
因此,铁冠道长发一声喊,挺剑直逼常三公子左肩,另外右侧的几个峨嵋弟子,一声不响,戒刀挥砍过来。
“常哥哥不要怕,我来了!”
恰在这时,南蕙如同飞将军从天而降,飘身落在常三公子面前。
她是初生的犊儿不怕虎,天真无邪的心中,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既不问,更不管有什幺后果。
人才落地,分掌直拍常三公子右侧袭来的五个峨嵋弟子。
但见她人如穿花蝴蝶,掌影如翻江倒海,峨嵋弟子还没看清南蕙的路数,已惨叫连连,五个人一样的胸前如遭铁锤重击。
哇哇哇!血光刺目,腥味冲鼻。
常三公子一见南蕙出手,知道事态不妙,但来不及拦阻,眼看五个峨嵋弟子口吐鲜血摇摇欲倒。
常三公子游身闪过铁冠道长刺来的一剑,口中大叫道,“南蕙,不要伤人!”
南蕙一招得手,重创了五个峨嵋弟子,童心大乐,娇声叫道:“蛮好玩的,难得练练筋骨!”
她口中说着。舍了右侧重伤的五人,一拧腰,从常三公子头上掠过,左手并指如戟,右掌倏地一收,迅雷奔电硬向铁冠拍出。
这一招变化之快,神鬼莫测,出手之裂雷霆万钩。
铁冠道长被常三公子逼退在前,还没回过意来,忽然一阵掌风,像一阵猛飚似地扑到,凌厉得锐不可当。
风势渐来渐烈,令人喘不过气来。
铁冠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切问不敢硬接,八卦散招步法,快如兔脱侧移三步,险些挨了一掌。
脸上惊慌失色,吓出—身冷汗。
南蕙掌上功夫在洗翠潭浸淫了十余年,只是缺少实战经验,一掌拍出,见对手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不由吃吃笑道:“牛鼻子老道,你跑的比兔子还快,来呀!”
她并无意以言语污辱铁冠。
但铁冠乃是武当长老的武林硕彦,怎能当众忍得下这口气,对手又是个黄毛丫头,脸上更加挂不住。
因此,咬牙怒道:“丫头,找死!”
他振腕抖剑,又扬声对外围众人道:“各位,大伙上!”
众武林眼见南蕙狂态,怒气难平,此刻听到铁冠道长一声招呼,不由雷应一声:“咱们上!”
南蕙站立核心,一掌平胸护住“子午”,一掌斜削待发,口中嘻嘻笑道,“越多越好,统统来!”
众人更加恨得牙痒痒的,各抡兵刃,齐扑向前。
铁冠怒极出手,“云龙夺珠”剑尖抖动之下,化为点点星芒。
刺向南蕙的咽喉大穴。
就在此刻,黄衫飘扬,人影箭般地射到,左臂挥动,拦住了铁冠道长,右手比掌为抓,紧握南蕙手腕。
口中朗声高叫道:“有话好说!南姑娘,你是从来不生气的呀!”
南蕙手腕突然被制,正想翻掌弹去,闻言不由笑眯眯地道:“是司马大哥!”
司马骏含笑点头,然后拱手对着众人施礼,急上几步,朝着正位上的常老夫人恭身道:“小侄司马骏叩拜伯母金安!”
常老夫人忙道:“贤侄少礼!”
司马骏又向明心大师行礼,肃容道:“大师清安,大师德高望重,少林为武林尊重的名门正派,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也算功德无量。”
他这几句话虽然大方,却不得体,因为语意之中,隐然有责备之意。
明心大师焉能听不出言外之意?
只是一则自己未能阻止双方的杀戮,二则难得司马骏及时出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三则司马山庄领袖武林。
司马骏手底下的确不亚于当年的司马长风,就是适才出手一招,拦住了铁冠道长固然不易,压制住掌风凌厉的南蕙,却是一般高手能力所不及的。
因此,故作不懂,苦苦一笑道:“少庄主,你算是及时雨,来得正好,贫僧非不为也势不能也,阿弥陀佛!”
常老夫人这时由座上站了起来,高声道:“各位武林同道,适才—场误会,虽由犬子玉岚引起,但是这位南姑娘乃是在常家作客,而且昨晚才到金陵!”
铁冠道长怒发冲冠,怒不可遏道:“原来是你们请来的打手。”
常老夫人厉声道:“道长,你是名门长老,不可信口开河。”
明心大师生恐又点燃战火,忙劝道:“铁冠道兄,请听常老夫人把话说完!”
常老夫人接着道:“老身虽是女流之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三个月之内,外子回与不回,对各位必有交待。”
铁冠道长因为适才受尽窝囊,所以火气特大,旧事重提道:“空口无凭,摘下金匾担保!”
常老夫人冷笑道:“老身先前已经答应,无奈各位手下留情,让小儿玉岚一招,这一招既得罪了各位,再要摘下金匾,就失去承让的意义了。”
众人七嘴八舌,吵嚷了起来。
司马骏双手高举,朗声笑道:“各位,适才我已请教过明心大师,才弄明白今天各位齐集金陵的真象。
“既然各位一定要保,假若承蒙看得起的话,愿以司马山庄担保,若有人觉得司马山庄不够分量,现在可以明说,也可以出来拒绝。”
司马山庄乃武林的泰山北斗,俨然是江湖盟主。
况且,谁愿意站出来与司马山庄为敌?
更明显的是司马骏的话,就有“谁不服谁出来”的威胁口吻,江湖多事之秋,任何人也不敢与司马山庄作对,与司马骏翻脸。
众人互望一眼,谁也没敢吭声。
司马骏又潇洒的道:“既然各位看得起司马山庄,赏司马骏的脸,在此谢过,三个月之后,我们仍在此相聚,问题必会真象大白,请吧!”
明心大师首先向常老夫人打个问讯道:“有扰老夫人福祉,贫僧告辞!”
接着,对司马骏道:“少庄主不但风采翩翩,而且办事爽朗明快,贫僧佩服,真是英雄出少年。”
“大师夸奖了!”司马鞍拱手肃客,徐步走向铁冠,道:“晚辈多有失礼,改日再行谢罪,道长,恕不相送了!”
铁冠红着脸,借机下台道:“少庄主一言九鼎,咱们三个月之后再来候教!”
明心大师为首,一众武林也不向常老夫人告辞,鱼贯在明心大师之后,带着一脸怒意离去。
金陵常家的庭园,是石头城胜景之一。
“来雁亭”是建在水榭之滨,四周生满了紫罗,沿亭自然的叠些奇形怪石,石隙中翠叶红花的海棠,夹杂在长叶剑兰里,格外秀逸可人。
亭子内灯火辉煌,丫环仆妇穿梭不停,送酒捧菜,进进出出。
常老夫人举杯对客位上的司马骏微笑道:“少庄主,老身敬你一杯,你三言两语化解一场纷争,老身甚为感激!”
司马骏肃立而起,捧杯道:“伯母敬酒,小侄实在是不敢当。
也不过是凑巧而已,何况,就是小侄不来,凭玉岚兄的那几掌,铁冠也是无可奈何,就连明心大师怕也不是玉岚的对手!”
他说到“那几掌”三个字,特别提高了嗓门,加重语气,还淡淡的一笑,瞧了瞧常三公子。
常老夫人原本微笑的面容,微有不悦之色,但是,随即道:“少庄主见笑,不知老庄主安泰否?少庄主南来有何贵干?”
“托福!家严命小侄向伯母请安,伯母,小侄此来是专程拜谒!”
“哦?贤侄有事?”
“正是。”
“请问——”
“是来向伯母您讨一杯喜酒的!”
“噢!是替三小儿做媒来的?承蒙看得起。千里迢迢的跑这一趟,但不知对方是哪一家?”
常三公子风流倜傥,并且眼界甚高,外出邀游的日子多,在家的时候少,又因他闯荡江湖时,随身带着四个美貌年轻、武功又好的婢女,一般民间女子自认高攀不上,官家或武林世家,也不敢妄想配婚,以至迟延下来。
常老夫人何尝不认为这个儿子的婚事很堆找到门当户对的!
另外,常老夫人向时认为,假如能给常三公子娶一房媳妇,他野马流云般的性情,一定会安定下来。
因此,她才很有兴趣地追问着。
司马骏缓缓坐下,笑道:“伯母,找这个媒人说来惭愧,对方是玉岚兄自己订下的,我只是捡一个现成的大媒来讨伯母的赏而已!”
常老夫人惊讶的望着坐在下首的常玉岚。
常玉岚比他母亲还惊讶,茫然道:“司马兄,小弟不懂你的意思,我自己订的?我自己何时订过准家小姐了?”
“哈哈!常兄,难道你还害羞吗?”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司马骏又时常老夫人拱手为礼道:“常兄可能是未经禀告,在外订下亲事,还望伯母不要追究!”
常老夫人摇摇头道:“只要名门正派,老身也不会拘于世俗古礼。”
常玉岚急急道:“娘!孩儿没有!”
谁知,司马骏却道:“常兄,小弟可带来物证啦!”
“物证?”常老夫人一愕。
“是的。”司马骏道:“是常兄给对方的信物,对方持之物,常家严为媒,家严才派我专程前来金陵,恳求伯母赐准。”
常三公子这可急了,大声道:“什么证物?你拿出来!”
司马骏点点头道:“小弟把它带来了。”
说着,从怀内取出一个朱红绣帕小包袱来,仔细的打开,却原来是常玉岚的杏黄剑穗,剑穗盘结上系着一块玉佩,玲珑剔透。
司马骏拿着剑穗,轻抖一下道:“常兄,剑穗为凭,也算是武林一段佳话,你又何必否认呢?”
常三公子肺几乎要气炸了,急道:“剑穗是我的,不错,可是这与亲事完全无关,终身大事,岂可凭剑穗就决定!”
常老夫人也看清了那杏黄剑穗上系的玉佩,是常玉岚十二岁授剑大礼上自己亲手替他系上的。
她见自己的儿子急得脸色通红,连连推辞,误以为是怕羞,或是怕自己责备,因此慈祥地道:“岚儿,不要急得那样。”
“娘!不是的!”
“娘先问你,你的剑穗为何落到别人手里?”
“娘……”
“听我把话说完!”常老夫人转向司马骏道:“是也罢,不是也罢,贤侄请先说说对方是哪家闺秀,让老身作主!”
司马骏闻言,喜笑颜开地道:“伯母!这段姻缘可能是三生石上早已注定!”
“此话怎讲?”
“伯母!对方与司马山庄并无渊源。”
“哦!那对方怎会找上贵庄呢?”
“是这样的,日前,忽然有人持帖到敝庄来访,自称是兄妹二人,哥哥叫江上寒,妹妹叫江上碧。
“当时取出这条剑穗,声言与常家订下婚约,常三兄留下剑穗做为信物,只因金陵世家声誉满武林。必须有一大媒,因此,他们再三恳求家父出面为媒,成全此一良缘!”
常三公子勃然道:“岂有此理?”
常老夫人皱起了眉头,沉吟着道:“江上寒,江上碧,武林中,从来没听说过这两个陌生的名字。”
司马骏道:“伯母!这个江姑娘小侄见过,却是端庄静娴,要是论门第,也许是高攀了些!常言道:娶妻娶德,伯母以为如何?”
常三公子大叫道:“娘!绝无此事,千万不可相信!”
常老夫人见他失态,沉声道:“这剑穗呢?”
常三公子点点头道:“剑穗是孩儿的,至于婚姻之事,全是谎言!”
司马骏笑道:“常兄,话可要说明白,纵然是谎言,也是江家兄妹的谎言,小弟是奉了家父之命,家父也是听了江家兄妹之言。
“司马山庄与贵府忝列世交,家父见了这剑穗,不能不促成好事,常兄若是已有反悔之意,那又当别论!”
这番话,有多方面的意义,有责备、有立场,把责任椎到常玉岚的身上,非常动听而理直气壮。
常三公子想把江上碧赖着把剑穗骗去之事说出,但是孤男寡女深夜拉拉扯扯的情形,实在难以开口。
当时的情形,若非当事人,真难理解,况且若说自己受人欺骗,总有些丢脸。
因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眼见常玉岚脸上尴尬的神情,判断必是事出有因。
但她怎么也想下列剑穗是被别人巧妙骗走的。
老夫人对司马骏的话焉能听不出,于是苦苦一笑道:“少庄主,小儿生性不羁,对于婚姻大事也非三言两语就能定夺。
一则老身也想见见那位江姑娘,二则你常伯父出外未回,这件事还要稍缓之后。再烦劳你撮合成全!”
司马骏道:“伯母说的极是,不过……这剑穗?”
他抖抖手中剑穗,含笑望着常玉岚。
常老夫人忙道:“啊!少庄主,金陵常家是识理的,在事情没有决定之前,剑穗当然还是留在少庄主那里,不然你何以向江姑娘交代。”
司马骏明知老夫人会这样说。
因此,他仔细地把剑穗包好纳入怀中道:“如此,小侄告辞!”
说着,又起身走向久未说话脸上一片愁云的南蕙身边,朗声道:“南姑娘,都是在下失礼!一直为了你常大哥的婚姻大事噜嗦丁半天,还没敬姑娘一杯,等你常哥哥洞房花烛那天,再补敬你好啦!”
说着,一只手温柔地搭上南蕙的肩头,轻轻按了下,低声道:“再见!”
南蕙天真无邪,不过男女的感情是一种天性,对于常三公子,南蕙有一种亲密的微妙情感。
同时,常三公子是她第一个结交的男性,又是父亲死前将自己托付给他的人。
南蕙自幼在深山幽谷里长大,虽没有儿女之私的居心,但圣人说“及其少也则慕少艾”。
何况常玉岚风度翩翩,气度不凡,的确是少女心目中的理想偶像。
南蕙只是觉得面对常三公子,有一种自然的喜悦起自内心。离开之后,就有一种莫名的思念。
她先前听到司马骏来替常玉岚做媒提亲,又有剑穗为凭,心中不自觉地想到“常大哥要娶常大嫂子”。
但此刻经过司马骏这么特别强调地一描,可描黑了,也把南蕙点醒了。
想到常三公子一旦成了亲,自己就不能与他朝夕见面了,常哥哥也不会再带自己出去邀游五湖四海了。
她想:“常哥哥为什么不娶我呢?”
想着,不由悲从中来。
但姑娘家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在酒宴前哭起来,于是低头道:“司马大哥,你要走了吗?我送你!”
南蕙在常家乃是一个客位,常言道:“客不送客”。
不料,常老夫人闻言却道:“也好,南姑娘,你代老身送送司马少庄主吧!”
常三公子大感意外,忙道:“我送司马兄!”
常老夫人道:“玉峰去送客,我有话要问你!”
常玉峰应声而起,同南蕙去送司马骏。
常老夫人目送司马骏去远。忽然把脸一沉,大声喝道:“玉岚,给我跪下!”
“娘!”
“跪下!”
常玉岩也莫名其妙,道:“娘,三弟有何不是之处,请娘息怒明示!”
常玉岚也道:“剑穗之事,乃是孩儿一时大意被江上碧花言巧语骗去,孩儿向来洁身自好,娘是清楚的。”
“我问的不是剑穗的事。”
常三公子茫然的望着母亲。
“剑穗纵然是你摘给别人做为信物,婚姻大事要两厢情愿,娘不会勉强你,也不能说因为有了剑穗,便赖着非要论及嫁娶不可。
“既然如此,孩儿并没犯什么错,为何使娘生气?”
“哼!我问你,你是不是常家的后代?”
“儿是娘生娘养,一手扶持大的,当然是常家的后代!”
“常家在武林中有没有小小的名声?”
“金陵世家无人不知。”
“凭什么?”
“爹娘仁义处世待人。”
“武功方面呢?”
“常家断魂七剑!”
“噢!你在大厅之中,面对天下武林,用的是哪家武功?”
常三公子不由语塞,怔怔地型着母亲,说不出话来。
常玉岩也猛地想起,三弟不但没有用断魂剑法,连剑也没用,不由道:“不是娘问起,儿子没有留意,二弟,你那凌厉怪异的掌法,是哪门功夫?”
常三公子顿然想起,那掌法是在洗翠潭接受了南天雷的熏陶,自己不分日夜地研习鹿皮上的“血魔秘笈”。
日久以习,不自觉的就使用出来。
然而,自己并不是从第一招起。只能算是散手,依势借用而已。
因此,他忙道:“小弟只是随机应变而发,淡不上什么门派。”
常老夫人闻言,如同火上加油喝道,“你给我住口!”
“娘!我……”
“你以为别人都是睁眼瞎子不成,刚才司马骏就特别点出你的掌上功夫,只是他不便说明而已。”
常三公子这才想起司马骏的语气,分明是已瞧出了破绽。
常老夫人目光如炬,盯在常三公子脸上,十分严厉地又道:“血魔掌是谁教你的?”
常三公子料不到母亲一语道破,急忙“咚”的一声,双膝跪下道:“孩儿知道错了,这套掌法并没有存心学习,只是看了这掌法的秘辛,所以……”
“哼哼!”常老夫人冷哼两声道:“难怪别人激你勾引邪魔歪道,原来你真的半点都不假。
“小畜牲,你数典忘宗,金陵世家百年的家风门楣,眼看就要断送你的手上,你对得起你爹吗?对得起九泉下的列祖列宗吗?”
常二公子见母亲越说越有气,忙道:“孩儿知错了!请娘息怒!”
常老夫人大声喝道:“还有那个什么南姑娘,她就是惹祸的根苗……”
说到此处,南蕙正巧从外面进来,闻言还笑嘻嘻地道:“伯母。
怎么提到我啦!什么惹祸的根?”
她兴致勃勃的只管叫着进门,忽见常三公子跪在地上,常老夫人面如寒霜,常玉岩绷着脸。
不由奇怪地又道:“咦!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常三公子用手轻扯南蕙的裤脚,随着眼神道:“没你的事,少开口。”
常老夫人怒不可遏地道:“怎么没她的水,南姑娘,金陵世家乃名门正派,我们在武林中从没有仇家,江湖上没有敌人,希望你能谅解我这个不孝的儿子!”
南蕙完全不明老夫人说活的意思,眨眨眼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常老夫人紧接着道:“大有关联,邪魔外道,我们常家不但不交往,而且也不欢迎的。”
南蕙劈口道:“那也不是邪魔外道呀!”
“嘻嘻!”常老夫人冷笑声道:“南姑娘,你瞒不住了,大厅上那两下子,瞒小一辈的江湖朋友可以,我的老眼还没昏花,你是不是血魔门的后代?”
南蕙坦然地道:“是!我是血魔的后代,血魔门是邪魔,还是外道?谁是正派?”
“我们常家是正派!”常老夫人被南蕙的言语顶撞,怒气更高:“武林之中准都知道血魔是邪魔外道。
“五十年前血魔横行江湖杀人如麻,现在血魔重现的谣言四起,你南姑娘所到之处,必然会引动杀机,必是惹祸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