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身处险地,对于暗香精舍的周遭环境一无所知,尤其百花门的内情,加上乐无穷的敌意。
常言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又想:是君子不吃眼前亏:一旦翻脸,除了自己立刻有生命之危外,南蕙以及四婢,连同无情刀纪无情的四个刀童,也必会无一幸免。这不是他想见的事。
想到这里,常三公子强打笑脸说道:“门主,不要扫了酒兴,再说,生气发怒,是有碍门主你的美丽无双的容颜啊!”
百花夫人柳眉上掀道:“美丽?嘿嘿!二十年的折磨,早已水流花谢,若是时光倒流,也许……”
她斜睨的双眸,无限柔情地望着常三公子。
常三公子心头立刻感到一震。
这眼神好生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只是……
忽然,常三公子想起来了。
这是蓝秀的一双魅力无穷的眼神,曾经给予自己无限震撼,也倾倒了纪无情,使二人心甘情愿受她指使,连生命也可牺牲的眼神。只是,百花夫人的眼神之中,似乎缺少了一些什么!
这就像星—碗甜汤,百花大人的这一碗,没有蓝秀的那碗甜得沁人心睥,甜得又香又醉人而已。
百花夫人见常玉岚凝神不浯,莲步轻移,柔声道:“今晚的话到此为止,明天你立刻派莲儿回金陵,我们等你父母的佳音!”
这句话如同皇恩大赦,常玉岚忙道:“遵命!”
百花夫人顺手取下一盏纱灯,道:“桂林右边是我的读书之处,你就委屈一点,芙蓉被我打发开,没人侍候你!”
本来是十分尴尬的局面,料不到就在她三言两语之下,一天的云雾尽散,忙接过纱灯,拱手告辞。
出了精舍,依然听到百花夫人一声幽怨叹息。
常玉岚摇摇头,苦笑了下。
折过桂林,就是一明两暗的书房,布置得十分典雅,东边的一间床帐整齐,洁净异常。
常玉岚也不过是刚把手中的纱灯挂上琴架一角。
忽然,屋角暗处,窜出一个小巧的身影。
常玉岚猝不及防,忙的斜跨半步,右手急如星火,探臂一击,抓个正着。
“常公子!是我!”
原来隐在暗处的小巧身影,乃是翠玉。
常三公子在这急切问一抓,不自觉地用了七成力道,翠玉斜着身子,显然被抓痛了肩膀,但她还是忍痛迈步,卟一声,将纱灯吹熄。
常三公子本想当面向百花夫人追问翠玉的下落,只因情势所迫,不愿多生枝节,此时一见翠玉,不由大喜过望。
一则,已知翠玉无恙,而且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
二则,有了翠玉留在百花门,等于多了一个心腹耳目。
三则,暗香精舍内情,从翠玉口中可以明了。
因此,他拉起翠玉的手。低声道:“是门主叫你来的吗?她对我们的事……”
准知翠玉伸出一手,掩住常玉岚的嘴,十分紧张地道:“事情紧急,我不能多说,更不能多留,是偷偷来的!”
“哦!”常玉岚虽然在黑夜之中,两人面对面,也隐隐之中可以听出翠玉的心跳加速,气喘吁吁,显然内心既紧张又怕。
因此,忙安慰她道:“有话慢慢说!”
“你能不能设法救一个人出暗香精舍?”
“谁?”
“丁老爷子,“妙手回春”丁定一。”
“他?他不是在盘龙谷……”
翠玉的手有些发抖,拉着常玉岚的一只手连连摇个不停道:“被门主抓来了,现在关禁在菊花坞假山的地牢之中,而且身受重伤,非常危险!”
常玉岚焦急地道:“为什么?”
“为了你。”
“我……”
“要不是你,丁定一老前辈不会碍到百花门,甚至百花门根本不知道他在盘龙谷中隐居……”
常玉岚先前尚有些犹豫,因为自己本已置身在陷阱之中,对于救人,必须慎重而行。
如今听翠玉之言,不仅有一种愧疚之感,也有责任感,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岂能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因此,他连连捏了几下翠玉的手,表示感激,也表示救人的决心,口中道:“救出丁老伯之后从何处能出精舍,我可是分不出东西南北来!”
翠玉道:“出了菊花坞,不要进入竹林,绕林而行,就是汴水河岸。”
就在此刻,月光将要西沉,忽然印了一个人影,在窗棂花格之上一晃而过。
“什么人?”
常玉岚何等机警,身在险地,耳边虽在听翠玉说话,双眼余角,早已扫视着窗外,发现人影口中喝着,人也掀窗而出。
月光下,夜色正浓。
秋虫争鸣,万籁俱寂。
哪有一丝人迹。连个鬼影也没。
常玉岚仍不放心,落地游目四顾不见人影,立刻弹身上下屋面,依旧是深深夜色,不由暗道:“此人身法好快!”
返回书房,翠玉伏在窗前,粉面铁青,语意哽咽的道:“事机已泄,适才人影,可能是乐无穷!”
常玉岚见她楚楚可怜,心中甚为不忍,道:“翠玉,你跟我走!”
翠玉摇摇头,腮边虽在挂着两行清泪,面上却带笑道:“不!”
“为什么?”
“我的命如飞絮落花,既不能侍奉公子一生一世,也不能对公子有任何帮助,徒然增加你的麻烦,何苦!”
“你为我连性命也不顾,我心里明白!”
“此时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天色—亮,救人就不容易,我们分头行事,你去救丁老伯,我去放莲儿姐姐她们!”
常玉岚点点头,又道:“记着,你无论如何,要随莲儿她们一齐走,不要等我,传我话要莲儿她们回金陵!”
翠玉瞧瞧天上的斜月道:“你快去。我会告诉莲儿姐姐!”
她说到这里,双手掩着脸,悲不自禁,只差没有哭出声音来,从抽动的双肩,可以知道她伤心欲绝的样儿。
英雄气短,
儿女情长。
常玉岚对于翠玉,这分情感十分微妙。
因为,两人之间淡不到儿女之私,但他们的相处不但是起于男女之间的关系,而且也有过赤裸相见的假凤虚凰时刻。
在常玉岚来说,那是基于一种权宜之计的需要,也可以说是一种要达到保护自己的手段,心灵里,完全渗不进半点感情因素。
而生为女孩儿的翠玉却不然。
即使是被客观的情势所边,与一个年龄相若,又是英俊的美少年,两人赤裸相拥,怎能禁得住那分抹不去推不开的印象,哪能忘却那种不平凡的情景。
翠玉她是以仰慕开始时常三公子留情,才有泄漏百花门秘密以生死做赌注,是对男性追寻的自然动机。
除了善良的天性使然外,免不了也渗杂着颇多的情爱。
经过多日的相处,她才发现自己与常三公子之间,有极大而不可缩短的距离,也就是说常三公子绝不可能娶叶百花门的婢女为妻。
女儿家对终身大事落空,甚至幻灭,往往会万念俱灰,感到生命毫无意义。
翠玉就处在这种渺茫的境界之中,内心里,她已把此时此刻认定了是生离也是死别,所以她呜咽地出了书房。再三回头。
常三公子心头虽然十分悲楚,无奈情势不容他片刻迟疑,从怀内抽出一条白色汗巾,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照着翠玉所说,穿过菊花坞,果然有一堆磷峋的假山,而且很容易找到山洞入口。
奇怪的是既是囚禁犯人的地牢,为何没人看守?
常三公子之所以用汗巾蒙脸,心想若遇上看守之人拦阻,可以不被认出。
然后,救出了丁定一,送往汴水河畔,自己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折返精舍,免得百花夫人起疑,省却不少麻烦。
他再也料不到整个暗香精舍,仿佛都进了梦乡,没遇上半点人影。
假山入口之处,并不宽敞,但却十分明亮。原来两侧石壁之上海隔丈余就有一个巨大生铁铸成的灯盏,火光熊熊。
虽不能照耀得如同白昼,但却毫无黑漆漆的阴森气氛。
几个转弯,山洞渐渐开朗,只是渐觉潮湿。
常三公子横剑胸前,设定子午,步步小心向内行去,因为,既然无人看守,可能布有机关陷阱。
然而,他的顾虑完全多余。
已到了加锁的铁栏门前。
周遭毫无异样。
隔道铁栅门,石壁一角蜷曲成一堆的,果然是神医“妙手回春”丁定一。
不知他是沉沉入睡,还是像翠玉所说的,他已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因为他蜷卧的地方十分幽暗看不清。
常三公子略一打量,方圆不足三丈的地牢,除了丁定一之外,不说看不到别人,萧萧四壁空无—物。
他不假思索,左手两指用力,硬生生夹断了铁练,推门跳进牢房,低声叫道:“丁世伯!丁世伯!”
丁定一脸无血色,昏昏沉沉,勉强吃力地睁开失神的双目,愣愣地道:“你……你…是谁?”
曾记得初丘终南山,丁定一葛衣布巾道貌岸然,一副隐者飘逸出尘的风采,与此刻气息奄奄的垂死景象,常三公子不由为之心头一酸,忍不住悲凄,低声道:“小侄是常玉岚,金陵常玉岚!”
“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老伯,我是来救你的!你要振作一些!”
丁定一此刻已稍微清醒,再三疑视着常三公子,喘息了几下,竟然支着双手坐了起来,十分意外地道:“贤侄,你……来得好!
你想杀老夫了?”
常三公子急忙扶着丁定一摇摇欲倒的软弱身子,问道:“伯父!
你能不能伏在小侄的肩上?”
“老朽不行了!”
“试试看!老伯!”
“他们已斩断我的锁骨同双脚的主干筋络,出了地牢也是残废!”
“你同他们有这么大的深仇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的罪是我不应该通达药理,善解毒之术。”
常三公子已了解了事情的大半,冷哼哼了声道:“原来如此!”
“他们原是忘记了我,这也就是我隐居终南闭门谢客的最大原因。”
常三公子心中悔恨至极,不用说,百花门之所以发现了“妙手回春”丁定一的隐居之所,乃是由于自己北上终南求取化解血魔掌毒所引起。
因此,他下定决心要将丁定一救出暗香精舍,毫不迟疑地还剑入鞘,双腿交盘,坐在丁定一的背后道:“世伯,你定神聚力,小侄稍运内力,稳住老伯的伤势,调息精、气、神,以便脱离魔窟。”
丁定一且不答话,略一沉思道:“贤侄,你先替我做一件事。”
“老伯请吩咐!”
“把我这只左衣袖用力扯下来。”
常三公子大为不解,如此重要关头,为何要代他扯下一只已染有血迹既污又脏的衣袖呢?
因此迟疑未决,半晌不曾动手。
丁定一喘息更加紧迫,嘶声道:“快扯下来!”拉住他的左袖轻拉,整个衣袖由肩头应手扯下。
丁定一双目神光浑浊,嘴角已渗出紫色血块,但是他还是伸出无力的手,拉着那截破袖,作势向常玉岚怀内塞去。
常三公子点点头,将衣袖纳入怀中贴身处,不再征求他的意见,反手一抄,将丁定一背在背上,向洞外奔去。
“常玉岚,好大的胆!”
洞外,原来早已天明,断喝声中,乐无穷插腰岳立,拦住去路,常玉岚机警地撤身还步,道:“乐无穷,识趣的让开!”
乐无穷出乎意外地干笑道:“可以。”
“算你还明白一点江湖道义!”
“咱们谈谈条件,我立刻撤身就走,决不为难,否则,常大侠,恐怕插翅也难飞出暗香精舍!”
“小人行径!”
乐无穷得意地道:“乐无穷从来不做没有条件的事情,阁下可能还不知道我的睥气吧!”
他那一味无赖的神情,好整以暇的态度,看在常玉岚眼内,乃是打从心窝起就会感到恶心。
若是在平时,常玉岚会一言不发,给他个狠狠的教训。
可是,此时完全不同,身上背了个垂死的丁定一,又在敌情不明的暗香精舍势力范围之内,万一惊动别人,脱困的机会就减少了。
最怕的是百花夫人,常玉岚从来没跟她交过手,但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百花夫人的功力,应该是高不可测,若是惹来她,不止是逃不出暗香精舍,恐怕还会赔上一条命。
常玉岚对于生死可以不计。
然而,武林的浩劫,关系着千万人的性命。
想着,他只好忍了下来,喝道:“什么条件,快说!”
“很简单,从现在起,你立刻向百花夫人表明态度。”
“乐无穷,亏你说得出口,终身大事可以用逼迫的吗?”
“恰好相反!”
“相反?我不懂你的意思!”
·嘿嘿!你一口拒绝她,并且发誓从此远离百花门,去做你金陵常家的花花公子,我们就只当没发生今天的事。”
“哦!”
常玉岚这才会意过来。
敢情是乐无穷暗恋着百花夫人,而又不敢明白地表示,而今,常玉岚插上一脚,无异是横刀夺爱的情敌。
偏生百花夫人的心意,也没能逃得过乐无穷的眼睛,所以,一开始就把常玉岚视为眼中钉了。
常玉岚既已明白,便笑道:“我明白,原来阁下的醋劲很大,只叮惜找错了对象,常某愿意让贤,但一生从不发誓。”
“奸一个一生从不发誓,乐某姑且相信你。”
“谢了!”
说着,就待迈步起身。
“慢着!”乐无穷叫道。
“还有什么事?”
乐无穷又栏在前面道:“常老三,我再一次地警告你,若不是我姓乐的一声令下,把各处桩卡支使开去,凭你的三招两式,在暗香精舍是施展不开的,因此,这里,以后你离得远远的。”
常玉岚傲然地冷冷说道:“常某若是要来,谁也挡不住,若是不想来,准也请不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乐无穷,常门七剑,万邪断肠。你这一邪,也不会例外的,你家三公子走了!”
常玉岚突然被乐无穷激起了豪气,因此,腾起时仰天而啸,清越入云,几个起落,人已不见。
乐无穷虽然很狂,眼见常玉岚背了个半死人丁定一,并不显得身法迟钝,如同常人一般无二。
起势如同迅雷,展功快如闪电,衡量着如果真的认真比起剑来,胜算可能还是在姓常的一方。
眉头微微一皱,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一不做二不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飞奔到矮桂树丛,停下脚步,探于在怀内摸出一枚金钱,振腕着力,认定精舍檐前悬着的银钤射去。
应手发出一声“叮钤”,清脆的响声。
响声未落!
一片流云似的百花夫人已踏着矮树而出,低低地娇叱,含着无上权威:“乐无穷,为什么清晨大早的震钤禀报,是什么大事吗?”
乐无穷垂首低声道:“启禀门主、常三公子不告而别。”
百花夫人马上露出一脸的不悦之色,叱道:“大惊小怪,他可能是有重要大事,赶着回转金陵!”
乐无穷只觉好笑,表面上却道:“上禀门主……”
“还有什么事?”
“他教走了丁定一。”
“什么?”
“常三公子从地牢里教走了丁定一。”
“哦!”
百花夫人这才有些吃惊,略一沉吟,终于说道:“你快去拦住他的婢童,我自己去拦他!”
乐夫穷正中下怀,因为他本来不想同常玉岚三当六面,于是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是!”转身而去。
百花夫人迎着旭日初升的晨光,哀怨的一叹,咬牙有声。一跺脚,向汴水渡口疾奔而去。
汴水河,已近涸干,一片荒凉。
常玉岚一路马不停蹄,已经感到吃力,到了河堤上,轻轻将身后的丁定一放在地上,低声道:“世伯,稍等一下,我的篷车就会……”
“常玉岚!”
一声低沉而有说不出吸引力的声音,随着晓风飘来,十分遥远,也十分清晰,十分亲切,也十分冷漠,就是有这种奇异的感觉。
常玉岚悚然作色道:“糟!百花夫人赶来了!”
丁定一已成昏迷状态,嘴里已说不出话来,只是以手示意,半闭半开的眼睛,艰难地眨了几眨,脸上的肌肉也有些扭曲的样子。
常玉岚看在眼内,心头像扎了一把刀,恨不得代这位武林名医受这分痛苦,凑近丁定一耳畔道:“世伯安心,我拚一死,也要救你出困。”
白纱飘忽,好似天上飘浮的朵朵白云。
百花夫人已如同御风般远远飘来,人在凌空,缓缓的道:“三公子,放着大事你不赶返金陵。带着定一方便吗?”
她不像个武林人物,更不像是施毒称霸的百花门一代魔头。
常玉岚朗声道:“丁定一乃是在下的世伯,悬壶济世教人,虽有武功,数十年来从未与扛湖人交手过招,门主,他已归隐终南,为什么不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呢?”
常玉岚所以不愿翻脸,是由于有自知之明。
百花夫人功力高不可可测,自己一对一绝非对手,何况有一个垂死重伤之人,纵然自己全身而退,丁定一必遭毒手无疑。
所以,常玉岚采用攻心战术,话说得十分婉转动人,而且面带微笑。
百花夫人也报以微笑,摇摇手道:“三公子,任何事我可以答应,对于丁定一,关系重大,你最好不要插手。”
“为什么?”
“不要问理由,我所以对你没有完成任务,宁愿破例不加追究,就是因为你引领了我的人找到了丁定一,也是我日前在开封城外对你说的,将功折罪,发现了丁定一就是大功一件。”
“深仇大恨吗?”
“没有。”
“那你何必逼人太甚?”
百花夫人此时已侧立在河堤之上,两下相距大约七丈左右,她指着地上的丁定一道:“他已离死不远,你只是添个累赘而已,留他在此,体可以去了!”
“办不到,有我常玉岚在,不可能把他交给你!”
“你不要得寸进尺,要知道把我暗香精舍当成什么,任你来去自如,破囚牢、劫虐囚徒。百花门立万以来,还是第一次!”
这时,一匹黑色骏马如飞而来。
马上坐着的是乐无穷。
而他腋下夹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娇小的翠玉。
乐无穷跃身下马,把挟着的翠玉“嗵”的一声,重重地丢在黄泥地上,朗声道:“上禀门主,翠玉掩护常三公子的婢童从便道逃走。
“属下本来可以将她们追捕回来,翠玉以死拚纠缠不放,被那婢童们脱身逃逸,现将叛徒抓回,请门主定夺。”
百花夫人的双目之中,寒芒一闪而逝,立即吟吟笑了起来,徐徐地道:“原来有了内应,难怪常玉岚知道丁定一囚禁的地方!”
翠玉分明是被乐无穷制住了穴道,同此被丢在地上一动不动。
常三公子已不止一次地看出,凡是百花夫人目光有异,又面现笑容,就是要施杀乒的前奏。
因此,忙道:“夫人,我救丁定一与翠玉无关。”
不料百花夫人笑得更媚道:“她早就该死了,你还对她有情?未必吧!第一天,你们两人就瞒苦了我。”
“哼!翠玉与你之间并未曾有肌肤之亲,你也不需要按时间服用解药,以为我不知道吗!嘻!嘿嘿!”
她嘴里说着,脚下也缓缓移动,向翠玉接近。
常玉岚心知不妙,也向翠玉倒地处欺近。
谁知,百花夫人眼看已离翠玉不到一丈之地,突地一式“风摆残荷”,快如闪电斜射而起,凌空跃起,认定河堤上的丁定一扫去。
这种声东击西身法,大出常玉岚意料之外,等发现欲阻不及。
只见一道枉飚卷起,丁定一的人像片落叶,一边在空中几个翻滚,人已跌入干涸的汴水河床之中。
“卟嗵”声如腐木枯树,连叫都没叫出声。
常玉岚大怒道:“好狠!”
百花夫人脸上笑容未敛,对乐无穷道:“叛徒交给你,我要回去梳洗了!”
乐无穷应了声:“是!”
一式旋风腿。不偏不倚踢得翠玉娇小的身躯,平地弹起了丈余,也是同样地跌得七孔流血,惨绝人寰。
常玉岚先前接近翠玉,意欲插手拦阻,等到百花夫人对丁定一下手,他又抢到丁定一身前。反而被离翠玉最近的乐无穷暴施毒手,结果是两下落空,这股怒火,常玉岚再也按捺不下了。
只听“呛”的一声,长剑出鞘,戟指着道:“乐无穷,一命抵一命,本公子要你血债血还!”
无奈,此时乐无穷已跃上马背,冷哼一声道:“在下奉门主之命,要回暗香精舍,恕不奉陪!”
常玉岚振剑有声,挥起剑花弹身追上。
不料,百花夫人纱袖扬起一道劲风,让过乐无穷,拦住常玉岚,摇摇头道:“够了,情非得已,我不杀丁定一,本门施毒大计,必定完全落空,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如何化解本门独创剧毒。”
常玉岚被功风一逼,几乎倒退数步,隐隐之中似乎一层反弹的力道,像一堵墙,使自己无法冲过去。
他心中暗惊,惊讶百花夫人的内功修为高出自己许多,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百花夫人又道:“翠玉同你毫无牵扯,她只是想利用你的掩护而已,不离本门,可以由婢女升到义女。
“她若是离开本门,可以攀上金陵世家,这贱婢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两全想法,你又何必为她伤神?”
“她不应该如此惨死!”
“常玉岚,难道你要为了个婢女同我拼命?”
常玉岚仔细盘算,心忖,人死不能复生,翠玉固然死得很惨,们不能只顾这点而耽误了人事。
况且,自己虽然有心与她拚命,但也不是百花夫人的对手,纵然不计生死,了事又何补呢?
想着,嘴上可不放松道:“那么丁定一的命,该找谁来算?”
百花夫人道:“为了保护自己,为了生存,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你仔细想想吧!等你的讯息,珍重!”
语落人起,魔幻般转瞬已无影无踪。
原本宽阔的汴水河,已只剩下新改河道中间一段细流,呜咽东去。
常玉岚面对着两具尸体,倍感神伤。
他用剑挖了两个深坑,分别将翠玉与丁定一两人掩埋妥当,各用巨石刻了石碑,堪堪收拾完毕。
河堤上乐无穷骑着一匹骏马,又飞驰而来。
常玉岚一见到乐无穷,怒从心上起,仗剑大声怒喝道:“姓乐的,你不甘心,还要来送死?”
乐无穷冷冷笑道:“常兄,我们是有默契的朋友,何必怒目相向?”
“你别自作多情了!”
“哈哈!常兄是健忘还是不守诺言,纵然要反悔,也不该把在下放你离开暗香精舍的一番好意竟给马上抹煞了,至于门主她自己发现,追赶上来,不在你我的约定范围,怎能责怪我呢?”
“你追上前来。意欲何为?”
“又是误会,也是天大冤枉……”
“少废话,快说!”
“在下是奉了门主之命,替常兄你送匹马来。”
“送马给我?”
“对!”
“我不明白?”
“夫人说,此去金陵千里迢迢,少侠一向有美婢侍候,现在一人多有不便,因此要在下送来骏马—匹,赤金千两,做为回转金陵之需,常兄该不会推辞吧!”
他说完,将马缰连同马鞭递到常玉岚手上,指着马鞍上的皮囊道:“黄金在皮囊之内,五十两一锭,二十锭不会错!”
常玉岚反而脸上发烧,无法开口。
乐无穷拱手齐眉道:“常三公子,咱们若是有缘,也许会再相见,一路顺风!”
望着乐无穷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常玉岚独自在茫茫苍苍的干河床上,怅然如有所失。
一向逍遥成习的他,忽然形只影单,当然是倍觉凄凉,偏生那匹骏马仰天长嘶,回音四合,仿佛整个大地都是空无所有。
他且不上马,牵着马匹,缓缓前行。
要紧的是赶上莲儿她们。
因为,莲儿虽然十分能干,但究竟是女流之辈,群龙无首的一大阵,容易引起江湖不肖之徒的邪念。
还有一个天真纯洁,从未涉足江湖的南蕙,她是否会安安分分地听从莲儿的话?实在使常玉岚放心不下。
汴水婉蜒的河堤已到了尽头,原来已到了官塘大道,不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土墙灰瓦,像是个市集。
常玉岚这才认镫上马,向市集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