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时光,匆匆而过。
百里冰不顾忌耳目,服侍萧翎服药进食。
宇文寒涛为萧翎安排了一段很宁静的生活,七日之中,从无一人来惊扰过萧翎。
服完了毒手药王留下的最后一粒丹药,萧翎就迫不及待地运气行功,想证明自己是否还保有武功。
只觉真气行经胸肋之间,似是遇上了一股强大的阻力,强行运气,就疼痛异常,不禁黯然一叹。
百里冰看他盘坐运气之时,就悄然行到萧翎身侧,留心察看。
她心中知道,如若萧翎武功不能恢复,对他心灵上的打击太大了。
待她听到萧翎黯然的叹息,知道他没有成功,不禁心中一跳。
她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平静,柔和一笑,道:“大哥好些么?”
萧翎抬起头来,脸上是一股莫可言喻的奇异神情,盯注在百里冰脸上,瞧了一阵,道:“冰儿,我完啦。”
缓缓躺了下去,睁着一对眼睛,望着屋顶出神。
百坐冰察言观色,知道他心中感觉的打击,已超过他可能忍受的程度,那近乎痴呆的平静,正代表他内心中深沉的痛苦。
本想劝慰萧翎几句,但又觉得无从说起。
仔细看去,只见萧翎一直望着屋顶,似乎已不知自己站在他的身边。
百里冰惊骇了,悄然移动脚步行出室外,直奔宇文寒涛的住处。
宇文寒涛正在和商八、杜九商量什么,目睹百里冰匆匆行来,立时站起身子,迎了上来,道:“百里姑娘有事么?”
百里冰点点头,急道:“我怕他承受不了。”
商八吃了一惊,道:“怎么?大哥伤势有了变化?”
百里冰道:“伤势已好,人也可以行动,只是他的……”
宇文寒涛接道:“失去了武功。”
百里冰道:“他心愿未完,一旦失去了武功,只怕他会受不的。”
脑际中浮现出萧翎那痴呆的神情,忍不住泪珠儿夺眶而出。
宇文寒涛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不用急,慢慢的说出经过。”
百里冰镇静了一下心神,拭去脸上的泪痕,道:“我看他盘坐运气,大约是真气不能畅通。”
宇文寒涛道:“姑娘一直守在他的身侧么?”
百里冰道:“是的,我一直守在他的身侧。”
宇文寒涛道:“他醒来之后,说些什么?”
百里冰道:“他只叹一口气,告诉我不行啦,就躺了下去,瞪着眼,望着屋顶出神,似乎已觉不出我站在他身侧,宇文先生,你一定要想个法子救救他,我怕他会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忿而自绝。”
宇文寒涛神情肃穆地沉吟了一阵,道:“姑娘镇静些,事情早在我预料之中。”
百里冰奇道:“早在你预料之中?”
宇文寒涛道:“是的,只是那时在下还不敢断作论定,却也希望我推断有错,但却不幸被我猜中了。”
百里冰眨动一下眼睛,道:“宇文先生,可是设法子?”
宇文寒涛道:“我在想……”
百里冰道:“唉!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的神色,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平静中流现出一股哀愁,他似乎己决定自己该怎么做,使人感觉到那是种绝望的平静……”
讲到伤心处,泪水又顺腮而下。
这次,她连脸上的泪痕也未拭去,凄凉地接道:“这些日子中,我们日夕相处,我对他知之很深,他外面平坦,内心好强,他如是下了决心的事,谁也无法能劝服他。”
商八,杜九,都听得呆在当地,望着百里冰出神,不知从何接言,该说些什么?
宇文寒涛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如是能使他恢复武功呢?”
百里冰举起衣袖,拂去脸上泪痕,道:“宇文先生有此能耐么?”
宇文寒涛道:“我没有这本领,但有人有!”
百里冰道:“毒手药王……”
宇文寒涛接道:“是的,毒手药王,当今之世,只有他一人有此能耐。”
商八接道:“毒手药王千里迢迢,赶来此地,为我萧大哥疗治伤势,为什么不肯一次治好呢?”
杜九道:“那老鬼定然有所图谋,咱们备上一份厚礼,请他再来一次就是。”
宇文寒涛轻轻叹息一声,道:“贵兄弟聚藏之丰,当今之世,实无人能够及得,只是珠宝珍玩,未必能打动毒手药王那样人物的心。”
杜九道:“兄弟藏有千年老参,和甚多珍奇名药,送给他就是。”
宇文寒涛道:“世有奇药,但最重要的还是用药人,如是施用不当,奇药亦难发挥妙用,至于贵兄弟收藏药物,绝无法及得那毒手药王收藏之丰,这方法,恐也难收效。”
商八道:“这么说来,咱们是无法可想了。”
宇文寒涛道:“在下的看法,倒是有一种礼物可动毒手药王之心,那是视之无形,嗅之无味的空灵之物!”
商八道:“视之无形,嗅之无味,那是什么东西呢?”
杜九道:“天下如有此物,中州双贾倾尽所有也要买到手中。”
宇文寒涛道:“那是无价之物,无法以金银珠宝购到手中。”
商八道:“究竟是何物?”
宇文寒涛道:“亲情。”
商八、杜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亲情深如海,看来和南宫玉姑娘有关了。”
宇文寒涛道:“是的,毒手药王临去之际,已然说明,南宫玉真气岔经,无法行动,要萧翎赶往九宫山中一行,去与不去,任凭萧大侠,话是说的客气,实在暗中已用了手段,萧大侠是非去不可。”
百里冰道:“我明白了,我大哥如若不去,那就无法恢复武功。”
宇文寒涛道:“正是如此……”
轻轻咳了一声,接道:“目下,萧大侠心中也已明白,不去九宫山,武功难有复元之望,所以,他并未叫姑娘知会在下赶往探视,只是他不愿为毒手药王胁迫而去,宁可使武功失去,也不愿赶去九宫山中。”
百里冰叹道:“但他忍受不了那打击。”
宇文寒涛道:“所以,要姑娘做主了。”
百里冰怔了一怔,道:“要我做主?”
宇文寒涛道:“是的,眼下只有姑娘一人,可以劝他赶往九宫山中赴约。”
百里冰略一沉吟,黯然说道:“我明白了,宇文先生,我会劝他。”
宇文寒涛道:“为着萧大侠设想,姑娘不妨忍受一些……”
放低声音,道:“照在下的看法,萧大侠一缕情丝早已系在姑娘身上,岳小钗都无法使他移情,何况他人,姑娘何不大方一些?”
百里冰道:“如若那毒手药王,真能使大哥神功尽复,我又何在乎他多房妻妾呢?”
中州二贾听到此处,也都恍然大悟,齐齐“啊”了一声。
百里冰望了中州二贾一眼,道:“九宫山我不便去,你们陪大哥走一趟吧!”
宇文寒涛点头微笑,道:“姑娘果然是明白人,由中州二贾陪同前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百里冰凄凉一笑,道:“多承先生指点,我回房去对他说明。”
转身向前行去。
宇文寒涛急急说道:“姑娘。”
百里冰停下脚步,道:“什么事?”
宇文寒涛道:“劝他去九宫山,最好不要明说内情,婉转相陈,更见深情。”
百里冰道:“我明白。”
举步而去。
商八目睹百里冰去远,低声说道:“宇文兄,那毒手药王,可是想把他那位终年缠绵病榻的女儿,嫁给我大哥,所以才借疗伤之机,暗在大哥身上下了毒手。”
宇文寒涛道:“也许不是他下的毒手,他只是未肯完全疗治好萧大侠的伤势。”
商八冷哼了一声,道:“毒手药王错看我家大哥,想以恢复我家大哥的武功为条件,要我家大哥屈服,娶他多病的女儿,必能如愿,他如全心全意,疗治好我家大哥伤势,萧大哥感恩之余,也许还有些……”
宇文寒涛接道:“商兄,此事关系重大,两位见着毒手药王之时,万望忍耐一二。”
商八道:“在下只不过是背后骂他几句,为了使大哥的神功早复,在下就是给那毒手药王叩上两个头,我也认了。”
宇文寒涛道:“那就好了,万一毒手药王提出的条件苛刻,萧大侠不肯低头,还望两位多多劝他两句。”
商八道:“这个很难,萧大哥要是别扭,在下绝无法说服他。”
宇文寒涛点点头,道:“商兄告诉他,就说兄弟几番思虑之后,觉得那沈木风并未死去。”
商八一拍大腿,道:“好主意,这可激起萧大哥的斗志,使他忍辱负重。”
宇文寒涛微微一叹道:“也许在下会不幸说中,那沈木风真的未死去。”
杜九道:“不可能吧!”
宇文寒涛道:“但愿杜兄说对……”
长长吁一口气,道:“为整个大局着想,也必得使萧大侠恢复神功……”
杜九接口道:“宇文先生,萧大哥是否也已知晓他武功能否恢复,掌握在毒手药王手中。”
宇文寒涛道:“萧大侠绝顶聪明,只是不肯说明罢了。”
杜九道:“不知百里姑娘能否说动萧大哥,赴九宫山中一行。”
宇文寒涛道:“那要看百里姑娘如何劝说了,不过,照在下的看法,萧大侠十有八九会答应下来。”
杜九道:“为什么?”
宇文寒涛道:“因为,百里姑娘会尽最大的心力劝说萧大侠,那萧大侠也会想到自己还不能失去武功,各方面一凑合,他就会答应了。”
商八道:“宇文先生,想必有几分把握了。”
宇文寒涛道:“两位去收拾一下,在下在此等候百里姑娘的讯息。”
中州二贾应了一声,起身而去。
萧翎是否答应,宇文寒涛心中亦是毫无把握,是以等得十分焦急。
过了一个时辰之久,才见百里冰缓缓行了过来,
只见她脸上泪痕犹存,显是刚刚哭过不久。
宇文寒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淡淡一笑,道:“姑娘,说服了萧大侠么?”
百里冰道:“他不肯去,我费尽口舌,苦苦求他,他才答应下来。”
宇文寒涛道:“你们是否谈好了几时动身?”
百里冰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宇文寒涛道:“我已要中州二贾准备携带之物,如是百里姑娘同意,立刻就可以上路。”
百里冰道:“他伤势未愈,不能行走,不知要他如何赶路。”
宇文寒涛道:“我已遣人为他备了一辆轻便篷车,行入山区就改坐滑竿。”
百里冰道:“篷车几时可到?”
宇文寒涛道:“半个时辰之内,姑娘去为萧大侠准备套用之物。”
百里冰点头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在宇文寒涛安排之下,萧翎很隐秘地登上了一辆轻便的篷车。
商八、杜九并坐车前,扬鞭驰车,篷车疾奔如飞。
除了换马、进食之外,篷车一直兼程而进。
不分昼夜,不顾阴晴。
这日,天亮不久,赶到了九宫山下。
商八从怀中掏出了宇文寒涛绘制的入山路径图,瞧了一阵,和杜九綑好滑竿,弃去篷车,抬着萧翎入山。
那宇文寒涛虽然对九宫山形势很熟悉,但他并不知晓那毒手药王居住之地,只觉得毒手药王必会安排等候萧翎。
是以,在图上唯写明了几处入山要道。
萧翎数日来,一直很少讲话,对入山求医之事,更是不愿多问。
商八、杜九知他心事,也不多言。
行了约两个时辰,天色已近中午,到了一座峰脊之上。只见一株高大的槐树之下,有座小庙。
庙旁一座草亭,亭中一张木桌上,摆着一个茶桶,两个瓦碗,和一些零食的饼糖。
商八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物,说道:“老三,咱们休息一下,再赶路。”
杜九道:“喝碗茶去。”
两人把滑竿放在树荫之下,欠身对萧翎道:“大哥,喝茶么?”
萧翎摇摇头,道:“我不渴,你们去吧!”
他靠在滑竿坐位之上,闭目假寐。
商八,杜九望了一眼,举步向茶亭行去。
杜九加快两步,和商八并肩而行,低声道:“老二,这地方很像图上画的所在,不过,那毒手药王怎会住在此地呢?”
商八道:“那宇文先生也不知道毒手药王住在何处,这地方分明是出入山的要道。”
杜九道:“这宇文寒涛怎会叫我们会见毒手药王?”
商八道:“要他找咱们,自然是容易多了。”
杜九道:“是啦,宇文先生要咱们来此碰运气,是么?”
商八道:“他向不轻言,说出口的话,自然有几分把握了。”
谈话之间,已然行近茶亭。
只见一个五旬以上的老人,坐在一张竹椅之上打盹。
商八,杜九各取一碗茶水饮过,放了两枚制钱,不见有可疑之状,转身行向滑竿。
目光到处,不禁一呆。
只见毒手药王正站在萧翎滑竿前面交谈。
杜九一皱眉头,低声说道:“他在那里藏身?”
商八道:“树上。”
轻轻咳了一声,道:“南宫兄。”
毒手药王回过脸来,笑道:“两位辛苦了。区区已备下几样野味,恭候大驾。”
言下之意,似是料定几人必来。
商八道:“南宫兄的住处离此很远么?”
毒手药王道:“就在附近,老朽带路了。”
转身向前行去。
商八、杜九抬起滑竿,跟在毒手药王身后而行。
三人脚步渐快,奔行在崎岖的山径之上。
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处山腰间,竹林旁一精舍之外。毒手药王抱拳肃客,把三人让入室中。
萧翎缓步行入厅中,也不待毒手药王相让,就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竹篱、瓦舍打扫得纤尘不染。
毒手药王满脸欢愉之色,道:“萧大侠果然是恩怨分明的侠义人物,伤势还未痊癒,就赶来九宫山中。”
萧翎望了毒手药王手一眼,默然不语。
商八、杜九,紧傍萧翎的身侧坐下。
毒手药王不闻萧翎的回答,哈哈一笑,道:“小女对萧大侠十分念慕,萧大侠此番大驾亲临,定然使小女大感惊喜了……”
商八心中暗道:他讲得毫不保留,固是爱女情深,无法自禁,但以他为人的冷傲,如若不是被情势所逼迫到万不得已,怎会讲出此话。
但闻毒手药王叫道:“玉儿,快出来瞧瞧,萧大侠来探望你了。”
萧翎心中本有着满腹的委屈、怒火,目睹此情,大为消减。
只听一阵轻盈的步履声,传了过来,软帘启动处,走出个长发披肩的青衣少女。
萧翎目光到处,隐隐可以辨识,正是那南宫玉。
过去,萧翎和南宫玉,虽然有一段相处的时光,但那南宫玉一直在大病之中,是以萧翎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过她,心中只记着斯人之名,南宫玉长得如何,他早已含糊不清,此刻看去,只见她除瘦弱一些之外,长得极是美丽。
南宫玉对萧翎却似是有着很深的记忆,一眼就认出来。
只见她微微一笑,欠身作礼,道:“萧大哥,还认识小妹么?”
萧翎站起身子,道:“南宫姑娘,身体好些么?”
南宫玉望了望毒手药王一眼,道:“爹爹费尽了心机,替我找到奇药,使我死中生还,爹爹更想把我调教成武林中一位高手,只是我太没用了,在习武之中,不小心行岔了气,所以,现在仍然是一无所成。”
萧翎转头看去,只见毒手药王脸上,慈情横溢,似是南宫玉说的一番话使他大感安慰,不由心中暗道:这毒手药王为人,似正似邪,本不足取,但他却是天下最好的父亲了。
只听南宫玉接道:“萧大侠,这一年来,你好么?”
萧翎道:“浪迹江湖,四海为家。”
南宫玉道:“啊!那你很辛苦了。”
毒手药王哈哈一笑,道:“傻丫头,你的萧大侠,如今已是江湖第一位被人推崇备至,敬重异常的大侠了。”
南宫玉嫣然一笑,道:“那是当然啦,我早就瞧出萧大侠是英雄人物!”
萧翎尴尬一笑,道:“在下惭愧得很。”
南宫玉目光转到商八、杜九的脸上,道:“我还记得你们叫商八、杜九。”
商八道:“不错,姑娘记得很清楚。”
南宫玉举手理一下鬓边长发,又向萧翎行近了两步。
毒手药王微一摆头,商八会意,起身说道:“大哥,小弟告便一步。”
杜九跟着起身,随在商八身后而去。
毒手药王道:“萧大侠稍坐,老夫到厨下替你们准备点吃喝之物。”
萧翎心中也明白,毒手药王是故意留给自己和南宫玉一个谈话的机会,当下便说道:“有劳老前辈了。”
眨眼间,毒手药王,商八、杜九,都出了客室。
南宫玉缓缓在萧翎身旁的竹椅上坐下,道:“萧兄春风得意,名成业就,小妹心中实为萧兄高兴。”
萧翎苦笑一下,道:“天下英雄起而自保,在下只不过先走他们一步而已。”
南宫玉道:“爹爹说,沈木风已经伏诛,今后,萧兄也可稍息风尘了。”
萧翎道:“目下真相还未全明,不知沈木风是否还活在世上。”
南宫玉道:“可惜我真气岔了经脉,否则我真想练成本领,助你一臂之力。”
室中两人交谈,室外,毒手药王和商八、杜九谈判起来。
商八早已得宇文寒涛嘱咐,胸有成竹地说道:“药王留了一手,不肯完全疗好在下大哥的伤势,迫我们兄弟到此,不知是何用心?”
毒手药王道:“小女对他思念甚切,常常和老夫谈起萧翎,父女情深,老夫岂忍坐视不管。”
商八道:“药王心愿得偿,萧大哥已然登门造访,不知药王准备如何?”
毒手药王轻轻叹息一声,道:“对萧翎的为人,老夫也对他敬服,只望你们留此三日,三日内,老夫疗好萧翎余疾,使他神功尽复。”
商八倒是未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乾脆,不禁微微一怔,暗道:这和宇文先生的推论,倒是有很多不同之处?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药王答允疗好我家大哥余疾,我等十分感激,但不知有何条件?”
毒手药王道:“唉!老夫原先之意,是准备迫使萧翎和小女成亲之后,再行替他疗好内伤,复他神功,但适才见小女和萧翎一番交谈,老夫又改变了主意。”
商八暗道:这就和宇文先生推断相符了。
杜九冷冷地接道:“现在,药王又为何改变了主意呢?”
毒手药王道:“老夫适才见到小女双目之中,泛起了从所未有过的光辉,那是证明了她对萧翎的情意,深挚无比,如若老夫迫使萧翎答应了小女的婚事,此事传到小女耳中,定然一辈子不会快活,那岂不是反害了她么?她对我这位作爹爹的,也是一辈子不会原谅了,唉!两位没有儿女,难知天下父母心。”
商八道:“那药王此刻,又准备如何呢?”
毒手药王道:“借两位之口,转告萧翎,要他留此三日,三日之内老夫疗好他的内伤,使他恢复神功。不过,老夫也有一个条件。”
商八大为紧张地问道:“什么条件?”
毒手药王道:“这三日之内,要那萧翎对小女迁就一些,我要她快快乐乐地过三天生活,小女自幼多病,一直没有过快乐的日子,要萧翎陪她三日,半是报答老夫救他之恩,半是对小女怜悯施舍,这条件不算苛刻吧?”
商八、杜九虽都是英雄肝胆,但目睹毒手药王对女儿亲情如斯,亦不禁大为感动,沉吟良久,商八才叹一口气,道:“亲情无限深,商某亦不禁为之感动,我们将尽己所能,说服我家大哥,不过……”
毒手药王道:“不过什么?”
商八道:“三日之后呢?药王又何以自处,南宫姑娘又将如何?”
毒手药王道:“那是我们父女的事了,不劳诸位再多费心。”
商八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药王,在下有几句不当之言,不知该不该问。”
毒手药王道:“两位有什么话,尽管请说,老夫洗耳恭听!”
商八道:“令嫒的绝症,是否已好?”
毒手药王点点头,道:“好了,那是萧翎带老夫找的千年石菌疗治好小女之病,只是她命运多乖,绝症获救,竟然练真气会岔了经脉。”
商八道:“怎会如此呢?”
毒手药王道:“这又和萧大侠有关了。”
商八道:“怎又和在下大哥有关呢?”
毒手药王道:“说来也许两位不信,小女在运气之时,老夫无意中提到了﹃萧翎﹄二字,小女心神震动,真气岔经。”
杜九道:“老前辈隐居于斯,但是仍似对江湖事十分留心。”
毒手药王道:“不错,老夫必然要知晓沈木风的活动,那沈木风把萧翎看作第一对头,老夫也该排名第二了,因此,老夫不得不经常注意江湖情势,准备应付。”
商八道:“原来如此。”
毒手药王道:“老夫自觉这番要求,不算苛刻,希望两位能为我完此心愿,说服萧翎。”
商八道:“药王放心,在下自信还有这点力量,能使萧大侠留此三日,不过……”
毒手药王道:“不过什么?”
商八道:“要药王设法把令嫒引开,使我们兄弟有机会说明内情。”
毒手药王道:“那是当然,老夫这里谢过两位了。”
言罢,抱拳一揖。
商八、杜九,急急抱拳还了一礼,道:“不敢,不敢,我等尽力而为。”
毒手药王长长叹息一声,缓缓转身而去。
杜九低声说道:“这毒手药王是何等自负人物,江湖上不论正邪高手,那个不怕他三分,但他却为一个多病的女儿,拖得如此求人。”
商八微微一笑,道:“所以,咱们打光棍的最好,这就叫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
且说毒手药王回到客厅之后,那南宫玉正和萧翎谈得兴高采烈,心中感慨万千,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孩子,你该吃药休息了,萧大侠要在此留住甚久,你吃过药后,再谈不迟。”
南宫玉微微一笑,道:“爹爹,我的精神很好,少服一次药也不要紧。”
毒手药王道:“不成,你精神才刚刚好些,如是不服药休息,病势又要发作,那时,你再想休息疗治,只怕就来不及了!”
萧翎接道:“你爹爹说的不错,反正在下要在此留住甚久,你病好了,咱们再谈也是一样。”
南宫玉道:“好!你一定要等我啊!”
萧翎点点头,道:“在下答应了,岂能不守信诺。”
南宫玉娇羞一笑,起身行入内室。
毒手药王望了萧翎一眼,紧随在南宫玉身后行入室中。
中州二贾在毒手药王父女行入内室的同时,缓步行了进来。
商八突然快行三步,到了萧翎的身侧,低声说道:“大哥,刚才那毒手药王和我们说了很多话,我要转告大哥。”
萧翎道:“谈的什么?”
商八道:“关于他女儿的事!”
萧翎淡淡一笑,道:“条件很苛了?”
商八道:“简易的很,简直出了我和杜老三的意料之外!”
萧翎奇道:“有这等便宜的事,你们说出来给我听听。”
商八道:“他要大哥陪那南宫姑娘三日,三日之内,希望大哥对那南宫姑娘迁就一些,让她快快乐乐地过三天日子,然后,毒手药王就疗治好大哥的伤势,放咱们走!”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表面上看,这法子对咱们太优厚了,其实这法子也很恶毒。”
商八,杜九,齐齐听得一怔,虽未出言反驳,心中却是不服气。
萧翎微微一笑,道:“两位兄弟可是心中有些不服么?”
商八道:“兄弟想不出恶处何在?”
萧翎道:“每一个方法,都会因人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后果,毒手药王对我们很了解,所以他用最简单的方法,使我们陷入圈套。”
商八道:“大哥年来,不但武功一日千里,就是智慧的进境,也是我等无法赶上,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很明白,但小弟还是有些不懂。”
杜九接道:“大哥最好能再说得清楚一些,小弟也是越听越糊涂了。”
萧翎道:“好吧!毒手药王要我答允陪南宫玉姑娘三天,而且在这三天之中,还得要对她多迁就一些……”
商八接道:“是啊!难道这条件很苛么?”
萧翎道:“如是这三日之后,南宫玉姑娘过得很快乐,她的病情,也有了显着的减轻……”
商八接道:“好事情啊!大哥,咱们帮助了南宫玉姑娘,毒手药王也医好了大哥的伤势,这样一举两得,彼此互惠,正是大哥平日行事为人的准则,有何不好?”
萧翎叹息一声,道:“两位兄弟,短短的三日快乐生活,能使那南宫玉姑娘永远快乐么?”
商八道:“这个,这个……”
萧翎道:“南宫玉自幼卧病,她清醒的日子,屈指可数,照那毒手药王的说法,她此刻绝症已好,真气岔经,那是她的身体并未强健起来,三日相处,对南宫玉姑娘而言,充满着新奇、快乐,但对小兄而言,却加重了一重责任……”
商八接道:“我有些明白了……”
萧翎道:“日后,那南宫玉姑娘,如是病势有了什么变化,咱们内心之中,都将担负一种莫可旁贷的歉咎。”
商八道:“不错,小弟智不及此,还望大哥多多指教。”
萧翎淡淡一笑,道:“我和宇文先生相识之后,学会了一桩事,那就是遇事三思。”
杜九道:“大哥,可是说咱们不能答应了?”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情债难偿,小兄亦感无法决定。”
杜九道:“早知如此,应该叫宇文先生来了。”
萧翎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宇文先生虽然是强过我们很多,这等事情,只怕宇文先生也无法决定。”
商八道:“毒手药王还在等待我们回音,大哥决定如何,小弟也好回覆那毒手药王。”
萧翎道:“唉!现在只有答应一途,不过,咱们要事先把话说明。”
杜九道:“对!咱们把话说清楚,日后就算有了什么事,咱们也好交待。”
萧翎道:“好!你们请毒手药王来,我要和他谈谈。”
商八望了内室一眼,道:“内室之中,小弟不便擅闯,咱们在厅中等一会儿就是。”
又等了约一刻工夫之久,只见毒手药王缓步行了出来。
商八一拱手,道:“老前辈,我家萧大哥想和老前辈谈谈。”
毒手药王微一颔首,缓步行了过去。
商八右手一摆,示意杜九,两人一齐悄然退出客厅。
毒手药王缓步行近萧翎,道:“萧大侠想和老夫谈什么?”
萧翎道:“关于令嫒的事。”
毒手药王道:“老夫已然告诉中州二贾,想来他们已告诉萧大侠了。”
萧翎道:“是的,他们已告诉了我,但其间甚多问题,只怕药王也未曾想到,因此想和药王当面谈谈!”
毒手药王道:“有何见教,老夫洗耳恭听!”
萧翎道:“如若在下无法使令嫒的病好转,老前辈等于白费这番心血;如若在下真能使令嫒心情开朗,那区区三日,转眼即过,三日之后,令嫒岂不是……”
毒手药王接道:“那商八也曾经提到此事,老夫已经告诉他了,后果问题,老夫已经想到,那是我们父女的事,和你萧大侠无关了……”
语声一顿,目光逼注在萧翎的脸上,又道:“我救你一命,只要你报答三日,难道这条件大苛刻了么?”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药王误会在下之意了……”
毒手药王道:“老夫没有误会,我有我的想法,老夫医道敢自夸为当今第一,我自有疗治小女弱病之法。”
萧翎道:“那又何需在下陪她三日。”
毒手药王道:“那是因为小女一生中从未有过欢笑,我要她过三日欢笑快乐的生活,便能使她岔经真气回归。你把此事看作一桩善功也好,报答老夫救命之恩也好,不论如何老夫都不顾忌。就算你对小女施舍一些怜悯,我也不在乎,因为老夫行事,一向是笑骂由人,我自为之。”
他说的似是极为吃力,长长吁一口气,又接道:“话到此处,应该是说得很明白了,萧大侠是否答允,还望一言而决。”
萧翎沉思了一阵,道:“这个,容在下再考虑一下,好么?”
毒手药王道:“小女大约要两个时辰,才会醒来,希望萧大侠能在两个时辰之内决定。”
萧翎道:“好!两个时辰之内,在下当给药王一个肯定的答覆。”
毒手药王道:“好!萧大侠慢慢地想,老夫不打扰了。”
转身行向室外。
毒手药王去后,商八、杜九齐齐行了回来,道:“大哥如何决定?”
萧翎望望室外,默然不语。
商八道:“毒手药王已然去远,大哥只管请说不妨。”
萧翎道:“两位兄弟看那毒手药王的为人如何?”
商八道:“江湖上盛传其名,但他依附百花山庄,被那沈木风掩去了他的锋芒!”
萧翎道:“我是说他的性情、智慧。”
商八道:“就小弟所知,他的智慧极高,至于性格,却是独行其是的人物。”
萧翎皱皱眉头,道:“唉!可惜宇文先生没有来。”
商八道:“大哥觉得那里不对?”
萧翎道:“如若那毒手药王,是一个独行其是的人,那就有些不同了。”
商八道:“大哥好像是担心什么事?”
萧翎道:“不错,我担心一桩事,只不过,我无法确定是什么事罢了。”
商八道:“大哥是否准备答应那毒手药王的条件呢?”
萧翎道:“小兄在考虑。”
商八心中大急,暗道:如若大哥拒绝了此下,不但他武功难以恢复,毒手药王在盛怒之下,暗中施展手脚,只怕连大哥的性命也无法保全了。
心中念转,缓缓说道:“大哥,宇文先生告诉兄弟一件事,小弟觉得,应该告诉大哥。”
萧翎道:“什么事?”
商八道:“宇文先生说,就目下情势而言,那沈木风八成未死。”
肃渊心头一震道:“当真么?”
商八道:“宇文先生这么说,是真是假,兄弟就无法预料了。”
萧翎叹息一声,仰脸望着屋顶,出了一会神,叹道:“看来,只有冒险一试了。”
商八茫然说道:“冒什么险?”
萧翎道:“为了江湖大局,只有冒险一试了。”
商八望望萧翎,欲言又止。
原来,他想了半天仍然想不出萧翎这冒险一试的用意何在?萧翎轻轻咳了一声,道:“你们去告诉那毒手药王,就说我答允了。”
商八喜道:“好,小弟立刻去告诉那毒手药王。”
大步向外奔去。萧翎望着商八奔去的背影,回目望望杜九,轻轻叹一口气,道:“杜兄弟,小兄预感这三日很难过,毒手药王不计后果的性格,不知要做出什么事,也许我要造成大错。”
杜九奇道:“什么大错?”
萧翎道:“小兄也无法预料!”
杜九道:“大哥之意,可是说那毒手药王,会在这三日之中。施展什么手段,对付咱们么?”
萧翎摇摇头道:“大概不会,不过,总会有事情发生,什么事,小兄就无法预料了。”
杜九想了半天,道:“这几日咱们小心一些,多多戒备就是。”
萧翎苦笑一笑,道:“戒备,如何一个戒备法呢,事情至此,只有碰咱们运气了。”
谈话之间,商八已急急奔了回来,满盼笑容,说道:“毒手药王说,大哥答应了,他就先替大哥疗伤。”
萧翎道:“他怎么说?”
商八道:“我转达大哥之言,答允了他,他说,一个时辰后,就替大哥疗伤,十二个时辰内,大哥就可以尽复神功。”
萧翎道:“当真么?”
商八道:“毒手药王这样讲,小弟是原话转告。”
萧翎道:“我答应留此三天,陪那南宫玉姑娘,你们也要同我留在这里,而且要随……”
他本想说,你们要紧随我身边,不能离开一步,说了一半,瞥见毒手药王神情严肃地站在大门口,只好忍下不言,只见毒手药王大步行了过来,肃然地说:“萧大侠,老夫想在小女还未醒来之前,先疗治萧大侠的伤。”
萧翎道:“令嫒要几时醒来?”
毒手药王道:“两个时辰之内!”
萧翎道:“只这一点时间够么?”
毒手药王道:“就老夫医道而言,用一个时辰为人疗伤治病,那已算得很久时间了。”
萧翎道:“如何一个医治法?”
毒手药王道:“老夫也正想对萧大侠说明,你两处穴脉的交接关头,为人所伤,如若使用药物,和推拿法,需要一段很漫长的时间,少则三月,多则一年……”
萧翎接道:“在下希望伤势早些好,好得愈快愈好。”
毒手药王道:“老夫也这么想,所以,决定用金针过穴之法,使你早些恢复武功。”
萧翎道:“如若使用金针过穴之法,要多久时间……”
毒手药王哈哈一笑,接道:“大约十二个时辰可使你真气畅通,不过……”
萧翎道:“不过什么?”
毒手药王道:“你要全心全意地相信老夫,需知那金针过穴之法,落针认穴,不得有毫厘之差,如是你心中对老夫稍有畏惧,抑或是夫落针时,你身躯稍有移动,就可能造成大错、大恨。”
萧翎微微一笑,道:“在下对药王的医道,敬佩异常,岂有不信之理。”
毒手药王道:“那很好,咱们立刻开始疗伤。”
萧翎点点头,道:“好!”
缓缓站起身子。
毒手药王道:“随老夫来。”
缓步行入一间静室。
萧翎,商八、杜九,鱼贯随入。
只见静室中布置得极为简单,一榻一桌,两张竹椅,另外再无他物。
木榻上,舖着雪白的褥子,异常洁净。
毒手药王指指木榻,道:“萧大侠请躺在榻上。”
萧翎依言躺上木塌,毒手药王探手从其怀中取出一个羊皮夹子,开启皮夹,取出四支长逾四寸的金针,道:“萧大侠请闭上双目。”
萧翎依言闭上眼睛。
但觉两处穴道一麻,晕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醒来时,只见室中火烛融融,已是入夜时分。
毒手药王、中州二贾,都已不在室中,只有长发披肩的南宫玉,静静地坐在榻前。
萧翎挣扎欲起,却为南宫玉伸手拦住,道:“不要动,爹爹说,你还再须两个时辰,才能够下地走动。”
萧翎道:“你爹爹呢,那里去了?”
南宫玉道:“他和你两位兄弟一起出去了。”
萧翎“啊”了一声,暗道:是了,大约毒手药王已让我履行承诺,陪他女儿三日。
想到自己已经答允,心理反而镇静,微微一笑,道:“你现在身体好些了?”
南宫玉玉手一掠长发,微微一笑,道:“已经好些了,我如不是运功岔气,此刻应该是更好一些了。”
语声一顿,急急接道:“我忘记告诉你了,此刻千万不能运气,还得再过上两个时辰,服过药物才行。”
萧翎点点头,道:“多谢姑娘指教!”
南宫玉伸出纤细的玉指,指着屋角处一座丹炉,丹炉中冒着蓝色的火焰。
那燃烧的火焰,非木非炭,似是一种很特殊物质,不见一点烟气。
丹炉上,放着一只砂锅,锅中却不知放的是何物。
但闻南宫玉笑道:“爹爹说,这药物对你的帮助很大,但它必需要适度的火候,熬煮六个时辰以上才能服用,爹爹调整好丹炉火候,就和你那两位朋友离去,他说炉火自熄之后,就可以服用锅中的药物了。”
萧翎点点头,道:“多谢姑娘,但姑娘的身体尚未复元,不宜多所停留,在下既已醒来,姑娘可以休息去了。”
南宫玉嫣然一笑,道:“我坐这里,一点也不觉累。”
萧翎一皱眉头,道:“但你身体不好,万一累着了,在下不是罪大恶极么?”
南宫玉道:“不要紧,我从来只有自己吃药,没有看到过别人吃药的样子,今日看看你吃药的情形和我有何不同。”
萧翎听得忍俊不住,嗤的一笑,道:“吃药有什么好看,还不都是一样。”
南宫玉道:“我想定然不会一样,唉,我吃药太多了,十几年来,几乎全靠药物维持生命。”
萧翎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很苦,但你现在好多了,你要好好地爱惜自己才对……”
南宫玉接道:“你又想劝我休息么?”
萧翎道:“是的,就姑娘而言,实是不宜太过劳累。”
南宫玉道:“好吧!等你吃完了药,我就去休息。”
萧翎道:“要多长时间?”
南宫玉道:“总还要一个时辰多些。”
萧翎摇摇头,道:“不行,太久了,你的身体,如何能够支撑下去呢?”
南宫玉道:“不行也得行啊!”
萧翎道:“为什么?”
南宫玉道:“因为那砂锅之中,除了替你煮的药物之外,还有我的药物。”
萧翎道:“原来如此。”
南宫玉道:“萧大侠,听说你这些日子南征北战,走了很多地方?”
萧翎点点头,道:“深山大泽,和甚多城镇。”
南宫玉道:“那一定看了很多不同的风光,是么?”
她终日缠绵病榻,既少接触事物,又毫无见识。虽然,她很想用心地和萧翎谈些事情,但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对。
萧翎也了解她的心情和境遇,虽然她说的尽都是无味的事,也装出一副乐与听闻的姿态,和她聊个没完。
他担心她说话太多累着了,有时,不得不抢着说些话来,以让南宫玉多休息。
南宫玉谈兴甚深,大约是精神太过兴奋之故,是以,看不出一点倦容。
不觉间,过去了一个时辰之久。
炉中那蓝色的火焰、突然熄去。
南宫玉缓缓由坐椅中站起身子,道:“我去拿药去。”
萧翎道:“姑娘请坐,在下去拿也是一样。”
南宫玉道:“不行,我爹爹说,你在未服用药物之前,不能随便行动。”
萧翎微微一怔,暗道:她决然不会骗我,只好躺着不动。
南宫玉行近丹炉,开启锅盖,取出一碗药物,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行到萧翎榻前,道:“不知道苦不苦,你自己服用下去。”
萧翎接着药碗,凝目望去,只见碗中药物,是浅碧色的浓汁。
一股清香,直扑鼻中,心中暗道:这药物闻来甚香,想来是不至很苦了。
心中念转,举碗一口气喝乾。
南宫搬微一笑,接过药碗,道:“苦不苦。”
萧翎道:“不苦。”
南宫玉放下药碗,又从丹炉中取出一碗药物,自行服下,缓步走回木榻。
转目望去、只见萧翎微闭起双目,前胸起伏不定,不禁心头大骇;急急问道:“萧大哥,你怎么啦?”
萧翎双目怒睁,冷冷说道:“令尊留下的是什么药物?”
南宫玉已听出萧翎的口气不对,神情间微现惊怯,道:“我不知道,药物不对么?”
她身体本来就虚弱不堪,此刻心中惊怯,更显得楚楚可怜,惹人惜爱。
萧翎突然闭上双目,道:“南宫玉姑娘,在下已觉出了这药物有些不对,姑娘请赶快走避开去,好么?”
南宫玉道:“唉!那是爹爹在药物中下毒了……”
摇摇头接道:“我不明白爹爹,何以要在药物中下毒,他大概不知道,毒死了你,他也将嚐到老而丧女的悲痛。人人活在世上,都有甜有苦,纵然是苦长乐短,但他总还有乐的时候,只有我活在世上,永远是在痛苦之中生活。我早就不想活了,但却又不忍心抛下他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想不到,他竟然忍心对我唯一的朋友下毒。”
萧翎缓缓说道:“姑娘把在下看成朋友么?”
南宫玉道:“我知道我不配,但你是我除了爸爸之外,唯一认识,而留有印象的人,不论你心里怎么想,我都将把你看成我的朋友。”
萧翎轻叹一声,道:“我知道,姑娘,请离开此地,好么?”
南宫玉道:“你要我到那里去呢?”
萧翎道:“离这里越远越好,记着出门时,把门锁起来。”
南宫玉转目望去,只见萧翎的脸上,泛起了两片红晕,心中更是震骇,暗道:糟了,我爹爹施放之毒,只怕很重,他的脸都烧红了。
心中念转,伸手向萧翎的头上按去。
手指触及了萧翎肌肤,顿觉一阵滚烫。
只听萧翎大声喝道:“拿开去。”
南宫玉骇得向后退了三步,呆呆地望着萧翎。
但见萧翎圆睁的双目中,布满了血丝,再加上如火双颊,神情间,显得十分可怖。
南宫玉举手理一下垂肩长发,低声说道:“萧大哥,你这话,不是说得很奇怪么?你千里迢迢跑来看我,我怎能在爹爹对你下毒之后,离开这里。”
萧翎怒声喝道:“快退出去。”
南宫玉柔声说道:“萧大哥,你心中很难过么?”
萧翎举手挥动、道:“快出去……”
突然间,挥动的手指,触在南宫玉的前胸之上。
原来,那南宫玉看到了萧翎挥动双手,竟然是不退反进,直向萧翎行了过来。
萧翎的手指已和南宫玉前胸相触,不禁心神一震。
极力控制着一种反常情绪的防线,突然崩溃了。
南宫玉在萧翎手指撞及前胸时,也突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顿然,停下了脚步。
两个人同时抬头望去,四目交投。
只见萧翎目中奇光闪动,缓缓伸出了右手。
娇弱的南宫玉,毫无惧怯逃避之意,反而伸出手去,让萧翎抓住自己的左腕。
萧翎轻轻一带,掩去了萧翎的人性,也激起了一种原始、本能的兽性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