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行十余级,黑暗更浓,已到了伸手难见五指。
只听沈木风的声音涛入耳际,道:“宇文兄,怎不晃燃火摺子?”
但见火光一闪,暗道中陡然间亮起了一支火摺。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宇文寒涛手中举着火摺子,缓缓移动身躯。
原来,这石级只有一十八级,宇文寒涛早已走完石级。
这时,金花夫人和唐老太太,都紧随而下,行入地下石室。
这地下石室并不很大,和上面石室大小相同,火光照耀之下,只见石室一侧坐着两具尸体。
一个白髯如银,身着长衫,一个却是木簪椎发的道人打扮。
两人相对坐在一张舖有虎皮的石榻之上。
萧翎最留心的就是箫王张放,目光转动,望向那青衣老人的人中之上。
果然,那青衣老人人中间,有着一颗黑痣。
宇文寒涛举起手中火摺子,瞧了两具尸体一眼,说道:“进入禁宫的十大高人,都已经找齐了,如若唐老太太说的不错,这一位就是箫王张放了。”
唐老太太点点头,说道:“不错,就是此人。”
宇文寒涛左手高举起火摺子,道:“诸位请仔细看看。”右手却悄然伸出,向两具对坐的尸体之间摸去。
萧翎和沈木风都注意着两具尸体的形貌,却未留心到宇文寒涛的举动。
但百里冰对这中原高人,既少听闻,也不留意,却一直暗中监视着宇文寒涛的举动,看他悄然伸出右手,立时高声叫道:“你要偷东西了?”
宇文寒涛心中虽然吃了一惊,但右手动作更快,向虎皮之上抓去。
沈木风大踏一步,右手一扬,按在宇文寒涛的背心之上,道:“宇文兄,想要活命就快放开手。”
萧翎疾快的伸出右手,伸中指顶在沈木风的命门穴上,道:“沈大庄主,柳仙子的修罗指力,大概你已经听说过了,但不知沈大庄主深厚的功力,能否挡此一击。”
在死亡威胁之下,宇文寒涛贪心顿消,缓缓收起右手,道:“兄弟不知何物,只想先行取过瞧瞧,咱们进入禁宫之时,已有约言,不论何物,都应各凭赌运取得。”
沈木风冷冷说道:“宇文兄怀中尚有一节火烛,是么?”
宇文寒涛道:“不错啊,沈大庄主记得很清楚。”
沈木风道:“那很好,燃起那一节火烛,放在石榻之上。”
宇文寒涛依言掏出火烛,燃了起来,放在石榻之上,道:“兄弟一切遵命了。”
沈木风道:“你退到一侧。”
宇文寒涛应了一声,缓缓向一侧跨开两步。
沈木风收回右掌,冷冷说道:“萧翎,你是否愿守约言?”
萧翎道:“自然要大家遵守。”
沈木风道:“既然想遵守约言,现在可以收回你的右手了!”
萧翎道:“那很容易,只要沈大庄主也向旁侧退回两步。”
沈木风冷咳一声,也依言向侧旁横移两步。
萧翎收回右手,凝目看去,烛火照耀下,看的十分明白。
只见一本薄薄的册子之上,放着一张素笺,笺旁压了一个玉尺。
但见素笺之上写道:阁下虽然晚来一步,但能入此秘室,那是足见高明,区区为进入禁宫一事,耗去我三十年青春时光,阁下能到此地,必也将付出极大的代价,留下箫王张放的手录武功,以酬阁下辛劳。
下面署名,先入禁宫人留字。
望了那素笺上留字之后,萧翎心中又愁又喜,喜的是自己此番进入禁宫旨在相助岳小钗抵拒那玉箫郎君,学得那起源于箫王张放的武功,那先入禁宫人,就偏偏把箫王张放一门武功留下,这岂不是天随人愿么?
愁的是眼下还有沈木风和宇文寒涛两大劲敌,都必将全力争取这“禁宫”中唯一留下的武功秘录,这一番争夺,必将是龙争虎斗,凶险万分,这箫王张放的武功手录,是否能落入自己的手中,还很难预料。
一时间,得失之念,泛上心头,不自觉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
百里冰站在萧翎的身侧,觉着他的身子在微微抖动,大为关心,低声说道:“大哥,你心中很害怕么?”
萧翎摇摇头,道:“怕什么。”
百里冰道:“那你怎么会……”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冰儿,我很好啊!”
百里冰伸出手去,紧紧握住萧翎的左手,道:“大哥啊!如若咱们不能出这禁宫,有我陪你死在这里,那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言罢,缓缓把娇躯,偎入了萧翎的怀中。
百里冰最后那几句话,说的声音很大,沈木风、宇文寒涛、金花夫人等,大都听到,所有的目光,都不自觉转到了萧翎的身上。
沈木风轻轻咳了一声,道:“萧翎兄弟,这位姑娘很痴情,不知是何许人物?”
萧翎冷笑一声,道:“不劳沈大庄主费神相问。”
但闻宇文寒涛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位先入禁宫的兄台,心地很好,替咱们留下了箫王张放的武功,只可惜他千算万算,少算了一件事……”
沈木风接道:“什么事?”
宇文寒涛道:“他没有算出咱们是六个人一同进入禁宫,这一本秘笈,将成了祸端根苗……”
沈木风冷冷说道:“如若是宇文兄心中害怕,最好先行宣告,放弃取得张放武功秘录之念,不再参加赌约。”
宇文寒涛淡淡一笑,道:“兄弟纵然放弃,这秘录也未必就属你沈兄所有。”
沈木风道:“至少区区可以多增一些取得这秘录的机会。”
萧翎口虽不言,心中却在暗作盘算,忖道:这些人如真按约言而赌,取这秘笈,那是各凭运气的事了,如若大利所至,弃约不顾,必将要演出一场生死相搏的恶斗,宇文寒涛武功虽不可畏,但他诡计多端,又精通禁宫机关,却也是一位很难缠的劲敌人物……!
只听宇文寒涛说道:“此刻局势,已极明朗,目下禁宫中所有之物,当以这箫王张放手录武功,最为珍贵,箫王虽然是一代奇人,箫法擅绝人间。但他只也是十大高人之一,那人十取其九,却留下一本箫王秘录,叫咱们几人拼命,不论咱们之中,那一个取得这箫王的手录武功,也只有那人九分之一的能耐,说不定那人还早已手录下箫王张放的秘本记述而去,算起来,咱们只有那人的十分之一之能。”
沈木风暗道:这话倒是不错,眼下第一要事,是要找那先入禁宫,携走全部秘笈的人,趁那人尚未能练成绝世武功之前,抢来他取得的秘笈,才是上上佳策。
他心中另打主意,口中却不言语。
但萧翎心中,对这箫王张放留下的武功秘录异常重视,却是别有看法,为了对付那玉箫郎君相助岳小钗,这本武功,在他心中的份量,尤重过其它九大高手留下的武功。
宇文寒涛又是另一种打算,他自知武功难以和沈木风及萧翎抗拒,正面争取这张放武功秘录,自然是毫无希望,唯一的机会,就是设法能把沈木风和萧翎等困在这禁宫之中,自己才有取得这张放武功秘册的希望,心中在盘算着如何对付这些人,只是没有把握之前,自然是不敢形诸于神色之间。
金花夫人目光转动,扫掠了室中群豪一眼,说道:“不管诸位心中在作何打算,最好是先瞧瞧那人留下的张放武功是真是假,然后再作主意。”
沈木风目光一掠萧翎,道:“不错,咱们应该先瞧瞧那本书的内容,是不是真的张放手录武功。”
宇文寒涛道:“问题是,谁去看?”
沈木风目光又转到萧翎身上,道:“阁下有何高见?”
萧翎心中暗道:我如让冰儿去看,沈木风和宇文寒涛,绝然不会同意,只有从金花夫人和唐老太太两人中间,选择一人了!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如若不用你沈大庄主带来的人,你沈大庄主,自然是不放心了,因此,在下想由你沈大庄主所带从人中,选择一个。”
沈木风道:“什么人?”
萧翎本想说金花夫人,但话到口边时,又改变了主意,说道:“唐老夫人。”
沈木风回头瞧了唐老太太一眼,目光又转到宇文寒涛的脸上,道:“宇文先生呢?”
宇文寒涛道:“只要沈大庄主同意,兄弟没有意见。”
沈木风道:“好!那就由唐老夫人去检视那张放手录的内容。”
唐老太太也不答话,缓步行到那两具尸体对坐的石榻旁边,伸手取开玉尺,移过白笺,只见一个羊皮封面上,写着:“箫王张放武功秘录”八个大字。
唐老太太乃一代掌门之才,虽是女流之辈,但她的才智、心机,不输男人,心知此刻人人都怀着杀机,一个应付不好,立时有性命之忧,是以,取那玉尺素笺之后,并不动那武功秘录,回顾沈木风等人一眼,说道:“不错,上面写的是张放武功。”
宇文寒涛道:“封面之上,虽然写明,但却未必真实,开启内容瞧瞧才行。”
唐老太太目光移到沈木风的脸上,道:“大庄主之意呢?”
沈木风道:“开启封皮瞧瞧。”
唐老太太探手从怀中摸出鹿皮手套,套在手上,掀开了封皮。
百里冰附在萧翎耳畔,低声说道:“这老太太很小心啊!”
萧翎道:“四川唐家的毒药暗器,在武林中,谁不畏惧,她乃一代掌门之才,我们岂可轻视么?”
凝目看去,只见那封面之内,白绢之上,写着:十八招混天箫法。
显然,这本秘录所记,当真是那箫王张放的武功了。
萧翎正待集中神意,阅看下文,突闻宇文寒涛轻轻叹息一声,道:“诸位可瞧出什么破绽么?”
沈木风奇道:“什么破绽?”
宇文寒涛道:“那封面上的字迹,和那封里之内的字迹,有些不大相同。”
沈木风道:“唐老夫人,请把封皮翻过来瞧瞧!”
唐老太太闻言又把封皮翻过。沈木风、萧翎都未注意此事,听得宇文寒涛之言,才留心检视,果然封里封外,字迹确不相同。
那封面上的八个字一笔一划,写的十分端正,封里之内的字迹却十分潦草。
沈木风回顾了宇文寒涛一眼,道:“宇文兄的看法,这本张放的武功秘录,不是真的了。”
宇文寒涛淡淡一笑道:“兄弟的看法,刚和沈大庄主相反。”
沈木风道:“怎么说?”
宇文寒涛道:“那箫王张放,虽然武功高强,定力过人,但他在面临到生死之际,如若心中全无半点激动,只怕是也不可能,是以写来十分潦草,因此,在下可以确认这本武功秘录,确是箫王张放所书留。”
沈木风道:“但是封面上的字迹,十分端正,而且和封面内页,笔迹绝不相同,宇文兄又作何解释呢?”
宇文寒涛道:“这封面是另外加上的,而且,箫王张放,留下武功秘录之后,也不会把它装订得这般整齐。”
沈木风道:“宇文兄可是指那最先进入禁宫之人么?”
宇文寒涛道:“除非兄弟能够瞧瞧那张放秘录上的墨迹,才能决定。”
沈木风一皱眉头,道:“一定要很仔细的瞧瞧,才能辨识么?”
宇文寒涛道:“不错……”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诸位都是读过书之人,当知那辨识墨迹之法,必须洞悉细微才成,相隔如此之远,就算兄弟目力过人,也是无法辨识。”
沈木风道:“萧翎,你意下如何?”
萧翎道:“给他瞧瞧无妨。”
沈木风道:“唐老太太,把那秘录拿给他。”
唐老太太依言拿起秘录,正待交给宇文寒涛,却听金花夫人说道:“最好要他走过来看。”
沈木风道:“不错,宇文兄走近石榻看吧!”
原来,那宇文寒涛站在靠近门口之处,如他拿着秘录闪出室外,关上石门,势必把群豪困入了这地下石室之中。
宇文寒涛微微一笑,缓步行到那石塌之前,伸手取过张放秘录,先瞧了一阵封面,又开启瞧了一阵内页记载。
沈木风和萧翎虽然都知他借故瞧了那混天箫法的记载,但想那秘册,不下数十页,纵然被他瞧了一页,也不要紧。是以,两人都隐忍不言。
宇文寒涛足足看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合上书页,说道:“内页和封面笔迹,相差不远,绝非那先入禁宫之人所书。”
沈木风道:“那便笺上的字迹呢?”
宇文寒涛取过便笺,瞧了一阵,道:“也不相同。”
沈木风冷冷说道:“宇文兄有何高见?”
宇文寒涛淡淡一笑,道:“兄弟之见,十分简单,那就是张放写下自己武功之后,另有人帮他装订成册,并在封面之上题字。”
沈木风道:“宇文兄,可是说他笔迹年代相同,那是说相距时间不久?”
宇文寒涛道:“正是如此。”
沈木风道:“那是进入禁宫十大高人之一所为了,但那人是谁,彼此际遇相同,武功相若,如若张放无法把自己手录武功装订成册,其它之人,也难有此能力,唯一的可能人物,就是那巧手神工包一天了,但咱们检视情势所得,包一天似是死在群豪之先,对此,宇文兄有何解释,能使我等心服?”
宇文寒涛沉吟了一阵,说道:“沈大庄主问的好,但如能留心一下那化身老人的死后神态,那就不难打破此中之秘了。”
沈木风道:“这和那化身老人何干?”
宇文寒涛接道:“事情很简单,在下已然留心了这些人的神态,个个虽然力持镇静,但眉宇之间,始终掩不住那一股忧苦之色,只有化身老人死亡时,还能自持平静,把自己装扮成佛,这就证明他的修养工夫,在十大高人之中,最为深厚,在下的推想,十大高手所遗下的武功手录,都由化身老人,把它装订了起来。”
沈木风沉吟了一阵,道:“宇文兄似是对那化身老人,有一种偏爱,是么?”
宇文寒涛淡淡一笑,道:“十大高手中,武功虽是各擅胜场,但在十人之中,镇静涵养的工夫,尚有着很大的差别,就兄弟所知,十大高手中以那千忍大师的脾气最坏,他虽号千忍,但却是性如烈火,一忍也忍不住,生性最温和的是华山谈云青,最为仁慈的是少林无相大师,神出鬼没的是化身老人帅天仪。”
唐老太太突然接口说道:“有一事,不知宇文先生是否听人说过?”
宇文寒涛道:“什么事?”
唐老太太道:“老身听到过一点讯息,就是当年进入﹃禁宫﹄,不足十大高人,不知这传言是真是假?”
宇文寒涛道:“这个在下也曾听人说过,只是无法证实罢了。”
唐老太太道:“咱们发现了十具尸体,但其中却少了一个传言中的人物。”
宇文寒涛道:“什么人?”
唐老太太道:“峨嵋派中的长眉大师。”
宇文寒涛一怔神,道:“不错,那长眉大师不但是峨眉派中的一代才人,在十大高人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一位……”
唐老太太接道:“老身还听到过一个江湖上极少传闻的传言,就是那长眉大师的出身,原为少林,后属峨眉,在十大高手中,实是名列第一,他本可击败另外九大高手,跃上第一高手的王座,但他每次都手下留情,点到为止,不肯下手伤人,所以,江湖上,传说十大高手,武功平分秋色,实则十大高手心目中,都已认定那长眉和尚武功最为高强……”
沈木风接口道:“这个不可能吧!如若那长眉和尚,当真能具有荣登王座的武功,那天下第一高手之称,身份何等崇高,地位是何等荣耀,他又为何不取那第一之名誉呢?”
宇文寒涛道:“在下也听过这个传说,只是求证甚难,只好把它看作无稽之谈了。”
萧翎突然想到了师父、义父,和那柳仙子的能耐以他们的年岁、武功,尽可以参与十大高手的比武之争,但却因为个人的恩怨、情仇,迫得隐居于深山之中,不在江湖露面……
心有所感,接口说道:“十大高手,争名比武,并不能证明武林中只有这十位高手的武功最高,其它之人都能及得,有很多高人,不是为个人恩怨纠缠,无法出世争名,就是淡薄名利,不愿惊世骇俗,息隐深山,白云为伴,青松明月,对酒高歌,乐度着那与世无争的日子,其胸襟、情怀,又非那些逐鹿盛名之人,能够及得的。”
沈木风道:“像令师等人物……”
萧翎冷冷接道:“家师如若在数十年之前,参与了十大高手比武之争,今日亦当是﹃禁宫﹄中的高人。”
沈木风突然纵声而笑,道:“如若令师今日埋身禁宫,我沈某人,此刻岂不少了一个劲敌?”
宇文寒涛目光转到萧翎的脸上,道:“萧大侠可否见告令师的姓名呢?”
萧翎摇摇头道:“恕难奉告。”
宇文寒涛沉吟一阵,道:“其实萧大侠不讲,在下也不难推算出来……”
萧翎冷冷说道:“此时此刻,咱们不必谈这些无用的事了。”
沈木风插口说道:“不错,长眉大师武功是否为十大高手中第一高手,和咱们此刻处境无关,待出了禁宫之后,再谈不迟,现在,要紧的是如何处理这本张放留下的武功手册。”
宇文寒涛缓缓地把张放留下的武功手册,放在石榻之上,道:“这内页,封面上的笔迹,是两人所书写,决不会错,不论诸位是否相信,内页和封面的笔迹,是在同一时间内所书,照在下推断,这封皮所书八成是那化身老人所为,但这似乎已无关紧要,目下最为要紧的是,如何处理这一册张放武功手册。”
沈木风望望那火烛说道:“这火烛最多还能燃烧半炷香的工夫,我们必须在火烛燃完之前,决定这一件事情。”
宇文寒涛道:“禁宫中只有这一册秘录,这是一个死结,除了咱们三人之中有两人放弃之外,只怕很难有一个圆满结局。”
萧翎冷冷说道:“不论情势如何演变,在下是当仁不让。”
沈木风缓缓说道:“萧大侠言下之意,那是非得取到这册张放武功手录了?”
萧翎道:“如是其它人遗留下的武功,在下可以不要,但张放武功,在下是非要不可。”
宇文寒涛道:“为什么呢?萧大侠如能说出一个理由,在下愿意甘心退让。”
萧翎本不善谎言,一时之间更是想不出适当的言词遮掩,只好冷冷说道:“在下似是用不着给宇文先生解释。”
他一向处事,均能冷静明理,合乎中庸之道,但想到这箫王张放的武功秘录,关系着那岳小钗的安危,顿然情绪激动,难以自禁,大有放手一拼之心。
沈木风轻轻咳了一声,道:“照你萧翎的说法,这箫王张放的秘录,你是非要取得不可了?”
宇文寒涛道:“如若咱们依照相约之方,打赌分定输赢,你萧大侠只有三分之一的机会。”
萧翎剑眉耸动,俊目放光,似要发作,但却又忽然叹息一声,垂下头去道:“那是各凭运气的事,在下自然遵守。”
沈木风望望那将燃完熄去的火烛,心中暗暗忖道:这萧翎取这张放武功秘录之心,似是极为坚定,我如想别法图得,势将要与他一拼,那女娃儿虽然来历不明,但萧翎能弃去中州二贾,选她作为助手进入禁宫,武功自是不弱,宇文寒涛说那金花夫人和唐老太太,已然早知萧翎的身份,却替他隐遮不言,想来亦非虚言,宇文寒涛本人更是老奸巨猾,表面之上,虽然处处向我,但我真和萧翎动上手时,绝然不会助我……
这一深思分析,本来,最强大的实力,竟然是变成了孤单拒众之局。当下缓缓说道:“各位进入禁宫时,既有允言,那自是应该人人遵守,在下亦愿遵守那订下之约。”
宇文寒涛听那沈木风的口气,和以往那等颐指气使口气,大不相同,心中大感奇怪,暗道:人人都说他害怕萧翎,看来果然是有些道理,他似乎对萧翎有着一种心理上的畏惧。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既是如此,咱们早些按约相赌,看看何人取得张放武功手录,也好早些筹谋离开禁宫之法。”
沈木风心中已经早作盘算,不论何人取得张放武功秘录,一俟出得禁宫,自己就下手抢夺,当下说道:“好!早些解决,早了心愿,免得彼此心中都挂念难安。”
萧翎冷冷接道:“宇文先生,这是各凭运气之事在下只希望能够赌得公正。”
宇文寒涛道:“这个自然,如是萧大侠不肯相信,由阁下主持,我等来猜就是。”
萧翎道:“那倒不用了,只要你宇文寒涛赌的公正就是。”
宇文寒涛右手探入怀中,片刻之后,握拳而出道:“在下这掌中握有一至三枚的金钱,两位自行商量,那个先猜,两位猜余下的数字,就算在下猜的数字。”
沈木风胸有成竹,对此刻的得失,倒不放在心上,当下说道:“萧大侠自然存必得之心,在下索性再奉让一个机会,萧大侠先猜就是。”
萧翎冷冷说道:“咱们猜拳定先后,我不要你相让。”
沈木风道:“在下就算输了拳也是一样。”
萧翎道:“你既然认输拳,在下就不客气了。”
沈木风道:“萧大侠尽管请!”
萧翎目光凝注到宇文寒涛的脸上,心中却泛起了无比的混乱和紧张。原来,萧翎动了从未有过的得失之心。
故而心情波动,难以自己,目光注瞪在宇文寒涛的脸上瞧了良久,才缓缓说道:“两枚。”
宇文寒涛神色镇静,目光转到沈木风的脸上,道:“沈大庄主呢?”
沈木风缓缓说道:“三枚。”
宇文寒涛缓缓伸出右掌,道:“两位仔细瞧瞧吧!”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宇文寒涛手中,握着一枚金钱,不禁心头一震,脸色大变。
宇文寒涛道:“两位请仔细瞧过。”然后缓缓把金钱交到萧翎手中。
萧翎接过金钱,仔细瞧了一阵,果然是一枚金钱,叹一口气,道:“宇文先生赢了。”
宇文寒涛道:“两位运气不好。”伸手取过箫王张放的秘录,放入怀中。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宇文兄,你要好好的保管啊!”
宇文寒涛淡淡一笑,道:“也许沈大庄主早已想好了再从兄弟手中取走这秘录的方法了。”
沈木风道:“萧大侠失望之情,形诸于外,区区不取,萧大侠也不放过你。”
萧翎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算那张放武功秘录,对我萧翎很重要,在下也不会巧取豪夺,宇文先生但请放心就是。”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现在,咱们该当如何?”
沈木风道:“被人先来一步,禁宫价值已失,咱们似是已无在此留恋的必要。”
宇文寒涛道:“咱们先出这地下石室再说。”大步向外走去。
金花夫人突然加快脚步,奔到宇文寒涛身前,说道:“宇文先生请走中间吧!”大跨两步,抢在宇文寒涛的前面。
萧翎紧随宇文寒涛身后,沈木风走在最后。
群豪鱼贯出得地下石室,直回大厅。
凝目望去,除了华山谈云青外,仍然有几具尸体坐在原地。
宇文寒涛环顾了群豪一眼,道:“诸位请先出大厅,兄弟要留在厅中,把这几具尸体复元。”
沈木风冷笑一声,道:“宇文兄可是想留在禁宫之中,研读那箫王张放的武功,待艺业有成之后再出禁宫的么?”
宇文寒涛道:“沈大庄主多虑了,兄弟艺业难及十大高人。留在﹃禁宫﹄之内,岂不是自寻死路了么?”
萧翎突然说道:“在下不信离开你宇文先生,我们不能生出禁宫……”伸出右手,道:“还给我。”
宇文寒涛道:“萧大侠向在下讨取何物?”
萧翎道:“你不用紧张,不是张放武功秘录,是讨取我的禁宫之钥。”
宇文寒涛道:“咱们进入禁宫时,有过一番凶险的恶斗,萧大侠是亲身所历了。”
萧翎道:“是又怎样?”
宇文寒涛道:“那禁宫之钥,已在搏斗之中遗失。”
百里冰怒道:“大哥,不要听他谎言,不还咱们禁宫之钥,就要他以张放武功秘录作抵。”
萧翎神情冷肃,缓缓说道:“我们合力拒挡沈木风,宇文先生才有暇开启禁宫,那悬崖恶斗虽然凶险,却是和我萧翎无关,宇文先生可是认为我萧翎不会杀人么?”
宇文寒涛苦笑一下,道:“在下说的句句实言,萧大侠不肯相信,倒使叫在下百口莫辩了。”
萧翎举起右掌,道:“宇文先生诡计多端,这番话实叫在下难信,不还我禁宫之钥,在下只好杀阁下以泄心中之愤。”
宇文寒涛道:“咱们既已进入﹃禁宫﹄,那﹃禁宫之钥﹄的功用,已然消失无存,何况,在咱们之先,已有人进入了﹃禁宫﹄,那人自然也有﹃禁宫之钥﹄,在下有何不肯把﹃禁宫之钥﹄奉还你萧大侠呢?”
萧翎心中暗道:这话倒是不错,禁宫的神秘,已然揭露,只不过是几具高人尸体而已,此后,自是再无人谋图进入禁宫,那禁宫之钥,还有何用。
但闻百里冰接口说道:“不管那禁宫之钥的价值还有多大,但那是我们之物,你把我们东西丢了,自然要还,对是不对?”
宇文寒涛道:“举世间也许只有那一把禁宫之钥,在下未寻得之前,如何奉还你们。”
百里冰道:“那就把你那箫王张放武功秘录,交给我们抵押,你还我们禁宫之钥,我们还你张放秘录。”
萧翎心中虽知那宇文寒涛心机深沉,为人细心,那禁宫之钥,八成未丢,只是想不出他留下那禁宫之钥,有何作用。
但闻宇文寒涛说道:“两位要在下以张放武功秘录抵押,不觉着太狠一些么?”
百里冰冷笑说道:“那你还我们禁宫之钥啊!”
宇文寒涛似是被逼的无可奈何,缓缓从怀中摸出张放秘录道:“江湖之上信诺当先,在下遗失了你们禁宫之钥,自是应该赔偿,在未找得禁宫之钥前,暂以此物作,萧大侠请收起来吧!”
萧翎心中虽想伸手去接,但又觉着有些难以为情,一时间犹豫不决。
百里冰却是一切不管,伸手去接。
宇文寒涛一缩手,收回秘录,道:“我要交给萧大侠。”
百里冰道:“为什么,我也一样。”
宇文寒涛摇摇头,道:“萧大侠人间奇丈夫,一言九鼎,在下对他才肯信任。”
萧翎无可奈何,伸出手去,接过秘录。
宇文寒涛却紧抓一半不放,道:“萧大侠,如若在下找到﹃禁宫之钥﹄,是否可以换回张放武功秘录?”
萧翎道:“自然可以换回。”
宇文寒涛道:“大丈夫一言。”
萧翎道:“驷马难追。”
宇文寒涛道:“好!在下相信萧大侠是一位一诺千金的君子。”放开秘录,退后两步。
萧翎接过箫王张放武功秘录,放入怀中。
沈木风一直旁观,未插一言,直待萧翎把箫王张放秘录放入怀中,才仰天大笑三声。
萧翎冷冷说道:“沈大庄主,何事好笑?”
沈木风不答萧翎问话,回顾了金花夫人和唐老太太一眼,道:“咱们先退出大厅吧!”
当先向前行去。
金花夫人、唐老太太紧追在沈木风的身后,出了大厅。
百里冰牵着萧翎衣袖,道:“咱们也出去吧!”随后行出。
大厅中,只余下了宇文寒涛一人。
他已对机关布设,知晓大半,便发动机关,使几具尸体,重返壁间秘室。
沈木风带着金花夫人和唐老太太,萧翎和百里冰,壁垒分明,分站在院中,相距有四五尺远。
唐老太太出厅后,随手捡起了沈木风击打石壁弃置在厅中的禅杖。
五人在院中足足等候了一顿饭工夫之久,才见那宇文寒涛缓步行了出来,说道:“巧手神工包一天建筑的机关,果然十分精奇,经历了数十年,大部尚未失效,在下为使几位高人尸体不受损害,归还原位,有劳几位等候了。”
沈木风淡淡一笑,欲言又止。
萧翎却缓缓接道:“现在,宇文先生还有什么事么?”
宇文寒涛道:“没有啦,咱们可以走了。”伸手从怀中摸出短剑,缓步向外行去。
沈木风缓缓说道:“宇文兄,咱们来了这一趟禁宫,唯一有收获的要算是宇文兄了,既得了一把斩铁如泥的短剑,又得了箫王张放的武功,以宇文兄的才慧和武功基础,再过十年,宇文兄就是箫王张放重生了。”
宇文寒涛道:“可惜兄弟遗失了萧大侠的禁宫之钥,迫得以箫王武功秘录作押,如若找不到禁宫之钥,势将无法收回张放武功秘录了。”
沈木风冷笑一声,道:“宇文兄的计划,瞒过别人,却无法瞒过区区。”
宇文寒涛不再答话,加速脚步而行。
群豪鱼贯相随,循原路而出。
宇文寒涛似是已然记熟了路径,行动甚快,快得使沈木风和萧翎等无法再细看两侧景物。
不大工夫,群豪已行到了禁宫出口所在。
宇文寒涛停下脚步,道:“巧手神工包一天,在这大门口处,装下了一个极为恶毒的机关,咱们此刻都停在他布设的机关威力之内,只要那机关一发动,咱们六个人,无一能生出禁宫。”
这时,群豪都停身在一片黑暗之中,极尽目力,也不过看到两尺左右。
沈木风轻轻咳了一声,道:“什么机关,如此厉害?”
宇文寒涛道:“在咱们头顶左右,布下弹簧控制的千枚毒针,只要一触机关,纵长两丈之内,都有密如骤雨的毒针射出……”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除了那毒针之外,还有两处控制山腹洪流的石门,机关触动,石门大开,山腹激流,立时涌入,咱们就算不被那毒针射死,也要被那洪流淹没。”
沈木风道:“当真有这等事么?”
宇文寒涛道:“好吧!沈大庄主不信,咱们就试试看。”
沈木风急道:“试倒不用了,宇文兄还是设法开启禁宫之门,咱们早些出去。”
宇文寒涛道:“就兄弟而言,出禁宫和触动机关,几乎是同一命运。”
萧翎道:“此言何意?”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萧大侠志在取得箫王遗下的武功,但沈大庄主,却志在取在下之命,两位武功高强,不论那一位,在下都不是敌手,岂不是死路一条么?”
沈木风缓缓说道:“这是宇文兄多虑了,萧大侠用心如何,在下不知,但在下绝不会取你宇文兄之命。”
宇文寒涛道:“大庄主说的当真么?”
沈木风道:“自然当真了。”
宇文寒涛道:“听来实是叫人难信。”
沈木风道:“宇文兄如何才能相信?”
宇文寒涛道:“除非你沈大庄主立下誓言,三日内不伤我宇文寒涛之命,你和百花山庄中人,亦不得干涉在下行动。”
沈木风道:“三日之后呢?”
宇文寒涛道:“三日之后嘛,那就悉凭沈大庄主。”
沈木风道:“那是说三日后,区区可以随时取你之命了。”
宇文寒涛道:“我有三日时间,自信可以避开沈大庄主,到咱们再度会面时,那就很难说鹿死谁手了。”
沈木风冷笑一声,道:“宇文兄太自信,好!在下就答应你。”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以你沈大庄主的身份,在下相信你不致于言而无信!”
语声甫落,日光透入,原来那禁宫之门已经大开。
沈木风一提气,呼的一声,当先而出,道:“在下带路了。”
金花夫人暗施传音之术,低声对萧翎说道:“萧兄弟,多多小心,必要时我自会舍命相救。”
萧翎心中感动,想说两句感谢之言时,金花夫人已紧随在沈木风身后,跃出禁宫。
第三位是唐老太太,她手中仍然拿着那一支粗大的禅杖。
这时,正是中午时分,丽日当空,阳光满谷,只见三条人影连翩跃出“禁宫”之门,一串下了悬崖。
萧翎正待跃出室门,宇文寒涛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去路,道:“萧大侠,在下有几句话,想和你萧大侠谈谈。”
萧翎缓缓说道:“什么事?”
宇文寒涛道:“你知道,沈木风为什么抢先跃出禁宫么?”
萧翎心中虽然有些明白,但口中却故意说道:“在下不太明了。”
宇文寒涛道:“他要去召集人手,布守谷中,萧大侠身怀重宝,如想出此荒谷,只怕要难免一场恶战。”
萧翎缓缓说道:“这就是宇文先生肯把箫王张放武功秘录交给在下的原因了?”
宇文寒涛神情严肃地说道:“在禁宫之中,区区处在沈木风和萧大侠之间,不得不动用心机以求自保。”
萧翎冷冷说道:“宇文先生的用心,只怕是希望在下和沈木风全力火并,阁下好坐收渔人之利。”
宇文寒涛道:“纵然在下确有其心,只是此刻,也已经过去了,目下之局,咱们似乎是需要同舟共济……”
百里冰冷哼一声,接道:“你老奸巨猾,言而无信,和你同舟共济,岂不是与虎谋皮。”
宇文寒涛道:“目下情景是合则两利,两位武功虽高,可是只有两人……”
百里冰接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只有两个人呢?”
宇文寒涛微微一怔,接道:“就算诸位在外面埋伏有人手,凭藉讯号,赶来接应,但也难有那沈木风的人手众多,在下在武功上,也许无法相助两位,但运筹料敌,却可稍尽绵力。”
萧翎道:“你已和沈木风订下了约言,三日内他不取你之命,你已有足够的逃亡时间……”
宇文寒涛淡淡一笑,道:“沈木风岂是可以信任的人,萧大侠如若答允和在下共渡难关,在下愿意和萧大侠分享那箫王张放留下的武功。”
百里冰道:“你丢了我大哥禁宫之钥,早已把秘录押给了我们,那里还能分享。”
宇文寒涛缓缓从怀中摸出禁宫之钥,道:“在下说过,这禁宫之钥遗失在禁宫门口之处,此刻已然找到了,萧大侠请过目,是否原物。”
萧翎道:“你一直带在身上,伪言遗失。”
宇文寒涛道:“萧大侠有言在先,想来不会毁弃信约。”
萧翎细看禁宫之钥,果是原物,不禁暗暗一叹,道:“宇文先生要如何和在下分享这箫王张放的武功手录?”
宇文寒涛道:“咱们把箫王张放的武功秘录,分成两份,然后猜拳定胜负,胜者完选。”
萧翎道:“咱们几时动手分这张放武功秘录?”言下之意,无疑是已允和宇文寒涛合作。
宇文寒涛道:“在下相信萧大侠,待出了沈木风的势力禁区之后,咱们再分那张放武功秘录……”闪身让到一侧,接着道:“萧大侠可以下去了,不过,要当心他们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