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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峰回路转

符太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妲玛嗔道:“你道人家像你吗?”

符太道:“那就要看田上渊能惹起夫人多大好奇心哩!”

他的丑脸冒险再凑近一点,离她香唇不到三寸,论距离,只可发生在有关系的男女身上,乃亲嘴香脸的前奏。续道:“之所以对田上渊生出好奇心,是因他指名要见夫人,确大胆无礼之极,更出奇的是武郡王明知夫人谢绝应酬,仍敢冒不韪邀约夫人,情况异常,令鄙人这个患上无药可救单思病的人,立起护花之心,故管接管送,全程伴在夫人身旁。”

妲玛不堪他过于亲近的蹙起秀眉,瞥他一眼,道:“田上渊因何见我?”

符太心中窃喜,刻下是在挑战妲玛对自己的容忍度,这般的亲昵,能持续多久,就看说话的内容对她有多吸引。当然!她对自己的“丑神医”是有一定的好感!虽然表面凶巴巴,可肯定是龙鹰那色鬼曾情挑美人,他现坐享荫庇。

任妲玛武功有多高,修为多深,终是年轻女子,经年累月耽在深宫,就像其他宫娥般,总有寂寞的日子。为免受干扰,她摆出“生人勿近”的姿态,觊觎她美丽者,位高权重如武三思、宗楚客之辈,见到她仍要战战兢兢,惟恐唐突佳人。正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先遇上色胆包天的第二代丑神医混蛋,然后再由自己的第四代接力,变本加厉地为她“解闷”,提供“打打杀杀”的刺激,大家有攻有守,争持不下,情场战场,别开生面,令她方寸大乱,想想亦大感自豪,得来不易。

妲玛是他少年故梦的重临,没有任何事物可代替。

符太平静的道:“请夫人指点,‘独孤血案’的最大得益者是谁?”

妲玛闻“独孤血案”四字,迷失了的某部分被唤回来,一双明眸闪过警觉,轻轻道:“给我坐远点!”

“呵!”

“哎哟!”

符太双手捧肚皮,乖坐返原位;妲玛则红晕生颊,别头瞧往窗外。

车子驶下星津桥。

符太偷吻的动作快如闪电,仍被身手同样敏捷的妲玛避开“要害”,只被他成功亲着唇角。符太得手后立即移开,妲玛早天然反应一拳抽正他肚皮,幸好非是想杀他,用了不到两成劲力,但已差点震破他的护体真气,结结实实给打了一拳。

符太闭上眼睛,强忍裂肚摧心的痛楚,心中的舒畅痛快,却是难以言表,捱一拳换回来的满足感,値得至极。自懂事以来,首度有这么样的感觉。

一个诈作瞧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一个暂时失去行动和说话的能力,气氛古怪。

符太长长吁出一口气后,向驾车的高力士传音道:“中速!”

妲玛闻言微微一怔,接着忍俊不住的掩嘴窃笑,低声骂道:“中速?你两人狼狈为奸。”

符太暗喜,美人遭他轻薄后,竟仍是喜嗔难分,可知对自己冒犯她没有恶感,没演变成势不两立的情况,否则一车之内岂能藏二虎?不是自己给轰下车,就是她姑娘家拂袖离开。

前面的高力士,以阴阳怪气的语调,高声应诺。

“喂!”

符太睁开眼,朝妲玛瞧去。

妲玛回复平时清冷自若的动人模样,瞅着他道:“对‘独孤血案’,你晓得多少?”

符太心忖她仍肯看着自己说话,属美人恩重,不敢惹怒她,低声下气的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晓得下毒手者,多少与大明尊教有关系,却非是到房州行刺皇上的同一批人。”

妲玛冷然道:“太医大人凭什么得出这个结论?”

符太蓄意讨好,道:“凭的是鄙人的不肖劣徒符太,他是除夫人外,最有资格就此案下定论者。符小子更清楚到房州行事者的实力和目标,既没那个能力,亦没有这种闲情。干掉独孤善明于他们有何好处?”

妲玛不容他思索,紧接问道:“你认为是田上渊干的?”

符太故态复萌,笑嘻嘻道:“此正为夫人和鄙人有机会共乘一车,卿卿我我的原因,大家都想去看看田上渊,现场观察他是否三头六臂的怪物。”

妲玛没好气的道:“不痛了吗?”

符太恭敬的道:“赖夫人手下留情,现在不那么痛了。”

妲玛骂道:“活该!”

语毕俏脸微红,狠狠瞪他一眼。

符太看得心花怒放,又往她俯过去,到离她粉脸尺许的距离,适可而止,道:“就表面看,田上渊想见夫人,等于暴露他与‘独孤血案’的关系,颇不智,但显然有他的理由。答案将在今夜揭盅。”

妲玛皱眉道:“这般容易?”

符太又接近少许。

妲玛对他的进犯毫不在意,现出思索的神情,道:“为何不说话?”

符太沉声道:“他们在怀疑夫人。”

妲玛轻柔的道:“怀疑什么呢?”

符太先向高力士传声道:“慢速!”

高力士再次应诺。

妲玛丝毫不以为忤,还忍着笑横他一眼,在稍逾半尺的距离,那种扑面而至的美女风情,对比着她平时的不苟言笑,迷人之处,顿令任何言词乏力。

符太收拢心神,沉声道:“夫人的问题,在于人人看穿是个对政治权位没野心的人,属闲云野鹤一类,偏肯耽在皇后身旁,如没鄙人作伴,便无所事事,怎说得通?”

妲玛漫不经意的道:“太医大人又怎样看?”

符太心中好笑,今次是美人儿你自动送上门来,怪不得自己。事先声明,道:“夫人答应不动手揍鄙人,鄙人方敢坦白。”

妲玛白他一眼,嗔道:“没几句正经话,又来了!”

接着撅撅小嘴,道:“人家数次求去,给娘娘苦苦挽留,如果他们今晚触怒我,明天我便离开神都。”

符太失声道:“那鄙人怎办?”

妲玛强忍笑意,再白他一眼道:“你怎么办?当然是继续你骗神骗鬼的勾当,玩你的把戏,什么神功、童子功大把的抓,与妲玛有何相干?”

符太心知肚明她不能说走便走,特别在这个关键时刻,说这些话,是和自己玩儿,显示妲玛对自己的“丑神医”大有好感,在与他“打情骂俏”。

糊里糊涂之际。

妲玛嗔道:“还不说?”

符太怀疑的道:“不动手揍鄙人了?”

妲玛没好气道:“除非太医大人嫌没揍得够?”

符太漫不经意的道:“亲多次行吗?”

妲玛目光转厉。

符太忙往后仰,回复先前逾尺的距离,同时举手道:“纯为试探,测试哪些话可说,哪些不可说。鄙人知所进退哩!”

妲玛警告的再狠盯他两眼,接着眼神转柔,浅叹一口气,道:“至少有一点你猜对了,我在中土耽得太久了,唯一较谈得来的,却惨遭不幸,留在这里再没有意思,偏是心愿未圆,难以离开,觅得少许蛛丝马迹,便不肯放过。太医大人今年多少岁?”

当她说到“唯一较谈得来的,却惨遭不幸”两句话时,脸上现出没法掩饰、不可名状的哀伤,使人难以怀疑她说的每一句话,字字均为发自肺腑的由衷之言。

她的一番话大有视符太为知己的味道,向他透露心事,既令符太受宠若惊,也使他心内翻起波澜。

妲玛现在说的,与龙鹰和自己所认定的妲玛迥然有异,最后一句更是奇怪,竟问“丑神医”的年纪。

符太一怔道:“该有三十五、三十六吧!”

妲玛倒没察觉他在说别人,皱眉道:“太医真糊涂。依我猜,你的年岁应在三十之下,有些东西是瞒不过人的。”

符太心中大懔,晓得气味出卖了他的真正年龄。忍不住地问道:“夫人因何关心鄙人的年纪呢?鄙人幼尝百草,吃坏了,所以外表比真正的年龄大上近十年,又不想费唇舌解释,故惯了加大几岁。夫人看得很准。”

又压低声音道:“夫人不再怀疑鄙人了吗?”

妲玛轻摇螓首,现出一丝苦涩的表情,淡淡道:“从第一次接触大人,已知太医不是我在找寻的人,刚才人家不是说了吗?稍有点蛛丝马迹,我绝不放过,才有数次与太医动手的事。”

符太心里塡满难以描拟的奇异感觉,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美女,竟向他透露心事,娓娓深谈。

符太向前面驾车的高力士传声道:“找个地方将车子停下来。”

妲玛似沉浸在某种情绪里,没听到的样子。

妲玛柔声道:“太医勿要问。”

符太的满腹疑问,立给打住。例如谁和她谈得来?遇上什么不幸?她未圆的心愿是何事?要找的是哪个人?

然而不用问,也猜到她想找的人与大明尊教有关,否则不会在见到“血手”的“蛛丝马迹”后,千方百计来试探他。

如果蠢得问她,徒令妲玛看不起自己。

沉声道:“这也是夫人今夜肯去赴宴的原因。”

马车缓缓煞止,停在一道河流之旁,离翠翘楼不到两刻钟的车程。

妲玛细审他的丑容,道:“太医晓得妲玛为何提出须邀你出席的原因?”

符太坦然摇头。

正常的妲玛回来了,美女一对眸神变得深邃莫测,玉容清冷,平静的道:“我想知道田上渊想见我的心有多坚决。”

龙鹰忍不住的急喘几口气,再深呼吸,让脑子冷静下来。

他的震骇,远大于符太,因他清楚符太尙未晓得的情况。

直至他在如是园偷听无瑕、霜荞和沈香雪三人说话,她们仍未能确定田上渊与刺杀陶过一事有关系。

其次,是龙鹰晓得妲玛口中“较谈得来的”人,指的是在“东宫惨案”遇害的永泰公主,李显的亡女,也是韦后的生女。首次入东宫,他曾目睹两人在园内闲聊。

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论技能,妲玛不懂媚术,以剑术为主,却如符太所描述,懂“天魔妙舞”,并凭之反制符太。在印象里,台勒虚云一方罕有提及妲玛,但肯定视其为己方的人。

现时的事实显示,妲玛与玉女宗、大江联的关系,当非他们一向认为的那样子,否则妲玛便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而她绝不是这种人。与她那次车内共话,感觉她的坦白和真诚,与无瑕、柔夫人和湘夫人等有根本性的差异。

妲玛并非感情用事的人,仅瞧她判定符太非是她找寻的人,便是英明果断,这般的向符太揭露己身的秘密,必有作用。

女帝曾向他说过,妲玛有着来自原波斯地域大明教的身份证明,无可怀疑。当时自己只认为是台勒虚云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却没想过可以是真的。

妲玛又是如何与玉女宗搭上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她到中土来寻找的是否田上渊?其未圆的心愿为何事?

大堆的疑团,只有妲玛本人解得开。

龙鹰返回《实录》去。

符太呆瞪着她,滋味古怪,似熟悉又陌生,以往对她的认知,已告土崩瓦解,有必要重头来过。一时怎说得出话来。

妲玛轻柔的道:“多谢太医的提醒,指出田上渊是‘独孤血案’最大的得益者。知道吗?到中土后,我从未试过这般接近,故此不容有失。”

她的语气带点请求的意味。

符太知机的道:“有什么可帮忙的,鄙人义不容辞。先君子后小人,若鄙人真的帮了夫人这个忙,夫人好该向鄙人论功行赏,例如赐一个香吻,诸如此类。”

妲玛大嗔道:“你无赖!”

符太指指嘴巴,又指指坐在御者位置的高力士,提醒她约束声音。

符太又趁机俯前,到离她俏脸四、五寸的位置,厚着脸皮道:“小人的好处是明卖明买,不像伪君子般满口仁义道德。关键处就在‘论功行赏’四字,如果夫人发觉鄙人帮不上忙,可以不奖赏,甚至硬派鄙人无功有过,鄙人只好认命,不怨夫人。看!夫人是占尽鄙人的便宜哩!”

妲玛啼笑皆非的狠瞪他一眼,道:“你猜到我要你干什么吗?”

符太胸有成竹的道:“若连这点本领也欠缺,怎配做夫人的得力伙伴。最重要是勿要打草惊蛇,本太医须诈傻扮懵,明明看穿田上渊是何许人,仍不揭破,对吗?”

妲玛讶道:“太医大人好像真的晓得田上渊真正的出身来历,且清楚人家为何找他。”

符太心忖用龙鹰那混蛋的笨方法,当排除一切的可能性后,剩下的可能性,就是答案。抄几页《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去骗独孤善明,他符太不用拥有《智经》,仍可轻易办到,因早念个滚瓜烂熟,可默写出来。用“满天星”施展混毒的手段,亦是本教的人方晓得的混毒方式。自己更清楚到中土来的那群蠢材有多少料子,绝无法胜任“独孤血案”难度极高的行动。故此“独孤血案”的罪魁祸首,肯定来自本教,且是如自己般乃捷颐津外最出类拔萃的人物。

如此可能性就只剩一个。

假如猜想正确,就是梦想成真,那个令“她”含恨自尽的大奸徒,竟能在捷颐津的追杀下,逃出生天,也令自己有机会亲杀此獠,以其鲜血洗刷“她”的耻恨。

符太沉声道:“待过了今晚的宴会再说。”

指示高力士继续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