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太回到紫云轩,小敏儿在指挥两个小婢打扫,神色如常,见丑神医回来,送他一个甜蜜的笑容,现出两颊深深的梨涡,洋溢着十七岁青春少艾的灼人风情,记起荣公公认为以处子来说,年纪算是大了一点的瞧法,不知如何,特别有感觉。
符太问道:“书斋打扫了吗?”
小敏儿点头应是。
符太道:“随我来!”
领着她避入书斋,怕她坐到腿上,令自己对她愈来愈薄弱的抗力再不起作用,势及于乱。
他自问是个毫无顾忌的人,爱干什么便干什么,不理会后果,不过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禁宫内,不得不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弄清楚事情,方晓得下一步该怎么走。而直到此刻,他仍不知道韦后先后两次赐赠眼前美女背后的玄机。
在这个理由之下,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十二岁的那个经历,太痛苦和深刻,心内结下的伤痂仍未抚平,自“那一天”开始,他立下决心,不想再“拥有”任何东西,只有无牵无挂,才能超然一切,于这人世的苦海来去自如,任他纵横。
这个近乎佛家“众生皆苦”的想法,如同十二岁的经历般,一直埋在内心的渊底处,从不透露予任何人,包括龙鹰那家伙。
勾起他这段记忆的,是妲玛,妲玛和“她”的气质太神肖了。
符太搬来椅子,放在书桌另一边,道:“坐!”
小敏儿现出个不依的诱人神情,无奈的坐到椅里去。
符太坐入他写《实录》的宝座,道:“皇后找你去干什么?”
小敏儿讶道:“大人怎会晓得的?”
符太得意的道:“没点道行,如何到宫廷来混,快说,不要岔到别处去。”
小敏儿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显然再不像以前般怕他,道:“当然是问话,问有关你的一切,最主要是问大人有否占有敏儿,夺了敏儿的贞操。”
她侃侃而谈,说的似是别人的事,与她没半丝关系,那种人还人,身体还身体的分离感,有一股诱惑的味儿。
符太问道:“你有说实话吗?”
小敏儿没好气的道:“到人家不说吗?皇后娘娘随便找个人来,亦可验出敏儿有没有撒谎。敏儿更猜娘娘亲自出手,以免有人为人家隐瞒。”
符太心中叫苦。
十二岁后,不论对人或对事他均采取“冷漠”的态度,不会上心,亦不试图了解任何人,如此可保持“安全距离”。然而眼前艳冠群芳的宫内绝色,却是他破天荒首次深入她的天地去,大有“失陷”的感觉,而此正是他极力排斥的。看现在她轻描淡写的说着本该是女儿家,特别是未经人道的处子难以启齿的事,还若无其事似的,反倍添其香艳诱人的威力,便知自己秉持着“不拥有”的宗旨,面临最严酷的挑战。
道:“你的娘娘晓得后,如何反应?”
小敏儿微耸香肩道:“娘娘问我,想不想离开大人,回到她身旁去。”
符太听得心中一沉,果然如此,韦后竟顶不住武三思索人的压力?道:“小敏儿如何答她?”
小敏儿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千情万愿,敏儿不知多么挂念娘娘哩!”
符太失声道:“什么?”
小敏儿垂首偷笑,喃喃道:“又说有到宫廷来混的高深道行,人家不这么说,找死吗?”
符太差点要掌自己的嘴,这般没用,给美宫娥瞧穿自己着紧她,窝囊至极,且是首次失守。叹道:“小敏儿在反击我?”
宫内女子,没一个是简单的。
小敏儿“嘟”长嘴儿道:“奴婢怎敢?”
接着仰起俏脸,笑容可掬的道:“不过!如肯让敏儿坐入大人怀里去,敏儿会变得更乖更听话。”
符太叹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敏儿道:“在宫内,从没人理会这一套。今早见娘娘时,皇上仍在龙床上睡觉。”
符太一怔道:“他不用临朝?”
小敏儿道:“这个就不清楚了。”
符太岔开道:“你不是说过,晓得娘娘因何要将你送给本太医。”
小敏儿伸手递过桌面,摊开玉掌。
符太失声道:“先透露两句不行吗?”
小敏儿淡淡道:“人家怕痛。”
符太不解道:“怕痛?”
小敏儿冷漠地解释道:“敏儿不怕封喉的毒药,却怕惨无人道的活罪,人家听过很多可怕的事哩!听说郡王的娘亲死得很惨。”
郡王李重俊,娘亲为宫娥,与李显私通生下李重俊,不但没有母凭子贵,还招来韦后残忍的报复,难怪李重俊与韦后如此水火不相容。安乐公主想做“皇太女”,说不定得韦后怂恿支持。
符太顺口问道:“小敏儿竟不怕被本太医出卖?”
小敏儿抿嘴道:“大人是不会欺骗一个小女孩的。”
符太瞧瞧她胸脯,道:“小敏儿这么丰满,怎是个小女孩?”
小敏儿双颊生霞,娇嗔道:“大人坏透了,‘小女孩’指的是年纪呵!”
符太暗骂自己口不择言,改不掉尖酸刻薄的说话方式。岔开道:“若看错了我怎么办?小敏儿害怕吗?”
小敏儿现出深思的神情,像到了脑袋内另一天地去,喃喃道:“在宫内生活的人,谁不活在恐惧里?不过,只要想到冥冥之中,一切自有主宰,每一片落叶,每粒扬起的尘土,都是安排好了的,任何事背后均有着某一意义,只是我们不知道,会心安理得。神医若要骗敏儿,敏儿只好认命。”
符太大叹倒楣,愈知多她的心事,同情之意,油然而生,等于作茧自缚,背上小敏儿这个他一直在设法避免的包袱。来时揭掉面具,让“丑神医”消失,可不负任何责任的想法,不切实际之极。走得了“人”,走不了“心”,否则就是自我欺骗。行之有效的独门心法,在小敏儿前冰雪般融解。
忍不住细审她青春焕发的如花容颜,且是首次用神看她,以了解她为何有如此出众的美丽。
见符太打量她,不知就里下,美女现出不安之色,翘起嘴儿。
符太忽然发觉她之所以这般惹人怜爱,与她丰润多变、表情十足的樱唇有莫大关系,似可爱鸭儿般恰到好处地突显的嘴唇,让她总带着少女般的娇憨和纯真,可直接传递内心喜、怒、哀、乐的情绪。当她哌脉含情地凝视时,没多少个男人能抗拒。
小敏儿哀求道:“神医大人呵!”
她令符太想起龙鹰的人雅,心中一软,道:“放心,我王庭经绝不负一个丰满的小女孩。哈哈!”
小敏儿不依道:“爱逗人家,又不肯与人家好。”
符太呑了口涎沫,责自己须检点,分她心神道:“你娘娘还说过什么话?”
小敏儿嘟着嘴儿幽怨的道:“娘娘说,如果今夜大人仍不要敏儿伺寝,着敏儿明早返她处去。”
符太失声道:“她真的这么说?”
小敏儿仰头,皱鼻扮个可爱的鬼脸,一副信不信由你的神态,也令符太不晓得她说的话,孰真孰假。
符太头大如斗的道:“尙问过何事?”
小敏儿送他一个媚眼儿,配合她魅力十足的小鸭嘴,确极尽诱惑之能事。符太尙是破题儿第一趟与陌生女子这般日夕相对,且被全程勾引,一时连妲玛都忘掉,更不要说柔夫人。
小敏儿道:“不是问过哪一件事,而是问所有与你有关的事,包括大人对敏儿做过什么,碰触敏儿身体哪个部位,有谁来找大人,说些什么,不准敏儿有任何遗漏。”
符太差点立即开溜,宫廷斗争,真不是他本行,韦后却是优而为之。光是这副查根究柢的耐性,自己永远学不来。
小敏儿轻轻道:“没有毒丸傍身,敏儿只好说实话,娘娘有方法挑出敏儿说话的漏洞和错处呵!”
符太头痛道:“你在威胁我!”
小敏儿呼冤道:“怎会是威胁?是交易来的嘛!”
又道:“当敏儿提及高大哥为武郡王送帖来,邀大人后天到翠翘楼赴田上渊的洗尘宴,娘娘非常不满武郡王。”
符太讶道:“你娘娘说了什么话?”
小敏儿理所当然的道:“没说半句,也没有特别的神情,敏儿是感觉到呵!”
符太不得不承认不在行,小敏儿在这方面比自己了得。她才是说话的主导者,舞得他符太团团转。换了龙鹰那家伙来又如何?恐怕不比自己好多少。还是这小子聪明,懂得装神弄鬼地拒绝馈赠,自己却欠此运道,今晚仍不晓得该否和小敏儿来个巫山云雨。
又大感刺激好玩,尝到从未之有的生趣。
忽尔记起进繁花殿前,听到韦后和武三思在争拗,计算时间,刚好是韦后从小敏儿处获悉高力士送柬之后,争拗与此事有关吗?
以前事事漫不经心,如水过鸭背,现在却不得不留神,否则吃大亏仍不知在何处出事。直至处身深宫禁苑,方真正明白胖公公的伟大。
小敏儿轻轻道:“大人放心,敏儿纵然受酷刑,但永不出卖大人。”
符太心中一热,道:“一天有我王庭经在,即使你娘娘,也不敢损你一根头发。”小敏儿凄然道:“人家就是怕不在大人身边的时候,在宫内,我们是任人摆布的可怜虫。”
符太道:“这就是小敏儿求取封喉毒丸的原因?”
小敏儿俏脸放光,以坚定的语气道:“有了此丸,生死再不由别人定夺,敏儿已将命运掌握在手里,更有勇气去奋斗。人谁无死,只是个迟和早的问题。”
符太道:“想逃出去吗?”
小敏儿道:“须要有好人帮助才成。逃出去容易,可是我们既没户籍,一旦落入坏人手里,仍是生不如死。”
符太拍额道:“想到了!”
小敏儿喜道:“想到什么呢?”
符太兴奋的道:“我立即回尙药局,找材料制一颗‘死生大还丹’,此丹极难制成,幸好局内各类药物应有尽有,设备齐全,又人手充足,夜以继日地炼制仍不成问题,老子有把握在七天内制成一颗。”
小敏儿一呆道:“是烈性毒药吗?名字这般古怪的。”
符太傲然道:“若纯为剧毒,我随手也可即时搓一颗出来,但怎显得我王庭经超凡的本领。”
见小敏儿瞪大眼瞧他,进一步解释道:“服下老子的‘死生大还丹’后,立即进入假死状态,身体变硬变冷,呼吸停止,却不是真的一命呜呼,只要在三天之内,由老子施展独门手法,可救活过来,和死前全无分别。”
小敏儿道:“若没救活过来,三天后是否真的死去?”
符太赞道:“真聪明!最妙是假死后,身体会发出只有老子方嗅得到的气味,所以小敏儿忽然失踪,只要仍在百里的范围内,老子有把握寻到小敏儿,把你救活过来,而其他人还以为尸体被劫,茫不知小敏儿获得新生,且养了一群白白胖胖的儿子。”
小敏儿仰慕的道:“神医真本事。”
忽然欲言又止。
符太讶道:“想说什么?”
小敏儿道:“那种只神医嗅得到的气味,很难闻吗?”
符太哑然失笑道:“竟来关心这个。”
小敏儿理直气壮的道:“人家怕气味不好闻,令大人对敏儿留下不好的印象嘛!竟笑人家。”
符太为之一怔,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刚才的滔滔不绝,是否忘情的表现?
小敏儿喜孜孜的道:“刚才大人说话的神态语气,很像个顽童呢。”
符太补救道:“我已一把年纪,怎会似顽童。”
小敏儿欣然道:“大人一点不老呢!不论身体和气息,都很年轻呵!”
符太终醒觉贴身探子的威力,没什么事可瞒过小敏儿。而此正为宫廷,甚或朝廷斗争的惯用招数,也令权力斗争充斥虚伪、诈骗、离间、背叛、出卖和收买的味儿。比起上来,战争虽亦是无所不用其极,却直接、简单多了。
符太岔开道:“有了‘大还丹’后,小敏儿想过收藏的问题吗?”
小敏儿欣然道:“可藏在衣袖内的暗囊。”
符太摇头道:“给人摸到时怎办?藏物的最高境界,是明明让你看见,仍以为是普通的东西,如头饰、耳饰等等。这方面待老子帮小敏儿办个妥妥当当。”
小敏儿双目燃烧起来似的,呼道:“敏儿爱煞大人哩!”
符太警告道:“爱煞还爱煞,一天‘大还丹’未出炉鼎,我们的交易未算完成,依你的说法,是那颗心仍未属于我王庭经,光是得到小敏儿的肉体有啥意义。明白吗?”
小敏儿甜笑道:“女儿家的心,有时不是女儿家能作主,敏儿的心早飞入大人的指掌里去,大人还须考虑吗?”
符太叹道:“小敏儿你有所不知了,老子尙要顺道做他奶奶的七天法事,解去神功的咒誓,方可和小敏儿共享鱼水之欢。哈!”
小敏儿不依道:“大人奸诈!”
符太正要胡诌多两句,下人来报,郡王李重俊求见。
符太心忖这小子终于来了,长身而起,待要出房门,小敏儿从后方奔至。
符太转身,小敏儿挟着香风投来,登时软玉温香,抱个满怀。
小敏儿豁出去似的,以能将精钢化作绕指柔的热烈,向符太献上处子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