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七彩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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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离奇遭遇

且说:“金指太岁”丁大光手拍茶凳,沉声问:“石家堡老堡主石坚,已经死了一年多,到现在你还没有把石家堡拉过来,你说,你在这九江是怎么混的?”

“赛李逵”刘彪有点哆嗦,低声回道:“属下无能,叫总帮主操心,只是石家堡当今堡主石勇,一直躲着属下,不肯坐下来与属下详谈,其间属下也故意制造一些纠纷,奈何这石勇一味的不理不睬,实在叫人无法可施。”

“赛李逵”刘彪似是福至心灵地又道:“另有一桩喜事,属下禀于总帮主知道。”

“什么事?就快说!”

“就是那藏在高山野峰,不敢出来的那个黑小子,一年多前,他杀了总帮主的四大武士之一王士魁与属下的副舵主常忠,如今那个小子,已被属下活捉,就囚在分舵。”

“他们不是两个人吗?”“金指太岁”丁大光问。

“另一个年长的没有出现。”

“你活捉小的,就不怕年长的那个找上你?”

“赛李逵”刘彪似是成竹在胸的说:“只要他一出现,属下照样能把他活捉。”

冷冷一笑,“金指太岁”丁大光目光如刃的,直看得刘彪心中一凉。

只听“金指太岁”丁大光厉声说:“既然抓住,就该尽快解决,难道还要等那年长的把他救走?”

刘彪一听,不住连声的直说“是……”

突又听“金指太岁”丁大光说:“备一份厚礼,赶明天一大早,随我去石家堡,我要亲自处理这件事。”

“赛李逵”刘彪一听,急忙又磕了个头,这才唯唯诺诺,往舱门退去。

也就在刘彪快要弯腰退出的时候,突又听“金指太岁”丁大光招手说:“你等等。”

然后,就见这位长江水帮总帮主,来回踱了两三趟碎步,猛然在刘彪身前站住,说:“把抓住的那个黑小子带来,我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长相,你们竟然五个人还撂不倒他。”

刘彪正要说什么,却是丁大光双目怒视,急忙把要说的话在喉咙打住,改变语音,连声应“是”。

走出大舱门,“赛李逵”刘彪已是额头冒汗,内衣尽湿,迎着江风,猛吸一口大气,煞白着脸,领着李刚四人,下船登上小舟,急急驶回分舵。

一路上,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当快船靠着分舵大船的时候,刘彪只是高声叫道:“快把小牢里那小子带来。”

他的脸色难看,口气不善,当他话声一落,分舵大船上的一众人等,早已七手八脚,把牢中的玉柱子提了上来,一个劲的往边舷拖。

原来玉柱子在水牢中,早已清醒,力量也恢复了八九成,只是紧紧捆住他的手脚的绳子,却在水的浸泡下,变得更为结实,所以他一直没有办法挣脱。着昏迷的样子,心中却在盘算如如何脱险。

又是两个身衣劲装赤脚汉子,一边一个,连拖带拉,把玉柱子拖出水牢,然后丢下靠在大船边的快船上。李刚还在玉柱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自言自语地说:“可不能就让这小子迷迷忽忽的死掉,那太便宜他了。”

玉柱子发觉小船在快速的航进,如果不是手脚被牢牢的绑住,他只要一个翻身,就会投入水中,虽说这长江水帮的人,个个精通水性,但玉柱子自认也不会比他们差到哪儿,水中搏斗虽无把握,但藉遁水逃,应无问题。

也不过半个时辰光景,小船突然一震,就听有人说:“上缆,上缆。”

然后又有人叫道:“放软梯。”

玉柱子在一翻动中,被人又拖上大船,心中不由一阵奇怪,很想睁眼瞧瞧,却又怕被人发现。

又是一阵拖拉,不久,他又被狠狠地丢在甲板上。

也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赛李逵”刘彪高声道:“启禀总帮主,人已经带到,恭请总帮主发落。”

“带进来。”声音不高,但却显现出无与伦比的权威性与惧人心魄感。

于是,玉柱子被人挟着,提进舱中,只是被人往地上摔的时候,一点疼痛都没有,相反的,倒觉着柔软无比。

“把他弄醒过来!”依旧是那个具有权威的声音。

很快的,有人端来一碗凉水,两指夹住玉柱子的鼻子,逼得玉柱子嘴张开,就听“咕嘟”一声,一股泌人心肺的凉水,含有一股浓浓的苦涩味道,白玉柱子喉咙直下五脏。

玉柱子口是苦的,但心中却是舒畅无比。

揉揉眼,玉柱了双手撑地,缓缓坐了起来,这才把大舱内看了个真切。

就这室内的摆设,玉柱子依稀回忆到当年身在王府时候的情形,每一物件,摆设的模样,几乎叫玉柱子有重回童年之感。

先是看了一眼身边的“赛李逵”刘彪一眼,见他似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那种毕恭毕敬的样子,谁见了都会替他大表同情与可怜。

再往上瞧,正看到一个锦衣红脸汉子,左手不停的在滚动着两只大钢球,右手扶在太师椅的把手上,卧蚕眉下面,生了一对浑圆的大眼睛,一颗大蒜鼻子上,有一粒黑痣,八字胡,阔嘴巴却是闭得紧紧的,一双大耳朵,在双眉不停的挑动中,耳轮子也跟着跳动,这人似是不比玉柱子矮小,因为一张大太师椅子,被他填得满满的。

“说吧!你是哪条道上的?”声音仍然带着无比的威严与神气。

玉柱子一愣,什么哪条道上的?

也就是在他这么一愣之间,冷不防身边的刘彪,一脚踹来,正端在玉柱子的胯骨上。

就听“赛李逵”刘彪喝道:“总帮主在问你话,你小子还装个什么劲?”

刘彪的那一脚相当重,因为玉柱子被他踹了个元宝翻身,正好滚在那个香烟袅绕的铜香炉边。

玉柱子伸手抚摸被踢的地方,咬着牙就是不开腔。

“赛李逵”刘彪又喝道:“这是什么地方,还容得了你这野小子这儿耍赖?”

一面扬手就要劈去。

“让他清醒一下再说。”“金指太岁”丁大光摇手制止刘彪再出手。

望着刘彪低头后退,玉柱子冷然一笑,这才说:“我不懂什么道上,我是从高山荒岭下来的。”

“听说你还有个伙计,他到哪儿去啦?”

“我那伙计,被他们吓跑啦!”说着用手一指侍站在一旁的刘彪。

冷冽的目芒,射向刘彪,冷哼一声,丁大光说:“是真的吗?”

刘彪急忙回道:“这小子原本带了一只老猴,却被我们在围上的时候,一溜烟的跑掉了。”

“金指太岁”丁大光一听,这才转头对玉柱子说:“本帮主在问你话,你却在打哈哈,如果惹恼了我,小心我剥了你这张黑皮。”

玉柱子心想,反正早晚必死,倒不如气气这老小子,让他给自己来个痛快,也免得被整个不死不活。

心念问,立即又哈哈一笑,道:“我本来就是一人一猴,你要不信,何不问问你这个饭桶手下。”

“赛李逵”刘彪一听,须发怒张,双手骨节格格作响,屈于总帮主的威严,不敢贸然出手,但却真嗔目怒视着地上的玉柱子,看样子只要总帮主一声令下,他就毫不犹豫地出手搏杀玉柱子。

淡然一笑,“金指太岁”丁大光说:“看来你的胆识倒是不错,不过有了这种胆识,要看在什么场合,而眼前,你却只有加快你死亡的时辰。”

微微一顿,又道:“同你一起住在荒山野岭上的人,他是谁?”

“他是我黑大叔。”

“叫什么名字?”

“我看省省吧,万一我说出来,说不准会吓你一跳。”

玉柱子这里刚说完,冷不防刘彪又踹来一脚,且听刘彪又随口骂道:“小畜牲,你好大的狗胆。”

只这么一脚,却又把玉柱子踢过香炉,滚到那个没有神位的桌前面。

猛一抬头,玉柱子看了个真切,只见正中的一个较大神位上写着:“桢王爷之神位”

另一个神位,却写着:“长江水帮第一代帮主郭平之神位”

“桢王,桢王!”那不正是自己的父王名讳吗?怎么会供奉在这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玉柱子有些茫然,更有着迷惘。

却是“金指太岁”丁大光,看了玉柱子这种不合作的态度,似感无奈,摆摆手,连话都不说一句。

“赛李逵”刘彪一个箭步,冲到玉柱子跟前,弯腰就要去拖。

突然,玉柱子大喝一声:“慢着!”

只见他急又对“金指太岁”丁大光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却求你一件事,望请成全。”

“一个必死之人,阿鼻地狱已启开,就等你上门了,你还有啥搁不下放不开的?”丁大光平淡轻松的说。

“如果帮主不答应,在下死不瞑目。”

却是刘彪,早已不耐,伸手抓住玉柱子衣领,道:“你小子还在这罗嗦个鸟,干脆早些走吧。”

眼看就要被拉出门去,突听丁大光道:“好吧,你说要求一件什么事?”

玉柱子猛抬头,双目垂泪,望着供桌上的神位,说:“让我给父王磕个头,也好了却人世间唯一的一件心事。”

玉柱子一站落,就见“金指太岁”丁大光唬的一声,笔直的站了起来,戟指玉柱子道:“临死你还敢在本帮主面前撒这种弥天大谎。”

玉柱子立刻抗辩道:“我没有撒谎,而且句句实言,我就是桢王之子,我叫玉柱子。”

真是晴天霹雷,“金指太岁”丁大光有些愣愣的,连“赛李逵”刘彪也直嚷着:“哪有这种事!”

半晌,丁大光才问:“你有什么证明?”

“我没有证明,可是我却依然记得当时的情况。”

玉柱子调整了一下坐的态势,扭着头,直直的望着桢王爷的神位。

他似是在心中,极力整理着尘封已久的一段往事。十二年了,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磨走了他那养尊处优的王子身份,却无法磨去内心深处的伤痛。

缓缓的,玉柱子似是想到伤心之处,因为,他开始无声无息的在垂泪,那情形决不是任何人能装模作样得了的。他更想到十二年所过的苦日子,那种与世隔绝的,何异于鸟兽的日子。

于是,他再也顾不了什么长江水帮的总帮主,更不管你答不答应,竟扑身跪在桢王的神位前,虽是地上铺有毛毯,但仍隐隐可闻玉柱子以头碰地的声音,他竟然无顾及的痛哭出声……

“父王!你没有用的儿子,玉柱子,要向你老人家告罪了。儿子无能,本欲为你老人家报仇,为咱们全家三十五口死不瞑目的大大小小报仇,可是,这个愿望,恐怕无法实现了,天不佑你儿子呀!”说着竟又痛哭起来,那种捶胸碰头的模样,把个长江水帮帮主“金指太岁”丁大光当场愣在那儿,就连一心想要杀掉

玉柱子的“赛李逵”刘彪,也期期艾艾而有些张慌失措。

是真的吗?丁大光卧蚕眉紧皱,心中不住的忖度。

如果是伪装的,这小子就绝不能留他在这世上,从机智反应,似伪又真的表情,实在不是一个像他这么年龄的人表演出来的。

但如果这小子真是桢王的儿子,自己如果杀了他,岂不成了长江水帮的罪人,更有何颜面去见桢王于地下。

于是,“金指太岁”真的迷惘了。

迷惘的结果,必然产生犹豫,什么错都可以铸造,唯独这种错误,是不能犯的。

要知十五年前,桢王爷似是负有使命,暗中以鸦片之毒,残害天下武林,并拉拢长江水帮帮主郭平,成立“天下第一堡”于秦岭的万寿峰崖窟中,论阴谋,可说是相当成功,但却不幸到来关外海棠卜丽芳,率领关东八骑入关,才使得桢王的计谋功亏一篑,一怒之下,桢王爷立刻搏杀了主其事的关外卜丽芳的姥姥,终于结下这段灭门大仇。

但不论怎么样,桢王爷在世的时候,相当照顾这长江水帮徒众,尤其在帮主郭平,惨死于万寿峰前之后,桢王爷立刻派出自己贴身的心腹大将,接替郭平而主其事,就知道桢王爷对这长江水帮的关怀,而这位心腹大将,也正是今日的长江水帮帮主,“金指太岁”丁大光。

十二年前,当丁大光闻知桢王爷全府被杀之后,通令全帮,为桢王爷戴孝七七四十九日,更立了桢王爷的神位,后又闻知桢王的儿子溺毙黄河而尸骨未还,如今已是年深久远的事,似是早已忘怀,不想今日旧事重提,又如何不叫这位“金指太岁”丁大光,感到吃惊?

就在丁大光目光盯着玉柱子,脑筋电转的追忆往事的时候,突见玉柱子以手臂试泪,转过身来,一脸庄严的望着丁大光说:“谢谢帮主成全,我玉柱子感谢你,也替我父王感谢你,我想除了京城桢王旧府的人设下我父王的神位之外,大概也只有你这儿才有。”

“金指太岁”丁大光一听,不由一震,立即问道:“十二年漫长岁月,你为何不去京里,在你父王坟前祭拜?”

玉柱子立刻回道:“父王在世,树敌太多,小王艺业未成,自是不敢也不愿随意回京。”

玉柱子这种自然的以小王自居,已使得丁大光信了六成,因为这是无法装得来的。

于是,丁大光又问:“你由京城赶回汴梁,是谁陪着你的?”

“除了奶娘之外,就是王府的四名护卫。”这件事,玉柱子自然清楚。

“松绑!”“金指太岁”丁大光一声断喝,就见“赛李逵”全身一震,身不由己的走过去,而又那么小心翼翼的,为玉柱子松开捆绑在玉柱子手脚上的绳子,然后又缓缓而又小心的退在一旁。

看着坐在地毯上的玉柱子,“金指太岁”丁大光又问:“当时中牟县黄河渡口的那件事,你可是亲身经历的,那就说出来让我听听。”

只见玉柱子双目突然暴射出冷电寒芒,怔怔的望向远方,远方……虽然他身处在大舱中,但从他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正在遥望远方,遥望向当年中牟县双龙坡的那幕惊心动魄的情景。

“太久啦!当时我不过六岁,当篷车外面金铁交呜,哀号迭起的时候,我紧紧的搂住奶娘,我发觉奶娘更是拼命的抱紧我,就在篷车疾快如风而又颠簸震动中,没有多久,就被奶娘抱到一大船上。这时候,我才看清追杀我的,是三个女子,而其中一个却是姨娘。”

他缓了一口气,又接道:“姨娘本来长的像朵花一般,她很美,可是那时候,她却变得如同一头怪兽,令我不敢相信,她就是我姨娘,因此在那一刻,我连开口喊叫她一声,都无法喊出口,因为我知道,她追杀的目标,是我玉柱子,其他的人,只是陪死而已。”

大舱中“金指太岁”丁大光与“赛李逵”刘彪二人,就像是在听故事一般,只是怔怔的望着面前这个既黑又红,全身充满活力而又高壮的玉柱子。

而丁大光更是不愿插嘴,以免打断玉柱子的这段有血有泪的故事,但却已认为这码子事,有了七八成可能。

于是,他不得不在玉柱子一顿之间,插嘴说:“看座!”

即使这小子说的是实情,但对于这种突然的转变,“赛李逵”刘彪仍无法加以适应,如今又听到总帮主叫“看座”,似是有些追悔与无可奈何的样子。

但像刘彪这种迎逢拍马的本事,总还是有的。

就听他福至心灵的说:“小王爷,你请坐!”伸手哈腰,就差没有伸手去扶玉柱子一把。

深长的喘了一口大气,玉柱子心下在想,总算又逃过一劫,一次要命的劫难。

手脚原本有些麻木,这时早已消失,长身而起,玉柱子坐到丁大光对面的一张座椅上,很自然的环视了这大舱一眼。这时候的观看,与刚被人摔进来的时候所看,却是绝然的不大相同,因为,这时候玉柱子的心情是轻松的。

当目光望到丁大光脸上的时候,看得出这位总帮主,正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玉柱子说出了关键的一段往事,也由于这段往事,“金指太岁”丁大光才十成十的相信面前这个青年,就是当年黄河浪涛中幸存的玉柱子,桢王爷惟一的儿子。

缓缓的,却是有力的,玉柱子接者说:“那时候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在两个女的追上大船,眼看就要杀到我与奶娘的时候,是奶娘慌乱中,随手抱起一根粗竹子,毫不犹豫的抱住我,跳入那滚滚的河水中。”

他说到此处,脸上显现出一片痛苦的表情,肌肉痉挛的搓着双手,狠声道:“那两个女的好狠心,竟然在我与奶娘跳入水中之后,还撒手掷出一把长剑,那把锋利的剑,正插在奶娘的肩窝。”

玉柱子似是有些激动,激动得两手微微颤抖。

一旁的“赛李逵”刘彪哪敢怠慢,急忙推开舱门,把头伸向大舱门外,高声说:“快,看茶!”

早有一个年轻人,赤着双脚,双手捧了一个茶盘,小心翼翼的送到丁大光与玉柱子两人面前。

这时候的刘彪,脸上透着尴尬,有些无地自容的味道,心中暗自追悔,当初自己一心就想杀人,为什么不知道对这小子多加盘问?如果是自己把他诘问出来,他就是桢王的儿子,小王爷玉柱子,这件功劳,保不准会把自己调升到总帮里来。唉!这下可好,功劳不但没捞到,恐怕还要挨上一顿骂呢。

刘彪这声轻“唉”,引起丁大光回头一看,以为刘彪在同情玉柱子,不由嘉许的点点头。

而玉柱子这时候又饥又饿,立刻端起茶碗,喝了个底朝天。

要知一个人被泡在水中,最容易饿,而且他也仅在一大早撕了几口肉临时填填肚皮,六尺多高的大个子,如何能不饿?

这情形看在“金指太岁”丁大光的眼里,自然心里有数,于是,就在玉柱子刚放下茶杯的同时,立即开口又吩咐道:“上点心。”

“赛李逵”刘彪似已习惯于丁大光的呼喝,他神不守舍,身不由己,立刻又推开大舱门向外叫道:“上点心。”

不多一会儿,就见一连进来两个年轻人,俱都长的十分秀气而又干净,两人也都穿一色洁白如雪的外衣,光着一双粉白脚丫子,每人手中各端了两只高脚碗口大的盘子,碎着脚步,把四只盘子送到玉柱子面前茶凳上。

玉柱子细看之下,原来是四色茶点,每盘四个,有青红丝拌白芝麻烧酥饼、什锦干果酥饼、脆皮蛋卷,另一盘却是蟹肉烧包,上面还点了几个鲜艳夺目的红绿相间的花点。

当玉柱子看到这些精致的点心的时候,顺手抓起一个什锦干果酥饼,看了又看,自言自语的说:“我小时候,就常吃这种酥饼,御膳房的大师傅最拿手的玩意儿。”

一口咬下一半,一面吃着,又道:“这种酥饼有个不太雅的名称,叫做‘八宝大草包’,它是什锦干果烘干磨粉,制造的时候,还挺费事的。”

说着,一盘什锦干果酥饼,一个不剩,入了玉柱子的肚中,然后又席卷了其余三盘的点心,这才挺挺胸,显现精神奕奕的样子。

这一切,看在“金指太岁”丁大光的眼中,心中早已有了定夺,不假,绝对是桢王爷的儿子。

但他为了更进一步的观察,他一直不再开口,他要用敏锐的目光,与审密的思考,来做最正确的判断。因为,面前这个壮大的黑青年,只是谈着一段往事,而并未提出有力的物证,十多年前的一段血案,不能光凭几句话,就能解决的,虽然,他心中疑团之解,但那段血腥公案,天下知道的人,何其之多?

他心念及此,就在玉柱子拭嘴的时候,缓声问:“奶娘中剑以后,你又如何逃出那浪涛滚滚的黄河?”

“当时的情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玉柱子面含悲戚地说,一面双目微现泪光。

只见他稍一深呼吸,似要把即将滴出来的泪水,硬挤压回去一般,缓缓而有力的接道:“奶娘当时痛苦异常,在极度危险中,她用带子先把我牢牢的捆在那浮竹上,然后在她一息尚存的时间里,尽量呵护着我,直到……直到她血流尽,气息停,才悠悠沉入那黄色浪涛中,消失不见,瞬间,我狂喊哭叫,但又有谁会听得到?”

玉柱子双目呆滞的望着地毯,又说:“也不知漂了多远,只见明月高照,泛起河面一片金星的时候,河浪似乎小了,但我却早已又疲又乏,自忖必死无疑,却不知怎的又被人救了起来。”

“是那个同你一起窝在高山荒岭的那人,他救你的?”这是一个关键问题,也是关键问题中的人物,丁大光不能不加以细问。

摇摇头,玉柱子说:“不是!”

“金指太岁”丁大光急又问:“那会是谁?”

“石家堡堡主石坚。”

他此言一出,就见“金指太岁”丁大光“唬”的一下站了起来,连“赛李逵”刘彪,也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是他?你不会弄错吧!”丁大光的一双卧蚕眉,几乎相结在一起。

“是他,一点也不会错,因为他当时还把我带到石家堡,住了一阵子。”玉柱子冷冷的说。

于是,“金指太岁”丁大光僵住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

又有什么好问的?

只要石家堡还有人知道这回事,那就足以证明,面前这年轻人,准就是桢王爷的惟一骨血,玉柱子小王爷了。

“金指太岁”丁大光想来,只要有了人证,还怕此事不会大白?而石家堡就在此地,而石家堡也是自己一心要并吞的最大目标。

思前想后,这一切也太离奇了,原来是两码子风马牛不相干的事,如今却连接在一起,怎不令人拍案叫绝。

“小兄弟,你说的我全信,不过为了对帮众有个交待,我想你指出一个石家堡能证明你身份的人,以取信于我长江水帮,你可办得到?”

玉柱子毫不迟疑的说:“成!”

答应的相当干脆,连丁大光都有些吃惊,因为,如果玉柱子有十成把握,他必然会稍加犹豫,但玉柱子没有,因此,他这种赤裸裸的回答,增加了丁大光的信心。

于是,“金指太岁”丁大光不由自言自语的说:“值得,值得!”

是什么值得?他不说刘彪也不敢多问。

突听“金指太岁”丁大光又道:“传令下去,准备迎宾大宴。”

说着,又对“赛李逵”刘彪说:“就事论事,从开始你就没有把这事办好。”

刘彪一听,不由大吃一惊,也不由自主的望着总帮主丁大光的两手,全身打着哆嗦,像一滩鼻涕般跪倒在大舱中的地毯上,口中不住的说:“属下该死。”

丁大光摆摆手,说:“你起来。”

刘彪如遇大赦,恭敬如仪的又肃立起来。

微微一笑,“金指太岁”丁大光又道:“虽说你做事欠缺头脑,不过玉柱子小兄弟总算是你找到的。”

回头看了一眼傻瞪双目的玉柱子一眼,又对刘彪说:“功过相比,你还是功大于过,除了总帮有赏之外,你与同来的几个属下,也留在此地,陪玉柱子兄弟喝一杯。”

“赛李逵”刘彪一听,全身一阵轻松,感激的望向端坐在椅子上的玉柱子一眼,立即施礼退出大舱房。

原本刘彪是要玉柱子小命的,哪里想到反而受了玉柱子的恩惠,这真是的,事情的突变,一时之间刘彪还真是不能适应,所以当刘彪步出大舱门之后,他第一件事,却是伸手狠狠的拧了大腿一下。

“痛!”

于是,这才使他相信,自己并非在做梦。

于是,他急急传送总帮主的口谕:“准备迎宾大宴。”

于是九江江面上所有的长江水帮船只,不论大小,俱都悬挂彩旗,分舵的大船上,更是鞭炮齐鸣,大白天的,早已把三桅上,装上各色彩灯。

而长江水帮总帮大船上,更加锣鼓齐鸣,人影幢幢,不停的穿梭其问,显然在忙着张罗事物。

这一切,把个九江江面上,搅和得好不热闹,而来往的大小帆船,也都引颈观望,不知这长江水帮在欢迎什么?

但是,有些帆船上的人,略知内幕的,也仅知长江水帮年来不断的想拉拢石家堡人伙,所以有人会猜测,是不是石家堡已答应与长江水帮合并?

猜归猜,但总是没有人会想到,长江水帮究竟遇到什么喜事。

要知这长江水帮,一旦传下“备办迎宾大宴”,就都是遇到特别的大喜事,才有这迎宾大宴。

且不说下属们忙着备办迎宾大宴,这时候的大舱房中,只剩下“金指太岁”丁大光与玉柱子二人。

突然之间,“金指太岁”丁大光起身一整锦衣,垂着双臂,走至玉柱子面前,单膝跪下,头一低,右手支地,口中低而有力的说:“属下丁大光,参见小王爷!”

玉柱子神情一窒,但立刻伸手道:“起来吧!”

玉柱子已有十多年没有这么神气的说这句话了。

而“金指太岁”丁大光,同样已有十多年,没有听到玉柱子说的那句话。

玉柱子承受了丁大光的大礼,他是那么安详的承受下来,就好像顺理成章一般,这叫丁大光更加深信不疑。这种群臣大礼,绝非一般草民莽汉所承受得起的,也只有见过,甚至受过这项大礼的人,也才能把那种高雅的风度自然的流露出来。

“金指太岁”丁大光双臂微向后伸的垂了下来,肃穆的站在玉柱子对面。

玉柱子微一抬手,说:“你坐下吧!”

丁大光立刻重又施礼,说:“属下谢小王爷恩典!”

说罢,就见丁大光退着脚步,在椅子上坐下。

玉柱子在丁大光脸上一阵瞧,有些不解的说:“刚才你自称属下,应该是我父王属下,但我却想不出当年我父王属下中,有你这么个人。”

“金指太岁”丁大光微微一笑,说:“当年桢王爷在世的时候,属下奉派在这长江水帮中,担当副总帮主之职。那时候的帮主,叫郭平,不幸在秦岭万寿峰的一场搏斗中死去,自那时起,属下就一直统领着长江水帮。”

玉柱子一笑,说:“原来是这样,我怎么说没有你这个人的点滴印象。”

紧接着,玉柱子又道:“当年我父王树敌太多,就我所知,当年石家堡的石坚老爷子,就曾邀集武林高手,想制我父王于死地。”

“啊!有这等事?”丁大光愤愤的说。

“也许这就是‘阴错阳差’吧。如果当年石老爷子不长途跋涉,走人中原,又有谁能救我于涛涛河水之中?但当他们获知我的身份后,尚未采取行动,我却早已逃之天天,你说这不是阴错阳差,又是什么?”

说罢,玉柱子不由露出苦笑。

“金指太岁”丁大光恭敬的说:“今日得知小王爷大难不死,可真是桢王爷有灵。”

一面又低声道:“属下这就派人为小王爷赶办新装,三两天后,属下亲自陪同小王爷人京。”

“不!在大仇未报之前,我还不打算回京,同时你也不必为我赶办什么新装,以免引来仇家,多生枝节。”

“金太岁”丁大光一听,连连称“是!”

说着,又对玉柱子道:“长江水帮如今在属下的支撑下,算是小有局面,小王爷复仇心切,长江水帮愿作小王爷的马前卒,胯下驹,随时听候小王爷的差遣。”

说至此,突又提高声音,高声说:“来人呐!”

“是!”就见三武士之一的铁铮,一推舱门,走了进来,但当他一眼看到玉柱子端坐在那儿,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又不敢有所表露,紧走三个碎步,面向总帮主丁大光,抱拳施礼,静候吩咐。

只听“金指太岁”丁大光说:“召三武士、四护法、二十四铁卫士,分批进见。”

又是一声响亮的“是!”铁铮垂手退出大舱房门。

立刻,他传下了总帮主的令谕。

首先,铁铮当先,率领龙飞与孔大力二人,齐齐站在舱门口,扬声叫道:“三武士告进!”,声音落,三人鱼贯走进大舱房中,然后并肩站在舱房中间,面对着“金指太岁”丁大光。

只见丁大光庄重地说:“这位就是桢王爷当年逃出虎口的唯一亲子,小王爷玉柱子。”

于是铁铮、龙飞、孔大力三人齐齐说“三武士给小王爷请安。”

口中说着“请安”,但铁铮心中,实在为死去的王士魁叫屈,原本是自己人,却死在自己人手中,想想看有多冤。

心中想的一回事,表面行却又是另回事,因为铁铮还是毕恭毕敬的给玉柱子请了安。

看到铁铮,使玉柱子想起荒谷中一战而搏杀了两人,如果早知道都是父王的旧部属下,再怎么也不会搏杀那两人的。

就在这一意念问,玉柱子脱口问:“一年多前,咱们还在荒山溪岸交过手,你可记得?”

铁铮苦笑一声,重又施礼,说:“小王爷神威,属下等有眼无珠。”

玉柱子一笑,又问:“你在临走时,口口声声说要重临荒谷,为死去的报仇,为何一年多都没有再去?”

铁铮尚未答话,就听“金指太岁”丁大光说:“那件事原本是他们不对,学艺不精,还要找上门去送死,又怨得了谁?所以我不准他们再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

于是,丁大光摆手,让三武士退出。

紧接着,舱门外又是几人齐声高叫道:“四护法告进!”

又是鱼贯的走入四名赤脚大汉,齐齐向玉柱子请安退出,然后又是二十四铁卫,也全都分批入舱,给玉柱子施礼请安。

这真是长江水帮的一件惊人大事,年龄较大的帮众,都知道当年桢王爷在世的时候,一直很关心,也很照顾长江水帮徒众,故不论桢王的目的,是拢络也好,利用也罢,只要水帮有所要求,桢王都会全力支持。

也因此,造成这长江水帮的凌人气焰,做出许多令人不齿的勾当,然而这长江水帮,势力庞大,即使有人吃了暗亏,也只有摆在心上,敢怒而不敢言了。

且说玉柱子似爬天梯一般,一下子从死神手中脱困,而直上云端,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不由使他不信。

于是,当天傍晚,玉柱子成了长江水帮的嘉宾,他被帮主丁大光高高的奉在主位,免不了一顿山珍海味的大餐。

而处在九江地段的长江水帮分舵的徒众,也借机会大吃大喝一顿,各船上彩灯高挂,直闹到三更天。

只是除了几个分舵副舵主以上的人,知道为什么长江水帮突然来这么一下热闹庆祝之外,其余的徒众,只要有酒喝,谁还管他为什么庆祝。

当天夜里,玉柱子又领略到被人啊护侍候的味道,即使一开始还有些不太习惯,但被人侍候,总要比侍候别人要来得舒坦得多。

一夜之间,玉柱子成了人龙,睡在柔软干净的床铺上,一闭上双目,眼前呈现出黑大叔的影子,不知黑大叔现在是什么样子,将近十二载漫长的时光相处,一旦分离,又如何不想呢?

在纷扰不宁,兴奋不已的心念里,玉柱子又想到杜叔叔,不知他是否也来到九江?

然后,玉柱子猛然坐起来,怔怔的望着圆窗外的江面上,半晌,他一动不动,嘴巴紧闭,但在他的内心中,却是激动得有如万马奔腾,因为他想到了那只与他相依十载的猴子,不知它现在藏匿在何处?

想起猴子,玉柱子就有些坐立不安,如果不是船泊江心,他会毫不犹豫的一路找下去。

朦胧中,也不知天将几更,玉柱子只觉得,不过刚刚入睡,就被外面的脚步声吵醒。

揉揉眼,翻身下床,却已发觉“金指太岁”丁大光就坐在舱门边的椅子上。

他不等丁大光说什么,立即轻声但很有力的说:“我准备今天就上路。”

丁大光一怔,正要开口,玉柱子一摆手又道:“但在我离开之前,我要见见石家堡的人。”

丁大光立即问:“难道小王爷不怕石家堡的人找上麻烦?这恐怕有待商榷吧!”

玉柱子一笑,道:“我想事隔十年,石家堡应该不会再找我来个‘父债子还’了吧。再说我只要你派人去邀约,我在七丈峰北头的那家客店等候。”

说着,不轻易的又望了一眼丁大光,又道:“希望届时你能在另一桌上坐着,也好听听我们说些什么。”

这正是“金指太岁”丁大光所希望的,也是他欲做而不便开口的。

虽说玉柱子已说得够明白,而他也深信不疑,但若是再有人证,岂不是更令人满意。

其实,在丁大光来说,他统领这庞大的长江水帮,除了金陵总帮之外,尚有一十二座分舵,声势自然浩大,如果亲自处理的这件事,万一有误,如何能向帮众交待?

所以当他听了玉柱子的话,自然大表同意。

又是那个小镇。

又是那家客店。

距离午时至少尚有一个时辰,所以店中客人寥寥无几。

玉柱子一个独据中央的一张桌子,旁边放了他那支丈八钢叉,只是独缺那只老猴子,所以玉柱子并不开心。

在这家饭店靠边的暗落处,一位锦衣大汉,低垂着他那双浓浓的卧蚕眉,浅酌低饮,一副悠闲的样子。他,正是统领当今长江水帮的龙头帮主,“金指太岁”丁大光。

等人原是一件无聊的事,想起昨日一大早,迎面送给自己一茶的店伙计,玉柱子不由环视着整个客店,但他却并没有发现那个店伙计,不由有些迷惑。

其实,玉柱子哪里知道,那个送他茶水喝的人,原是这九江分舵的人所指使,当然也是在“赛李逵”刘彪五人商量设计之后,才完成的杰作,如今玉柱子上门,早躲起来了。

玉柱子举起茶碗,心中有着异样的感触。

同样的一杯茶,可以为人解渴,也可以夺人的命。

因此,他想到这一切,完全是操之于人。

一念及此,不由撩起玉柱子偏激心理。

而他这种偏激心理的造成,完全是环境的关系,加上“黑豹子”任冲的有意制造出这颗武林煞星,所以玉柱子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心理上有了偏激的倾向。但他至今,尚不知,那个搏杀他全家三十五口的姨娘,卜丽芳,卜丽人,就是造成“黑豹子”任冲逃避十丈红尘,而隐居高山荒岭的罪魁祸首,他更不知道丽贵人现在那里?但从研判上看,像丽贵人这种娇眉柔情的女人,绝逃不出京师繁华的诱惑,至少会藏在大城镇中。

就在玉柱子思前想后,尚未决定出未来行止的时候,店门外,马蹄声得得,由远而近,渐渐静止在店门外。

玉柱子猛然又走回现实。

只见他睁大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店门。

而店门外,正走进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在这年轻人的身后,紧跟了一个胖嘟溜圆,身材不高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