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玉柱子在崖穴外久等黑大叔,仍不见回来,立即返回崖穴中,取出钢叉,急急往对面峰顶攀去,皎洁的月色,照射在山林中,也照射着玉柱子穿梭飞奔的身影,只是分不清是身子还是影子,因为那已是快速的身影合一了。
就在玉柱子快要冲到高峰的时候,隐约已听到峰后面发出喝叱声,一惊之下,立即施展轻功提纵身法,快速绝伦的攀上峰顶。
登上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玉柱子极目向谷底望,月色笼罩下,就见在山溪附近的岩石乱草堆中,三条人影,彼此穿梭交互搏斗,打得似是十分惨裂。
一看这情形,玉柱子立刻飞身而下,急步冲向谷底。
玉柱子人尚未到,却发现除了两个武士打扮的青年汉子围杀黑大叔之外,旁边大石上还站了一个山羊胡老者,只见他手持钢刀,虎视眈眈的,一副随时加入战斗的模样。
玉柱子立刻大叫,道:“大叔,我来啦!”
“黑豹子”任冲尚未开口,就见那山羊胡老者,一跃而挡在玉柱子面前,手中三尺长的钢刀,迎面已劈砍而下,月光下,寒芒袭人,冷焰如电。
玉柱子早已有备,一抖手中钢叉,一招“横扫千军”,连拨带刺,硬砸袭来的钢刀,同时这一对上面,玉柱子这才看清楚对面这人,不正是昨夜小镇外,柳树林中的那个山羊胡老者吗?
嘻嘻一笑,玉柱子说:“原来是你。”
这山羊胡老者,正是常忠,九江分舵另一副舵主。
原来当“赛李逵”刘彪受伤之后,一行六人争急折回九江分舵,正巧长江水帮四大武士的铁铮与王士魁二人,因事来到九江,一看到这种情形,自是恼怒异常,遂在常忠的指引下,一路追入这深山中。
“黑豹子”任冲,原以为来者必是杜天雄,却再也想不到,竟然是长江水帮的,摸索着追到这大山之中。
于是双方一言不合,立即在这谷底打了起来。
看到这人,玉柱子心中不由冒火,一紧手中钢叉,迎着山羊胡老者劈来钢刀,毫不退让的猛插过去。
常忠一看面前这愣小子,来势逼人,正想退闪,却不料那柄钢叉叉尖,打横一挑,划过身前,寒芒打闪,就觉肚皮一凉,一般鲜红的血箭,已自腹部溅出,紧接着,那钢叉叉尖上,挑出一段红中透青,青中泛白的肠子。
常忠急抚肚皮,但已似是乏力,大叫一声,倒在石堆的乱草中,双眼泛白,不停的眨动,眼看连呼吸也快停止,而手中的那把钢刀,尚在微颤,那样子还真令人触目惊心。
就在常忠大叫着倒下去的时候,“黑豹子”任冲嘿嘿一阵冷笑,说:“看得出二位手底下有些绝活儿,不过,那只能对付一般江湖人物,如果想在我任某面前讨便宜,还差那么一截!”
任冲话声之硬,加上常忠在一招之间,就被来人所毙,长江水帮的铁铮与王士魁二人,不由暗自吃惊。
原来铁铮与王士魁二人,听说是两个打猎的,心想:一定没什么了不起,二人这一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然而,却没有细想,连那九江分舵自舵主以下,合六人之力,尚被人杀得落花流水,可想二人十分了得。
这正是平日自视过高的下场,而忽略了这种进一步的周详考虑,贸然前来,看样子,要想全身而退,只怕已不容易了。
“追悔”往往都是在“莫及”的最时面,铁铮与王士魁二人这时候已深深体会出这种味道来,因为,当玉柱子似一头下山猛虎般,挥叉叉住王士魁的时候,铁铮几乎被任冲手中钢叉挑中咽喉。
“黑豹子”任冲似是杀得性起,手中钢叉,在铁铮的钢刀拼命阻挡上,有如无数毒蛇般,尽在铁铮身边四周盘旋,劲风带起呼啸声,在冷月的反射下,那打闪吐芒的叉尖,令人不寒而栗。
另一面,玉柱子对于王士魁手中的钢刀,似是毫不放在眼里一般,竟然是欺身而上,丈八钢叉原本比王士魁手中钢刀为长,但他却双手抓在钢叉中间,近身短击。
于是,一阵令人吃惊的金铁交鸣,与阵阵火花飞溅,在二人身前不过三尺之间,爆发开来,而玉柱子的这种看似要活吞人的凶悍样子,连那正与铁铮交手的任冲,在冷眼看到之后,都有些既惊且喜。玉柱子的这种表现,正是“黑豹子”任冲所期望的,然而,在玉柱子来说,深山中的苦熬岁月,加上他深埋心中的仇恨种子,以及他永远无法忘怀的王子身份,早已使他心胸偏激,性情孤傲,所以他一经发泄,必然是石破天惊的,鬼哭神号的,所以任冲也有了担忧的一面。
也就在任冲意念刚起之时,已听到一声极为凄厉的大叫声,自王士魁的口中爆发出来。
原来玉柱子在王士魁一刀斜劈下来的时候,斜身一个急转,叉杆尾部在击来的钢刀上一贴,同时间,叉尖脚电闪一般插入
王士魁的右肋中,尺半长的两支闪亮叉尖,几乎有一半插入肉中。
王士魁在大叫声中,右手钢刀已无法再举,立即就势住草丛中倒去,然而玉柱子却并未拔出钢叉,相反的,他却如影随形,当王士魁倒下而无法躲避的时候,玉柱子却一咬牙,双臂贯力,整个叉尖,贯入王士魁的胸腔。
翻着白眼,口中喷血,王士魁戟指玉柱子,凄厉地叫道:“你……你好……狠!”
正在全神贯注与任冲厮杀的铁铮,发觉后来的黑小子,一上来连毙两人,心中一阵惊惧,一个失神,早被任冲横起叉杆,拨倒于地。
铁铮正要翻身跳起,突然眼前冷芒打闪,一团黑影,疾如苍鹰搏兔一般,扑击而下,眼看疾闪而至的寒芒,就要袭到,即使躲过,也必重伤当场,心中自忖:想不到长江水帮四大武士,会折损在这荒山野谷之中。
但本能的,铁铮仍奋起手中钢刀,疾挥而迎向那尖锐惧人的叉尖。
“叭!”一声脆响,铁铮的钢刀击挡,却见飞扑而来的玉柱子,往后翻出一丈多,目瞪口呆的望着任冲。
“放他走吧!”
玉柱子原本在铁铮被拨倒的刹间,已挥动手中钢叉扑过去,眼看就要一叉贯穿铁铮前胸,突觉手中钢叉一顿,似是遇到一堵泥墙一般,无法再往前推送,反被挑的拿不稳,翻出一丈多远,才站住身形。
原来任冲在玉柱子挥叉的时候,突觉灵台一窒,心中不忍,这才出手阻挡。
“大叔,咱们不能放他逃走,他会带人来攻打咱们的。”玉柱子指着愣坐在石头草窝中的铁铮。
看了一眼铁铮,“黑豹子”任冲问道:“你还敢再来?”
出乎意料的,铁铮双目一瞪,竟然毫不迟疑的说:“如果你放了我,我必定还会再来。”
“黑豹子”任冲仰天哈哈大笑,一顿手中钢叉,说:“好!真是一条汉子,不像有些怕死的人,一到这种节骨眼上,立刻会露出一副摇尾乞怜的样子。”
微微一顿,又道:“就冲着你说的大实说,我任冲也不会杀你,你走吧!”
“大叔,”玉柱子还想说什么。
却见任冲摆摆手,说:“放他走!”
说罢,扭头往峰上纵走。
玉柱子一看这情形,竟恶狠狠的一瞪铁铮,立即随后追去。
望着两个黑大个子远去的背影,铁铮急急扑到王士魁身边,一把抱住,喊道:“老四!老四!”
然而王士魁一动也不动的扭曲着身子,在明月的照射下,双目有如铜铃,直直的望着前方。
铁铮缓过气米,就地把王士魁与常忠二人的尸体,埋在石堆中,这才咬牙说:“老四!你等着瞧,我会把那小子的脑瓜提来祭你。”
且说玉柱子,心中着实有些莫名其妙,黑大叔今天似乎有些反常,平时他一再对自己告诫:求胜第一,杀敌为先;对敌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下子可好,不但不杀敌人,反而把人给放了。
最让他不解的,还是那被放的人,口口声声说是还要来找他一拼,黑大叔竞还是把人放了,这往后的日子,可就不能太平了。
翻过高峰,跨过溪潭,岸穴口上,正端坐着一个壮汉,玉柱子一惊,却见任冲嘻嘻笑道:“刚才掷石示警,我猜八成是贤弟的杰作。”说着,就在壮汉的对面坐了下来。
玉柱子走近一看,原来是杜叔叔,忙近前施礼。
“清风明月,高山溪畔,咱们来个把酒言欢,扫兴的事免谈。”杜天雄把酒葫芦递给任冲。
接过酒,任冲叫玉柱子取了一些下酒的肉,这才对玉柱子说:“崖穴中收拾个地方出来,给你杜叔叔搭个睡铺,捡两张软和的虎皮铺上去,完了以后,也来喝点酒。”
玉柱子只是点点头,转身就走入崖穴中。
望着玉柱子的背影,杜天雄对任冲说:“看到这小子刚才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把我的绝活传给他。”
“该!”
“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把他培养成一招成功的杀手。”
杜天雄道:“一名成功的杀手,应该是阳刚其外,怀柔其内,如果嗜杀成性,岂不成了屠夫?”
“黑豹子”任冲冷然一笑,说:“贤弟不要忘了,他是王子,当今的御弟啊。”
“就因为他的身份,才使我犹豫起来。”
猛喝一口酒,任冲道:“就因为他是王子身份,我们就不该犹豫,甚且毫无保留的调教他。”
杜天雄收回目光,低低的说:“我不懂。”
抬头望望天际的明月,任冲缓缓的说道:“一个王子,又是武林一名凶残的杀手,其结果,必然促成他雄视武林,称霸天下的野心。”
说着,两人又对干一碗酒,“黑豹子”任冲又道:“一个能雄视武林的杀手,当他一出道,第一件事就是复仇,灭门之仇,又何止不共戴天?我要让卜丽芳的日子,过的不得安宁。”
说着,任冲双手握拳,面庞僵硬,垂着双目又道:“杜贤弟不要忘了,你我可是汉人,也都是由鲁东移民关外的人,汉室天下,岂容外夷久霸!咱们把他培植成具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保不准他还会有谋夺皇帝宝座的野心,只要咱们给他再加把火,还怕没有好戏可瞧?”
杜天雄一听,不觉哈哈大笑,说:“看样子任兄埋名深山,心里面却仍然离不开那十丈尘寰。想当年你对卜家二小姐那股子热情劲,就算是为她死你都心甘,想不到爱得要死,却又恨得入骨。”
“黑豹子”任冲冷笑道:“杜贤弟你这就不懂,当年我把贵如生命的情感,毫无保留的交出来,因为她对我是认真的,我看得出。但当她突然打听出奸王的消息时,竟然对我翻脸无情,且对我的恳求,视为罗嗦,这种侮辱,也只有尝过苦果的人,才知道个中滋味。”
二人说至此,就见玉柱子己缓步走来。
杜天雄打个哈哈,指着身边,道:“来坐。”
玉柱子看看任冲,见任冲没有任何反应,只得施礼说:“谢谢!”就在杜天雄身边坐下。
三人一边吃酒,“黑豹子”任冲却说:“打从明天起,你杜叔步开始教你一套武林绝学。论你的天赋,只要痛下苦功,必然有所成就,你可不要辜负你杜叔叔的期望。”
玉柱子一听,心中自是暗暗高兴,人却立即起身,重对杜天雄一礼,说:“多谢杜叔叔成全。”
猛喝一口酒,杜天雄微笑,说:“称不上武林绝学,有道是:‘艺多不压身’多学一些,总是有益无害。”
三人直吃喝到月偏西,这才走入崖穴安歇。
这一夜,玉柱子又是久久不能成眠,未出山,他已开始杀人,心中难免充满矛盾。
于是,他翻来覆去的,直到五更天,才朦胧睡去。
自从杜天雄也住在这高山崖穴之后,又带给玉柱子一段不算短的痛苦时光。
不过痛苦只是表面的,内心中玉柱了却一直在暗暗欢喜,也因为这种愉快的精神支持,所以他学的也就特别认真,认真得连杜天雄都有些吃惊。
就在杜天雄选定的一个山凹里,高低不平的摆了二十一颗形状不同的岩石,岩石之间,相隔不过五尺,而这些高不过三尺的岩石,却具都带有锋利的锐角。
一开始,玉柱子赤着双脚,站在这些崖石上,随意跳跃,只觉得非常好玩而不觉有什么奇妙之处,但在半月之后,杜天雄开始把二十一颗岩石编号,然后叫玉柱子站到岩石上,随意指出号数,玉柱子必需立即跳去,完全是动于意念刚起之间。往往玉柱子双脚会磨出血来,但他仍然咬紧牙关,决不说出一个“苦”字。
一个月过去了,玉柱子似乎对这二十一颗岩石产生了感情一般,经常一个人在这些岩石上跳动,甚至于当杜天雄在他那双腿上绑了沙包,他也不以为苦。
其实,这正是杜天雄盛名江湖的“幻幻步”,要知武功一道,各有妙用,在对敌搏斗的时候,“幻幻步”以二十一步变幻莫测的步伐,共分成七攻、七守、七退,每一步的变化,都在对敌时的意念中产生,令人捉摸不定。也因为双腿带动全身,所以在练
这“幻幻步”的同时,双脚上面,就必须绑上各重五斤的沙包,因此,玉柱子在这种情况之下,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然而玉柱子心中明白,要想一举成名于江湖,这些苦就必须要耐受,于是,在希望作为后盾之下,他变得以苦为乐事,所以不到一年的功夫,已把杜天雄传授的“幻幻步”,完全学会,他已能心法配合意念得运用自如。
杜天雄看了这种情形,心中渐渐明白,觉得玉柱子一定是个有心人,所以有时候他有些自问,把这“幻幻步”的绝学,传授给他,是对?还是错?
要知这“幻幻步”,并非一蹴而成的,必须要渐进,如果想要高到随心所欲,必须在两年以上,可是玉柱子才不过一年,就已神会贯通。这对杜天雄而言,自是感到动心,对“黑豹子”任冲来说,却提早了他叫玉柱子离开的心愿。
秋来冬初时节,大地严霜已降,而高山上却已洒下瑞雪,看来今年的冬季大雪,会早临些时日。
当乌云笼罩在高山顶上的时候,雪花时落时停,玉柱子天不亮就去到那练习的山凹中,那二十一颗岩石,早已被他磨踩得特别光滑,如今上面却落了一层雪花,远远看去,像一朵朵白色大花朵。
这天,他一直又练到午时,才缓步走回岸穴。
就在玉柱子走入崖穴之后,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双眉紧皱,缓缓又走到床边,这才发现床铺上放了一张纸笺,上面寥寥数字:“过了年你就十八了,去做你该做的事,不用等我回来了,你杜叔叔一大早也走了,盘缠十两,带在身上备用。”
握住纸笺,玉柱子眼眶热泪打转,但却并未掉下来,他猛吸一口气,似是连眼眶中的热洞也吸了回去,一时之间,他想到将近十二年高山绝岭的岁月,更想到黑大叔的点点滴滴加诸自己的恩惠,那种无以为报的大恩。
玉柱子完全忘了任冲平日寸的严厉,却尽想到这位黑大叔之苦心孤诣教导,那些早晚练功,白天打猎,偶尔也教识字,如今突然别离,个中滋味,不知是酸是苦,就连杜大叔也悄然离去。
玉柱子有些孤独的感觉,伸手抓起十两纹银,往怀里一塞,带了一些卤肉之类吃的东西,就用那支丈八钢叉,挑起两张豹皮,作为铺盖,一径走出崖穴。
玉柱子似乎没有一点留恋的样子,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望一下,就往前面山峰走去。
他不需要向任何人道别,因为他觉得是他自己被别人所抛弃。与黑大叔多年相处,他太了解这位黑大叔,所以有时候感到自己在这岸穴中,有些多余的感觉,如今又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分离,他只有尽早离去,若非如此,又岂奈何?
就在玉柱子刚跨过溪潭不久,突然眼前灰影打闪,那只似在脱毛的猴子,已跳到玉柱子手臂上。
玉柱子刚咧嘴一笑,突见那猴子双目垂泪,嘴巴一咧一咧的,表现出不胜依依之情。
抚摸着猴子,玉柱子有些心酸,同时也开始犹豫不决,如果他把猴子带走,黑大叔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在一阵思虑之后,玉柱子轻轻放下猴子,一个人独自走去,他一直没有回头再看,从声音中,他感觉到那只猴子一直就跟在他身后不远。
一连翻了五六道高峰,玉柱子决定先到七丈峰那小镇上,实际上,玉柱子也就知道这么一条小道。
快要到小镇上的时候,玉柱了这才一招手,叫道:“来吧,猴儿!”
就听“吱”的一声,只见那只猴子,欢愉无比的,一下子爬上玉柱子的屑头。
哈哈一笑,玉柱子迈开大步,直往小镇奔去。
小镇依旧,人事全非,一年多以前的那场搏斗,以及不久的荒谷对杀,事事历历,如在眼前,玉柱子绝未忘记长江水帮号称的四大武士之一的铁铮,在惨败之后曾说过,他一定要重入荒谷,讨回这笔血债,可是直到今天,他还未再碰到这位长江水帮四大武士之一的铁铮,虽说仍然不惧,.但终究还是有些势单力孤的意味。
天早已黑了下来,他需要找个小店,好好睡上一大觉,也许是一种习惯,他又来到镇头的那家客店。
当他被店伙计领着穿过前面大厅的时候,玉柱子的那身打扮,肩上的钢叉与猴子,立刻引起所有吃喝住店客人的瞠目与好奇。
就在玉柱子人刚消失在后院的时候,大厅食客中,立即有一个紧衣水靠装扮,外罩长衫的中年汉子;急步走出这家饭店。
只见这人一走出饭店,急快的奔往河弯,那儿正有一艘三桅帆船停靠着,而这艘大帆船,也正是长江水帮九江分舵的所在地。
如今的九江分舵舵主,“赛李逵”刘彪,已是名符其实的变成了独眼龙。自从一年多以前,在小镇上与“黑豹子”任冲及玉柱子二人,一场厮杀以后,原本是要远赴金陵,向长江水帮总舵去求援,没想到中途会来了总舵的四大武士中的铁铮与王士魁二人,于是,在九江分舵副舵主常忠的引导下,摸向了玉柱子们住店的高山野谷中,仅仅走了铁铮一人。
原来这长江水帮不是什么省油灯,照说他们会集合帮众,杀上高峰,但因这段时间,却正是长江水帮多事之秋,衡情量事,他们才决心暂时搁下这段梁子。
原来九江分舵接获金陵总舵指令,限期要设法把九江石家堡拉人长江水帮,却不为石家堡当今堡主石勇所接受,主要原因,是因为老堡主石坚在临终时候,特别告诉儿子石勇,石家堡百年基业,绝不能与水寇为伍而鱼肉乡里,甚至这石家堡在江湖上,也是雄踞一方,可以说叶茂根深,因此之故,当长江水帮九江分舵,在总舵的指令下,对石家堡软硬兼施,无奈石勇成竹在胸,根本不加理会。
就在九江分舵舵主“赛李逵”刘彪,无计可施而心中烦躁的时候,突然看到“浪里鲛”王涛,气急败坏,喘着大气,来到后舱中。
“什么事?看你是掉了魂似的。”刘彪瞪着独目问。
猛吸一口气,“浪里鲛”王涛这才喘息着说:“那个小王八蛋来啦!”
坐在刘彪身旁的粗汉李刚,急问:“你说是谁?”
“就是窝在深山里不出头的那个黑小子。”
络腮胡子一翘,刘彪“唬”的一下站了起来,急问:“你可看清楚了?”
“舵主,错不了的,那把丈八钢叉,加上那只猴子,你想还会是旁人?”
“赛李逵”刘彪不由伸手摸向那只瞎眼,狠声叫道:“走!找那小子算账去!”
倒是飞镖邓千人,头脑稍稍冷静,立即一摆手,急问王涛:“你可看到同那小子一起的另一个黑大个儿没有?要知那家伙才最难惹。”
“你放心,那小子这回可落单了,就他一个,一走进那家客店,连在大厅上吃饭都没有,一溜烟躲到客店后院睡房去啦。”
粗汉李刚一拍大腿,高声说:“这还用说?八成是那小子落了单,怕给咱们撞上,他才这么溜进去的。”
“赛李逵”刘彪咧嘴一笑,说:“这真是老天有眼,鬼使神差,把这小子弄到咱们手心,就等咱们去捏了。”
他话声一落,当即率先往舱外走去,却被邓千人一拖,紧紧的拉住,只听邓千人说:“就算是只有那小子一个,也是够扎手的,如果像一年多前一样,硬拼狠杀,咱们就算把那小子给劈了,可是咱们少说也要有替他垫背的,不论谁死谁伤,都是不上算的,舵主你说是不是?”
说到死伤,不论何人,都会心里起疙瘩,活活的一个人,谁愿意平白去送死?尤其是恶人,不要看人多的时候,那么的耀武扬威而不可一世,如果真正要他们去认真玩命,还真是狗熊姿态。
当刘彪听邓千人这么一说,不由一阵犹豫,遂慢吞吞的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邓千人一笑,说:“什么主意,都是人想出来的,反正那小子今夜落脚在镇头那家客店,咱们五个,且想出一个计谋来,好歹也要把那小子剁了喂鱼。”
一提到“喂鱼”,“赛李逵”刘彪独目一亮,急说:“对呀!咱们何不把那小子引到船上来,在不知不觉中,船放江心,只要到了江面上,那小子就算死定了。”
他话一落,其余四人直叫妙!
于是,五个人又重新坐下来,商议如何进行谋杀玉柱子的毒计。
这真是一件令人无法想象的计谋,玉柱子毕竟欠缺江湖阅历,如果不是意外的发生一件令人无法想象的怪事,玉柱子即使不死,也会被活捉。
江风阵阵,偶尔还会发出“嗖嗖”的响声。原本一望无垠满天星斗的天际,开始飘过一块块不算大的乌云,细看之下,每朵乌云都似镶了一圈金边一般,使得乌云透着神秘感。
庐山七丈峰前的小镇上,早已是寂然无声,连镇上的几条老狗,都懒懒的趴在屋檐下打盹。突然间,从河弯处走来两个劲装渔家打扮的汉子,一人手提灯笼,另一人紧跟在后,急步走向小镇头上的那家客店。
已经是三更天了,两个人却站在客店前的台阶上,急急地叩门。
好一阵子,店伙计嘴巴呓语不停地走到门后,问道:“是谁呀?半夜三更还来投宿。”
“要你开门就开门,再罗嗦,点把火烧了你这个破店!”那声音粗中带细,却满含着威胁的意味。
连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店伙计忙打开大门。
就见提灯的那人,当先走人店中,另一汉子神秘地跟了进来。
店伙计只要往那人提的灯笼上一瞧,心里就知道来人是何等神圣,急忙哈腰打躬,让二人落座。
灯笼往桌上一放,压低嗓门,狠声咬牙说:“有件事情,要你们掌柜的多担待。”
店伙搓着双手,直说:“不敢,不敢,爷们只管吩咐!”
就见另一人伸手人怀,摸出一个纸包,对店伙计说:“明天一早,把这包东西,下到那个带猴子小子的碗(饭)里,记住,不能有一点差错,要不然,你们就别在这儿混了。”
颤抖着双手,店伙计急说:“爷们这不是要小的谋害人命嘛?”
只听那人又道:“这并不是什么毒药,只是叫那小子使不出劲来,你放心,他不会死在你们店里的。”
又听那个提灯笼的说:“这事你要是替爷们办砸了,小心你小命。”
一面,二人相继又走出店来,直往河湾处走去。
且说玉柱子实在太累了,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自客房中走出来,迎面,店伙计已送上茶水。
也许是他太渴的关系,就在门外,接过伙计手中茶壶,满满的倒了一大杯,仰起脖子,喝了个干,嘴里还不住的叫痛快。
但是,这情形看在店伙计眼里,心中老大的不是味道,这不正是黑店的勾当嘛。
心念间,急忙接过空茶杯,随口说:“客官,你多保重,前面有人候着你呐!”
玉柱子一听,大感奇怪,大清早谁会找来?他心念电转,那绝不是黑大叔,更不是杜叔叔,但是除了他二人外,那又会是谁?
于是他想到长江水帮的人,也许自己早已被他们盯上,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一想及此,玉柱子立即返身折回房中,抓起钢叉,拉着猴子,就往外走,却是那只眼前相依为命的猴子,不知为何,大为反常的跳个不停,甚至“吱吱”乱叫。
如果在高峰崖穴,玉柱子只要看到猴子的这个动作,必然就会提高警觉,可是眼前,他却以为猴子不惯于这种环境,才有这种反应,因此,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一手揣着钢叉,一手拉着急躁的猴子,玉柱子来到客店前面大厅上,就见迎面走来一人,一身蓝色紧身劲装,细瘦高挑身材,木瓜脸上,露出一双特大的,但却深凹的眼睛,骨碌碌地直在玉柱子身上瞧个不停,显然他要想在玉柱子身上发现什么似的。
就见他冲玉柱子一抱拳,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意,粗哑着声音,说:“长江水帮九江分舵恭候阁下大驾光临,小的奉命,特来为阁下带路。”
说罢,一连又说了两“请”字,他不等怔在那儿的玉柱子有何反应,转身当先往外走去。
摸出一块碎银,往桌上一放,顺手又在袋中拿出一块卤肉,往嘴里塞着,玉柱子发觉,这一去,难免又是一阵厮杀,有道是: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打仗有力量。
一面啃着卤虎肉,玉柱子也懒得多问,一径跟在瘦高个儿汉子身后走去,他绝不相信眼前这家伙就是丰都城派来的勾魂使者,他相信如果这家伙使坏,他只要挥动叉杆,就会拦腰把他打断,所以他不时会心的发出一声冷笑,然而肩头上的猴子,却对前面走的瘦子,不时的露出森森白齿,似要扑过去一般。
一大早,通往河湾的路上,还真有不少渔人打扮的汉子,肩上扛着渔具,往河边走去。但当这些渔人看到那瘦子的时候,俱都急急弯腰问“早”,却是那瘦子一脸不屑的模样,他好像有意在玉柱子面前显显威风,露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
就在距离河湾不远的沙滩上,正有五个恶煞,手持兵刃,虎视眈眈地望着走来的玉柱子二人。
一到五人跟前,先是那瘦高个儿劲装汉子,微点着头,对独目的“赛李逵”刘彪说:“一切均已遵照舵主指示。”说罢,抱拳深施一礼。
“赛李逵”刘彪呵呵一笑,一手搔着满脸胡茬子,一摆手,说:“这事你办得很好,你回船去吧。”
一声应:“是。”瘦个子转身而又神秘地瞟了一眼愣在那儿的玉柱子,急步往岸边走去。
却见“赛李逵”刘彪一面戟指着玉柱子,阴森森的冷然说:“小子,有句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玉柱子自来到这河边沙滩上以后,似已觉出有些不对劲,像是很想呕吐一般,最叫他吃惊的,是全身好像虚脱一般,即使暗中运气,也觉出岔气弥漫全身,像是中了瘟疫,又像大病在身,心中大为吃惊,这是怎么回事?
但当他一听刘彪讲问,不由雄心勃起,强打精神,问:“什么话?”
“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撞进来。”刘彪说罢,不由哈哈大笑,连其余的李刚,费广、王涛、邓千人四个,也捧腹大笑起来。
玉柱子也笑了,只是他却是在苦笑。
因为,他突然发觉,他上了这般恶人的当了,心中电转,毛病可能就出在那杯茶上,他实在粗心到了极点,“江湖行走,粗心就会丧命,大意曾令人追悔莫及”,这是黑大叔平时一再教诲自己的,想不到才走出大山,离开崖穴不到一日,自己就应上卯了。
玉柱子开始在打哆嗦,但却是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们好无耻,竟暗中对我下毒。”一面说着,他的第一个反应,却是奋力一丢肩上的猴子,大叫道:“快跑!”
“吱!”的一声,那猴子一头窜入附近的芦苇叶中。
看着猴子失去踪影,玉柱子惨笑一声,抬头望天,凄然欲泪的吼道:“老天为何要这么一再的捉弄我!”
说罢,右手钢叉往地上一抛,人已萎顿的坐地在上,但他仍然高声对独目如电,须发俱张的“赛李逵”刘彪说:“爷这身粗皮厚肉,没有什么好叫你折腾的,你若是个人物,算条汉子,那就快给你小爷一个痛快。”
于是,玉柱子不再说话,缓缓闭上双目,而专心一意的去承受那种欲晕要睡,全身战冷乏力的酸苦滋味。
这时候,“赛李逵”刘彪一摆手中钢刀,得意至极的仰天哈哈大笑,一面缓缓走向玉柱子身边,低头上下打量了似是老僧入定的玉柱子一遍,以一副胜利姿态,粗声的道:“你们看看,你们可仔细的瞧瞧,这小子一身粗皮肉,咱们给他来个一卸八块,丢到河里喂王八,恐怕王八都不会吃。”
李刚举起手中钢刀,咬牙切齿的道:“此时不杀,还待何时?”
一面挥刀对准玉柱子的脑袋,劈了下去。
就听“当”的一声,李刚的钢刀中途被阻,一愣之下,李刚回头向刘彪:“舵主为何拦住?杀了他,正好为常副舵主报仇,再说把这消息传到总舵,那更是大功一件呀!”
呵呵一笑,刘彪冷然又道:“你不看看我这只眼睛,是怎么瞎的?你想我会轻易放过这小子?”
一面往近岸船上一招手,又道:“我不会让他痛快的去见阎王老五,我要零碎的收拾这小子。”
也就在这时候,早由船上跑来两个劲装汉子。
“赛李逵”刘彪沉声说:“把这小子给我结结实实的绑回船上,听候我的发落。”
两个人应声“是”!一边一个,驾起玉柱子就往船上拖去,而玉柱子却早已像个睡死过去的人一般,听任摆布。
这真应了那句俏皮话:不费吹灰之力,就已大获全胜。
“赛李逵”刘彪完全一副胜利姿态,一摇三摆,率领着李刚四人,走向大船,那样子,就差没有高奏凯歌。
于是大船解缆了,玉柱子被牢牢捆着,吊在船尾一处水牢里。
原来在这艘三桅巨舟的尾部,特别在靠近舵的地方,造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形孔口,大小不过三尺见方,涛涛江水,就由这孔下方流过,在平时,也许是用来汲取江水之用,但在“赛李逵”刘彪的命令下,硬是把没有清醒的玉柱子,吊在这个孔中。
玉柱子除了头冒在水面外,全身都泡在江水中,初冬的江水,虽不是刺骨般令人难受,但也令人抖颤不已。
然而,就因为水寒,却把玉柱子硬生生冻醒过来,迷惘中,他以为这就是阴曹地府,若不是哗哗水声,他真的还以为自己正在受苦刑。要不是阳光偶尔照射进孔中,这地方又与丰都城有何区别?
仰起头望望孔上方,除了五六丈高的布帆以外,连个看他的人也没有,他试着张力使劲于手脚上的绳索,竟连一点松动都没有,用力一久,头就会涨的发疼,于是他只好又闭起双目,调息功力。
其实,玉柱子能如此的快速清醒过来,还真亏了练得甚为结实,这才抗过所中毒茶。
就在玉柱子闭目养神的时候,突然发觉捆绑的绳索一紧,好像要被人提上甲板的样子,他福至心灵的装着未清醒的样子,任人往上提。
也不过才提至中途,就听有人在上面说:“小李子的蒙汗茶,还真霸道,到现在这小子还未清醒。”
另一个声音,玉柱子猜想八成是那个满身毛连向络腮胡的“赛李逵”刘彪,只听他粗声粗气地说:“好好给我看守着,等我见过总帮主之后,再来消遣这小子。”
“扑通”一声,玉柱子又被丢到水中。
玉柱子听得真切,可能是这长江水帮的帮主,已来到九江,
要想活命,只有在这家伙未回来的时候,设法逃走。
原来这长江水帮,总帮设在金陵,这一年来,为了想拉拢吸收石家堡,长江水帮的总帮主“金指太岁”丁大光,曾亲临九江不下五七次之多。这天正午,丁大光的座船,又驶来九江,远远的,大船主桅上硕大的一面黄色尖旗,旗上绣着交叉的两把刀,迎风飘展。船头与船尾,各站着十二名一身蓝衣水靠打扮的壮汉,一个个头戴红巾,挺胸凸肚,目不斜视,站在船舵前面;四个彪形大汉,也全是赤着双臂,光着脚丫子,清一色的腰缠红带,双手叉的塞在腰弯上,一丛丛黑乎乎的胸毛,隐隐的露出来,四个人全是光头,显然俱都是孔武有力的武士。
大船中央的高大舱房,少说也有四五丈宽,大舱门口,又站了三人,那正是长江水帮四武士之中的铁铮、龙飞、孔大力三人。
当大船在江心行驶中,附近大小船只,早已东躲西藏,即连石家堡的船只,也在石勇的交待下,退让一边。
就在一阵铁链的轰轰响声中,大船上号角齐鸣,人影晃动,原来大船已落下主帆,就在江中下锚了。
大船的锚落地,船头迎向击来的水流,船尾后摆,算是已把大船稳住,于是另外两帆也落了下来。
于是,船上的人,又忙着放下扶梯,整理各帆。
也就在这一阵骚动刚完事,九江分舵的舵主“赛李逵”刘彪,已率领手下李刚四人,乘着快船靠了过来。
刘彪登上总帮大船,人也立即变了另一个人似的,只见他露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连大船上的下人,也都点头哈腰打招呼,完全与他平日那种趾高气扬,判若两人。
其实像刘彪这种人,天底下比比皆是,所谓作恶者,其心与邪为伍,其意与魔为友,仗势结党,不务正业,且又鱼肉乡里,养成残暴本性,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天理昭彰”,更不顾“善恶报应”,可是一旦见了主子,那种摇尾乞怜,惟命是从的奴才相,就暴露无遗。如果有人说他可怜又可笑,必然会招来杀身之祸,无妄之灾。
且说:“赛李逵”刘彪五人,一径来到大舱门口,刘彪向李刚四人一点头,就见李刚四人,分别站在舱门口两边,与三大武士,也只是点头,彼此微微一笑。
“赛李逵”刘彪首先冲着三武士打了个“哈哈”,然后在舱门口细声而又恭敬的道:“九江分舵刘彪,特来迎接丁帮主大驾。”
“进来吧!”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自内发出来。
刘彪一躬身,眼不敢正视,气不敢出声,移着碎步,进入舱中。
大舱中,靠近船舱两边,平摆了八张尺半高的八仙檀木椅子,厚厚的波斯地毯铺在舱板上,对正舱门处的正面,两尺半高的一个精光发亮香炉,正袅袅着檀香木屑聚成的香烟,铜香炉的后面,一连安放两个神位,端端正正的摆在一张亮光打闪的雕花围着桌围的四尺高桌中间,外面看,大舱呈圆形盖顶,但在舱内,却是正整方形,如同装潢精致的房间一般,令人感到舒适,安逸与庄严。
“赛李逵”刘彪碎步走近香炉前面,双膝一跪,一连磕了三个触地响头,这才站起身子,转身对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的“金指太岁”丁大光抱拳跪下,重又磕了三个头,说:“九江分舵刘彪,给总帮主请安。”
左手搓揉着两只鹅蛋大的铁球,右手按在椅旁的茶凳上,“金指太岁”丁大光锐利惧人的目光,逼视着跪在面前的刘彪,冷哼一声,口中却不清不楚,似发呓语般的说:“真是一群饭桶,岂能成就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