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瓶正在思量着如何对付田项的办法,蔡幺妹见她不说话,便问她道:“你在想什么?”
春雪瓶忙回过神来,说道:“我在想那后园楼上发现的亮光,兴许也不是鬼,也不是盗,只不过是那自称见到亮光的人望花了眼罢了。”
蔡幺妹:“但愿真是这样就好了!万一真的被他们在楼上捉到哪怕只是一名小偷、小贼,也够玉大人受的了!”
春雪瓶:“为什么?”
蔡幺妹:“那位田项将军就可以给玉大人安上个窝藏贼盗的罪名告到皇上那儿去呀!”
春雪瓶:“如若什么也捉不到呢?”
蔡幺妹:“他们是私下偷偷干的,就是什么也抓不到,谁又奈得他何!?按说,这缉拿盗贼的事,本该九门提督衙署管办,根本就不关田项的事情!他这样干,我看多是存心和玉府作对!听说他和已经去世的玉帅原本就有私仇!”
春雪瓶:“蔡姑这话是听谁说的?”
蔡幺妹:“是玉奶奶在一次和我闲聊时告诉我的。她说,玉帅临死时才对玉大人说出:他在西疆被罢官回京时,在路上扮作马贼拦路截杀他的那个格桑头人,曾亲口对他说:‘这全是田项的主意,你休怨我格桑!’玉帅还说:因这事已是死无对证,所以便未奏闻圣上,只好隐忍在心,叮嘱玉大人今后对田项应多加提防才是。”
春雪瓶不由突然又想起了八年多前:她跟随母亲在雪地上杀死格桑救出玉帅的那番情景。她想,这话当是格桑在准备杀死玉帅前说的。她又想到目前的情况,不由说道:“玉帅可真算有先见之明的了。只可惜那位杨琦,看去也像是条很有血性的汉子,没想到竟干起为虎作伥的事情来了!”
蔡幺妹:“这也怪不得他!常言道:食人之食忠人之事,衣人之衣死人之事。他既端了田项的饭碗,也就不能不听他差遣了。不过,我看他心里却也在掂量着这事,他兴许也正是因为掂量不准才来找我的。”
春雪瓶困惑不解地望着蔡幺妹:“蔡姑怎么说他是如此?”
蔡幺妹:“他到后院来见我时,先只叙谈那天在天桥场上发生的事情,感谢我对他女儿杨盼盼的关照。谈着谈着,他才向我打听起玉府情况,并问我玉帅生前为人如何?玉玑大人为官怎样?我便对他说:玉帅一生为人,可说是刚直忠义;玉玑为官也可称是清正廉明。我还说,玉府一家老小对人都极仁厚,不仅知书识礼,而且积德积善。杨琦听后不禁说了声:“哦,原是这样!”便不再吭声了。我感到有些蹊跷,才问他为何向我问起玉府的事情,他才将奉田项差遣潜入玉府后园捉拿盗贼的事情讲了出来。他还说:田项也知这种擅闯朝廷官员府第的行径是犯法的,所以特别叮嘱我们,最好不要惊动玉府,一旦捉拿到贼人或虽未捉到但确已发现了贼人,便佯称是跟踪追捕,见人躲进了后园,因捉贼心切,一时失察,才冒闯进来的。”蔡幺妹讲到这里,不觉怒形于色地说道:“由此可见,田项真是个诡计多端的小人!”
春雪瓶又试探着问道:“田项还专门请出两个老捕快来干啥?若只是为了辨认盗贼,杨琦等人不同样可以辨认出来?”
蔡幺妹沉吟片刻,说道:“我也弄不清那田项的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也许他还藏有别的什么阴谋罢!”
春雪瓶冷冷一笑:“我量那田项只不过是枉费心机罢了!不管他是暗算还是藏有别的阴谋,一定都不会得逞!”
蔡幺妹不由略感一怔,将春雪瓶注视片刻,也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随着,她便称说柜上需人照料,便告辞出房去了。
春雪瓶这才静下心来,细细运筹着自己应该采取的对策和步骤。这步骤必须审慎周密,对策必须妥善万全。她已经明白了田项的恶毒用心,知他是疑玉娇龙未死,并疑玉府后园闹鬼是玉娇龙归来。企图借此揭开真相,让玉玑落得个欺君之罪身罹奇祸,也让玉娇龙身败名裂!春雪瓶暗暗思忖道:“一定要让母亲在刚一进入后园时便能察知园内伏有危机,还不等那些人动手就急忙隐去,决不能让他们发现她的踪迹,更不能让他们见到她的面容。要这样,只有让自己先潜藏到那楼房里去,暗暗注视着外面的动静,一旦母亲要来时,以便给她报警,计她及时离去。这样一来,若不惊动杨琦等人当然更好,万一惊动他们,自己便挺身而出,给他们来个李代桃僵,将田项蒙了过去,让他死了再在正娇龙身上去搜罗罪证的心机!春雪瓶心里也想到,这样一来,自己就可能失去一次会见母亲的机会了。而这又是自己已经等待多时的极为雉得的一次机会啊!但为了玉府的兴败,为了母亲的荣辱,春雪瓶也只有暂舍小恋而顾大义了。她还考虑到必须得把自己的目面也严严实实地掩盖起来,不能让他们认出,以免又变成田项造谣中伤的借口。这时,她突然想起她离开西疆时,香姑强给塞进革囊里的那套男子衣衫来了。自己何不扮做男的前去,给他们来个似盗非盗,似鬼非鬼,索性痛痛快快地戏弄他们一番。春雪瓶主意已定,便不再去多想,只静坐养神,等候天黑好行事了。
天色已渐黄昏,客栈已是上灯时候;春雪瓶信步走出内院,来到客栈四厢看看动静。她刚走到西厢阶沿,便见杨琦等人正坐在下面店堂桌上,一边喝酒一边低声交谈着,看样子似在商量他们今晚要干的勾当。恰在这时,又见从天井转角处那间房里走出一个人来,手里提着一壶酒,也凑到那桌上。”春雪瓶忙踱到那间客房门前,偷眼向屋里望去,只见屋里安着四间床位,每张床上都放有单刀、铁尺、九节鞭之类的兵器,她知道这定是杨琦等人所住的房间了。她再一巡视,忽见墙角靠壁地上,倒放着一个瓜大的纱罩灯笼,纱罩上印着“田府”两个红字。春雪瓶心里一动,见四下无人,她便闪身进屋,拿了那只灯笼,急忙抽身进院,回到西屋去了。
晚饭时,春雪瓶只匆匆用过,便推说身体不适,想早些安寝,辞过蔡幺妹和刘泰保,独自回到西屋去了。她刚一进屋,便忙将门闩好,脱下身上的衣裙,从革囊里取出那套男装穿在身上,又将头发束挽成辫,盘在头上,取来一幅紫色头巾,将头包束起来。春雪瓶装扮完毕,对镜一照,连她都几乎认不出镜里那人就是自己了。她随即又将弓袋系在腰问,带上火种,拿着灯笼,这才轻轻推开窗门,跳出房去,闪身去至墙角,侧耳向墙外听了一听,当她断定墙外确无人时,这才将身一纵跃出墙外。那墙外乃是一条狭窄的胡同,前后虽也有几处门户,但多是宅院的后门,平时也很少有人进出。出了胡同便是虎幄大街,春雪瓶便借着街道两旁店铺门前檐灯的灯光向北走去。在离玉府之门还有百步远处,又有一条胡同,那条胡同深处便是玉府后园围墙。春雪瓶转进胡同一直向前走去。这时天已全黑,只借着天上微微星光,才能勉强看到胡同两旁景象。春雪瓶行了约三百来步,来到一处略为宽阔的场地,场地右旁长有一排粗大的柳树,树后是一列高高的围墙。春雪瓶知道那围墙里面就是玉府的后园了。场地对面虽有两户小院人家,但院门已经关闭,整个胡同都是静悄悄的。春雪瓶攀上柳树枝杈,跳上墙头,又一跃跳入园内,借着星光将周围注目一看,只见地下是荒草没膝,四围是树影憧憧,荒芜中显得十分凄凉,凄凉中又笼罩着一层神秘和恐怖的气氛。春雪瓶站在那一片幽暗之中,也不禁感到有些心悸而怯步不前。但她一想到这是母亲过去曾经居住的旧地,且又是母亲即将到来的地方,她便顿觉精神抖擞,一切怖悸都全消失,忙又迈步向前走去。她穿过园林,前面乃是一片空地,空地那边隐隐出现一座楼房,她在穿过空地向楼房走去时,顺手从地下拾起几片碎石揣进怀里。她步上石阶,来到楼房前,见房门闭着,门上还锁了一把大大的铁锁。她又伸手去推了推门旁那扇花窗,不料轻轻一推便被她推开了。她轻轻一跃跳进窗去,并不反手掩好花窗,却仍让它大大开着,她想,这也算是给母亲的一个警示。窗内黑得什么也看不清楚,她站了片刻,极力凝神才勉强能看出里面原是一个大厅,大厅两侧各有一间小屋,厅后左边是上楼楼梯。春雪瓶沿梯而上,出口处正好是楼房西头走廊。绕过走廊,靠东有扇小门,门前还挂示珠帘,一望便知是间卧室。她想:这一定是母亲早年曾经住过的卧室了。她忙掀开珠帘一看,门也是紧锁着的。她又转至走廊东头,见那儿有扇花窗,她将花窗轻轻一推,一下又被她推开了。她随即跳进窗去,隐隐可见那房里不但一切桌椅靠凳镜台床铺样样俱全,而且就连桌上的摆设茶杯,床上罗帐被盖亦都齐备。春雪瓶凭窗俯视,可隐隐看到半片园林,抬头远望,可看到玉府内园后院闪映的灯光。她再走到床前,伸手向床上抚抚摩摩,只感到被软垫柔,竟毫无半点灰尘染手的感觉。她心里已觉惊异万分,便忙又俯下身去,将整个脸儿贴到那软柔柔的枕头上,再仔细而又深深地嗅了嗅,一股她非常熟悉的,也可说是从小就习惯了的,似花粉又非花粉,似兰麝又非兰麝的肌肤的气味,沁人她的肺腑,透进她的胸怀,她不禁一下将枕头紧紧抱住,口里也情不自禁地轻轻呼唤出了一声:“啊,是你,我的母亲!”
春雪瓶紧紧抱着枕头,由惊喜陷入一阵沉思,过了好一会,才又直起身来,准备着今晚的行动。她把室内室外,来路去路,都又一一察看了遍,这才掩好花窗,静静坐在窗前,不时侧耳细听,不时又透过窗花察看着外面的一切动静。她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忽听下面传来一阵轻微而杂乱的脚步声。她一听便知是杨琦等人来到。她透过花窗向下望去,见有三个身影隐蔽到墙角处一丛枝叶繁茂的花树后面去了。另外两人似已推开楼下花窗,进入厅内,伏在大厅的暗隅里去。还有两人转到楼后便不见了,春雪瓶估计他二人多是躲在楼后,背靠墙壁而坐,只有这样才较难被人发现。春雪瓶亦从这儿人的行动中,感到了迫人的险势。心想:要是自己不来,母亲便很可能落入田项设下的陷阱,以母亲那超凡的本领虽不至被擒,也难免不露出一些可供添枝加叫的迹象来。
夜越来越深了。远处早已传来二更梆点,网里是一片死寂,偶尔一阵风来,只听一片沙沙声响,令人不觉毛发悚然,都疑是那惊心一刻的到来。
远处又隐隐传来了三更梆点,园子那边的前宅后院早已灯光熄灭,玉府里的上下人等都已安然入睡。春雪瓶静坐窗前,久久聚精汇神,亦不觉有些松弛,她正欲伸伸腰身,赶走已向她袭来的倦意,恰在这时,忽听门外走廊上传来几点清脆的H向声。那响声好似风吹落果,直跳滚到她门前便不动了。春雪瓶不觉一惊,心里蓦然闪起一个念头,这莫非是母亲投来的试石!?就在这刻不容缓的一瞬间,已无庸她再多加思索,细作推敲,她急忙打燃火种,点起灯笼,一刹时,整间楼房都照满亮光,亮光还透过窗格,穿过板墙上壁的雕花,射向后园的四面八方。春雪瓶就在她刚点燃灯笼的一瞬间,赶忙背过亮光举目往园林深处一瞧,忽隐隐见西北角上有条修长的黑影一闪,便无声无息无踪无影地隐没到黑暗中去了。那黑影虽只在她眼里一掠而过,但春雪瓶却已从那轻盈的身段和那敏捷的动态里认出是她母亲了。她心里虽不免因奔波数千里却失之交臂而感到怅怅难禁,但也因母亲的安然脱险而感到欣慰满怀。春雪瓶刚刚舒出一口气来,就在这短短的几眨眼间,忽听楼下传来了窗户的启动声和一些声音虽小但却很嘈杂的说话声。随着楼梯上也响起了一阵正向楼上拥来的脚步声。春雪瓶忙举起灯笼一跃出房,迅速绕过走廊来到西廊楼口,右手叉腰,左手高高举着那盏印有“田府”二字的纱罩灯笼,面对楼口,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正手持各种兵器,带着油捻、松香向楼上拥来的几名护院、捕快,见了这般光景,竞愣在楼梯半腰不动了,一个个张大着一双双充满惊异甚至带有些儿恐怖的眼光注意着春雪瓶。这一切都出乎他们意外的情景,又怎能不让他们感剑惊异万分呢!高举灯笼站在楼口把自己的面目照得一览无余的,竟是一个神情冷肃、英气逼人的美少年!他虽手无寸铁,却又使人感到难近难犯。他既不向前也不后退,既不问话也不惊呼,只凝然不动地站在那儿,闪着一双亮亮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众人。双方一上一下,俯仰棚对,僵持片刻,人众中忽有一名护院低声说道:“把他捉住冉说!”他身后一名捕快忙制止住他,说道:“先问他一问,兴许是自己人。”他随即迎着春雪瓶扬声问道:“朋友,你是谁?”
春雪瓶仍只冷冷地望着他,毫无应声。那捕快又问道:“你再不答话就休怪我们要动手了!”春雪瓶仍然不理不睬。
站在捕快前面那名护院忽然喝叫了声:“上,把他拿下!”
那几人随即迈开脚步直向春雪瓶拥来。就在这一瞬间,春雪瓶猛然吹灭灯笼烛光,楼梯上突然变成一片漆黑,她趁众人两眼正在一无所察全然陷入冥茫之际,早已闪身退至走廊外侧栏杆处,翻身一跃,像落叶般无声无息地飘坠楼下,旋又将身一闪,躲到阶旁一株大树后面去了。众人在楼梯半腰互相挤成一团,又摸索了会,才将手中的油捻点燃,这时楼口早已不见春雪瓶的人影了。众人忙又奔至楼上,把整个走廊和东西两屋也都找寻了遍,仍是踪影全无。那位护院站在走廊边上,正高举油捻探身往楼下看时,躲在树后的春雪瓶觑得准切,随即从怀里摸出碎石一片,一扬手便打了过去。那石片不偏不倚正好打中那油捻火头。只见溅起一团火星,护院手中的油捻便顿时熄灭。春雪瓶随即又向那捕快手中油捻飞去一石,捕快手中的油捻也立时熄灭,楼上楼下又变成一片漆黑。护院和那捕快只觉火头是被一物击中,但究竟是何物,物又从何处飞来,却毫未弄清,不禁连连发出两声惊叫,吓得其余人也慌乱起来。正在这时,春雪瓶突然又看到两个人影从楼房后面转了出来,二人在石阶上压低声交谈数语,其中一人才仰起头来压低声音对尚在楼上的几人喊话道:“我们已经惊动了玉府还不快走,他们的人来就坏事了!”
春雪瓶听出了这是杨琦的声音。
楼上又有人喊话下来:“你二位看到那个贼子没有?”
杨琦:“我伏在楼后,什么也没看见!还是快走罢,有话回去再说!”
楼上那五人忙摸索着走下楼来,一一跳出花窗,跟随着杨琦匆匆穿过空地,奔进树林,向着围墙走了。
春雪瓶这才从树后转出身来,举眼向玉府那边望去,见前院好几处窗户都亮起了灯光,也隐隐看到一些人影在那边园里闪来闪去,看样子仅在互相传奇报警,并无过来察看之意。春雪瓶不禁笑了笑,随即提着灯笼直向那边奔去。她来到那道矮墙脚下,只轻轻一跃便跳过墙去。这时正有三个人影站在通向后院的路旁低声交谈着:“又是灯笼,又是火炬,闹得可厉害啦!”
“我还听到人声。这明明是人,哪里是鬼!若再姑息下去,不久准闹到这边来了!”
“玉大人为何这般息事宁人!连查都不让我们查看一下。若是玉帅在时,岂是这般景况!”
春雪瓶不想再听下去了,便一挺腰身从墙下走了出来,直向他三人走去。那三人吃了一惊,忙齐声问道:“谁?你是谁”春雪瓶只不做声,忽然将身一纵,跳到那三人面前,只一推一带再加上用脚一扫,便将那三人掀翻在地。那三人跌倒在地,便连声高呼:“有贼!”“来人啦!”
春雪瓶不逃也不再出手,只不理不睬地站在那儿。三人迅即翻身站立起来,一边呼喝着一边抡拳挥臂向春雪瓶攻来。春雪瓶只东闪西躲,并不还手。一刹时,前院各房均已亮起灯光,一些家丁已手握兵器奔了过来。春雪瓶这才将手里的灯笼抛在地下,返身奔至通向后园的墙角,一跃过墙,又穿过园林,米到围墙下面,越过围墙,仍沿着旧路回到客栈后院,轻轻拉开窗门,跳进屋里,摸索着换好衣衫,便上床睡去。
第二天早上,春雪瓶一觉醒来,已是旭日临窗,早饭的时刻早已过了,她见蔡幺妹没有过去叫她,心里虽不免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未去多想,索性躺在床上,把自己昨夜那番行动又细细地思审了遍。她觉得自己昨夜做得不仅毫无破绽,且还十分有趣,可说是破了田项的阴谋,败了他的兴意。唯一使她心里感到不安的还是她那几乎投进罗网的母亲!那么深沉而又那么寒冷的夜晚,她惊离那座楼房后又将到何处投宿?又将去哪里栖身?春雪瓶一想到这里,心里便不禁怆惶不安起来。一阵突然涌起心间的莫名烦乱,使她再也在床上躺不住了!她这才赶忙起身下床,穿好衣服,正坐到桌前梳妆,蔡幺妹端着一盘薄饼,一碗菜汤进房来了。她将盘碗放到桌上,只瞅着春雪瓶诡秘地笑了笑,说道:“陕趁热吃吧,我想你也一定饿了!”
春雪瓶心里不由动了动,含着笑意,还带着娇嗔,说道:“蔡姑,你今天怎么不来叫我?你看我都睡到什么时候了!”
蔡幺妹瞅着她,眼里仍然闪着一种诡秘的神情,说道:“我早来过了,见你睡得酣甜,我想你定是倦啦,也就没叫醒你。”
春雪瓶只笑了笑,放下梳子,从盘里取起薄饼,便开始一口口地吃了起来。
蔡幺妹坐在她的对面,以手托腮,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春雪瓶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一瞬眼,冲着她问道:“蔡姑为何紧瞅不舍?”
蔡幺妹仍紧瞅着她,反口问道:“我来问你,你昨晚到哪儿去了?”
春雪瓶微微一怔:“蔡姑猜猜?”
蔡幺妹:“我猜你准是潜人玉府后花园中去了。”
春雪瓶:“蔡姑怎么猜到的呢?”.
春雪瓶:“昨日下午和你谈起田项密令杨琦等人准备夜探玉府那件事情时,我从你流露出的那种忿忿不平的神态里,便料到你可能要打这个抱不平了。晚饭后,你推说身体不适,早早回到西屋去了,我更是动了疑心。二更时分,我到西屋外面看了看,见你那房门虽然闩着,但窗子却未闩上,我推开窗子,见床上无人,便料定你是抢在杨琦他们前面去捅乱田项搞的那个阴谋去了。”
春雪瓶笑了笑,只淡淡说道:“不瞒蔡姑,我确是去了,只不过作弄了他们一下,让田项败败兴罢了!”
蔡幺妹:“看你说得那么轻飘飘的,好像只是和他们闹着玩玩罢了!昨晚的事,杨琦今早已经全告诉我了!他说,楼上刚一发现灯光,伏在楼下和阶旁的三名护院两名捕快便忙追上楼去,不料刚走到楼梯半腰,便看到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高高举着一盏上面印有‘田府’二字的透明透亮的灯笼,站在楼口,冷冷地盯着他们,也无须他们再点燃油捻,更不用撒出松香,那少年自己已把他的面目身材照得清清楚楚的了。那几人被懵在那儿不动了。等他们回过神来,正要扑上去时,那灯笼却突然熄灭,少年也不见了。那几人吓慌了,赶忙点燃油捻,不料油捻刚一点亮,竞被一件突然飞来的东西打熄。那几人吓得惊魂落魄,回到客栈后还一直惊魂未定,不知遇到的究竟是人还是鬼怪!”蔡幺妹说到这里也不禁好笑起来。她笑了会儿才瞅着春雪瓶说道:“你也做得真妙,做得真绝!我算服了你了!”
春雪瓶笑了笑,忽义若有所感地问道:“那位杨琦昨夜怎未跟上楼来?”
蔡幺妹:“杨琦说:他向来不做暗箭伤人的事情。听了我给他谈了玉帅和玉大人的为人后,他就决心袖手旁观,不动手干这种对不起玉府的事情。于是,他便和那位老捕快暗中商定,把埋伏地点选在楼后墙脚,出事后,他二人也不去接应。后来他看到一个黑影从楼上跳下,还见那黑影一闪便又躲到树后去了,他也装着没有看见,便忙催促着大家退回客栈来了。”
春雪瓶听了不觉微微吃了一惊:她原以为自己作得毫无破绽,不想还是被那杨琦发现了自己的隐身之处!那么,母亲昨夜来去你的身影义是否也被他发现了呢?春雪瓶想到这里,不禁又问蔡幺妹:“那杨琦说他还见到什么没有?”
蔡幺妹:“他还说:昨夜的事,不仪是那五人被弄得晕头转向,就连他也给弄糊涂了!他说,他刚刚发现那后花园西北角上有个人影一晃,既未见他从地上走来,也未见他从空中飞去,只不过几眨眼功夫,楼上灯光便亮起来了。他还说,世上哪有这么敏捷的身手,又哪有这么高超的腾跳功夫!真叫他惊奇不解!”
春雪瓶这才放下心来,只顺口说道:“兴许是看花眼了!”
蔡幺妹并未在意,忽又问道:“你那盏印有‘田府’的灯笼是从哪儿弄来的?”
春雪瓶:“昨夜我从杨琦他们住的那间客房门外经过时,见那灯笼放在屋角,我心里一动,便顺手取来派上了昨夜的用场。”
蔡幺妹:“那盏灯笼呢?”
春雪瓶:“我用过之后又特意将它留在玉府的前园里了。”
蔡幺妹忽有所悟地:“你是借它给玉府的人示警!?”
春雪瓶:“不只是示警!也让那田项留下点把柄,看他如何向玉府解释这件事情!”
蔡幺妹瞅着春雪瓶,眼里不禁充满惊异的神情,说道:“没想到你竟有这般心计,那个老谋深算的田项也准斗不过你了!”
春雪瓶谦逊地笑了笑:“我也是事到临头才偶然想到的,哪谈得上心计!”
带着欣喜和赞许的眼光将春雪瓶注视片刻,才又略带些儿感叹地说道:“我年岁已大,想事干事都没有年轻时的那股子锐气了!其实,昨天我从杨琦口里得知田项意在毁败玉府的那番阴谋后,也曾动过暗暗人府报警的念头,只因我武功早已荒疏,怕露出马脚,反而把事情弄糟,所以一直犹豫不决。若我还是二十年前的蔡幺妹,昨夜兴许还会和你闹出一场自相打斗的笑话来呢!”
二人笑了一阵,又聊了别的事儿。春雪瓶早已用过早饭,蔡幺妹见日已过窗,便又去客栈柜上忙她的事情去了。
下午,春雪瓶到马房去看看她的大白马,给它喂了草料,又给它涮涮身子,大白马也和她亲热了阵,她才离开马房,在穿过客店正堂向内院走去时,忽见翠兰在客栈门外探头向店里张望。她忙走出门外一把将翠兰拉住,问她到此何事?翠兰说:“我正是来找春小姐的呢。”春雪瓶知她定是为昨晚府里发生的事情而来,便将她带入内院,让她到两屋自己的房里坐定后,才又问她道:“是不是后园里又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翠兰十分惊异地:“你已经知道了?”
春雪瓶犹豫了下,说道:“我只猜猜罢了!因为你曾答应过我,一旦后园里又出现了什么奇异事情,便立即来告知我。”
翠兰:“真被你猜着了,后园里前晚半夜,楼房上忽又发现了亮光,昨夜就闹得更凶了。不仅发现了亮光,还发现了火炬,听到了人声,后来还有一个人跳过围墙跑到前园来了,还动手打了几个家丁,直到府里的人都被惊动了,那人才赶忙逃走的。他逃走时还遗下一盏灯笼,据说那盏灯笼是田将军府里的。”
春雪瓶:“这事发生后,玉大人和玉夫人说了些什么?”
翠兰:“今天早上,管家拿着灯笼到内院来给大人和夫人禀报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管家说,这事有点蹊跷,令人费解。若说那人是贼,为何不藏不躲:反向三名正在园里察看后园动静的家丁袭来,手里拿的又是盏印有‘田府’字样的灯笼,说灯笼脚架上还烙有‘将军府置’的火印,说不知那位田项将军又在玩弄什么阴谋诡计!夫人还怀疑那人是田项将军派来的探子或刺客呢!”
春雪瓶知道“示警”的目的已达到,心里不由感到一阵高兴,便义问道:“玉大人呢?他又说了些什么?”
翠兰:“玉大人对灯笼的事问得不多,他最关心的好像还是后园那边发生的事情,问得很详细,还问他们听没听到打斗的声音?对跳到前面这边来的那人,玉大人只问他们看没看清那人的模样?是男的还是女的?”
春雪瓶不由一怔:“他怎竟会想到那人是女的了?”
翠兰:“我也觉得大人问得奇怪!兴许他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春雪瓶:“那灯笼呢?”
翠兰:“送还给田将军了。”
春雪瓶:“怎么!?玉大人就这么轻易地送还给田将军啦?”
翠兰:“为这事,夫人还和大人争论了许久呢!夫人主张告到王爷那儿去,让王爷知道,请王爷裁处。大人却说:仅凭一盏灯笼也算不了什么把柄,更定不了什么罪名,不如送还给将军,让他自省。”翠兰绞弄手绢想了片刻,又说道:“大人和夫人争论不下,大人在房里走来走去地想了一会,忽然又问夫人总该知道‘红线盗盒’的故事罢!说他还灯笼不也和那位……叫什么来的官儿还盒有相似之处。夫人说,一盏灯笼哪能和那只宝盒相比!何况这灯笼只不过是偷闯进府来的那人所丢失,又不是谁去田项将军府里专门盗来的。大人说他总觉昨晚那人来得奇怪,那灯笼也丢得蹊跷!说他已问过昨夜见到那人的三名家丁,都说那人身手敏捷极了,眨眼间就把他三人都打翻在地,可又没有伤着他们半点皮肉,他逃去时其他的人都还没有赶来,灯笼是他甩给他们的。大人说,看来那人既不像是田将军派来的,也不像是贼,倒像是个暗中保护他家的侠义之士。”
春雪瓶不觉又是一惊,她没想到玉大人料事竟有这般机智明察。同时,她对玉大人将灯笼送还给田项的用意也才明白过来。春雪瓶想到这里不禁又顺便问了句:“就这样玉夫人才同意了将灯笼送还给田将军的?”
翠兰:“夫人后来虽然同意了,可她却提出了个送还灯笼的巧办法。”
春雪瓶又是一怔:“什么巧办法?”
翠兰:“不是派人径直送去田府,是由大人给九门提督吴大人写了封信,说府里昨夜来了盗贼,人逃走时遗下灯笼一只,知是田将军府上之物,特送去提督衙署,请吴大人转还给田将军的。夫人说,这样既还了灯笼,又让吴大人也知道这事,将来万一出了什么岔儿,吴大人也算一个人证。”
春雪瓶听了不仅仅感到惊异,她简直可以说是被惊呆了!她只说丢下灯笼给玉大人留下把柄,让田项难堪一下罢了!至于这究竟算个什么把柄?又怎样去使田项难堪?她却并未多想,心里也是糊里糊涂的。她万万没想到,这灼‘笼到了玉大人和玉夫人手里,竟能这般巧妙地运用起来!她在感到一阵惊奇与高兴之后,心里竟又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栗!她想这大概就是只在人与人之间才有的暗斗,才会用的权术,才会发生的尔虞我诈!这大概也就是母亲曾对她说过的韬略权谋!春雪瓶不由忽又想起母亲、香姑以及李慕白他们告诫过她的一话来:“京城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别看那些达官显贵一个个冠盖荣华,其实都是些贪财险诈之辈,你到了京城,一言一行都须特别小心!”“京城是非多,言行务宜谨慎!”她联想起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这才更感到那些告诫的可贵。这时,在她心里浮起的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设法寻到母亲,尽快和母亲一道回西疆去!
春雪瓶送走了翠兰,在房里总是坐立不安,心里一阵阵浮起一种莫名的烦乱!她便又去马房,牵出大白马,匆匆给它备上马鞍’随即便跨上马背,策马向城外驰去。她多么希望能在郊外找到一片辽阔的草原,就像她在西疆处处见到的草原那样,‘接地连天,无边无际,让大白马恣意飞奔,让自己纵情驰骋!可在京城郊野又哪能找到这样的地方呢!她出了永定门,只觉秋风飒飒,又见驿道漫漫。道上仍是车去马来,碌碌忙忙,行人不断;原野上是垄埂相连,远树迷天,近树遮眼,哪容扬鞭纵马!春雪瓶见沿河行人较稀,便策马沿河向西驰去。她一任大白马向前奔驰,大约不到一个时辰便已来到永定河畔。她在马上举目一望,但见永定河水碧绿清澄,荡起层层涟漪,缓缓向东流去;河畔垂柳枯枝千条,随风飘拂,虽已绿色褪尽,却仍别有一般妩媚。春雪瓶已觉烦恼渐散,心情又渐渐平静下来,她放缓马蹄,沿着永定河岸继续向西行去。行着行着,忽见前面河岸道上有两骑半甲骑校,扬鞭纵马并骑奔驰而来,一边奔驰一边向道上行人呼喝道:“快快回避,王爷驾到!”春雪瓶不由一惊,赶忙勒住大白马,翻身下鞍,牵马肃立道旁。两骑刚过不久,果见前面已出现一队人马,正响起一阵清脆的蹄声,向这边缓缓驰来。走在前面的足一位体态微胖身著绣花战袍的官员,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宛马;十余骑半甲带刀骑校紧紧跟随在他身后。春雪瓶早巳认出走在前而的那位官员便是王爷来了。她四日前听王妃说王爷已去王庄,她想王爷定是从王庄到王府路过这儿的。春雪瓶正猜想间,王爷已来到她的面前,她忙抬起眼来向王爷望去,只见王爷并未注意到她,却把一双略带惊异的眼光停在大白马身上了。王爷随即勒马停蹄,将大白马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后,才又转过眼来落在春雪瓶的身上。春雪瓶赶忙对着王爷弯腰施礼,并说了声:“见过王爷!”
王爷一见是春雪瓶,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喜形于色地说道:“原来是春姑娘!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春雪瓶十分恭敬但却毫不卑怯地说:“久未骑马,出城遛遛,不觉便遛到这儿来了。”
王爷指着她身旁的大白马问道:“你这大白马可是从西疆骑来的。”
春雪瓶应了声:“是的。”
王爷又将大白马仔细打量了番,说道:“这马神骏极了!是匹上上好马。只是看去既不是蒙古马,电不像是宛马,不知产于何地?”
春雪瓶:“我也不知它是产于何地,只知它是来自界外。”
王爷不由十分惊诧地看了春雪瓶一眼,略一沉吟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说道:“听说西疆马贼魁首半天云也是乘的一匹神骏异常的大白马,那马也是来自外邦,据说他是从一支越境来犯的部落头人手里夺来的。不知半天云那匹比姑娘这匹如何?”
春雪瓶坦然地仰望着王爷,说道:“我这匹大白马就是半天云骑的那匹。”
王爷大感意外,不禁吃了一惊,又忙问道:“既是半天云的坐马又怎会到了姑娘手里?”
春雪瓶仍然坦然地:“我和他以马换马,互换来的。”
王爷兴冲冲地说道:“时已不早,姑娘亦应回城了,且上马和我同行,再谈谈你换马的由来,我倒很想听听呢!”
春雪瓶毫不迟疑地踏镫上马,约马王爷身边,与王爷并马而行。她在马上便将她在乌苏时姚游击如何仗势相欺,想强夺她的坐骑,她又如何与他对刀赌马,把姚游击的大红马赢了过来,以及姚游击又如何悔赖,纵兵相逼,她又如何夺得马匹驰离乌苏,等等情节一一说了出来。最后,春雪瓶又说道:“半天云见了那大红马,愿用这大白马和我相换,我喜爱白马,又见这马比大红马齿嫩,便换与他了。”
王爷听后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说道:“啊,原是这样!”随着却又问道:“你岂不知那半天云乃是马贼魁首,为何与他换马!?”
春雪瓶慨然说道:“在西疆,我只听人说那半天云是个抗击外寇的英雄好汉,并不曾听人说他是马贼。”
王爷默然片刻,才又说了句:“兴许他这些年来果是改恶从善了!”
二人都不再说话了。在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春雪瓶为了打破这种闷人的沉默,开口问王爷道:“这次德秀峰前辈从西疆给王爷选回来的那几匹宛马,王爷可中意否?”
王爷:“马确是几匹上等宛马,只是野性未驯,特别是那匹枣红色宛马,性子更是暴烈异常,昨日我差点被它毁了!”
春雪瓶关切而又好奇地问道:“它是踢了还是摔了王爷?”
王爷:“我虽未被它踢着摔着,却比被它踢两脚摔两跤还更危3ǔωω.cōm险!”工爷随即又将昨日发生在王庄的一桩险情讲了出来:昨日王爷突然起了骑马的兴致,便命马夫去将那匹枣红色宛玛牵出试试。不料他骑上马背刚在庄里的跑马场上跑了两圈,那马突然野性大发,它也不跳不蹶,只发出一声长嘶,便窜出马场向王庄围墙直奔而去。王爷赶忙用力紧勒马缰,那马只是不停;他又使劲带住辔头,那马仍不转向,倏忽间便已逼近墙壁,眼看就要一头撞到墙上去了,不想那马猛然向上一纵,立即四蹄腾空跃过墙头,又箭似地向永定河边一丛茂密的白桦林冲去。那树林枝干纵横交错,不见一条可容驰骑穿过的通道,只要马一冲进树林,连人带马纵然不死亦必将成为残废。王爷正在这万分危急之际,忽然从河边跑出一位少年,他面对奔马,拦住它的去路。那枣红马已如疯了一般,毫不闪躲对直向那少年冲去。王爷急了,在马上连连高声疾呼要那少年避开,那少年只是不理,等马已冲到他的面前,离身仅只尺寸之差时,他迅即将身一闪躲过马头,忽一伸手紧紧将那马的辔口拉住。那少年真是天生神力,只顺着马势跑了不过十步,便已将马紧紧带住。王爷也忙趁此翻下马来,正欲上前帮那少年将马完全制住时,那少年却不让王爷靠近,只凭他赤手空拳和那马周旋起来。那马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暴怒异常,又纵又跳,奋力昂头,拼命踢脚,急欲挣脱出来。那少年一手紧紧抓住辔口,一手对着它那横来摆去的身子一阵猛捶猛打,经过一番狠狠的争斗,那马终于渐渐驯服下来,最后只好俯首贴耳地站在那儿不动了。王爷这才仔细将那少年打量一番,只见他长得一表堂堂,身材极为雄壮,相貌也英俊异常。王爷暗暗称奇,忙上前向他称谢,并将他大大嘉奖了一番。王爷随即又问他姓名,他只是不说。王爷这才告诉他,说他乃是铁贝勒王爷,要那少年随他回到王庄,由那少年在王庄马厩里任选一匹好马,作为对他的赏赐。少年又婉言谢绝了。王爷对他更是钦佩,便决定将身边这匹枣红色宛马送他,要他牵去。那少年却说:“这马乃是德秀峰远从西疆给王爷选购回来的上等宛马,我哪能因为做了那么一点小事便受这样的重赏呢!”那少年还是坚持不受,随即便告辞王爷,回到河边饮马去了。
王爷讲完这段昨日发生在王庄的事情后,不禁十分感叹地说道:“像这样的既勇武豪雄而又磊落自重的少年,真是少见,真是难得!我只可惜未能将他留住。”
春雪瓶也听得入神,心中也不免为那少年的德行所感而生起一种敬重之情。当她听王爷讲到那少年不愿领受那匹枣红色宛马,并还说出了那是德秀峰从西疆购回来的那段话时,她心里不觉一动,他怎知那匹马就是德秀峰从西疆选带回来的三匹中的一匹?!并因此而不禁暗暗感到惊讶起来。她等王爷讲完了那番话后,便又问王爷道:“那少年怎么知道那匹枣红色宛马是德秀峰前辈从西疆选购回来的呢?”
王爷:“他说在德秀峰解马回京途中他曾见过此马。”
春雪瓶:“他可曾说出是在什么地方?”
王爷:“他没有说在什么地方,我也没有多问。”
春雪瓶:“他一直都不曾说出他的姓名来吗?”
王爷:“他临去时我又问了他,他只说了姓就再不肯报出名来了。”
春雪瓶:“他姓什么?”
王爷:“和姑娘一样,也姓春。”
春雪瓶不由一声惊呼:“啊,他也姓春!”便不再说什么了。她心里已经猜到,那位自称姓春的少年定是铁芳了。春雪瓶感到一阵心跳,在马上也有些心慌意乱起来。一瞬间,她身边的王爷,身后的十余骑校卫,还有大道两旁肃立着的行人,全部在她眼前消失,全部从她心里隐去。她眼前出现的只是一位满身虎气,一脸英俊而又有些愣头愣脑的少年!她心里想的也只是:他来此何事?他目前又在哪儿?王爷似已发觉春雪瓶神情有些异样,便含笑问她道:“春姑娘你在想啥?”
春雪瓶猛然惊悟过来,脸上不觉浮起红晕,忙支吾道:“我想王爷那匹枣红宛马。要是王爷庄上能有一位像拉钦那样的驯马手就好了。”
王爷:“拉钦哪算得上什么好驯马手!十八年前我王庄里倒是有名极好的驯马手,可惜那人只在王庄住了不久便不辞而去了。”
王爷说到这里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昨日那位少年的身材相貌与我王庄过去那名驯马手就十分相似,也是那么勇武雄壮。”
春雪瓶记起她在塔城,罗大伯也曾向她提起过他曾在王庄驯马的事情,因此;她知道王爷说的那名驯马好手定是罗大伯,她也就不吭声了。
春雪瓶又和王爷并马同行了一段路程,她见只要是王爷所到之处,全变成一片肃静,路上行人以及两旁百姓都俯首躬身,人人脸上都露出敬畏神情,她面对这些情景,在马上感到有如芒刺在身一心里觉得很不自在。因此,她便告辞王爷,策马向南而去。春雪瓶绕道回到蔡幺妹家里时,已快近黄昏。吃过晚饭,她只在蔡幺妹房中坐谈一会便回到西屋去了。
第二天早饭一过,春雪瓶借口出城散闷,便又骑上大白马去永定河畔,沿岸向西,又由西转南,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她时而挽辔徐行,时而纵马飞奔,心里也是时而充满了欢欣,时而又满怀惆怅。寻觅,希望,期待,困惑,在她心里有如波涛起伏,使她忘了疲倦,也忘了饥饿。直至日近黄昏,她才淘尽一天中逐渐淀积于怀的怅惘,又填人满怀对明天的希望回到蔡幺妹家里。一连几天,春雪瓶都是如此。她面容虽已目渐显得消瘦,但容光却越显焕发。蔡幺妹已察觉到她情态有异,几次晚上到她房里用话相探,春雪瓶总是先笑了笑,然后只说她不惯闹市笼居,喜欢郊外辽阔。蔡幺妹便信以为真,也就不再多问了。又过了两天,春雪瓶感到盲目探寻已成徒劳,正在怅惘难禁之际,不觉想起罗燕姑姑曾对她讲起过有关铁芳的一件事来:铁芳和罗燕他们分手时,德秀峰曾和他相约,要他如有机会去京城时,一定到德秀峰家去作客。铁芳也是答应了的。因此他既已来到北京,哪有不去看望一下德秀峰之理!春雪瓶想到这儿,眼里不禁又闪起欣喜的亮光。第二天吃过早饭,她便怀藏着一线新的希望向德秀峰家里走去。
春雪瓶已有许多日子没有去德秀峰家里了。她对罗燕也一直都怀着一种依恋之情,几次正要动身前去探望,都被别的事情截留下来。自从她从王妃口里听到那些疑她是马贼的密报后,因事情也涉及到德秀峰,春雪瓶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不便再常到他家去了。她又见这些日子以来;德秀峰也未给她传来任何音讯,她心中也不禁生起过德秀峰是否心存顾虑的想法,也就更不便去了。今天正好趁此去看看她的罗燕姑姑,同时也顺便一解,心中疑虑,春雪瓶的兴致就更加勃勃起来。
心情喜悦脚步快,春雪瓶走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到了德府门前。看门管家见了春雪瓶赶忙迎了出来,满脸笑容地对她说道:“春姑娘许久不来了,今天却来得正巧,我家老爷昨日刚从保定回来,一到家门向我问起的第一句话就是春姑娘来过没有?”
春雪瓶听看门管家这么一说,把隐存在心里对德秀峰那一点儿疑虑立即解开,心情更觉轻快起来。她和管家寒喧数语,便迈步向内堂罗燕卧室走去。罗燕正在房里裁缝棉衣,见她来了赶忙放下针线,拉着她高兴万分地说道:“你怎这么多日子也不来看看我们?我还以为你已把我们忘掉了呢?”
春雪瓶也略带娇嗔地说道:“姑姑怎的也不派人传个话来?我天天都在盼着呢!”
罗燕亲昵地望着她笑了笑,说道:“这确也是我的不是。”她让春雪瓶坐定以后,才又对她说道:“这些天来我实实抽不开身。你幼铭叔陪他爹爹到保定公干去了,母亲那天去王府回来后又受凉病了些日子,我就身心两不闲了。”
春雪瓶听了心里感到十分不安和内疚,忙将自己正要动身来她家都未来成的原因和经过,一一对罗燕讲了出来。罗燕听了脸上浮起欣然的笑意,一切也都释然了。二人又倾诉了一阵彼此思念之情后,随即又问谈起这些天来彼此听到的和遇到的一些事情。
春雪瓶便将她从王妃口里听来的一些情况告诉了罗燕,也把王妃如何暗示德秀峰才把真相掩盖过去的事情讲了出来。罗燕在听她叙说时,脸上不时露出惊异之色,不时又露出困惑的神情,直至她讲完以后。罗燕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我这下才算完全明白过来!”她静了静气才又说道:“前些日子爹爹去王府回家来后,一直闷闷不乐,显得有些心神不安的样子,晚上也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直到深夜才睡。第二天一早又被王爷召到王府去了,爹爹回家来后,便把我和你幼铭叔叫到书房里去,问我二人道:“在塔城时,春姑娘找来那个拉钦,你二人看会不会是个冒名的假拉钦?”当时我真是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该怎样回答才是,只好不做声。你幼铭叔也觉得他爹这话问得奇怪,忙问他爹为何问起这样的话来?爹爹并未对我二人说出他问这话的原因,只在房里来回踱了几遍,才又对我二人说道:“为人立身处世,既要深明大义,又须通达权变;既要坦诚待人,又得有防人之心。我在塔城见到的那位拉钦,当时已心疑是马贼,因爱他义勇,也就包容未发,听之任之。未料他竟不是拉钦,若不是我已及时探得真拉钦的相貌特征,今天王爷查问起来,就将酿出大祸!”我当时已被惊呆,不知究竟出了什么岔儿。你幼铭叔又问他情由,他还是不说,只又对我二人说道:“好在事已过去,也就不用再提了,以后你二人行事务必特别谨慎小心才是!”事过以后,我也曾试着问过爹爹,我说:“拉钦不是春姑娘去找来的吗,怎会是假?!爹爹却只说了‘这不关春姑娘的事’这样一句,便不愿多说了。”适才听了你说的这些情况,我才明白过来。这事想起来也真是险极!罗燕默然片刻,心存余悸地又说道:“要是真惹出祸来,我是万死不辞,只是累及你和爹爹,真叫我死有余憾了!”
春雪瓶:“若真惹出祸来,我们就斩将过关,逃回西疆投罗大伯去!”
罗燕凄然一笑,充满爱怜地望着春雪瓶:“你真稚气!这是京都,哪能容你横行无忌!”
二人闲聊一会,春雪瓶见罗燕未提铁芳来过之事,便将她从王爷口里听来有一少年在王庄拦马救了王爷的事情讲给罗燕听了,并说她已料定那少年就是铁芳。罗燕听了也觉惊异说道j“若是铁芳,他既已来京一定会来看看我们的。至今未见他来,那少年也许就不是铁芳了。”
春雪瓶:“铁芳如到北京,姑姑准能料定他要来你家看望?!”
罗燕毫不迟疑地说:“准会来的。”
春雪瓶:“为什么?”
罗燕:“我也说不出个为什么!只知他准来!”她凝神片刻,又说道:“一个人的心灵感应,有时是很灵应的。我料铁芳准来,就是凭的心灵感应!”
春雪瓶似懂非懂若悟未悟地陷入沉思。一会儿,仆妇来说:“老爷听说春姑娘来了,请春姑娘到客厅叙话。”
春雪瓶便由罗燕陪着一一起去到客厅。早已坐在厅里的德秀峰,一见春雪瓶走进厅里,便满面笑容地站起身来和她招呼:“春姑娘久违!我正说派人去请你呢,不想你却来了!”随即发出几声朗朗的笑声。
春雪瓶也忙上前见礼,说道:“小雪瓶早就应来给老前辈和老奶奶请安了,只是偏偏遇上一些不太顺心的事情,所以就来迟了!”
德秀峰又是爽朗地一笑:“不顺心的事情就别让它赖在心里,让顺心的事情来把它挤去!咱们今天就来多谈点顺心的事情!”
德秀峰的几声朗笑,几句话语,竟像一阵春风,把春雪瓶还残留在心里的那么一点儿小小的芥蒂、淡淡的阴云以及微微隐忧都一扫而光。她立即又回到了她惯于相处的那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境地。她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春雪瓶已从德秀峰的身上感受到一阵奇妙的力量:是恢宏,是豁达,是包容,是物与!这些她从未在别人身上感受到过的东西,使她除了对德秀峰生起一种钦佩之情外,也对自己的稚幼和浅薄而感到难过起来。罗燕见春雪瓶久久不语,便在一旁替她说道:“其实春姑娘也无特别不顺心之事,她只觉京城繁华倦眼,不如西疆野阔心清!”
德秀峰:“城外也有许多好去处,闷时不妨骑马出城玩玩,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春雪瓶:“连日来我曾多次去永定河畔驰骑,也未见有什么好的景色。”
德秀峰:“春姑娘要看好的景色就应去西郊,近有香山、妙峰山,远有居庸关、八达岭,都是树林幽茂,山势雄险之处,去到那里,真可令人陡兴百感,动慷慨悲歌之情思!春姑娘若有兴致,何不去那里游游。”他说到这里,忽有所触地回头对德幼铭说道:“我倒忽然想起来了,玉帅的坟墓就埋在西郊,和他女儿的坟墓同在一处。下月二十便是他的周年忌辰,今春他下葬时,正适我们忙于起程赴西疆,未能去参加他的葬礼,我一直歉憾于心,下月二十那门,我们备上酒果去他坟前一祭,也借此去西郊走走,如何?”德幼铭:“我家和玉府亦是故交,也该去玉帅坟前祭祭才是。”
春雪瓶心里不由一动,便暗暗记下了那个日期。随着德秀峰又谈了些他这番去保定途中的所见所闻。也谈了些在春雪瓶听来是毫无兴趣的官场之事。春雪瓶吃过午饭便向德秀峰全家称谢告辞,准备回到蔡幺妹家去。她在罗燕送她出来时,若不在意地对罗燕说道:“那铁芳若真的来看姑姑时,请姑姑叫人来告诉我一下。”
罗燕略感诧异地瞟了她一眼道:“好的。一定。”她沉吟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对春雪瓶说道:“听爹爹说,你和巫朵司比武之事,已在京城渐渐传开,甚至连保定一带的镖行武馆里的人都知道了,许多人正在打听你的来路和住址。人就怕出名,人一出名就会招来许多烦恼,特别是女子,更何况在京城!过去俞秀莲师尊就因为出了名,不但惹出许多事来,甚至竞酿成终身恨事!你要多加留心才是!”
罗燕这出自一片深情的关照,竟使一向无忧无虑的春雪瓶也不禁犯起愁来!她最怕的就是别人对她的赞许推崇,最厌的就是人们那些虚假的殷勤和吹捧!她在回家的路一上,思索着应该采取的对策。
日子在希望中迎来,又在期待中过去。一连过了几天,仍不见有铁芳的半点影迹和音讯。春雪瓶心里只有暗暗着急。
这天已是十月初一。春雪瓶知道今天是鸾英在妙峰山做道场超荐玉娇龙的开坛之期。她本打算上山去看看的,但她想到鸾英和玉府里的一些人也将上山进香,她今天去了多有不便,便决定等过了几天再去。早饭后,她正在房里闷坐无聊,翠兰忽又进院来了。翠兰一见春雪瓶就噘着嘴气咻咻地说道:“我来看春小姑,客栈里的小二哥一口咬定这里没有姓春的,更没有春雪瓶小姐这个人。后来我说我是玉府的丫环,曾来找过春小姐几次了,他们才让我进来的。我问他们为何要说谎,他们才说是刘掌柜和刘婶多次给他们打过招呼,说为的不让你招风,不给你添麻烦,才要他们这样做的。”
春雪瓶心里感到一阵温暖,知刘泰保和蔡幺妹都和罗燕出自一样的心情,都在暗中庇护着她。她忙安慰翠兰几句后,便问她来此何事,翠兰说夫人上妙峰山去了,她只是趁此来看看春小姐,并无什么特别的事情。二人便亲切地闲聊起来。翠兰在春雪瓶面前感到无拘无束,几乎是无话不谈。谈着谈着,她忽然问道:“春小姐,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半天云的人?”
春雪瓶吃了一惊,忙问道:“你听谁说我认识这个人的?”
翠兰:“前几天夫人催老爷给春小姐写单条,老爷被她催问不过,才对夫人说,那天他不送那张已写好的给你是有原因的。夫人又追问老爷是什么原因?老爷说你认识半天云。我觉得这名儿叫得真怪,才顺便问问你的。”
春雪瓶这才(炫)恍(书)然(网)明白过来。她对玉玑的诗和字本无什么兴趣,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感到有些难过起来。
翠兰玩了一会便回玉府去了。
晚上吃饭时,蔡幺妹向春雪瓶说起了翠兰来时因店里的伙计不认识她才发生了那场误会的事时,说道:“我和你刘大叔这么做,你该不会介意吧!?
春雪瓶说道:“蔡姑和刘大叔的一片好心,我感谢都还来不及呢,哪谈得上介意!”接着她便把罗燕对她的告诫也讲给蔡幺妹和刘泰保二人听了。
蔡幺妹听了也很高兴,说道:“没想到罗燕很少出门竟也有这般见识。”她沉吟了下,又对春雪瓶说道:“你又是经常要出去走走的,街上的人终会认出你来的,总得想个办法才是!”
春雪瓶灵机一动,说道:“我倒想起一个办法来了:我离开西疆时,香姑姑姑给我准备了一套男子衣衫,她说,女子出门行路不便,有时得乔装一下。我当时并未在意,现在看来香姑姑姑的话说准了。我想今后如出门去,就扮个男子掩掩人们的耳目,蔡姑你看如何?”
蔡幺妹不禁连连拍起手来,说道:“好,好,好,真是太妙了!你若扮个少年郎,一定很英俊!”她随即又略感诧异地说了句:“香姑怎会有这等心计?!”
以后一连几天,春雪瓶每出外时,果然就扮成个少年郎了。由于她举止容态一向不似一般女子那么忸怩作态,因此扮起男子来就更加显得逼真,有时以至店里的伙计们都认不出来了。
这天已是十月初五了,春雪瓶出城遛马回来,从玉府门前经过时,见玉府门外两旁街道上,到处围聚着三三五五的人群在窃窃交谈着,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情。春雪瓶感到有些奇怪,便走近一群人旁边侧耳一听,只听一位小贩似的青年正在说:“……那还有假!是玉小姐显圣了!就在道场开坛那天,她站在云端,对着元君庙望了许久才又隐身到云里去了。”另一位卖冰糖葫芦的也在一旁附和说:“确有这事。妙峰山下来的人都这么说。”一位老头不甚相信地说道:“玉小姐已经死了十八年了,山上下来的那些人怎能认出是她?”又是那位小贩似的青年说道:“元君庙里的老道们都认识玉小姐,就是他们认出来的。”“……”
春雪瓶真是惊异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若是母亲,她怎会站在云端?若是玉小姐,死了还真能显圣?!她忙又到另一群人旁边一听,说的也都一样,只是他们几乎都是异口同声地说:“玉小姐已经成仙了!”
春雪瓶带着满腹的惊奇和疑怪回到了蔡幺妹家里。她一跨进屋去,便坐在椅上发呆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蔡幺妹和刘泰保来到她的身旁,她才从极度惊异的沉思中回过神来。蔡幺妹一到她身旁便迫不及待地对她说道:“你在想什么?快来听听你刘大叔告诉你一个奇闻,玉小姐在妙峰山显圣了!”
春雪瓶虽已听人说起过了,但仍如初听到时一般感到惊奇,急忙问道:“果有这样的事情?!”、刘泰保:“千真万确。”
春雪瓶:“果真是玉娇龙?”
刘泰保:“一点不假。”
春雪瓶:“真是站在云端?”
刘泰保:“人们都说玉小姐是站在云端,依我揣度,与其说是站在云端,不如说是站在雾里。”他故弄玄虚地停下话来,看了看蔡幺妹,又看了看春雪瓶,才又说道:“我中午在街上就听人们在纷纷传说这件事情。虽然各说不一,但大体情况也是差不多的。我有些不信,便到老君庙去找那里的王道长打听,碰巧他刚从妙峰山回来。王道长说玉小姐现身显灵那天是初一,他正好也在元君庙里。他说那天山上起大雾,雾是从山谷里慢慢向上升起来的,一会儿便把整个山峰迷漫得一片迷漾,十步之外不辨人形。直到巳时已过,雾才渐渐散去。雾散又是从I儿峰里慢慢降下。当时元君庙里为玉小姐做的道场正在她投崖处招魂化纸。悬崖上的雾慢慢向悬崖谷落去,悬崖对面山峰上的树梢也渐渐显露出来。就在这时,正在做法事的道士们忽然一声惊呼:‘看,对面山峰上出现了仙女!’大家忙举目望去,果见一位身穿黑色衣裙的仙女端立雾中,正向这边凝望。那仙女只现出大半个婷婷玉立的身躯,膝以下都隐在雾里。掌坛老道对着仙女望了片刻,突然说道:‘看,那不是玉小姐吗!是玉小姐现身显灵了,大家还不跪下!’道士们以及在场的人们全都立即跪到地上,向着玉小姐连连叩首。等大家再抬起头来看时,玉小姐已渐渐隐人雾中,一会儿便不见了。不一会雾全散了,对面的山峰也全露了出来。大家犹在崖上观望,可整个山峰上却任何影迹也没有了。王道长说当时他也在崖畔,他也看到了那仙女。他说那确是玉小姐。”
春雪瓶听得十分仔细,她对刘泰保的每一句话都作琢磨、揣摩,她心里已经明白,那不是显灵显圣,是母亲真的已经来了。春雪瓶决定立即赶到妙峰山去,去追寻母亲的踪迹!寻到母亲,投到母亲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