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宗铭点头轻应了声。就在他掏出太玄银笛,抬眼再向上座拢过一瞥时,他已完全证实,赤手屠龙项丕左座,庞眉戾目、满颔红须年有四十余岁的武生,正是昔年屠门焚尸,惨害自己满门的凶手之一。
彭宗铭脑海里,所以能追忆起这人的影子,是因为他满额红须,有了这么一个特殊的标记。
彭宗铭掏出太玄银笛,稍作半晌沉思之际,赤手屠龙项丕左座的那红须汉子,见彭宗铭手握一支晶莹耀目的银笛,看得微微一怔,似乎感到诧异地向着彭宗铭道:“小妞儿,你手握的这支银笛,倒不是寻常之物,你且拿给你家李爷看来。”
彭宗铭听心里一惊,倏地脸肤微绽,露出一缕柔媚的笑容,道:“待小女子吹奏过后,把这支银笛,给诸位爷们儿观赏就是。”
这时,赤手屠龙王似乎见了这支太玄银笛,与这姓李的红须汉子武生,有同样的感觉,是以,经彭宗铭说过,就接道:“李贤弟说得是,据老夫看来,这支银笛真是上乘之物,待这小姑娘吹奏完后,倒要鉴赏一番。”
彭宗铭听赤手屠夫项丕此话后,不待他们再接说下去,手指按孔,就吹奏起来。
彭宗铭在听他们说话之际,知道这红须子姓李,他跟这里堡主,还有称兄道弟的关系。因着这声李贤弟的称呼,他相信纵使不隆昔年行凶贼人之一,亦是他们一丘之貉。
彭宗铭手指按孔,甫将吹奏时,心自默默悲苦地思忖道:“含冤九泉的爹娘,为铭儿屈死的铃儿弟弟,想不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姓无名果然还会落进铭儿的跟里,此番铭儿要用恩师半脸神尼。
秘门绝学琼楼十二曲,替你们报仇雪恨。”
彭宗铭想到这里时,悲愤激怒,心胸埋恨,星眸衔住满眶欲坠的热泪。
这次,他在赤手屠夫项丕等众人跟前,所吹奏的琼楼十二曲,却并不依照地支十二数的顺序而下。
他因着膺胸的悲苦沉痛,戈击他从未有过的智慧启发,虽然是年甫十三齿的幼童,他已判别了生与死的区分,就要在这旷古稀闻的琼楼十二曲秘门绝学里,把这伙人,打进死亡的深渊里。
他知道,不需要经过多少时候,这些活生生的汉子,因着琼楼十二曲的吹奏,就要被死神攫去他们的灵魂。
彭宗铭手指按笛孔,起音吹奏的是琼楼十二曲中寅声阳春莺啼。
笛声吹奏,如珠玉相撞,而清韵若流,似阳春啼莺,而一片和煦。
这时,赤手屠夫项丕桌座上,更有不少人,因着这股音韵过处,摇头晃脑,按着悠扬笛声,用筷轻敲,打起节拍来。
彭宗铭手指按孔,吹奏音律之际,一对星眸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桌座上每个人的动静。这时,颔留红须姓李的汉子,自椅站起,手执酒壶,替项丕筛了满杯酒。
彭宗铭—边按孔吹奏,一边暗地察看下,不由心里蓦然一怔,原来姓李汉子的腰带上,亦系了一面跟赤手屠夫项丕相仿的圆圆铁牌。
他心里虽在吹奏之际,却暗自嘀咕恩忖道:“这些江湖汉子,不知究竟是何许人物,系的这些木的、铁的圆牌子,又是什么用意?”
他一边沉思,一边吹奏时,故意移步迎向他们饮酒的偏厅,通向大客厅的门口沿,笛声悠扬轻播时,渗入了大厅上一众宾客猜拳豁令,鼎沸嚣杂的声音。
这时,桌座上注耳倾听的每一个人,几乎有同样感觉,这缕美妙的笛声,被外厅粗杂的声音所捣乱了。
赤手屠夫项丕吩咐下人,将偏厅门掩上时,彭宗铭的笛声突然而止。
彭宗铭侧首柔媚地向桌上一众看了瞥,这时他必须要装成一个小女子的娇态,绽唇轻轻地道:“众位爷们儿,小女子吹得不好,请您等多多包涵。”
他话还没说完,赤手屠夫项丕颔首含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音律造诣,真是难得。”
左座的红须汉子,禁不住拍案惊奇似的大声道:“行,行,咱红头蝎李魁,闯行江湖数十年来,可从没有听到过这等美妙的笛声。”
红头蝎李魁无意中吐出自己的名号,彭宗铭听得像支利箭,刺下了他的心胸。
这时,项丕右座一个身穿水火道衣的三清老道,颔首持须,问向彭宗铭,道:“小姑娘,你是否还能吹奏其他曲子?”
彭宗铭巴不得要他们问出此话。
倏地,点头含笑的答道:“只要爷们儿听了不厌烦的话,小女子还能吹不少曲子呢!”
红头蝎李魁喝了大口酒,应声道;“行,行,小妞儿,你既会不少曲谱,你尽管连续的吹奏下去,到时,你家李大爷会重重的赏你。”
彭宗铭听得轻应了声,又下意识的向紧闭的偏厅门看了一眼他指按太玄银笛笛孔,转声吹奏丑声南江水调。
袅袅笛声过处,忽急忽缓,忽轻忽响,忽像燕转莺啼,忽像金球激撞。
骤然,九重泻下万里音波,播空不缀,余音绕耳,倏地,荡空擦起一片清韵,若隐若现,若续若断。
桌座众人,倾耳聆听之下,荡气回肠,似醉如痴。彭宗铭丹田接气,力灌笛孔,倏地,由丑声南江水调转入卯声昆岗风鸣。
音韵过处,恍若骤闻红鱼骂骂青声锋挣,顿时使人醍醐灌顶,大觉梦苏。
彭宗铭将卯声昆岗风鸣吹奏半节,突然声音转换,进入辰声临岳调韵。
这几乎是桩奇迹,当他笛声转入辰声临岳调韵时,虽在和煦如春的小厅里,顿时一片肃杀戈伐的气势。
彭宗铭星眸斜睇,见在座诸人,春意盎然的脸肤上,陡然春雨化冰,掩上一层穆肃悲苦无限的愁容。
仿佛因着这缕笛声的戈击,使在座的每一个,心头注满了千百斤重沿,窒息得几乎使他们透不过气来。
依眼前的情景,彭宗铭继续吹奏辰声,临岳调韵,在他们心胸极度窒息之下,气门闭住,照样能将这伙人处于死地。
然而并不,他突然想起,血痕血洗,昔年凶贼血溅门庭,一家横尸在血泊里,他必须要从他们身上,偿还昔年所流出的血。
彭宗铭提气吐声,手按笛孔,以辰声临岳调韵,转向末声巫山猿啼。
敢情,这是一种旷古稀闻、武林上惊世骇俗的武功,否则,怎会以曼妙轻盈的音韵,能将人处于死地。
虽然眼前这伙人,彭宗铭还不知道他们何种来历,何等。人物,可是,至少以今日项家堡的排场看来,在偏厅会聚喝酒的赤手屠夫项丕这伙人,断然不会是今日江湖上泛泛之流。
然而,他们却陷入从未所想到过的命运里,甚至已失去了最后一刹那与死神搏斗的力量。
笛声鸣鸣,继续不断的吹奏着,从他们脸上神色看来,因着心胸极度的窒息,喘气不过之下,脸色泛白。因着笛声的转调,纸白的脸色,渐渐浅红转变成血红。
彭宗铭初度运用他师门秘学琼楼十二曲应付真正的敌人。
过去在鄂、豫交境的林口集小镇,遇着痴婆子薛玲玲时,仅以琼楼十二曲数声相逗而已。
是以,他十分小心的控制当前场面,他虽然对师门绝学,怀有无限的信心,可是他还慎防着功亏一篑的失败。
赤手屠夫项丕这伙人中间,或许有人发现自己已坠人敌人的陷坑,周身躯肢的动作,已被这小女子所吹奏的笛声所控制了。
接奏着辰声临岳调韵,未声巫山猿啼,虽然没有子声枭鸣狼嗥,与午声武彝九音惨酷毒厉。
依彭宗铭眼前的估计,似乎应付桌座上的这伙人,已足足有余。
因着这缕诡奇笛音的悠扬起伏,使他们周身的筋血极度澎涨,周身的流血,在奔腾、撞击,似乎要找一个发泄的去向。
结果,起先桌座众人,口鼻喷血,接着耳目血流如注,就在他们晕迷瘫痪之际,血水像细流的水沟,从桌下面汩汩的流出来,下体冒血。
终于,这围桌畅饮的项家堡七位江湖高手(因赤手屠夫项丕是这里项家堡主人,而主人偏爱的客人,相邀在一起围聚,当然,他们的身份、地位,要高过大厅上所有的客人),在茫然无知下,丧命在这年甫十三岁的孩子手里。
彭宗铭见他们—个个从坐椅倒在地上,禁不住自己盈眶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他收起太玄银笛,扑跪在地,喃喃自语似的痛诉道:“爹,娘,玲儿弟弟,你们瞑目九泉,手上沾满人血的人,他们难逃脱天理法网,你们安息吧,天涯追踪,我会找着昔年行凶漏网的凶手。”
彭宗铭正在闭日喃喃怀诉之际,突然,有—只手,拍在他肩上,含着一份诧异、意外的口吻,在轻声道:“好小娃子,咱老婆子只不过要你用琼楼十二曲逗逗,怎地一个个把他们弄死啦?”
彭宗铭从地站起,俊脸浅着颗颗泪珠,黯然凄惨地道:“薛老前辈,这些人乃是昔年晚辈杀亲屠门、血海深冤的仇人,不期此地巧遇,晚辈不得已之下,才下此毒手。”
痴婆子薛玲玲朝这些倒地尸体看了眼,喃喃薄责似地道:“小娃儿,你闯祸不小,你宰了一个也够啦,怎地把他们全弄死了。”
彭宗铭听老婆子此话,微感惊奇地道:“薛老前辈,这些人俱是什么来历的人物?”
痴婆子薛玲玲闷哼了一声,从尸体腰带上,摘下那块圆圆的铁牌,一手递给彭宗铭,道:“小娃子,你自己看!”
彭宗铭拿起铁牌子一看,只见上面磨字雕出“菩提门信符”五字。
彭宗铭不禁愕然一震,喃喃诧异地道:“原来薛老前辈所说的菩提门,就是这些人物?”
痴婆子薛玲玲又是嘟嘴闷哼了声,不耐烦似地道:“谁说就是这些人,菩提门中人,依着职位高低,腰带上分系着金、银、铜、铁、木,五种不同的信符。”
说到这里,朝地上躺着的七具尸体看了眼,又道:“腰系菩提门铁信符的,虽然称不上一流极品人物,一下子把他弄死了七个,可不是开玩笑的。这里项家堡堡主,赤手屠龙项丕老头儿,他不认识咱老婆子,咱老婆子可早认识他啦,外面大厅上那些喝酒的家伙,说来还是这项老头儿的徒孙呢!”
彭宗铭听痴婆子薛玲玲此说,才发现眼前事态严重,须知,双掌难敌四拳,饶是痴婆子与彭宗铭功艺再高,也一下打不退数十桌酒席上的几百名江湖人物。
痴婆子薛玲玲见彭宗铭错愕出神之色,倏地,转颜道:“小娃子,事情出了就别慌,咱老婆子难道还叫你吃亏不成!”
说着,从尸体身上,扯下—块布巾,染上—点血,钻进桌下,在酒桌的反面,用血写着“看不顺眼,死了活该!”
旁边又加了一笔:“祖奶奶痴婆子”。
倏地,从桌下钻出来,咬牙对彭宗铭说了几句,接着又道:“咱老婆子先出去,把白天街上见到的几个熟眼的家伙照顾了,你就照着咱老婆子办法出来,行啦!”
说到这里,身形一扭,已潜出偏厅。
敢情,赤手屠龙项丕与几位知友喝酒的偏厅,未经唤呼,任何人不敢擅自闯入,是以,这一点方便了彭宗铭。
彭宗铭等痴婆子走过半晌后,把太玄银笛紧身藏起,打开偏厅门,拉开嗓子,尖锐的大叫,道:“不得了啦,你们快来呀,这里闹人命案子啦!”
彭宗铭这声呼唤,顿时震惊了大厅所有数百个客人,汹涌如潮似地,拥进偏厅。
诚然,眼前这群人所看到的情景,莫不骇然变色,这些江湖上一流高手,竟会同时倒死地上。
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位堡丁中总管打扮的人,在尸体上细细察看了番,又朝这个娇小衾弱(彭宗铭)小女子看了眼,显得沉痛、悲愤,而抑制自己暴怒的神绪,柔和地问道:“小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来听着。”
彭宗铭很快将痴婆子,咬耳嘱咐他的话,肚里拟稿—番,就道:“小女子奉了堡主之命,来此吹奏娱客,谁知道这几位爷们,吃了酒菜后,一个个吐血倒地死啦!”
当然,眼前这场面,谁也不会怀疑,这个纤袅弱质的小女子,就是杀害这七位武林成名人物的凶手。
这时,有一个身着疾服劲装的中年武生,就在项家堡总管问话后,彭宗铭还未找着话回答时,他很快地一边接上,道:“余总管,不必责问这小女子了,这分明是项家堡有江湖仇家卧底,趁赤手屠龙项老英雄大宴时,在食物里面放毒。”
这武生说出这个解释后,在场众人,莫不颔首称是。事实上,除了怀疑这小女子是行凶的外,再也找不出适当的理由可解释。
本来以当前的情势,痴婆子薛玲玲见彭宗铭闯下大祸后,很可以把他暗中带走了事。其实不然,赤手屠龙项丕亦是一个此地江湖上顶尖儿人物,今日项家堡群雄盛宴时,突然发生这桩无头公案的骇人惨剧,因着这桩惨剧所发生的后果,江湖上就会撩起一幕极惨厉的厮杀。
痴婆子薛玲玲身列当今武林一流前辈,虽然这事是彭宗铭下的毒手,她却不愿意把这桩惨剧成为无头公案而自己处于事外。
于是,她在桌面下,用人血写了:“看不顺眼,死了活该——祖奶奶痴婆子。”
痴婆子薛玲玲向彭宗铭授下锦囊妙计后,生恐在芦店坪大街曾见过彭宗铭出手的几个江湖人物现眼,又会给彭宗铭露出蛛丝马迹,于是她先离偏厅后,找上这伙人,一个个把他们晕穴点倒。
偏厅里一众江湖人物,听刚才这武生说后,当然再没有把彭宗铭留下来的必要。
彭宗铭也就很平安的离开了项家堡,到了痴婆子所吩咐的会聚地方。
他们二人,离芦店坪不到三天,江湖上已传言鼎沸,每个角落,都在谈论痴婆子薛玲玲,杀死项家堡堡主赤手屠龙项丕等七人,还在桌底用人血写字的事。
彭宗铭在路上问道:“薛老前辈,菩提门究竟是怎么的一种组织?”
痴婆子薛玲玲不厌其详地说:“菩提门在近十年来,才始兴起的一种江湖上帮会组织,其声势之雄,可说在武林上史无前例。
“菩提二字,在佛门说来,乃是含有一种觉悟的意思,他们就美其名,刚菩提门做幌子,收罗天下各处武林人物。
“当今武林烟酒茶客痴颜僧,双奇三怪四修罗中,四个修罗,银爪金龟祝庸、走壁铁尸传邦、百毒残叟冷文渊,与玉面尊者杭欣等四人,据说俱已皈依菩提门。”
痴婆子薛玲玲说到这里,彭宗铭听得心里一惨,他记得师叔紫云羽士萧大尹所说,师父半脸神尼,昔年就伤在三怪四修罗之手,以致埋恨雪地。
痴婆子薛玲玲继续说道:“四修罗进入菩提门后,据江湖传闻,目前腰系菩提门的银牌信符,在里面是坛主身份。”
彭宗铭听到这里,不禁心里一奇,插嘴问道:“薛老前辈,菩提门所有信符,他们的职使都不一样吗?”
痴婆子这时接着道:“菩提门有四大掌门,他们都是腰系金牌信符,以下是八大坛主,使用银牌信符,再下是总堂身份的,他们带用铜脾信符。像项家堡堡主赤手屠龙项丕一流,不过是在菩提门里的一个分堂职使,所以腰系一块铁牌信符。”
彭宗铭点点头,应声道:“晚辈知道啦!”
说到这里,禁不住又问道:“薛老前辈,咱们现在是不是往外方山鹿鸣峰离魂魔娘处,要回你老人家徒儿尚可卿?”
痴婆子听他此问,半晌才应声道:“唔……这下去就是鹿鸣峰离魂魔娘郑僖处,这回注意了,你小娃子,人小心狠,一下子奏死了菩提门七个分堂职使,这贼魔娘也是菩提门中的人,当然知道这事。”
因着痴婆子说出这话,彭宗铭脑海里,突然掠过一瞥从未想到过的意识。从项家堡死在自己琼楼十二曲的红头蝎李魁,与赤手屠龙项丕一伙人想起,他已料定毁家杀亲的仇人,与追杀恩师的仇家,已俱是菩提门中的一伙人。
这天,痴婆子薛玲玲带了彭宗铭来到外方山鹿鸣峰南麓的赵家集小镇。这处小镇,地方虽小,街上人众却显得十分熙攘,或许他们今日到这里,刚逢上这小镇赶集的一天。
痴婆子牵了彭宗铭(这时他已改换回原来男娃子装扮),挤在人堆里,连连跟人撞了几次满怀,老婆子气吼吼的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些臭男人,竟向老娘调戏起来了,小娃子,咱们别走啦,找家酒肆,咱们喝几杯再说吧。”
彭宗铭听得咬住嘴唇,忍着笑,只有点头嗯了一声。
二人找到小镇直街边隅的酒肆里,痴婆子忙不及的吩咐店伙端上酒菜。
这时,彭宗铭抬眼过处,见对座的薛老前辈,大红衣衫里,鼓起高高的一堆,心里—奇下,不由骨碌碌的看个不息。
痴婆子见这小娃子盯看着自己胸前,不由脸肤一绷,大声喝叱道:“小娃子,人小鬼大,盯看了咱老婆子胸前,干什么?”
彭宗铭被说得脸肤红红,结口嗫嚅地道:“薛老前辈,你……你老人家胸前怎地……突然高起来啦?”
痴婆子低头一看,果然自己胸衣里高起一堆,好像里面藏有什么东西,激奇下,急得伸手插进衣襟一阵掏摸。扑的一声,从胸衣里,拉出一包湿粘粘的东西,彭宗铭看得愕然怔住,心道:“薛老前辈把什么东西,紧藏在胸衣里?”
痴婆子拉出一包湿布,打开一看,又黄又稀,竟是一包粪便。
彭宗铭看得想笑不敢笑,星眸眨眨,激奇地问道:“薛老前辈,你老人家为什么把拉下的脏东西,还紧藏在胸衣里?”
痴婆子薛玲玲摸手不迭的把—包粪便扔在地上,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倏地又是一阵呼呼地气吼。彭宗铭星眸滴溜溜地看着痴婆子,心里想笑,嘴里不敢问。
突然,在他拢目过处,发现薛老前辈前额头发沿处,露出一角绢笺,惊奇地用手—指,道:“薛老前辈,你老人家前面头发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痴婆子薛玲玲正气得发愣时,听他这么说,又是一惊,急得满头摸索,拉出一块薄薄红绢布,布上还写有几个字:“痴婆子,别来无恙,异地相遇,幸甚!幸甚!送上黄金万两,敬请笑纳,夜晚专程再访,取走红裙内裤一用。”
下面具名是梁上客廖清。
彭宗铭见痴婆子握着那张薄绢布,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禁不住激奇地问道:“薛老前辈,红绢上写的是什么东西?”
痴婆子薛玲玲气吼吼地道:“瘟贼,小偷儿,想不到他亦来豫地了,刚才送了一包大粪,今儿晚上还要偷老娘的红裙内裤。”
痴婆子薛玲玲虽然嘴里大骂瘟贼、小偷,心里已是感到惶惶不安起来。
须知,梁上客廖清,言出必行,凭他所怀—身玄奇绝学,别说是当今天武林的一流前辈高手,就是大罗金仙亦拦不住他。
痴婆子薛玲玲看了这张梁上客廖清留下字的绢布,这时不由愕愕出神的怔住。
彭宗铭对座桌椅上,看了痴婆子薛玲玲一脸激怒羞愤、异常不安的神色,心里亦不由替她担忧起来。
这时,他突然想起痴婆子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星眸眨眨,带了一份激奇的神情,道:“薛老前辈,您老人家以前说过,这位梁上客廖清老前辈,他跟你拉得上一份交情,他怎的会跟您又过不去呢?”
痴婆子薛玲玲闷哼声,恨恨地道:“这贼偷,生来就是损人缺德鬼,他喜欢占点便宜,耍些小威风,好像不这么做,显不出他是烟酒茶客痴颜僧,双奇三怪四修罗中人物似的。
“他偷过烟翁任九龄的烟杆、酒丐康武的打狗棒、茶客于七的茶盘……四修罗之一的银爪金龟祝庸,这小偷儿不知用的哪套玄门绝学,在一个夜晚里,把这贼魔头周身毛发剃光,吓得祝庸整整三年不敢现身江湖,想不到这瘟贼,这次照顾到老娘身上来了。”
半晌,彭宗铭朝痴婆子看了眼,突然道:“薛老前辈别想啦,晚辈可有妙计在此。”
痴婆子猛抬头,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彭宗铭起座走到痴婆子身沿,咬耳说了几句,接着又道:“薛老前辈,你看这办法可好?”
痴婆子惊诧地看了他一眼,意外激奇似地道:“小侄子,你能够这么做到?”
彭宗铭点了点头,十分自信地嗯声,道:“薛老前辈,梁上客廖清,真要找你老人家寻事,当然在夜晚三更过后,如照着晚辈之计而行,说不定这位梁上客廖老前辈,还要栽在咱彭宗铭手里。”
痴婆子薛玲玲关心地道:“小娃子,现在你年仅十三岁,这么一来,你会过伤内家精元……”
彭宗铭摇头显得十分自信地道:“你老人家别担心,晚辈不会碍事。”
鹿鸣峰脚麓的赵家集小镇,这时在淡月疏星下,显得一片沉寂,只有偶尔响起几声单调而使人烦厌的犬吠声。
这时,远近疏落地又撩起几缕嘶哑的雄鸡初啼声,算来该是夜半三更过后了。
小镇直街的一家客店里,这时突然咿咿呜呜地,向起一阵笛子的吹奏声。
笛声袅袅,柔和轻盈,音韵悠扬过处,除非蒙被酣睡中的寻梦者,他放弃了这难得欣赏的好机会,否则,只要有人一听到这缕美妙的音韵,他会沉缅、陶醉在这音韵境域里。
仿佛因着这缕异妙动人的音韵旋律响起后,犬吠鸡啼的声音,亦骤然停了下来。笛声咿呜,播缀在黎明前的夜空间,似乎从有一个时候开始后,就没有间歇下来过。
如若这时有—位审音辨律的知音客,在凝神静思欣赏这缕笛声时,他可以听出这时吹奏的笛声,反复滚转,亦不过三曲而已。
这三曲笛声,使人聆听下,绝不会感到单调而厌烦,似乎每曲的音响,虽然同是音出笛孔,而完成的旋律,完全不一样,每一笛声音回过处,会使人撩起各不相同的感触。
就在这时候,直街这家客店传出的笛声,突然变得浑厚激厉,穆寂肃杀,虽在和煦的夜晚,使人不寒而栗,会掀起一阵的颤抖。
嘭的声响,从这家客店的屋瓦上,掉下一个人。
说也奇怪,这么沉寂的夜晚,从屋瓦上掉下一个人来,这家客店里,居然一点没有骚动声响。
仅听得一个压低声音的男娃儿说话声:“行啦,薛老前辈,人已从屋瓦上掉下去,给晚辈抓住啦。”
这时,有一缕苍老而显得困乏的话语声,随着推开门窗而传出来:“小娃子,真有你这么一手,咱老婆子棉被紧掩了耳朵,还被这缕笛声,扰得六神无主。早晓得这么厉害,倒不如让咱老婆子睡着,等事情得手,再把咱唤醒多好。”
彭宗铭手脚敏捷,从腰上解下一条带子,把屋瓦掉下来的人四肢朝天,捆扎得紧紧的。
痴婆子薛玲玲从窗槛爬出后,一手挪裙,一手扪发,嘴里大声得意地道:“好哇,这贼偷、瘟偷、小偷……这次可栽在老娘手里啦!”
一边说话,脚步移向被捆的那个年有四十余岁的武生跟前,这时,捆卧地上的武生,骤然恍若混沌初苏,大梦回醒,一张削瘦的脸上,嵌了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烁不停的看了看痴婆子,又看了看彭宗铭。
倏地,错愕惊奇的大声向痴婆子道:“老闺女,廖某这算栽定了,我问你,刚才吹奏的笛声,是不是震撼天下武林的半脸神尼秘门绝学琼楼十二曲?”
说到这里,滴溜溜地朝彭宗铭看了眼,怀疑而又若诧异似地道:“这小娃儿,难道是老尼姑的传人?”
痴婆子薛玲玲眼皮一翻,揶揄似地道:“小偷儿,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想来偷老娘的红裙裤,偷鸡不到蚀把米,这下该轮到你啦!”
痴婆子在说话时,彭宗铭暗地打量卧倒地上的梁上客廖清。
这位饮誉江湖、武林双奇之一的梁上客廖某,看来年纪在四五十岁之间,脸庞削瘦,眼神充沛,嘴唇上端却留了一撮短短的胡须,形相逗人滑稽。
粱上客廖清,朝痴婆子咧嘴嘻嘻一笑,调侃地道:“老闺女,说来咱们还是老相好,异地相逢,应该亲眼亲昵,怎地上门就来这么一个下马威。”
痴婆子听得脸上绯红,羞怒地向他呸了声,大声叱喝道:“瘟贼,小偷儿,这次你落在老娘手里,还容你信口胡诌。”
说到这里,突然朝向彭宗铭,道:“小娃儿,把他衣裤扯得一丝不挂,赤条条光了屁股把他扔在大街上,再有,在他脸上写我是小偷儿廖清。”
说着,又向梁上客廖清狠狠的瞪了眼,道:“小偷儿,看你这辈子,还能在江湖上混。”
彭宗铭一边听了他们二人说话,心自想笑,他知道痴婆子跟神偷廖清私交甚笃,他当然不会照老婆的吩咐行事。
梁上客廖清,听痴婆子说后,敢情他知道这老婆子疯疯癫癫,想得到就做得到,是以,这时亦不禁心自暗暗叫苦起来。
梁上客接着又道:“老闺女,你同这小娃儿,来到此地鹿鸣峰麓的赵家集小镇,已陷入菩提门的四面包围,十面埋伏,你还不知道咱廖清一片好心眼。”
痴婆子薛玲玲听得不由骤然一惊,怀疑地朝梁上客看了眼,急问道:“真会有这等事?
梁上客廖清,分辩似的大声道:“老闺女,咱廖清几时有骗过你的事。快把这些带子解开,把咱四肢捆绑,像头猪似的,真不是味道。”
这时,彭宗铭听得亦不禁心里一震,是以,不待痴婆子吩咐,就上前把梁上客廖清身上的绳索解开,一边又朝他赔个不是。
痴婆子薛玲玲亦显出一份诧异、惊奇的神色,问向梁上客,道:“小偷儿,你怎的会知道这事,沿途咱老婆子并未发现有意外蹊跷。”
梁上客廖清似乎感到这老婆子不信任自己的话,而觉得十分不乐意,嘴唇小胡须一掀,闷哼了声,才道:“这事要给你知道的话,太晚啦。
我说老闺女,凭你这么一位武林前辈的身份,火爆似的脾气还是这么大,芦店集项家堡,一手毁了七条人命,而且都是菩提门里身带铁牌信符的分堂主。
“菩提门目前正值方兴未艾,江湖上扩展势力的时候,他们岂肯吃这场大亏。”
这时,旁边的彭宗铭听得清楚,他知道痴婆子薛玲玲老前辈为了关顾自己,才把项家堡七条人命,完全挪在她的身上。
是以,他不待粱上客廖清说完,扑的一声在廖清跟前跪下,咎歉不安地道:“廖老前辈,项家堡七长人命,因为晚辈彭宗铭,昔年有毁家弑亲之仇,冤家狭路相逢,是晚辈所下的手,此事与薛老前辈无关。”
梁上客廖清听得不禁心神一震,暗自嘀咕想道:“这小娃儿果然有他一手,项家堡群雄会宴,在数百宾客中,竟杀了这么七个顶尖人物,难怪自己要着了他琼楼十二曲的迷,从屋瓦上掉下来。”
痴婆子薛玲玲同时就把项家堡—段经过,向梁上客说了一遍,接着又问道:“小偷儿,你怎地会知道,咱们已陷入菩提门的四面包围,十面埋伏呢?”
梁上客廖清颔首惬意地笑了笑,道:“咱小偷儿,专门走暗径,摸黑道,此番本想到豫地来发个利市,无意中探听出来的,据这些菩提门的牛鬼蛇神说来,你们一老一小二人,可能是向外方山鹿鸣峰,是以,咱就顺着这条官道追来。”
说到这里,指着彭宗铭揶揄似地笑着道:“起初咱小偷儿还当这孩子,是白玉郎君失踪后,你又找来的小丈夫,原来还是半脸神尼的高足。”
梁上客廖清不等痴婆子发火,又道:“老闺女,你带了这小娃儿,往外方山鹿鸣峰,又搞的什么玄虚?”
痴婆子薛玲玲幽恨地轻叹了口气,才缓缓道:“二十年前,失踪的叛门逆徒尚可卿,遭离魂魔娘郑僖所掳,贼魔娘给逆徒饮食孟婆离魂汤后,真性迷失,现在就在外方山鹿鸣峰,咱老婆子此番上鹿,鸣峰,就是要向贼魔娘郑僖索回尚可卿。”
痴婆子说到这里,指着彭宗铭,又道:“此小娃子尽得丑尼姑昭元师太秘门琼楼十二曲绝学真传,是以,老身把他带上鹿鸣峰,预备在必要的时候,叫这小娃子吹奏琼楼十二曲中酉声幽涧鸣泉,与戌声古寺钟声,让逆徒尚可卿迷失的真性,能回苏过来。”
梁上客在她说话时,颔首聆听,痴婆子薛玲玲话说到此时,他不禁诧异、惊奇地看了彭宗铭一眼,这时他插嘴接口道:“据咱廖清所听来的消息,此地赵家集就在鹿鸣峰脚麓,他们知道你等往鹿鸣峰,所以重重埋伏,会在鹿鸣峰的七星岩所在,你们一老一小前去,可要多注意才是。”
这时,彭宗铭突然想起,痴婆子薛玲玲老前辈曾有说过,如果遇着这位梁上客廖清前辈时,向他要一口上乘的仙家神兵,以便将后精研倒转乾坤三五七剑法时,更能增添无上威力。
彭宗铭心既有这等想法,可是自己却碍于初次见面,无法出言相求,而痴婆子薛玲玲或许因着当前事态严重,无暇提说此事。
彭宗铭辗转沉思一番过后,星眸滴溜一转,倏地十分恭礼的向廖清道:“廖前辈此番追踪传讯,别说薛老前辈感谢不已,就是晚辈彭宗铭亦衷心感激。此去七星岩菩提门四伏危机,晚辈与薛老前辈二人前往,会否人手单薄?是以,晚辈斗胆进言,能否请廖老前辈一臂相助,跟咱们同往七星岩?”
彭宗铭婉转说出这话,诚然出于痴婆子与梁上客的意料之外,痴婆子薛玲玲一时间措辞不及,怪眼眨眨,愕看向彭宗铭。
梁上客廖清,听了心自微傲—怔,倏地朝痴婆子错愕愣住中的神情看了眼,就即嘻嘻了一声,道:“小娃儿,人小鬼大,亏你想得这么周到。”
说到这里,又朝了痴婆子嘻嘻怪笑地道:“老闺女,老相好,要不要用上咱小偷儿的这份人情?”
痴婆子鼻子一掀,闷哼一声,不耐烦地道:“多了你不稀罕,少了你亦无所谓。”
事实上,痴婆子薛玲玲说出这话,似乎并不显有过份。
须知,梁上客廖清虽然名列当今武林烟酒茶客痴癫僧,双奇三怪四修罗之一,除了他怀有一套玄妙离奇的秘门绝学,在梁上君子一项称绝外,其真正所怀的兵家绝艺,并不在痴婆子薛玲玲之上。
粱上客廖清被痴婆子触了一鼻子灰,用手猛地摸了一下自己红糟鼻子,把这口气咽进肚里,一对怪眼,朝痴婆子薛玲玲滴溜溜地盯看了一眼,倏地,忍不住的大声道:“天下最不近人情,不明是非,可算是你痴婆子薛玲玲了。”
说到这里,气呼呼地重吁了口气,又道:“咱廖清一番诚意,追踪前来报讯,想不到还要受你这场奚落。”
梁上客话没说完,痴婆子扑噗笑出声来,仿佛在十分兴趣下,欣赏对方的盛怒的神情。
彭宗铭见这对风尘奇人,戏谑相逗,忍俊不住,亦噗的笑出声来。
这时,晨曦微曙,东方鱼白,三人生恐有衔尾暗随的菩提门人物,落宿在这家客店里,被他们发觉,是以收起话语,进到痴婆子客房里。
痴婆子薛玲玲对梁上客廖清同往鹿鸣峰七星岩的事,表面上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她心里却十分重视。正若廖清自己所说,他专门走黑道,摸暗径,可能对菩提门在七星岩的埋伏,有几份清楚。
是以,三人进入客房后,痴婆子薛玲玲急急地问向廖清道:“小偷儿,你既然一份好意,来咱老婆子处追踪报讯,当然知道菩提门在七星岩的埋伏。”
梁上客廖清张口结舌,半晌才摇摇头道:“老闺女,咱廖清生平行事,却是人情七分,适可而止,至于七星岩凶险如何,在下就不得而知啦。”
痴婆子薛玲玲听得闷哼了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时,彭宗铭含笑的接上道:“二位老人家不必争论,鹿鸣峰七星岩,饶是龙潭虎穴,咱们也要一闯。”
梁上客廖清听彭宗铭此说,怪眼眨眨,朝他看了下,似乎像赞赏,又像调侃似地道:“小娃儿年纪小,话倒说得蛮大的。”
彭宗铭俊脸红红,还没有回答,痴婆子薛玲玲一边抢着道:“谁像你小偷儿,一辈子摸暗径,走黑道,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痴婆子说到这里,似乎突然想起一桩事来,朝廖清含蓄地看了眼,又道:“小偷儿,这小娃子是丑尼姑昭元师太的徒儿,说起来与咱们有很深的渊源,你小偷儿身添前辈,第一次见到,也该赏点见面礼才对。”
梁上客廖清想不到这痴婆子会想出这个怪主意,愕了半晌,才道:“老闺女,咱廖清在江湖上闯出一个梁上客的浑号,名符其实,是个没有本钱做买卖的小偷儿,难道你要我传他几手浑水偷窃的本领。”
彭宗铭人小鬼大,心灵机警,一听痴婆子提说此事,知道她老人家所指说的哪一桩。
倏地,扑地跪下,叩了一个头,道:“晚辈承薛老前辈垂爱,传授她老人家秘门绝学倒转乾坤三五七剑术与晚辈。”
说到这里,侧首朝痴婆子看了眼(似乎证实这桩事),接着又道:“晚辈却缺少一口上好兵刃,所以请你老人家成全。”
梁上客听得一怔,心想:“这两个一老一小,配演得倒不错。”
痴婆子薛玲玲嘴一嘟,哼了一声,道:“小偷儿,身上没有,到人家那里偷来,不是就有了吗!你过去能把银爪金龟祝庸的—身毛发剃得精光,难道不能往三怪四修罗这些魔头处,找到一口上好的兵刃?”
梁上客廖清听痴婆子如此说,猛地一对怪眼睁得胡桃般大,朝老婆子盯看了一眼,深感意外似地道:“老闺女,亏你想得周到,咱廖清来个剪径偷盗,你跟这小娃儿享个坐地分赃。话又说回来,咱廖清即使从三怪四修罗等魔头处,偷得一口上好宝剑,带在这小娃ㄦ身上,还不是跟一块不能应用的废铁一样。”
梁上客廖清说出这话,骤然把痴婆子薛玲玲与彭宗铭怔了下。
痴婆子不禁激奇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上客手指抹了一把嘴唇上一撮小胡子,煞有其事的缓缓道:老闺女,亏你还是一位武林前辈人物,连这些事都想不通。
菩提门大小喽罗,踪遍天下江湖,矮头陀普济、黑飞狐童琪、枯竹君乔禹,这武林三怪,虽然目前行踪偏向未定,据咱廖清看来,迟早会归入菩提门一伙。
“至于银爪金龟祝庸、走壁铁尸傅邦、百毒残叟冷文渊,与玉面尊者杭欣、武林四修罗,早巳被菩提门所拢,目前他们腰系银牌信符,身列菩提门八大坛主之一。”
试问要是咱廖清,从三怪四修罗身上,盗来一口宝剑,给这小娃儿使用,这小娃儿别说在江湖上寸步难移,饶身怀师门绝学,亦难逃菩提门的毒手。
“如若这小娃儿,把盗来的那口宝剑,永远不露相,那岂不是这口上好宝剑,成了一块废铁?”
梁上客说出这番大道理,痴婆子听来虽然一肚子别扭,却是闷哼了一声,亦发不出腔来。
半晌,痴婆子一味不如意的道:“小偷儿,话说得倒蛮干净利落,可把小娃子的人情债,一笔勾销啦?”
彭宗铭这时站在痴婆子身边,一对星眸满含着失望的神情,看着梁上客廖清。
梁上客朝彭宗铭看了一眼,又向痴婆子道:“老闺女,咱话还没说完,你别急嘛。这小娃子所要的一口上乘宝剑,咱梁上客廖清负责替他找到就是,说来乃是昔年震撼天下武林,失踪多时的一口游虹剑……”
梁上客话未说完,痴婆子突然一声惊哦,深感意外的插嘴道:“小偷儿,你在光天白日说梦话,数百年来,武林仅是传说有这口仙家神兵,可谁也没有见到过,你上哪儿去找?”
梁上客指着彭宗铭道:“你看这小娃子,粉妆玉琢,人见人爱,要是你我膝下有一个闺女的话,说不定要把这小娃儿撕成一片,抢了过去。
“游虹剑分飞龙、腾风二口,一口腾凤游虹剑,在一个娇娇滴滴的似花如玉的小姑娘手里;至于那口飞龙游虹剑,却被这小姑娘的爹珍藏着。所以这小娃儿,如果真有这福份,不但得着一口稀古珍异的仙家神兵,说不定还添了一位如花美玉的娇妻。”
须知,彭宗铭虽然现年十三岁,昔年因巧服一百零八颗红蕊珠之故,体态魁梧,已与十六七岁少年一般,而他天赋人性的启发,已情窦启开,对男女之间,已有一份理会。
他听梁上客廖清说出这话后,一张嫩白俊脸,骤然通红。
痴婆子薛玲玲听梁上客此说,一对怪眼闪烁不定.似乎据她知道,当今武林上,还想不起有这等人物,是以,激奇的追问道:“小偷儿,你说的是谁呀?”
梁上客酒糟红鼻一掀,朝痴婆子做了个鬼脸,摇头吟诵似的道:“天机不可泄漏,到时自然明白,咱们先办眼前事。”
三人在客店用过早膳,往鹿鸣峰七星岩而去。
不多时,彭宗铭、痴婆子与梁上客廖清,已抵鹿鸣山山麓。
痴婆子薛玲玲手牵彭宗铭,朗声吐气,一声长啸,身若一头火红巨禽腾空(痴婆子穿的一身大红衣裙),扶遥扑向鹿鸣峰众山深梁上客廖清衔尾殿后。
三条身形,荡空激射,疾驰飞腾,半晌,煞住脚步,在山腰突岩处歇下。
痴婆子放眼四面打量,只见危崖陡削,奇峰刺天,松荫迎风,嘹啸起涛,更不住的传来断断续续兽啼禽鸣之声。
梁上客廖清凝眸眺观远处,只见一条羊肠小径,划开二座削壁悬崖,蜿蜒曲折,伸入一处深谷,谷内景物,却被氤氲浓雾所掩。
梁上客颔首轻吟地向痴婆子道:“看来迷错综曲折,盘旋迂回而下的小径谷地,就是七星岩的所在。咱们此去鹿鸣峰,却必须要越过这座深谷,菩提门里这些兔崽子,替咱们倒想得很周到。”
痴婆子一边闷哼了声,道:“这些牛鬼蛇神,老娘怕了他们,江湖上就没有咱痴婆子的名号了。”
痴婆子声音甫落,手牵彭宗铭,双肩微晃,捷着惊鸿飞燕,疾向迂回曲折的羊肠小径而下。
梁上客廖清心里似乎有番沉思,脚下却并未迟疑,一见老婆子带了彭宗铭身形暴起,然即一声薄啸,衔尾随踪跟上。
三条身形,几个纵跃起落,已越进削壁并峙的这条山径小道。
梁上客廖清,抬眼看了下这条怪石峰嵘,陡岩嶙峋的狭道,心自暗暗嘀咕道:“这条山径狭道,崖壁似削,两边峙立,要是里面山谷设有理伏,后面这条狭道切断,端的凶险得紧。”
三人行有盏茶时间,山径狭道走完,眼前景色豁然开朗,四周群峰环立,远近松涛盈耳。
这时,敢情痴婆子薛玲玲亦怀有与梁上客廖清的同样想法,是以,进入山谷后,不时的四周眺目观望。
梁上客廖清,这时突然一声惊哦,显有一份不安似的向痴婆子道:“老闺女,你快看,咱们前面去往鹿鸣峰的山径,怎地岔到别处去啦!”
痴婆子薛玲玲仅是轻嗯了—声,没有很快回答他的话,而她一双炯炯有神、游电似的精眸,却不时地眺看七星岩山谷的每一角落。
这时,彭宗铭突然一声惊哦,诧异激奇的大声道:“两位老人家,刚才还是唷朗天气,现在怎地陡的下起牛毛细雨来啦?”
彭宗铭这声惊呼,痴婆子与梁上客,这时似乎感到有点蹊跷。
这时,梁上客廖清感到惊奇似的,用手在被细雨沾湿的衣衫上摸了一把,挪在鼻子面闻了下。
突然,大声的惊呼道:“老闺女,坏啦,这牛毛细雨,不是老天爷洒下的雨水,你用鼻子闻闻看,一阵触鼻的怪味道。”
痴婆子薛玲玲听梁上客此话,急得低头在自己大红衣衫上闻了闻,果然一阵阵触鼻的恶味,这时,她心里亦被错愕怔住。
不由暗自嘀咕思忖道:“难道埋伏在谷壁上端菩提门里的牛鬼蛇神,他们使用毒汁喷射下来?”
痴婆子薛玲玲沉思未落,身边的彭宗铭,突然又是一声惊叫,道:“两位老前辈你们仔细听,好像有声音从山岩石壁里面传出来。”
梁上客廖清听得山岩石缝里,传出这阵缕缕不绝的怪响,睛眸眨眨,骇然不安的问痴婆子,道:“老……老闺女,这是什么怪响?”
痴婆子薛玲玲这时她正担心身上所沾的雨水,不知究竟是什么毒计,是以,怪眼一粼粼不耐烦的大声道:“小偷儿,你问老娘,老娘又去问谁呢!”
就在他们说话时—一彭宗铭环眼四顾,突然大声又道:“蛇,蛇……你们快看蛇,都从山岩石缝里爬出来啦……”
彭宗铭话没有说完,只见成千成万、粗细不一的蛇,昂首吐舌,从山岩石缝里涌出来。
梁上客廖清—眼看到这堆蛇群,吓得周身抽了个寒噤,指了这些蛇群,喃喃地道:“这是竹叶青,这是八步蛇,这是火赤练,啊唷我的妈,都是毒蛇!”
痴婆子薛玲玲亮出龙角剑,朝梁上客廖清瞪了一眼,大声地道:“小偷儿,穷嚷穷叫些什么,快把你软鞭解下来,把这些毒物除了。”
这时彭宗铭不待老婆子吩咐,手执太玄银笛,以笛作剑,凝神应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