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听他口气,似乎是说自己,这间小酒店中,也只有自己一人没有喝酒,不觉抬目朝他望去。
只见老化子一口喝于了杯中之酒,冲着自己咧嘴一笑,伸手在盘中抓起一块牛肉,塞入口中,含含糊糊的道:“慢慢的吃,今晚反正没有月亮,摸黑了!”
江帆听得暗暗奇怪,他这话好象是和自己说的,但他却只是杯到酒干,自顾自喝个不停,一会工夫,已把一大壶酒喝得一滴不剩。
江帆瞧他举动,不类常人,连面都忘了吃,只是停筷看着他发愣。
那老化子一推酒杯,伸了个懒腰道:“酒喝够了,也该一睡他一觉了。”
说罢,双手一屈,伏在案上,蒙头睡去,转眼工夫,就听他呼呼打起鼾来。
江帆瞧了一会,也低头吃喝起来。
这时那两个黑衣大汉,也在大碗酒,大块肉的吃着。
除了老化子呼呼大作的鼾声,这间小酒店中,竟然静得出奇!
当然,只有两个黑衣大汉是结伴来的,江帆和蓝衫汉子,只有单身一人,两个黑衣大汉没作声就没有人说话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江帆已经吃毕,放下筷子。
伙计慌忙过来,含笑道:“客官还要些什么……”
话声末落,只听几声胡哨长鸣,划破沉寂,尤其是在这相夜的山黝之中,听来分外惊心!
那老化子突然从鼾声中惊醒,睡眼惺松的抬起头来,目光转动,问道:“鬼叫?”
敢情他睡意正浓,接着一歪头,又伏了下去。
但就在此时,坐在门口的两个黑衣大汉,却霍然站起,左边一个面带狞笑,朝蓝衫汉子拱拱手道:“咱们瓢把子到了,南宫大侠请出去吧!”
江帆举目瞧去,只见门外不远,一排站着七,八个黑衣人,木立不动,夜风之中,有如泥塑木雕的一般。
蓝衫汉子放下酒杯,两道剑眉陡然一轩,朗笑道:“你们瓢把子是谁,既然冲着我南宫明而来,怎不与我亲自答话?”
只听数丈外一个居中而立的黑衣人,阴恻恻说道:“南宫明,本座就在此地。”
话声阴森冷漠,略带苍老。
南宫明目射寒光,倏地站了起来,大笑道:“尊驾想来就是地煞堂主了?”
黑衣人冷哼道:“你一再窥探禁地,见到本座,还不叫你两个同伴,一起出来束手就缚?”
南宫明朗笑道:“果然是大别山的匪党,南宫明一人一剑,并无同伴,正好领教!”
黑衣人道:“那两个呢?难道不是同伴?”
南宫明道:“他们只是过路之人,谁是我同伴?再说,对付你们这些草贼,南宫明也无而同伴。”
一手取过长剑,大步朝门外走去。
黑衣人阴声道:“地煞堂主,见者丧生,本座管他们不是你同伴,都难逃一死!”
江帆不知地煞堂主是什么人,但听他口气,分明是邪恶之辈!
那蒙头大睡的老化子也在此时醒了过来,抬头望望门外,突然朝江帆道:“小兄弟,可肯坐到我化子这边来。咱们这喝上一杯?”
一面叫道:“伙计,再替我来上一壶。”
那伙计早已吓得了,楞楞的站在边上,闻言赶忙连声应“是”,朝后退去。
江帆听老化子向自己招呼,知他怕自己武功不济,才要自己坐到他桌上去。
这原是一番好意,哪知江帆绝艺初成,年轻人谁不好强,闻言就拱拱手,微笑道:“小可不善饮酒,老丈盛意,小可心领。”
老化子听得一怔,脸露诧异,朝江帆瞥了一眼,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想:“小伙子,我老头难道看不出你是刚离家?唉,真是初生之犊,你哪知道对方厉害?”
南宫明一手握着带鞘长剑,青衫飘忽,缓步走到地煞堂主前一丈来远,便自停住。
这一走近,他才看清这位地煞堂主穿着一身黑色长衫,头上戴一顶黑色帽子,除了一双眼睛之外,全身一片黑色难怪距离稍远,就看不清他的面貌,不觉冷笑一声道:“南宫明走南闯北。会过不少高人,尊驾以黑巾蒙脸,还是故作神秘?想以诡计唬人,还是脸上刺了字,见不得人?”
地煞堂主阴嘿一声道:“南宫明,你死在眼前,还敢对本座不敬?”
南宫明朗笑道:“南宫明剑下,不会有无名之辈,你报个名来!”
地煞堂主道:“你知道本座是地煞堂主,已经够了!”抬手拍拍一掌!
别看他只是随手一拂,一股森寒掌风,直向南宫明前胸撞来。
南宫明右掌一探,硬接了地煞堂主遥遥击来的一记掌风。
正待欺身还击,只听耳边响起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说道:“南宫大侠快用用兵刃,此人双手练有外门毒功,硬拚不得!”
南宫明听得不由一怔,酒店中只有老化子和一个少年人,此人以“传音入密”向自己说话,内功分明已臻上乘,那么准是老化子无疑。心念一动,立即回身拱手道:“多承指点。”
右手迅疾掣出长剑,剑随身进,一招“笑指南天”寒芒闪动,直袭地煞堂主咽喉。
地煞堂主嘿然冷笑,身形一侧,便自让开了剑势,右手一扬,食、中二指,直点南宫明握剑右腕,出手神速,变化无方!
南宫明沉腕挫腰,长剑一圈,寒芒流转,划起两朵剑花,飘酒而出。
那地煞堂主动作快疾异常,南宫明剑势一变,他已侧身欺进,左手翻动,一记鹰爪手,朝南宫明肩头抓到。
南宫明暗喝一地:“此人好快的身法!”
长剑挟风,连出三招,刹那间,一片银芒,闪电洒出,分向地煞堂主身形乱闪,身法奇诡,快似飘,竟把南宫明三剑一齐躲开,身子一摇,左掌右指,双手齐发,交攻而出。
两人在瞬息之间,各自相互抢攻了六七个照面,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但南宫剑术驰誉江湖,人称乙字剑,如今自己以三尺青锋,和人家徒手相搏,还只打个平手,传出江湖,岂不辱了师门威名?
心念一动,不禁大喝一声,剑法急变,刹那间,电光飞旋,剑影重重,排山而起,笼罩了数丈方圆,直把地煞堂圈在里面!
这一轮剑法,势道凌厉,江帆看得暗暗喝采。
“好剑法!”那老化子突然眉头一皱,叫道:“要糟!”
喝声方出,只听一片剑影中,响起了地煞堂主的阴森冷笑!
“砰……”
漫天剑芒,霎时尽敛,但见南宫明双目直视,手握长剑,一步步的踉跄后退。
地煞堂主口中发出杰杰阴笑,却一步步的跟踪逼进。
老化子喝了声:“不好!”
双脚一蹬,箭一般向门外射去。
但另一团黑影,去势更快越过了老化子,一下落在地煞堂主面前!
南宫明向后连退了几步,身子一阵晃动,摇摇欲倒,他仗着内功,虽然前胸中了地煞堂主一掌,还勉强压住一口真气,极力的想稳住身子。
但他实在伤得沉重,想要稳住重心之际,却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突然往后倒去。
老化子飞射出去的身子,才落到地上,瞥见另条人影,已抢在自己面前,一下拦住了地煞堂主,不禁心头一凛!
定睛望了一眼,暗暗叹息道:“老叫化今晚当真看走眼了!”
俯身抄起南宫明,退回屋去。
这越过老化子的黑影,正是江帆,他跃而至,拦在地煞堂主面前,大声喝道:“站住,你再要向前逼来,可莫怪我要无礼了!”
地煞堂主虽然一掌击中南宫明前胸,对方虽在后退,但却双目直视,长剑平举,似是还有拚命一击的可能,所以不敢急进。
南宫明退一步,他才跟进一步,这时陡觉疾风飒然,连人影都没看清,眼前已多了一个人,心头不觉大惊,急忙住足,两人已只有数尺远近。
举目瞧去,只见身前站着的竟然只是年仅弱冠的青衫少年!这下,真可把地煞堂主瞧得大感意外。
他以从来快若掣电的身法判断,知道遇上了生平劲敌,谁知只是一名乳臭未干的小子!
但他却也未小觑了江帆,阴森目光转动了一下,冷冷的道:“你是何人?”
江帆道:“我是江帆。”
地煞堂主挥手道:“叫你师父上来!”
他只当江帆是老化子的门下。
江帆冷笑道:“凭你这点能耐,也配……”
话还没有出口,突觉一阵森寒阴风,直向身上拂来,不觉剑眉一竖,星目含光,喝道:“你敢暗计伤人?”
地煞堂主阴恻恻笑道:“地煞堂主,见者丧生,小子,你阴风透体,不出个时辰……”
要知江帆在北辰宫太素石室,练的“九阴玄功”,乃是天下至阴至寒之气,区区一阵阴风,又能奈何他?
江帆没待他说完,玉面突沉,厉声喝道:“你果然是个怙恶不改的匪类,今晚饶你不得!”
呛的一声,从身边抽出长剑,目光地煞堂主,沉声道:“亮出兵刃来!”
地煞堂主从江帆神光暴射的双目之中,业已看出他内功火候极深,心头不禁一震,暗想:“这小子果然大有来历!”
但他自视甚高,哪会把江帆放在眼里,冷哼道:“和你动手,本座大概还用不着……”
他“兵刃”两字还没出口,目光瞥过江帆手上长剑,口中突然“啊”了一声,向后疾退一步,惊诧的道:“你是木门弟子?”
江帆心中早已确定了他是个十不赦的匪徒,那还容他多说,凛然喝道:“木门弟子,替天行道,除恶务尽!”
剑势突发,幻起三点寒芒,飞射出去!地煞堂主骇然后退,喝道:“你难道不知……”
江帆身形如电,直欺过去,喝道:“光听你自号地煞堂主,就非善类,不用多说了。”剑凝一片清光,疾卷而上!
地煞堂主似未料到他剑势来的如此之快,不觉心头一凛,疾忙劈出两掌,朝剑势上逼去,人却黑衣飘动,向后疾退,口中喝道:“你是反了?”
话声出口,但觉江帆攻来的剑劈,不但挟着强烈剑风,而且还带着一阵其冷砭骨的寒气,直涌过来。自己劈出的阴风,那想抵挡得住?剑光寒锋一闪,心头不禁大骇。
匆忙间,一吸真气,身子一仰,向后急窜而去,口中喝道:“住手!”
江帆原也不想伤他性命,一收剑势,冷冷说道:“你有什么话说?”
地煞堂主目光阴隼,望着江帆,突然大袖一拂,左手捏拳,臂肘直竖,说道:“你总该认识这个吧!”
江帆被他问得一怔,他目能夜视,自然看得清楚,地煞堂主小臂上,原来刺着五瓣红花。
他从前曾听义父说过,江湖上有许多秘密帮会,都在身上刺花,作为暗记。
此时眼看地煞堂主出示手臂上的红花,还说自己总该认识,敢情这红花是他们帮中的记号。
无疑,他是把自己当作了他们同党,目光一瞥,不觉冷笑道:“江湖匪类的记号,我用不着看?”
地煞堂主脸上阴晴不定,倏地阴笑一声道:“小子,你果然是假冒之人,本座差点上了你小子的当!”
假冒?江帆假冒了什么?
“小子,躺下去!”地煞堂主阴喝一声,身形一闪而至,左手疾落,阴风掌已然按到胸门。
但他那里知道江帆早有准备,右手一抡,一缕指风,比他的身法尤为快速,一下子已点上了他掌心!
地煞堂主一掌堪堪按上江帆胸口,只觉掌心奇痛砭骨,一缕比寒冷还冷的寒气,透骨而入。整条左臂,登时僵木若废!
江帆长剑早已回鞘,冷峻的瞧着他,喝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废你一条左臂,还是便宜了你,快给我滚吧!”
地煞堂主垂着左臂,口中哼了一声,突然一跃而起,掠出两丈外,象星丸跳跃,接连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十来个黑衣大汉,眼看地煞堂主一走,也立即一窝风般跟着退走,转眼间,去得踪迹全无。
江帆还是第一次和人动手,但觉自己举手投足之间,“九阴玄功”的一股真气,果然能在任何招式中,透指而出,伤敌无形,心头自是高兴。尤其师父曾说木门弟子,行走江湖,主要任务,就是替天行道。
今晚无意之中,惩罚了一个凶恶匪人,更觉喜不自胜,他目送一干黑衣大汉呼啸而去,也就回身进屋。
南宫明被地煞堂主“阴风掌”击中胸口,此刻双目紧闭,脸如死玉,看去已经不省人事。
那老化子半蹲在地上,颊着袖管,一双又黑又瘦的手掌,只是在南宫明各处要穴上移来移去,不停的推拿。
手掌过处,冒出丝丝热气。
南宫明除了身子微微颤抖,还是奄奄一息,不见有什么好转。
江帆知道老化子正以本门精湛内功,在替南宫明“推宫过穴”,也就不敢惊动,只是静静的站在背后。
老化子正在运动之际,自然心无旁鹜,对江帆的走近,也并不理会。
这样足足费了一顿饭的时光。老化子忽然吁了口气,直起腰来,口中自言自语的道:“好阴毒的功夫……”
一手摸着脸上的汗珠,回头问道:“小兄弟,你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江帆道:“小可废了地煞堂主条左臂,其余的人都已经走了。”
老化子微微叹了口气道:“老化子听说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帮会,不但行纵诡异,而且个个武功高强,看来莽莽江湖,又将大乱了……”
江帆看他“推宫过穴”之后,南宫明躺在地上,直挺挺的仍然奄奄一息,昏迷不醒,不觉问道:“老前辈,他伤势如何了?”
老化子摇摇头道:“没救了,阴风掌阴毒无比,中人必死,老化子总算已经尽了心力……”
他只是摇头,接着又道:“唉,可怜一位英年有为的侠土,就此与世长辞……”
江帆心头一凛,听他口气,这还是一位江湖有名的大侠,不由想起自己身上,还有颗“续命金丹”,这就伸手取出玉瓶,说道:“老前辈,小可身上,还有一颗续命金丹,不知是否有效?”
老化子一双精光炯炯的目光,望了江帆一眼,脸上似有怀疑神色,伸手接过玉瓶倾出药丸。
只觉一股清香,直沁肺腑,心知不是寻常药物,转身捏开南宫明牙关,把药丸纳入他的门中;一面抬头喊道:“喂,伙计,快倒一杯冷开水来。”
那伙计答应一声,慌忙倒了一杯冷开水来。
但这一瞬工夫,那粒药丸,早已在南宫明口内,随津化开,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老化子瞧得不期一怔,暗暗想道:“这药丸果然不是寻常之物!”
他哪里知道这“续命金丹”,乃是木真君采取天下奇药,精练而成的续命灵丹,治伤疗毒,有起死回生之功。
老化子因灵丹业已自化,喂了南宫明两口开水,顺手放下茶杯,一面把玉瓶送还给江帆,说道:“小兄弟,你这续命金丹,只有一颗么?”
江帆道:“这是家师所赐,一共两颗。前几天用了一颗,这就仅余一颗了。”
老化子点点头道:“小兄弟年纪不大,一身武功,却是老化子生平所仅见,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江帆已知道这位老化子,是一位隐迹风尘的高人,连忙拱手道:“老前辈过奖,小可姓江,名帆。”
老化子忽然目光一亮,朝江帆一阵打量,急急问道:“小兄弟,你姓江……”
姓江的人,天下多的是,但他却似乎神情有异!
就在此时,躺在地上的南宫明,突然双目一睁,挺身坐了起来。
他似已痛苦全失,伤势大好,目光望着老化子拱拱手道:“在下多蒙赐救,老丈大概就是人称奔雷手的骆前辈了?”
老化子真没想到伤势沉重的南宫明,服下续命金丹,只不过一刻工夫,就会好得如此快法,不禁微微呆,接着呵呵笑道:“老化子正是骆老九,但惭愧得很,老化子对阴风掌,无能为力,救你南宫老弟的,却是这位江帆小兄弟的续命金丹。”
江帆听说这老化子是奔雷手骆九公,想起义父曾经和自己说过,此人是丐帮中硕果仅存的一位长老,为人耿直,是位难惹的人物。
近二十年,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不想会在这里遇上。
正想之间,南宫明已转过头来,目视江帆,拱手道:“在下和江兄素昧平生,承蒙赐药相救,南宫明不敢言谢,惟有永铭诸心而已。”
江帆连连逊谢道:“南宫大侠言重,小可只是带有家师所赐药物,何足挂齿?”
骆九公接口道:“老弟身中阴风掌,重伤初愈,还是快运功调息,有话待会再说不迟。”
南宫明道:“骆前辈说得是,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果然依言盘膝坐好,运起功来。
骆九公一手取过酒壶,凑着嘴唇,狂喝了几口,咂咂舌头,朝江帆笑道:“这位南宫老弟,人称乙字剑,出身昆仑,近十年来,在江湖上侠名四播,算得上五大门派中的杰出高手。小兄弟初出江湖,你们……”
他原意想说“你们以后不妨多多接近”。
但话声未落,江帆听到“五大门派”,不禁脸色一变,问道:“他是昆仑门下?”
骆九公不知江帆的父亲当年被五大门派围攻所杀,瞧他脸色倏变,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一面点点头道:“早知他是昆仑门下,小可真不该出手救他。”说完,呼的站了起来。
骆九公瞧他双目寒光如电,隐射杀气,心头不觉一凉,暗道:“这位小兄弟,好重的杀气!”
一面跟着站起,奇道:“小兄弟,你和昆仑派有仇?”
江帆从身边摸出一锭碎银,朝桌上一放,切齿道:“五大门派,全没一个好人,小可终有一天把他们剑剑诛绝!”
接着朝奔雷手拱拱手道:“小可不愿再见此人,老前辈请恕小可要先走一步了。”说完,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奔雷手骆九公真想不到江帆小小年纪,会说出这等怨毒极深的话来。
五大门派门人弟子,不下数千,他居然说终有一天要把他们剑剑诛绝。
这话要是从另一个人的口中说出,那真是不足一哂,根本用不着惊奇,但这年轻人一身武功,大非小可,自己方才已经亲眼看到,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并非虚言。
要是真如他所说,五大门派确实杀劫隐伏,后患无穷!
奔雷手骆九公想到这里,不禁心头大凛,急急叫道:“小兄弟请留步……”
晃身追出门外,江帆已经翻身上马,一阵得得蹄声,冲着茫茫夜色,疾驰而去!
和州,据长江西岸,南有梁山,与博望日隔江对峙,为江防重地。
这天中午时分,和州城中的聚兴楼前,驰来了一匹骏马。
马上是一位青衫佩剑少年,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生得英俊挺秀,腥红剑穗,随风拂动。
他跃下马背,白有洒楼中人替他接了过去,他就举步登楼。
这时正当中午,楼上差不多已有了七成座头。
青衫少年回顾了一眼,就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就在青衫少年落坐不久,楼梯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走上来七八个一身黑衣的大汉。
这些人一个个粗眉横眼,面情冷漠,背上背着长形包袱,看去既不象镖局里的镖师,也不象走江湖卖解的人,他们一上楼,目光不约而同的投了青衫少年一眼,就在靠楼梯的两张桌子上落座。
店伙看出这批人不大好惹,慌忙哈着腰过去侍候,大家就七嘴八舌的点菜要酒。若旁无人。
青衫少年心头微微一怔,这些黑衣汉子若是头脸上再蒙上一块黑布,简直就是昨遇上的地煞堂主手下。
这一打量,也给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他们这些人中虽然有的脸色黝黑,有的脸色焦黄,有的色呈紫酱,但却布共同相似之处!那就是面情冷漠,肌肉僵硬,没有一丝笑容,也没有一丝表情!
“莫非他们都戴了人皮面具?”
心念方动,楼梯口又上来了一个人!
这人身穿紫缎夹衫,头戴方巾,看去约莫四句上下,一张白中透青的脸孔,冷冰冰的,同样肌肉僵硬,没有一丝表情。
他缓步上楼,朝四下看了一眼,缓缓走到临窗口一张桌上,坐了下来。
青衫少年但觉此人一上楼,那些黑衣大汉说话声音忽然小了下来,心中方觉奇怪。恰好店仿送饭菜,也就自顾自低头吃喝起来。
过了一回,只听那中年文士朗朗吟道:“天心吩咐花先发。万紫千红出江南……”
青衫少年听到吟声,不禁回头朝他望去,只见中年文士一手托着酒杯,举头向天,一副狂态,大有目无余子的气概!
心中不觉暗好笑,他剽窃古人诗句,在人前朗声问吟,居然还自鸣得意!
不是么?他上句“天心吩咐花先发”,明明是从“春心莫共花争发”套来的,那是李商隐“无题”中的一句。
下联“万紫千红出江南”则是从“万紫千红总是春”篡改而来,那是……
心念未落,猛听中年文士嘿然冷笑道:“此人胸无点墨,果然是冒充斯文之徒,还不与我拿下?”
他前两句,还好象是笑人家听不懂他吟的诗,胸无点墨,冒充斯文,但后面那句话,却忽然打起官腔来了,不知要把谁拿下?
青衫少年听得好奇忍不住抬目瞧去!
但这一瞧,情形不对了!
坐在楼梯两张桌上的黑衣大汉们,在这一瞬间,突然全站了起来!
不,他们很快的撤出兵刃们,向自己桌上走了过来!
楼上一众食客,眼看这般凶神恶煞,忽然一齐亮出兵器,如何不怕?立时大乱,纷纷抢先朝楼下奔去。
若大一座酒楼,转眼之间,已经走得一个不剩。
当然也有不走的人。
那就是方才吟讨的中年文土,他依然一手托着酒杯,面情冷漠,大模大样的倚窗而坐。
另外是坐在靠右首角落的一名少年书生,敢情他因为距离太远,才留下不走,想瞧瞧热闹。
那少年书生,穿着一袭蓝衫,生得眉清目秀,模样俊美,此刻睁大双目,远远瞪着这些大汉,脸上还微含怒意。
这也难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些人想干什么?难道没有王法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青衫少年早已心中有数。
这些黑衣大汉,果然是地煞堂主一伙的大街徒,敢情一路跟踪自己来的,那中年文士,显然是他们的领头人物无疑。
但他艺高胆大,那会把这几个人放在心上?眼看目个黑衣大汉直向自己逼来,他反而拿起筷子,夹菜吃坂,连头也不抬,恍如没有看到一般。
那八个黑衣大汉瞧他这般镇定,却也不敢逼近,相距五、六尺远,便自停步。为首一个冷喝道:“喂,你就是姓江的小子吧!”
青衫少年缓缓抬起头来道:“不错,我就是江帆。”
为首大汉道:“很好,那就跟咱们走吧!”
江帆坐着不动,只是朝他们打量了一眼,问道:“你们都是哪里来的,我不认识你们,又要我到哪里去?”
为首大汉道:“只要你是江帆,那就够了,跟咱们走,自会知道。”
江帆放下筷子,冷笑道:“你们来势汹汹,要待怎的?”
为首大汉不耐道:“你想动手抗拒,还是束手就缚?”
江帆啊了一声,点点头道:“是了,你们这些人,想来就是地煞堂主一伙的匪徒了!”
他说到“匪徒”两字,星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寒森森的神光,剑眉一剔,喝道:“昨晚我手下留情,放过你们,居然还敢一路跟踪,纠众寻衅,是不是觉得我昨晚太客气了?”
右边一个大汉喝道:“这小子口发狂言,把他拿下就是了!”
突然手爪一探,朝江帆肩头抓来。
江帆原是坐着的人,见他出手抓来,不觉冷笑一声,霍然站起,右手一抬,朝那汉子手腕格去。
他出手极快,黑衣大汉的手爪还没抓上他肩头,两条小臂已经交叉碰上了。
这一格,虽然不重,黑衣大汉但觉自己手臂,宛如碰在一条坚冰之上,感到骤然一麻,口中惊啊一声,踉跄朝侧跃退。
其余七个大汉,一见同伴受挫,突然齐齐扬手,劈出一掌。
一股暗劲,挟着阴寒之气,直向江帆身上撞来。
江帆心头大怒,左手一横,挥掌硬接。
双方力道一接之下,江帆觉出对方七股掌风,汇成一道,竟然强猛绝伦,自己几乎抵挡不住。
心头一震,脚下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那七个黑衣大汉,纹风不动的站在那里,他们脸上虽是肌肉僵硬,看不出表情,但目光之中,却流露出惊凛之色!
要知他们这几个人,每人差不多都有二、三十年以上的修为。
这一掌,是他们七人的内力,汇聚在一起,就是武林一流高手,也难以硬挡锐锋,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弱冠少年。
但他们因地煞堂主曾挫败在江帆手下,也并不敢过份小觑于他,这合力一击,在他们想来,江帆纵不当场受伤,至少也会被汇合的内力震昏倒地。
那知事实大谬不然,江帆虽是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但却把这一掌接了下来。
双方似是都为对方的武功感到震动,微微一愣。
那最先出手的黑衣汉子,闪到侧面,突然喝道:“小子,看剑!”
寒芒一闪,刷的一声刺了过来,此人剑势快速,有如闪电一般。
江帆闪身避开,心知今日之局,已然难免一战,抬腕掣出长剑,怒喝道:“你也吃我一剑!”
剑尖一颤,直向那人出剑右腕点去!
他这一转身出剑之际,其余七人很快的散布开去,已然组成了一座方阵,把江帆围在中间。
八剑齐举,分由四面刺来。
江帆毫无阅历,忽然之间,被人家围在中间,八支长剑,同时攻到,心头不觉感到忙乱。
急忙长剑一抡,身似陀螺般一转,剑随身走,划起一圈护身剑光。
但听一阵金铁之鸣,八支长剑挡是给他挡开了,掌心却也隐隐生痛,不禁暗暗吃惊:“这八个人剑势沉重,个个都非庸手!”
就在江帆堪堪架开他们八剑合击,只听剑风轻啸,左首两支长剑,又已攻到,还来不及封架,迎面又有两支长剑急刺而来。
一时心头火起,振腕急发两剑,才把左首和前而四人剑势架开。
正待还击,身后和右首四人又发剑袭到。
江帆终究缺少和人对敌的经验,这八支长剑,倏而分刺,倏而联手,不过三数个照面,已把他闹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倚窗而坐的中年文士微微一哂,冷漠的道:“不要伤了他的性命。”
为首黑衣大汉,恭应了一声“是”,一面沉喝道:“小子,你已陷在合围剑阵之中,还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
江帆大怒道:“匪徒,姓江的生死何惧,你们只管出手吧!”
长剑疾抡,一招“八方风雨”猛攻而出!
他这奋力一击,“九阴玄功”的阴寒之气,陡然大盛,拂拂寒风,随剑飞舞,八个黑衣大汉心头一凛,不禁各自后退一步。
江帆一击得手,精神不由一振,乘机一个转身,挥动长剑,朝右攻去。
要知这八个黑衣大汉,全非弱手,方才虽被突然而来的一股砭骨寒风,逼得后退一步,但一眼瞧到江帆舍了众人,向一个方向扑攻。
剑阵的功能,原以联于合击为主,一方受敌,其余三方向个方向扑攻。
转眼之间,又把江帆逼得手忙脚乱,接应不暇。
就在此时,那坐在右首角落上的蓝衫少年,霍然站起,呛的一声,从身边抽出一柄两尺来长寒光如雪的短剑,叱道:“无耻匪徒,你们倚多为胜,算得了什么?这位江兄,小弟助你一臂之力!”
人随声起,一道蓝影,一掠而至,手上亮银短剑一挥,森森银光,已向江帆身后两个黑衣大汉划到。
他来势极快,将要冲到之时,短剑疾变,连出三招,刹那间,寒电闪,幻出一片剑影,分袭两个黑衣大汉。
两个黑衣汉大连头也没回,只是身躯连闪几闪,身法十分奇特,不但把蓝衫少年三剑一齐避开,而且在闪动之际,人影倏然不见,竟然一下闪到了蓝衫少年身后。
这一着,当真十分厉害,等到蓝衫少年警觉,已经落在他们剑阵之中,两个黑衣大汉,突然合围而上,双剑并发,绵密攻到!
蓝衫少年又急又怒,身形疾轻,清叱一声,短剑摇挥,闪起点点寒,朝两个黑衣大汉扑攻过去。
这座剑阵,何等厉害,只要敌人一入阵中,四面八方全都成了攻击目标,八柄长剑就会连绵不觉的交叉而来!
蓝衫少年武功纵然不弱,几曾遇上过这等阵仗,冲人阵中,还没和江帆会合,几招下来,便已感到左支右绌,应付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