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格地笑道:“看来惨真有些眼光,敝帮姐妹,原来是为了在江湖上活动,伯被人认出真面目,才每人发了一个面具的。
如今在咱们花家庄院里,大家也都戴了个面具,我就不喜欢这劳什于,绷在脸上,多不舒服?”两人说话之间,已经沿着十字雕栏,跨过石桥,但见两岸垂杨飘丝,一条小河,曲折向东。
荣莉就站在河岸上,看到两入走来,立即躬身道:“启禀副帮主,船只已经准备了,就请您与凌公子上船吧。”江边,果然停着一艘小巧的篷船,状若梭形,中舱敞开的船篷,船头船尾,各坐一个打桨的健妇。
芍药回眸一笑道:“我先下去。”说完,轻轻一跃,宛如落叶飞絮,飘然落在中舱前,低头钻入舱中,盘膝坐下,一面招手道:“凌公子快下来嘛。”凌君毅相继跃落中舱,目光一瞥,才看清楚这艘小船的中舱,竟然小得可怜,仅容两入对面盘膝而坐。
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巧的茶几,除此之外,再也放不下什么东西。
芍药仰起脸,娇笑说道:“还不快坐下来,就要开船啦。”凌君毅看清这条船的中舱,竟然这般小法,两人对面坐下,相距不过咫尺,孤男寡女,实有未便。但此刻已经上了船,不坐下去,也是不成的了,心念闪电一转,也就腰微弯,朝后退了半步,在芍药对面的一个锦墩上坐下,口中笑道:“这船真小。”
芍药道:“这是咱们特制的快艇,船身如果再大一些,就开不进去了。”船头一名健妇在凌君毅坐下之后,立即站起身来,伸手推上了中舱的船篷。
这船篷敢情也是特别编制而成,内外两层,不但坚固,而且密得不透丝毫天光。船篷推上之后,舱中即时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所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是说假如换了个人,就伸手不见五指了,但凌君毅一身修为,已臻上乘,纵然是黑夜之中,也可看得清楚,何况现在还是大白天里。就在这骤然一黑之际,但见芍药已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个精巧火筒,“嚓”的一声,亮起一道火光。然后侧过身去,燃亮了右首几上一盏精致的白铜琉璃灯。
凌君毅只觉船身同时起一阵摇晃,就听到水声哗哗,双浆划动,心中登时明白过来,暗道:“那健妇在开船之前,推上船篷,敢情就是不让自己瞧看船外的景物。”芍药点起铜灯,朝凌君毅婿然一笑道:“凌公子可是觉得奇怪,干什么要拉上船篷?”
凌君毅和她面对面坐着,她这一启齿,口脂甜香,隐隐可闻不觉暗暗攒了下眉,哪敢再作刘帧平视?只是随口说道:“大概是贵帮重地,不愿让外人窥伺了。”芍药樱唇一披,说道:“我就知道你一直把你自己看作外人,你说,谁把你当作外人看待了?”她这几句话,说得有些生气模样,也带些娇咳,看去更是妩媚动人!
凌君毅纵然不敢看她,但就坐在她对面,想不看,也自然看得到。
芍药不待他开口,接着又道:“再说,这条船又不是为了你要去晋见太上才特地打造的。”这话倒是不错。
凌君毅在她说话之时,远远听到铁栅开启的声音,敢情船已快要驶出花园,一面问道:“那是为了什么?”芍药娇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这是太上坐的船。”
凌君毅心中暗想:“太上坐的船,何以要如此隐蔽?”口中不觉“哦”了一声。
芍药又道:“她老人家不愿外入看到她,也不愿有人知道她老人家的住处。咱们帮中,除了我和大姐、三妹之外,没有第四个人到过她老人家隐居之处,你是太上唯一破例召见的人,可见太上对你是如何重视了。”
凌君毅道:“在下荣幸得很。”芍药一双俏眼,凝注着凌君毅,说道:“你愿不愿意留在咱们帮里?”
凌君毅心头微微一震,淡淡一笑道:“贵帮都是女子,在下如何能留下来?”芍药格的娇笑一声道:“只要你点个头,我会跟太上说的,咱们帮里,也有男的。”
凌君毅道:“那是护花使者。”芍药道:“你莫小看了护花使者,他们之中,有不少都是名门正派门下,武功也十分了得,但你凌公子若是肯留下的话,决不会派你去当护花使者。”
凌群毅故意问道:“副帮主要派在下什么职司?”芍药面上微酡,羞涩地道:“以你的文才武功,还会委屈你么?目前你不用多问,我自会跟太上说的。”
凌君毅笑道:“副帮主总得说个大概,在下好考虑考虑。”芍药粉脸更红了,轻叱一声道:“人家对你一片真心,你难道还看不出来?要不,我会带你去见太上么?”这话够明白了!
凌君毅心头不禁猛吃一惊,男女面对面坐着,她居然剖心示爱,坦然说了出来,这叫自己如何来回答?一时只好含糊地道:“副帮主有意栽培,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几个敝友,落在黑龙会手里,被留作人质,在下既然已经知道,就是龙潭虎穴,也非去把他们救出来不可,如此在下就无法在贵帮留下来了。”芍药娇声道:“我听太上说过了,黑龙会无恶不作,日后必然为害江湖,早就有意要把他们一举扑灭。只是他们‘毒汁’中人无救,拖延了下来。如今‘毒汁’解药,已经制成,太上一高兴,说不定她老人家还要亲自出马呢?只要咱门破了黑龙会,你的朋友不就救出来了么?”正谈说之间,突听哗哗水声,愈来愈响!
凌君毅听得出来,这种水声,夹杂着激荡的回音,好像把船驶入了深旷的洞窟之中!
同时也可以感觉到小船去势也突然缓了下来,鼓浪前进,逆水行舟,转折甚多。但这段水程,只不过行驶了二十丈远近,小船便已缓缓停了下来。
凌君毅忍不住问道:“已经到了么?”
芍药娇笑道:“你耳朵倒是灵得很。”凌君毅道:“在下只是感觉到船已经停了而已。”话声甫落,只听“刷”的一声,头顶上的船篷,已经移开。
船篷推开以后,眼前依然一片渤黑,看不到天光,小船就停泊在一处黝黑的石壁之下。
凌君毅心中暗道:“果然驶入山腹窟窿中来了。”
芍药已经俏生生地站了起来,说道:“这里距岸上石崖,足有一丈多高。我先上去,替你带路。”说完,双足一点,身形凌空拔起,只一闪便自不见。
接着但听芍药的声音,从石崖上传下来:“凌公子,你可以上来了,只是小心些,这里很滑。”接着便见石崖上“嚷”的一声,亮起了一点火光。
凌君毅目能夜视,纵然没有火光,也看得清楚,口中答应一声:“在下来了。”站起身,足尖一点朝石崖纵去。他不想在芍药面前炫露武功,跃起一丈六七尺高,正好越过石崖,就朝芍药停身之处飞落。
芍药一把拉位他的手臂,说道:“站进来些,小心外头石上长着青苔。”这一拉,两个身子,几乎贴在一起。
她低下头去,呼的一声,吹媳了手中火筒,洞窟中登时一片漆黑!黑暗中听芍药低声道:“这里不准点燃灯火的,我方才是伯你看不见,脚下稍不留神,就会滑跌下去,只好打起火筒,替你照路。从这时起,只好委屈一下,走黑路了!”不待凌君毅开口,接着又道:“但不要紧,这条路我走熟了,你只要拉着我的手,就不会跌倒了。”说着,果然伸出柔荑,拉住了凌君毅的手,亲切的道:“来,我们上去,哦,还有从这里朝上再走四五步,前面是一条夹缝,要侧着身子,才能通过,别碰破了头呀。”牵着手,举步朝上走去。
凌君毅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目能夜视,因此任由她牵手而行,口中说道:“多谢副帮主。”一面运足目力,朝四处打量。
芍药说的没错,这里有一条石缝,愈往里走,愈是逼厌,脚下也高低不平,换个人,真是非要芍药牵手而行不可。
芍药虽是熟路,也走得极为小心,一面低声道:“我说过不许你再和我客气,其实你比我大几岁,还是我的大哥呢。”说到这里,口中忽然轻“哦”一声道:“凌公子,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凌群毅道:“寒舍只有家母和在下两人。”芍药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闪着光采,问道:“你没有妹子?”凌君毅道:“没有。”
芍药脚上忽然一停,幽幽的道:“我给你做妹子好不好?”她一个软绵绵的娇躯,缓缓朝着君毅胸前侵来。
凌君毅早已知道她是个任性娇纵的人,好像连百花帮主都要让她三分,自己若是惹翻了她,岂不前功尽弃?心念转动,一手轻轻扶住她身子,说道:“副帮主干金之躯,在下如何敢当?”
芍药扭动水蛇般腰肢,“哦”声道:“你是嫌我,才不肯认我做妹子的?你明明就是瞧不起人。”凌君毅道:“在下怎会嫌你。”
芍药仰起头,吹气如兰,说道:“我们这里,有许多姐妹,但却没有一个大哥,这也是缘份,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好像是我大哥一样。你既然不嫌我,我就认你做大哥了。”凌君毅道:“这个在下实在不敢当。”
芍药娇美的脸上,红啧啧,一片喜色,钮扭腰道:“我不管,我们一言为定,你这大哥,我是认定了。”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黑暗之中,虽然看不见凌君毅,但却仰起头,娇羞的轻轻叫了声:“大哥。”
芍药除了为人骄横了些,姿色本极娇美,在这黝黑的山腹中,她这声荡心蚀骨的“大哥”,钻到凌君毅耳中,不觉心头荡动,一时哪还把持得住?双臂一张,把芍药一个娇躯,紧紧抱住。
芍药哩哼一声,投入他怀中,但她毕竟是个处子,生长在花家庄院之中,从未接触过男人。这一投入凌君毅怀中,心头小鹿止不住狂跳起来,生似一头受惊的羔羊,娇躯同时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
凌君毅只是一个弱冠少年,血气方刚,这一张臂搂住芍药娇躯,整个人就像触电一般,就在他一颗心狂跳之际,突然发觉芍药假在他怀里的娇躯,抖得好厉害!本来女人这种颤抖对男人该是更具诱惑,更富刺激!而凌君毅却在这刹那间,陡然机怜一震,及时惊觉,慌忙松开双手。黑暗中虽然没人看到,但还是闹得面红耳赤,嗫嚅说道:“在下……该死,冒渎副帮主,还望……”芍药伸出一双又柔又嫩的玉掌,一下掩住了他的嘴巴,柔声直:“快别说啦,你也不用自责,我不会怪你的,因为我已认定你是我大哥了。”
凌君毅道:“副帮主尽管这么说,在下还是感到十分惭愧。”
芍药虽已站起,没有便在他怀里,但还是面对着面,距离极近,她举手掠了掠鬓发,娇羞的道:“不要叫我副帮主,人家已经叫你大哥了,除非你嫌我,不肯认我这个妹子,不然,你该叫我一声妹子才对。”
凌君毅道:“在下能有你这样一个妹子,实在荣幸得很,只是……”芍药截着道:“别只是的那是了,我只问你,你认不认我这个妹子?”凌君毅无可奈何地道:“认,认,副帮主这般看得起我,正是在下的……”芍药格的一声娇笑,接口道:“又是荣幸,是不是,你既然认了,那就快叫我吧。”
凌君毅道:“好,好,我叫你妹子。”“哦!”芍药欣喜地轻呖一声,笑道:“这才是好哥哥。”
凌君毅脸上还是烫烫的,慌忙催道:“我们该走了。”芍药道:“还是让我牵着你的手走,这段路要捱过石缝,才会平坦。”
说着,果然又伸手拉着凌君毅朝上走去,边走边道:“大哥,待会儿见了太上,你不可说话。她问你的话,你必须恭敬的回答。
还有就是太上有个脾气,只有她问你的话,不喜欢人家问她,你有什么事,可先告诉我,让我伺机跟着说,你千万别在她面前东问西问。”
凌君毅点点头道:“在下记住了。”这条山缝果然十分狭窄,只容一个人吸胸收腹,才握得过去,而且石壁磷响,稍一不慎,就得划破衣衫,脚下也同样的忽高忽低,险陡已极。
芍药牵着凌君毅的手,她一颗心,如今全放在凌君毅身上了!一面贴壁而行,一面不住地说着:这一脚要踩的高些,那一脚落脚之处,是在底下,这里有突出的石笋,那里有一个缺口。
她从小走惯了,对这条黝黑、狭窄的石缝,说来如数家珍、其实凌君毅不用说,也看得一清二楚。就因为芍药生怕凌君毅摔跤,或是碰破了头,脚下才走得极慢。这条石缝足有数十丈余,两人手牵手足足走了一盏热茶工夫,才算通过。走出石缝,地势就开朗了不少。这是一个天然的洞窟,黝黑,潮湿,隐隐可闻“嗒”“嗒”滴水之声。
凌君毅心中暗暗觉得奇怪:“百花帮的太上帮主,怎会住在这种地方?”他回目四顾,洞窟至此,已到尽头,除了进来的石缝,别无通路!
芍药牵着他的手,却并末停步,直向对面一座石壁走去,到得石壁前面,只见她伸手朝壁上一个小孔中摸去。就在此时,只听石壁中有人喝问道:“什么人?”芍药答道:“我是芍药。”话声方落,旋听石壁问响起了一阵隆隆震动之声,一方大石,登时缓缓移开,露出一道门户!一道灯光,从石门中射出。
接着走出一个高大的黑衣老妇,目光森冷,看了凌君毅一眼,问道:“太上要见的就是他么?”芍药点点头,道:“他叫凌君毅。”
一面回头朝凌君毅道:“凌公子,我来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石嬷嬷。”凌君毅慌忙拱手道:“在下见过石嬷嬷。”黑衣老妇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只是冷冷地道:“不用客气,你们快上去吧。”
芍药说道:“多谢石嬷嬷。”回头朝凌君毅道:“咱们决走吧。”举步朝石门中走去。
凌君毅随着跨进石门,这是一间略呈方形的石室,迎面就是一道石级,左首边有一道门户,里面敢情是石嬷嬷的住处。石门之内,四壁和地上相当平整,石级宽敞,显然经过人工修凿,不像方才那一段路,狭窄崎呕,艰险难行。芍药从石壁上取下一盏灯笼,点燃蜡烛,娇媚一笑道:“凌公子,随我来。”当先朝石级上走去。这回石级宽阔了,又点燃了灯笼,毋须再手牵着手走路。石级呈之字形,盘曲而上。两人脚下加快,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到了石级尽头,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
凌君毅暗自估计,少说也走了五六百级之多。芍药走到壁前,举手按了两按,只听一阵轧轧轻震,石壁上登时露出一道门户,天光照射,眼前顿时大亮!
芍药一口吹熄灯烛,把灯笼挂在壁上,抬抬手道:“大哥请啊。”凌君毅也不客气,举步跨出石门,但觉清风徐来,精神为之一爽。芍药紧随他身后,走出石门,又举手按了两按,石门缓动,关了起来。原来这石门外面就是青山,半山腰上有一座六角亭子,六根大红抱柱,围以佛字雕拦,亭外,遍山都是不知名的奇花异卉,灿烂如锦香气袭人;亭中,放着一张打磨光滑的石台,几个石鼓圆凳,颇饶古趣。石门已经移拢,由外面看,正好是一方一人来高的石碑,上面留着<百花亭记>,字迹劲秀,想是出于名家手笔。
凌君毅惊异地道:“这是什么地方了?”芍药含笑道:“百花洲上百花谷,百花谷里百花亭。亭前白鹤白来去,山中老妇发如星。”
凌君毅道:“这诗是你做的么?”芍药轻轻摇着螓首,笑道:“是太上做的,她老人家每次到这里来,都念着这首诗。”
凌君毅道:“太上倒是个雅人。”芍药道:“她老人家琴棋书画,件件精通,听说年轻的时候,还是一位大美人呢?”
凌君毅口中轻轻吟着:“百花洲上百花谷,百花谷里百花亭……”一面问道:“这里叫做百花谷么?”芍药哦了一声,说道:“快走吧,转过这座山腰,你就不可再说话了。”转身朝铺着石板的山路上走去。
凌君毅随着向前定去,一面问道:“为什么?”芍药道:“太上不喜欢人家问东问西,尤其她者人家已经炼成‘天耳通’,转过山腰,咱们说的话,她老人家就会全听到了。”
凌君毅道:“在下省得。”两人脚下加快,转过山腰,但见一片山谷,谷中繁花如锦。茂林修竹之间,隐隐可见画楼亭台,危崖翠嶂之上,似有长廊飞阁相通,好一片如画景色,纵非蓬莱仙境,也是世外桃源。“绝尘山庄”,那一座偌大园林,虽具花木楼台之胜,但一丘一壑,犹有人工斧凿之痕,眼前这片花团锦簇的山谷,却是因地制宜,半出天然。
凌君毅忍不住赞道:“在下若非已知此地是太上隐居之所,只要看了这片山谷中的布置,也可想到主人定是一位胸罗丘壑的奇人了。”芍药听他忽然发言,心中不觉一惊,要待阻住,已是不及,但听他说的是赞美之词,心头略略放宽了些。就在此时,突听一声冷哼,远远传了过来。这种冷哼,声音并不很高,但听来十分清晰,既似远在天际,又像近在眼前,使人不可捉摸。
芍药听得花容失色,机伶一颤,低低说道:“快走。”急步朝山谷中奔去。凌君毅自然听得出来,这声沉哼,功力极为深厚,不用说是“太上”所发无疑。自己原是看了山谷景色,无意中说了几句话,而且这几句话也是赞美之词,她何用冷哼?由此看来,这位“太上”果然生性有些怪僻,无怪百花帮主芍药都一再叮嘱,在太上面前,要自己少说话了。心中想着,人已随同芍药,朝山径中行去。不大功夫,便已到了一座精致的楼宇前面。
芍药脚下一停,回头道:“随我进来。”领着凌君毅走入一间小客室,回身道:“凌公子请在这里稍坐,我进去票过太上,再来相请。”凌君毅道:“副帮主只管请便。”芍药没再说话,转身匆匆向里面走去。
凌君毅独自在椅上坐下,先前只当芍药进去通报,很快就会出来,哪知等了顿饭工夫,还是不见芍药的人影。心中渐渐感到不耐,站起身子背负双手,观看壁间挂着的字画。这样又过了一刻之久,才听门口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凌君毅立即转过身去,只见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花布衣裤的姑娘,这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生得眉目如画,额前梳着一排刘海,两条又黑又亮的辫子,分左右垂到胸前,小嘴角儿噙着一丝浅笑,看去还有些稚气。她跨进门,正好凌君毅也转过身来。小姑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到凌君毅,不由得脚下一停,脸蛋儿登时飞起两朵红云。
这也难怪,小姑娘长年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从未见过男人,自然更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少年男人!这一含羞,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凌君毅见她没开口,慌忙含笑道:“姑娘可是副帮主要你来叫在下的么?”花衣少女定过神来,含羞点点头道:“你是凌公子?太上请你进去。”
凌君毅抱拳道,“那就有劳姑娘带路。”
花衣少女低着头,很快转过身去,说道:“凌公子请随我来。”走出小客室,是一条走廊,面对山谷,四面青山如屏,瀑布如练,谷中景物,尽收眼底!前面是一幢五层楼宇,中间一间大厅像是佛堂,正中长案上,供奉着一尊白玉观音,敢情这位“太上”
终年长斋礼佛。花衣少女领着凌君毅跨进佛堂,走到东首一间厢房门前,仁立窗外,躬身说道:“启禀太上,凌公子来了。”
只听窗内传出一个妇人的口音道:“叫他进来。”花衣少女打起门帘,低低地道:“凌公子请进。”
凌君毅略微低头,跨入室中。这里敢情是“太上”日常的起居室,上首一张紫檀雕花锦榻,榻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衣裙的妇人。尖瘦脸,皮肤白皙,头发略见花白,但却梳得一根跳丝儿也没有,额上戴着黑丝绒包头,中间缀着一颗明珠,只要看她坐在那里不怒而威的神气,自然就是百花帮的太上帮主了。芍药就站在她身后,垂手伺立,状极恭谨。锦榻两旁,是八把椅几,中间放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盂“毒汁”和一小瓶自己配制的毒汁解药。难怪芍药进来了这许多时光,才叫人来请,原来“太上”要她当面试验“毒汁”解药的灵效,这原是一瞥间的事,凌君毅堪堪跨入厢房:
就听芍药娇声说道:“凌公子,这就是敝帮太上了。”她站在“太上”身后,朝凌君毅暗使眼色,奴了奴嘴,似是示意他伏身下拜。凌君毅只作不解,走上两步,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凌君毅拜见太上。”
太上端坐不动,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直盯着凌君毅,好像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来一般。过了半晌,才冷冷说道:“你先坐下。”凌君毅道:“太上面前,哪有在下坐的份儿?”这原是客气话。
太上微有愠意,冷声道:“老身叫你坐,你就坐,我有话问你。”芍药焦急地朝他递着眼色,那是示意他赶决坐下。
凌君毅潇洒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谢座了。”退后两步,就在锦榻左首一张椅子上坐下,抬脸道:“太上宠召,不知有何见教,在下洗耳恭聆。”太上脸上似有厌恶之色,不耐道:“老身说过有话问你。”
凌君毅道:“不知太上要问什么?”太上冷声道:“你姓凌?”
这话就问得奇怪,凌君毅应了声“是”。太上又道:“何处人氏?”凌君毅道:“颖州。”太上追问道:“世居?”
凌君毅又应了声“是”。太上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这倒像是应试,要背三代履历。
凌君毅感到有些奇怪,这位“太上”似乎对自己身世十分重视,而且她在问话之时,目光冷厉,盯注着自己,也似乎有些不太友善。“这就奇了,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心念转动之时,口中答道:“先父名讳,上瑞下图。”“凌瑞图?”太上口中低低念了一句,接着问道:“你爹去世了?”
凌君毅又应了声“是”。太上问道:“去世已有几年了?”
凌君毅道:“先父弃养时,在下只有三岁,算来已有一十九年了。”太上又道:“你爹生前是做什么的?”她愈问愈奇。连伺立她身后的芍药也感到有些意外。
凌君毅道:“先父拼读为生。”耕田读书,正是书香门第。太上又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凌君毅道:“只有家母一人。”太上道:“你娘姓什么?”
凌君毅看她盘问的这般详细,心头已有警觉,同时也想起师父在临行时嘱咐过自己的话,如果有人问起母亲姓氏,不可说出姓铁来。此时听到“太上”问起母亲姓氏,随口说道:“家母姓王。”话声出口,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告诉过百花帮主,说母亲姓铁,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了。尚幸太上听了之后,并未追问。这点已可证明百花帮主并未将自己详细情形,报告太上,不错!她(百花帮主)前晚也并没有把自己的详情,告诉芍药。
太上脸色似乎稍霁,点点头道:“很好。”听到这两个字,芍药总算暗暗替凌君毅松了口气。太上接着又问道:“老身看你武功不弱,你师父是谁?”这句话,听得芍药又有些耽心起来!
太上面前必须有问必答,但凌君毅曾说过他师傅不欲人知,.这话如何能对太上说呢?她心头一急,忙向凌君毅暗暗点头示意他快说。凌君毅这回倒是依了她,欠身答道:“在下出身少林。”
太上颔首道:“你是金刚泰门下?”凌君毅道:“不是。”
太上又道:“那是潜山大师的弟子?”潜山大师乃是少林方丈。
凌君毅道:“不是。”太上不耐地问道:“那你师父是谁?”
凌君毅道:“家师法号不通。”太上身躯微微一震,凝目道:“你是反手如来门下?”她这句话。口气之中惊多于讶!少林门人,她不在乎,但反手如来传人,她可惹不起。不但是她,放眼江湖,二三十年来黑白两道几乎没有一个人惹得起这位说正即正,说邪亦邪的不通和尚。
这可真灵,已经和凌君毅说了半天,太上那张瘦削脸,始终其寒如冰,但这一听说凌君毅是反手如来不通和尚传人,她脸上就像春风解冻,有了笑容,笑虽很微,但笑容后面,似乎含有得意之色。凌君毅是反手如来传人,她为什么会得意呢?当然这个“得意”后面另有文章。这点凌君毅还差得远,他是想不到的,他所看到的,只是太上脸上有了笑容而已。
太上语气也缓和了,徐徐说道:“令师一代高僧,武林奇人,老身钦佩已久,可惜无缘瞻荆。凌相公是大师高足,老身真是幸会之至。”这真是前倔后恭。世上有许多阀阅门弟、显赫身世的纨绔子弟,所以能到处吃得开,就是靠山扎硬也。凌君毅欠欠身,连说不敢。伺立太上身后的芍药,听得深感惊奇,她从没听太上对入说过这样的客气话,她望着凌君毅,心中暗暗得意,不禁朝他婿然一笑。又是一个得意的人!太上接着又道:“凌公子替老身制成‘毒汁’解药,老身极为感激。”早就该感激了。
凌君毅欠身道:“太上夸奖,黑龙会以‘毒汁’淬制兵刃暗器;中人无救,日后必然为害江湖。在下能替贵帮效劳,配制解药,也可以说是略尽在下一点心意,好使江湖同道不再受‘毒汁’的威胁,太上感激二字,在下愧不敢当。”太上点点头道:“凌相公崇侠尚义,真是菩萨心肠,只是老身和黑龙会结怨甚深,凌相公能否把配制解药方子见告?”
凌君毅哪有什么解药方子?这一问题,他早就想到,太上一定会向自己提起,但却始终想不出较好的理由来。闻言不觉面有难色,迟疑了一下道:“这个……”芍药及时说道:“太上,凌公于不好意思说出口来,还是由弟子代他说吧!”
太上稍微转过脸去,说道:“你说。”芍药脸含娇笑,深情款款地看了凌君毅一眼,说道:“弟子也问过凌相公,凌公子说:
他在咱们这里,安危莫测,如果交出药方来,咱们可能会对他不利。”
太上居然并不生气,微微额首道:“江湖险恶,人心谲诈,凌相公顾虑得有道理,但老身一生礼佛,创立百花帮,也只是为了对何黑龙会而已,岂会如此心狠手辣?”芍药道:“弟子也是这么说。”凌君毅拱拱手道:“太上幸勿误会,在下既肯替贵帮配制解药,岂会对贵帮有此存心?那是因为副帮主问在下方子,在下一时无以为对,只好如此说了,实则……”
太上目光一注,问道:“凌相公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凌君毅灵机一动,这回却想到回答她的话了!那是他看到自己说出师父名号之后,太上的脸色,有了极显著的转变,自己何不把解药方子推到师父身上去?
这就欠身答道,“太上明鉴,这解药方子,是家师得之于一位西域高僧,专解天下奇毒,在下只是依方给贵帮配制,至于这药方,未得家师同意,在下不敢泄漏,此事还望太上原谅。”这话说得入情入理,令人无可厚非。果然,凌君毅猜的没错!太上听说是反手如来的秘方,就不再追问下去,淡然一笑道:“凌相公不用为难,各派都有不传之秘,老身怎好勉强。好在凌相公已替咱们炼制了两缸解药,也差不多够用了。”
芍药道:“太上,凌公子说,他配制的两缸解药,有效期限,只有三个月。”太上道:“不错,药汁是水做的,不易久贮。”她忽然“哦”了一声,看看凌君毅,说道:“老身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凌公子肯不肯答应?”
凌君毅欠身道:“太上言重,太上有何吩咐,尽管明示。”太上蔼然道:“老身手创百花帮,帮中上至帮主,下至花女,均是老身的弟子。但本帮也有不少使者,是从各大门派中透聘而来。
凌相公艺出反手如来,人品武功,自是不用说了。老身也知道像百花帮这样一个小组织,容不下凌相公,更不敢以‘使者’一类名义来延揽凌相公。但老身内心,却极希望凌相公协助百花帮,维护百花帮,因此老身之意,想聘凌相公为本帮护法,不知凌相公意下如何?”
芍药站立太上背后,笑了。凌君毅连连拱手道:“太上厚爱,在下江湖未学,实在不敢应命。至于贵帮需用‘毒汁’解药,在下自当随时为贵帮配制,区区愚忱,还望太上垂谅。”
太上看了他一眼,说道:“老身看得出来,凌相公人中龙凤,咱们百花帮屈留不住。
但本帮护法,地位超然,和护花使者完全不同,也不用长留在帮里,对凌相公来说,也十分适合,凌相公幸勿推辞才好。”凌君毅道:“太上雅意,在下十分感激,只是在下年轻识浅,实在不敢当此重任。”
太上脸色有些异样,默默不语。这下芍药可急了,柳眉微颦,一双俏目望着凌君毅,只是朝他暗暗点头,那是示意他赶快答应。凌君毅道:“在下冒昧,有一件事,想请太上指点。”太上晤了一声,注目问道:“凌相公想问什么?”凌君毅道:“在下想请太上指示,黑龙会的巢穴所在。”
太上脸色一变,目光凝注,问道:“凌相公要找黑龙会巢穴么?”凌君毅道:“正是。”
太上缓缓收回目光,说道:“不错,凌相公问对人了,黑龙舍行迹隐秘,大概除了他们死党,江湖上能够知道他们巢穴的,只有老身一人了。”话锋一转,接着问道,“凌相公要上黑龙会去作甚?”她说话之时,目光炯炯,直要看穿凌君毅的心事一般。
凌君毅自然也看出来了,她听自己提到黑龙会,脸色就为之一变,此日寸又目光盯注,追问自己去黑龙会作甚?“难道黑龙会和百花帮之间,有什么隐秘不成?”凌君毅心念闪电一转,说道:“在下是听总管说的,在下有两个朋友,落在黑龙会手里,黑龙会的人把他们当作贵帮护花使者,声言要贵帮用在下去交换。”
太上道:“此事老身已听芍药说过了,不知凌相公有何打算?”凌君毅道:“在下那两个朋友,是在下生死之交,义无反顾。还望太上赐告黑龙会巢穴,救人如救火,在下打算立即动身。”
太上点点头,微笑道:“凌相公肝胆照人,这份义气。老身无限钦佩。只是黑龙会高手如云,凌相公纵然艺出反手如来,但单人涉险,不仅救不了令友,只怕连你也非失陷不可……”她话声微顿,接道:“老身和黑龙会仇深似海,这二十年来,老身始终隐忍未发,一是他们‘毒汁’之毒,始终无药可解。二是老身人单势孤,自审双拳难敌四手。老身创立百花帮,也就是为了对付他们……”
凌君毅暗暗“哦”了一声。太上继道:“如今总算老天有眼,得凌相公之助,‘毒汁’有了解药,百花帮经老身二十年经营,也调教出百名女弟子。凌相公且在帮中宽待一二日,容老身略作部署,当亲自前去,了断二十年旧帐。凌相公要救令友,可和老身同去。”说到这里,不待凌君毅回答,回头朝芍药吩咐道:“芍药,你叫茶花送凌相公下山。”
芍药道:“还是由弟子送凌公子下山好了。”
太上道:“不,你留在这里,为师另有吩咐。”芍药口中应“是”,立即轻移莲步,走到门口,叫道:“茶花进来。”先前那名花衣少女掀帘走入,躬身道:“副帮主有何吩咐?”芍药道:“太上命你送凌公于下山去。”
茶花偷偷看了凌君毅一眼,双颊微晕,应了声“是”,转身朝凌君毅道:“凌公子请随小婢来。”凌君毅起身朝太上拱手道:“在下告退。”
太上额首道:“老身不送。”凌君毅走后,太上脸色顿时变的十分阴沉,说道:“芍药你看此人如何?”
芍药心头猛然一惊,指目道:“弟子觉得咱们决不能让他离此而去。”太上嘉许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不错,为师第一眼看到这小子,就有把他除去之意。”
芍药吃惊道:“太上要杀他?”太上沉哼一声道:“没想到这小子会是反手如来的徒弟。”
芍药听出太上言外之音,好像反手如来的徒弟,就不能加以杀害,心中暗暗高兴,问道:“反手如来很厉害么?”
太上道:“三十年前,他大闹少林寺,反出佛门,少林寺中,已经没人是他对手,你想想看,这老怪物有多厉害?这些年,他从未收过门人,既然收了姓凌的小于,自然是他衣钵传人,为师若是把这小子宰了,反手如来岂肯甘休?”芍药试探着道:“那么太上准备如何呢?”
太上嘿然道:“老身自有主张。”探手从大袖中取出一颗白色药丸,随手递了过来,说道:“你去交给玉兰,命她暗置饮食之中,让姓凌的服下,不得有误。”“迷香九?”
芍药伸手去接,已经感到有些颤抖。
太上冷厉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只有让他眼下‘迷香九’才能使他永远归心,忠于百花帮,也可避免得罪反手如来了。”
芍药道:“太上说的是。”太上挥挥手道:“还有,去告诉你大姐一声,明日正午,为师要在百花殿亲自选拔随行人员,着令全体护花使者暨本帮弟子,悉在清晨集合待选。”芍药躬身应是,匆匆而去。
太上要“御驾亲征”的消息,已经传遍百花帮!三十六护花使者,百花使者花女,全都人心振奋,摩拳擦掌。准备迎接战斗。
天色还未全黑,百花帮主从前厅回来,脚步沉重,跨进“仙春馆”书房,她在前厅只转达了一道命令,但人却疲累得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跨进书房走到窗前一张大师椅上坐下,已经再也支持不住,一手支颐,缓缓闭上了眼睛。荣莉睁大俏眼,关心的问道:“帮主,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百花帮主微微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头昏。”荣莉很快的倒了一盘热茶,送到她面前,说道:“帮主喝一口热茶,也许会好些。”
百花帮主道:“放着就好。”话声甫落,忽听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玉兰举步走入。
莱莉躬身道:“小婢叩见总管。”百花帮主双目一睁,有气无力地道:“三妹,你来了。”
玉兰道:“帮主方才吩咐,要属下办完事儿,就到你书房里来。”百花帮主点点头道:“不错,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说到这里,目光朝茉莉一瞥,吩咐道:“你到门口去站着,不论什么人,未经我允许,不准擅入。”
莱莉躬身道:“小婢遵命。”转身退了出去。
百花帮主道:“三妹,你坐下来。”玉兰望望帮主神色,问道:“帮主身子不舒服么?”
百花帮主微微摇头道:“没有,我很好。”玉兰没有坐,接着又道:“帮主有什么事,要属下去做的么?”
“哦!”百花帮主有气无力地轻哦一声,伸手入怀,缓缓取出一颗白色药丸,向玉兰递去。玉兰目光一注,惊愕的道:“迷香丸?”
“哦。”百花帮主又轻呢了声。
玉兰伸手接过,目光一抬,望着百花帮主,不解的道:“帮主这是干什么?”百花帮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渐渐起了雾气,幽然一叹道:“拿去给他服了。”
玉兰身躯一震,诧异地道:“要给他服下?”两人都像打着哑谜,这个“他”字,心照不宣,谁也没说出谁来。“哦!”百花帮主生似快要虚脱了一般,呢得十分微弱。
玉兰拿着白色药丸的右手,起了一阵颤抖。抬目道:“这……是帮主你的意思?”
她内心颤抖得比手更厉害,连声音都带着点愤慨。
百花帮主微微摇头,惨笑道:“三妹,你错怪我了。”玉兰道:“那是谁的主意?”
百花帮主道:“这是太上的意思。”玉兰娇躯猛震,失声道:“会是太上的意思?”
百花帮主幽然长叹一声道:“我早料到会有这一着的。”玉兰低声道:“咱们能这样做么?”
百花帮主道:“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玉兰逼紧一步道:“帮主忍心?”
百花帮主苦笑道:“三妹,你我无力救他。玉兰道:“帮主若有此心……”
百花帮主及时阻拦,截口道:“三妹,你不能这么说。”
玉兰一怔,道:“属下觉得他是个人才,帮主你错过了可惜。”“我……”百花帮主羞涩的摇摇头。
玉兰轻声道:“小妹看得出来,你对他有了情。”
百花帮主一颗螓首低了下去。玉兰又道:“大姐真要有心,小妹甘冒万死,今晚让他……”
百花帮主眼中忽然流出两行泪水,摇摇头道:“三妹,我感激你,但这不是办法。”
玉兰道:“大姐,难道你真要让他服下迷香丸?”
百花帮主道:“三妹你是知道的,服下此丸除了永远不生二心外,对人身并无多大毒害。”
玉兰道:“不错,但也毁了他一生。
百花帮主道:“我想不会的。”顿了顿,接道:“我考虑了很久,太上的意思,咱们无法违背,暂时先让他服下……”
玉兰道:“大姐该知道此丸没有解药。”
百花帮主忽然笑道:“三妹莫要忘了,‘毒汁’咱们原先也没有解药。”
玉兰轻“啊”了一声。
百花帮主又道:“我方才听二妹说,他是反手如来的传人,那解药,也是他师门专解奇毒的秘方,既能解‘毒汁’之毒,自然也能解‘迷香九’之毒了。”
玉兰眼睛一亮,又“啊”了一声。
百花帮主接着轻声道:“所以我的意思,不如先让他服下,应付过明天,慢慢再设法不迟。”
玉兰道:“原来大姐早就有了计较。”
百花帮主道:“但我还是要和三妹商量了,才能决定。”
玉兰道:“大姐想的没错,太上交待下来不照办也不和地,明天一天先就通不过。
好在‘迷香九’药性还算平和,除了心诚悦,永无二心,对神智并无大影响,等过了明天小妹再行设法好了。”
百花帮主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三妹,你的好意我很感激。”
玉兰道:“大姐这是什么话,自家姐妹还说什么感激,小妹但愿……”
百花帮主抢眼柔声道:“三妹,你放心,有我就有你的。”
玉兰只觉脸上骤热,羞涩的低叫了声:“大姐……”
百花帮主道:“三妹,不用说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快去吧!”
玉兰道:“小妹遵命。”欠身一礼,转身朝外行去。她刚举步跨出书房,陡地住足,口中也同时惊“咦”出声!
百花帮主自然听到了,心头机伶一震,急急跟了出来,问道:“妹妹……”目光一注,不禁脸色大变,问道:“荣莉怎么了?”
原来奉命守在书房门口的荣莉,此时双目紧闭,身子倚着墙壁,好像在磕睡,这时天色还未全黑,又不是半夜里,会困卷得站着打磕睡么?
玉兰伸手拍了她几处穴道,她依然昏睡未醒,不觉黛眉微颦道:“茉莉不像是被点穴手法所制。”
百花帮主目光凝注,一言不发,走到茉莉面前,伸也玉笋似的手指,翻起她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抓起莱莉左手,按了一下脉息,说道:“气机流通,脉息平和,显然不是穴道受制,倒像真的睡熟了一般!”说着,用手掌轻轻在她脸颊上拍了两下,叫道:“莱莉,你快醒醒!”
茉莉一颗头软软的,只是不醒。
玉兰心头忽然一动,迅速返身取来一盏冷茶,朝茉莉脸上泼去。茉莉身躯一颤,倏地睁开眼来。
玉兰轻哼一声道:“果然中了贼人的弹指迷香。”
百花帮主目注茉莉道:“你怎会中了贼人的迷香?可曾看清对方是谁么?”
茉莉张大双目,说道:“没有啊,小婢站在这里,什么也没有看到,方才只是……
只是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就像打了磕睡。”
百花帮主怒声道:“蠢丫头,连着了人家的道儿,还不知道。”
茉莉惶恐地道:“小婢真的没看到人。”
玉兰道:“快去看看瑞香、蔷薇,是不是也中了暗算?”瑞香、蔷薇今天轮值“仙春馆”大门。蔷薇答应一声,立即朝外奔去。
百花帮主攒攒眉道:“三妹,你看这人会不会是……”她底下的话,没说出口,但姨首一偏,一双眼睛却朝玉兰望来,含着询问的意思。
玉兰道:“我想不会是二姐,她已经走了一会,而且此人使的弹指迷香,二姐也不谙此种手法。”百花帮主没有说出是谁来,她却说出来了。
百花帮主轻轻叹息一声道:“不是二妹就好,方才我们说的话,若是被她听去了,传到太上耳里,就不得了。”
玉兰沉吟道:“这人使用弹指迷香,潜入仙春馆来必有目的,显然不是本帮姐妹。”
正说着之间,只见茉莉和瑞香两人,匆匆走入。
玉兰目光一指,问道:“瑞香,方才是你和蔷薇值班,守在门口,可曾见到有人进来?”
瑞香躬身道:“回总管,方才除你之外,并没有人进来过。”
玉兰脸色微变,挥挥手道:“你快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瑞香躬了躬身,匆匆退出。
玉兰望望百花帮主说道:“大姐,照此看来,这人是从后面越窗进来的,他对咱们花家庄院的路径,已经模得很熟……”
百花帮主微微颔首,说道:“三妹,你快去吧,别误了正事,这里的事,我会派人查的。”玉兰应了声“是”,便自辞出。
这是第二天清晨,晨曦初升!花家庄院前进大厅前面的大天井中,已是花团锦簇,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说她们花团锦簇,花枝招展,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她们全是百花帮的花女,年轻貌美,身穿花布窄腰轻装,背插长剑,打扮的婀娜俐落。每人发边还插一朵代表她名字的花朵,真如百花争艳,衣香摈纷。
这要是换一个地方,有这么一百名姑娘在一起,一群莺莺燕燕,早就吱吱喳喳的笑谈不停。但此刻这一百名姑娘,只是静悄悄地站在阶前右侧,谁也不敢说话。无他,因为今天这一大会,将由太上亲自主持;在她们心目中,太上就像神一般,至高天上,可望而不可即,太上要亲莅主持,这是何等肃穆庄严的盛典,有谁敢窃窃私语?
花能解语,但不一定要说话,因此,花女们虽没有说话,依然是美丽的。有她们站在阶前,俗大一个铺着石板的大天井,就成了花园。
花家庄院的大天井,确实够得上一个“大”字,它足有十百见方,容得下上千个人在这里操军演阵。四面围着白粉高墙,就像城墙一般!一百名花女,站在石阶石侧,只不过占了小小一隅而已。十来级石阶,平整宽阔。阶上大厅门前,高悬着一方朱底金字的横匾,上书“百花厅”三个大字,但大家都叫它“百花殿”,不逢盛大典礼,从不开启。但今天举行的选拔随征人员的大会,显然不在大厅内举行。只要看看石阶上,放着一把高背有靠手的锦披大交椅,就可知道那准是太上的座位了。太师椅两旁另有两把锦披椅子,那是帮主和副帮主的位子,而在左边那把椅子的下首,又另有一把锦披椅子。
对这把椅子,花女们的心里,都不禁暗暗起了疑问,这会是谁的座位呢?百花帮除了帮主、副帮主,总管职位虽然不低,但在太上面前,是没有座位的。别说在太上面前,就是平常由帮主主持的大会,总管也只有站的份儿。正当大家心头暗暗怀疑之际,从两扇大门口,鱼贯走进一行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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