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庭瑶心头一惊,但看为首侍婢,目光只是朝着右侧树林发话,并非对着自己这边,心想:也许有人藏身林中?正想之间,瞥见一条人影从林中飞出,落到盆地之上,冷峻目光,向四周一扫,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许庭瑶凝目望去,只见来人一身青绸劲装,剑眉朗目,二十出头年纪,肩头斜背一支长剑,垂着白色剑穗,正是在中原楼见过,华山门下的玉面二郎宫丹白!
听他口气,敢情还是刚刚找入谷来,是以不知道她们来历!
为首侍婢身子不动,挥挥手道:“这奸细放他不得,快把他掳下了!”
话声出口,立即有两个侍婢奔了过来!
玉面二郎宫丹白俊目闪光,笑道:“这山谷既非你们所有,宫爷爱来就来,爱走就走,岂是你们几个小丫头拦得住的?”
那奔近过去莳两个侍婢,一个娇声笑道:“喂,你快别端起少爷架子啦!乖乖的束手就缚,听候小姐们回来发落,我们也不会为难你的。”
玉面二郎宫丹白眼看逼近过来的两个侍婢,身法轻灵,心中暗自惊异,一面朗笑道:“你们小姐是谁?”
另一个侍婢向同伴道:“别和他多说了!”
双肩一晃,人已欺到了宫丹白的身前,伸手就朝宫丹白肩头抓去!
玉面二郎宫丹白剑眉陡剔,暍道:“不知进退的丫头!”
右掌一翻迎势拍出,身形同时斜转,左手骈指如戟,闪电向她胁下点去!
他迎敌出指,十分俐落,许庭瑶暗暗赞叹,华山门下,果然不凡!
那知玉面二郎身形才动,那欺近过去的侍婢,突然柳腰轻摆横里移开两步,身法奇诡,有如莫可捉摸的飘忽幽灵,不但避开了宫丹白的攻击之势,而且人也欺到宫丹白的身侧。
同时,另一个侍婢口中娇喝一声:“你才不知进退!”
人随声发,忽然转到宫丹白身后,向他右胛“凤尾穴”拿到。
许庭瑶瞧的暗吃一惊:心中忖道:“这两个侍婢,好快的身法!”
玉面二郎也同样一惊,他怎么也没料到,区区两个丫头,身手会有这般高强,蓦地沉声一喝,左手揑拳,猛向右侧捣出,拳力凌厉异常,直取右首欺近那个侍婢。
脚下不动,上身迅疾右转,右手五指直竖,扬臂向后格去,平扫身后侍婢会来的手腕。
他这一招两式,运用恰当,竟是大见威力!
那欺近右侧的侍婢,正好吃他击出的一掌逼住,只好推出双掌,硬封宫丹白的拳力,“蓬”的一声,那侍婢封挡不住,身子被震的后退了两步。
玉面二郎朝后格去的右手,和身后侍婢袭向“凤尾穴”的右手要接未接之际,突然五指变钩,反扣对方脉腕,左脚趁势踢出!
那侍婢不由得惊叫一声,慌忙缩手,娇躯随着斜飘开去!
玉面二郎宫丹白逼退两人,不由朗朗一笑,转身朝谷外走去。
那知他笑声末落,身形才动,不知何时,已有两个侍婢,手仗银剑,拦在身前!
许庭瑶看的逼真,不禁微微一笑,心想:这八个侍婢,武功只是普通,但身法却是快的出奇!
宫丹白瞧她们挡住去路,突然怒火上冲,大声喝道:“宫爷只是不愿和你们几个小丫头一般见识,才手下留情,你们当宫爷是怕事的人?”
被他逼退的两个侍婢,这时也“呛”“呛”两声,掣出剑来。
一个冷哼道:“谁要你手下留情?”
另一个接口道:“你不怕事最好!”
玉面二郎宫丹白仰天发出了一声长笑,右腕抬处,从肩头抽出长剑,双目一扫,横剑喝道:“你们小心了!”
他生性高傲,首重身分,手上虽然横着长剑,但不肯向几个丫头出手,喝声中,大步朝前走去!
就在他身形才动之际,前后四人倏地同时逼近,四支短剑划出闪闪银光,卷到他身上!
玉面二郎宫丹白脸色铁青,冷嘿一声,右腕振处,一招“浪卷流沙”,剑光回旋,把四支剑尖一起逼住!
四个侍婢和他剑势乍接,立即身形流动,围成一个圆形圈子,把玉面二郎困在中间。
四支短剑,刹那间,划起十几道光华,剑势灵动变幻,劈、剌、点、削,互相呼应,着着都是凌厉攻势!
玉面二郎似未料到她们剑势变化的如此快速,落在四人当中,四面八方,都受到敌人攻击,心头更是愤怒难耐,大喝一声,振腕发剑,华山“太白剑法”源源出手,展开出凌厉反击。
但见他长剑流转,愈来愈快,片刻间,身前身后,剑影缭绕,化成一团寒光!
要知华山“太白剑法”,一十八盘,原是长剑随身盘旋,攻守兼顾的招术,照说用来对付四个侍婢,排成圆圈的阵势,那是最恰当也没有了!
那知玉面二郎一连攻出三十多剑,仍然占不到人家丝毫便宜,尤其她们绕圈疾走,有如走马灯一般,循环不断!
个个奋不顾身,施展的招数,精妙毒辣,剑势奇快,几乎逼的他剑法难以施展!
许庭瑶没想到这几个侍婢,方才个别动手,武功似乎并不高明,但一经联合,却有这般声势: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细看她们出手招法,竟然十分博杂,五派一帮的刀法剑法,无所不包。
再加四人联手,进退动作,宛如一体,招招以攻为守,在同一时间,每人攻出不同的一招,就等于一个高手,同时向你四处要害攻到一般,而且她们奋不顾身的抢攻,也正好弥补了她们本身功力之不足!这种打法,真是狠辣已极!
许庭瑶心中默想,如果自己碰上这种情形,该是如何封拆?如何破解?他不衡量自己,只觉四个侍婢这种圆形阵法结合绵密,但一想到“黔灵真传”上的武功,只须一式“乘隙蹈虚”身法,便可在她们之间,任何一招上,都能找出漏洞趁虚欺入!
他越看越觉四个侍婢,破绽百出,也暗暗替玉面二郎可惜,有许多地方,他只须剑锋稍偏,或在再多攻出几寸,就可破解,但他却忙不迭地半途变招,轻轻放过。
这一场观战,许庭瑶确实得益不少,同时也领悟到自己所学“黔灵真传”,当真是人寰罕有的绝世武学!
经过一阵工夫,四个侍婢已占了上风,玉面二郎宫丹白左冲右突,怒气冲天,但出手反不如先前那么凌厉,显然已有疲乏之感!
可是四周还有四个侍婢在袖手旁观,假如再加上两个,他就非落败不可。
许庭瑶心中暗自盘算,仅凭八个侍婢,经过这一阵观察,她们绝难拦得住自己,但如果等到四位姑娘回来,自己能不能是她们对手,还很难讲。
而且宫丹白已渐落下风,自己不出手,也不成了,那么不如趁她们四位姑娘没有回转之间,冲出谷去!
心念转动,立即从地上拣了几粒石子,闪出石窟,悄悄绕着灌木林,往前移去!
“什么人?”那是为首那个侍婢的喝声!
许庭瑶心头一惊,暗想:这丫头耳朵好灵!
但就在此时,蓦闻一声“哈哈”,破空飞来!
许庭瑶不知来的是谁?急忙抬目瞧去,只见一道人影,凌空飞落场中,那四个袖手旁观的侍婢,急急如风,在他脚下跟着围了上去。
但那道黑影,落下之时,仍然占先一步,落在玉面二郎宫丹白附近,大袖挥处,只听“砰”“砰”两声,围着宫丹白的四个侍婢之中,立即有两个侍婢被他袖风卷起,摔了出去!
同时听他口中喝道:“宫老弟,还不快走?”
这才看清来人,是个短衣赤足,蓬着一头乱发的老乞丐——丐帮风云二老中的追云丐阎子坤!
玉面二郎宫丹白精神一振,大吼一声,剑光迸发,也把其中一个侍婢的手中短剑劈落,趁势突围,朝谷外奔去。
许庭瑶给追云丐一喝,心想:不错,自己也该走了,心念一动,也立即一掠出林,朝谷口奔去!
那八个侍婢被追云丐的“流云飞袖”震住了,眼看两人远去,追之不及,瞥见谷中飞起另一条黑影,疾如电驰,朝谷口冲来,立即有人惊叫一声:“快截住他!”
人影流动,纷纷追着黑影围截,同时已有三四个抢在前面,挡住去路!
许庭瑶不愿和她们纠缠,奔到临近,突然双足点地,身子凌空飞起,从她们头上飞过!
八个侍婢那里肯舍?一阵风似的跟在他脚下,朝前急奔,但此刻的许庭瑶,玄关已通,功力比之三天以前,不知精进了多少,这一提气横掠,当真快若流矢,待得落下之时,早已越出八人前面!
身形才一落地,抖手打出几粒石子!
他这暗器手法,出于“黔灵真传”,何等神妙?前面追来的几个侍婢,但觉手上一震,短剑立被震的脱手飞出。
许庭瑶根本不知道打出的石子,有没有击中她们短剑?一口气奔出山谷,回头瞧去眼看身后已不见有人追来,暗自吁了气。
纵目四顾,这一瞬工夫,追云丐阎子坤和玉面二郎宫丹白两人,早巳走得不知去向?
但这一打量,才发觉前天和那个乔装黑衣人追逐了无数山头,自己只当已经奔出老远,原来还在遇上黑衣人的山谷口外!
思忖之间,忽听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跟着那步履之声,飘传过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许庭瑶暗暗忖道:“这样深夜了,这两人跑到此地来,极可能是骷髅教的人了。”心念一转,缩身闪入谷口树林之中。
只听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这一带可有什么人经过吗?”
另外一个粗壮声音道:“属下据报,不久之前有八个使女模样的人,手捧着许多东西,朝这谷中走去,后来又连续进去四个女的。”
先前那个冷峻的声音,忽然住足,问道:“都是女的?可知她们是何来历?…”
粗壮声音道:“这个属下不知……”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方才又有两个人从谷中出来,据属下得到的报告,一个极似丐帮长老追云丐阎子坤,另一个却是华山门下的玉面二郎宫丹白。”
脚步声又开始走动,那冷峻声音沉吟道:“丐帮长老和华山门下,既然在此出现,也许这谷中是他们聚会之地,你得小心,须知明日这场大会,咱们的人并不露面。”
那粗壮声音连声应“是”。
步履声由远而近,一前一后两条人影,已行近谷口。
许庭瑶藏在树后,斜斜望去,只见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着灰衣的矮瘦老叟,身后跟着一个黑衣壮汉,垂直双手,执礼甚恭。
两人走出一段,灰衣老叟挥挥手道:“好,你也退下去吧!庄主快要来了。”
话声才落,人已腾空飞起,一闪而逝。
黑衣壮汉躬身行礼,等灰衣老叟走后,很快闪入路侧树林之中。
许庭瑶听两人口气,那灰衣老叟敢情身分极高,但黑衣壮汉的身分也似乎不低,但不知这两人是何等人物?
足见明日九里关之会,江湖上各方人物,赶来的已不在少数。
尤其那灰衣老叟曾说,明日这场大会,他们的人并不露面。既然不露面,也就是说不参加了,那么何用在这一带,遍布爪牙?
许庭瑶心中有事,他发现钱青青等四人是骷髅教主的“香主”,同时又有什么“公主”
召她们有事,到峰顶相商。
出得谷来,目的就是要找上峰顶,听听骷髅教到底有些什么阴谋?是以对灰衣老叟等人的行动,并不重视。
他抬头望望峻拔的山峰,正待觅路上去!
忽然间,一阵得得蹄声,传了过来!
许庭瑶急忙回头瞧去,只见两匹快马,绝尘而来,但奔近谷右一处林前,突然停住,马上两人,同时翻下马背。
其中一个呼哨了声,紧急着只见密林中疾跃出几条人影。
马上跃下两人,向来人举手为礼,低声问道:“秦总管在不在这里?”
众人中有人回道:“秦总管前面巡视去了,两位可有急要之事?”
许庭瑶暗想:他们口中的秦总管,敢情就是刚才那个灰衣老叟了!
马上人道:“那么柏副总管呢?”
说话之时,林中已经闪出一人,正是方才的黑衣壮汉,他一眼瞧到马上两人,立即抱拳作拱,吃惊的道:“王兄、何兄赶来,莫非庄主金驾已经到了!”
马上两人同时还礼道:“柏兄请了。”
其中一个从怀中掏出一面勾魂牌似的东西,说道:“兄弟奉庄主之命,要柏兄率同所属押解一名人犯,立即回转鬼王庄去。”
那柏副总管瞧到令牌,立即躬下身去,恭敬的道:“敬谨庄主金令。”
恭敬的从那人手上接过令牌,收入怀,然后问道:“王兄,人呢?”
姓王的汉子回头指指马背,道:“就在马背上。”
柏总管瞧了马上一眼,道:“是个女的,这点子不知是谁?”
许庭瑶先前没去注意,及听到马上是个女子,不由心中一动,急忙凝目瞧去。
那女子敢情被人点了穴道,扑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瞧不清面貌,但从服饰身材推测,这女子年纪一定不大。
姓王的汉子道:“听说这小姐还是昆仑陆老头的女儿,武功大是不弱,连伤本庄多人,卞副总管都伤在她剑下,伤势还不轻呢!后来正好尚老护法赶到,才把她制服,庄主因这小妞留着大是有用,所以命柏兄连夜送回庄去。”
那柏副总管连连应“是”,挥挥手,命身后大汉从马背上接下女子。
马上两人立即抱拳作揖,翻身上马,拨剌剌驰去。
余下之人也抱起少女,跟在柏副总管后面,沿着左侧一条小径,绕入深林。
许庭瑶暗暗忖道:“鬼王庄”这个名称,自己从没听人说过,光瞧他们这份声势,似乎不小,不知是那一路的人物?居然敢和昆仑派作对?
啊!他们口中的陆老头,莫非是昆仑一鹤陆狷夫,那么这少女是昆仑一鹤的女儿!
他们敢捋昆仑一鹤的胡须?
许庭瑶从小就听父亲讲述五派一帮几位掌门人的事迹,因此在他心目中,一直把五派一帮的掌门人,视为高不可攀的人物。
心中想着,人已开始朝峰上走去。
他知道钱青青武功路子甚是博杂,身手不弱,当然其余三人,也不会差到那里!
尤其那个奉“公主”之命,召四人上山的断臂老人,光看他飞行身法,武功还高过四人甚多,由此可见她们“公主”更非寻常!
她选择在山顶上商量要事,显然就是防人暗中窥伺,自己上去,倒要十分小心,不被她们发觉才好!
许庭瑶为人谨慎,他一路藉着树林掩蔽,提气蹑足,轻蹬巧纵,攀登峰顶!
这时已快近四鼓,浮云掩月,朔风凛烈,山顶上黑沉沉的,只听许多松树,被风吹的呼呼作响!
许庭瑶从山峰右侧,攀登上山,悄悄掩近山顶,凝目瞧去,只见峰顶地方不大,中间一片略呈长形的平坦山顶,只是一层层的石岩,和疏朗朗的枯黄野草,连小树都不生一棵!
四周静悄悄的,那有半点人影?
许庭瑶暗暗感到奇怪,自己明明听那断臂老人说他奉公主之命,请四位香主到峰顶有事相商,怎会一个不见?
那么除了断臂老人口中说的峰顶,并不是这个山顶:就是自己来迟了一步,她们已经走了!
闪出树林,缓缓走到中间,仰天吁了口气!
只觉近日听到、遇到的事,真是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看来明日九里关前之会,不知还有多少出人意外的变化!
一时不禁望着小半轮徐徐从乌云中钻出来的月亮,怔怔出神!
蓦地他警觉到身后不远,风声有异!
不!有人阴森森地哼了一声!
许庭瑶心头猛然一惊,急忙转过身去,在这一瞬之间,峰顶上,果然已多出三个人来!
这三人并肩站在月光底下,一声不作,但六道锐利目光,却一起盯在许庭瑶身上,不住的打量。
许庭瑶因三人来的兀突,自然也朝他们看去,但他瞧清他们之后:心头暗暗打鼓!
原来这三人除了中间一个身形高大的青袍人,面上罩着一层轻纱,瞧不出面貌之外。
左首一个面相狞恶的汉子,看去年约四旬左右,双肩奇阔,身穿一件长仅及膝的麻衣,手上擎一柄四尺长的白骨骷髅锤,许庭瑶虽没见过此人,但凭他这副长相,使人一望而知正是传说中的五鬼天王尚公忌!
右首一个手执金漆藤杖的黑袍老人,许庭瑶曾在龙山附近见过,他是金杖人屠戚天化!
仅凭这两个魔头,中间这位青袍人的身分,已可想见!
但许庭瑶目光掠过这位青袍人,只觉此人虽是站着不动,身影看去,异常熟悉,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对面三人敢情因山顶上只有一个少年书生,已感到奇怪,而且少年书生瞧到自己三人,突然现身,脸上全丝毫没有惊诧之色,更觉奇怪!
许庭瑶一直想着这个身形熟悉的青袍人是谁?他越看越觉得自己一定见过此人,而且极熟,但也越是无法想的起来,因此双方只是互相打量,谁也没有开口。
站在左首的五鬼天王尚公忌,原是个生性暴躁之人,突然厉声喝道:“小子,你是骷髅教什么人?”
许庭瑶因金杖人屠戚天化门下伏牛四恶中人,曾用骷髅毒箭害死龙山寺主持,原以为金杖人屠戚天化也是骷髅教一党。
但如今证实钱青青是骷髅教的香主,那么以前的想法,就不对了,因为钱青青那天连诛伏牛三恶,而且还和金杖人屠动手,可见金杖人屠和骷髅教并无关连。
他心中想着一时忘了回话?
五鬼天王尚公忌双目暴瞪,厉声喝道:“小子,老夫问你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许庭瑶冷笑说道:“在下不是骷髅教的人!”
金杖人屠戚天化点点头,问道:“你是那一派门下?”
许庭瑶道:“在下并无宗派,无可奉告。”
金杖人屠连连点头,道:“很好,很好,那么你可曾瞧到这里有几个女娃儿,到那里去了?”
许庭瑶道:“在下也刚来不久,并没见到。”
五鬼天王大喝道:“这小子胡说八道!”
中间那个青袍人现身之后,始终没说过一句话,此时敢情听的不耐,沉声道:“尚兄、戚兄,咱们走吧!”
声音入耳,许庭瑶不觉心头狂震!
这人声音,极似自己大伯父金刀褚世海!
他在惊骇之余,忍不住颤声道:“你是……大……”
三道人影,业已腾空飞起!
金杖人屠戚天化在临走之时,忽然阴笑一声:“小娃儿,你也可以走了!”
反手一掌,朝许庭瑶拍来!
许庭瑶喊声刚起,“伯父”两字还没出口,陡觉一股强猛暗劲,直向自己当胸撞到,一时那还来得急躲闪,只好双掌疾举,朝前推出!
金杖人屠戚天化威名数十年,功力是何等深厚?这一掌又是存心下的杀手,自然凌厉无比。
但许庭瑶双掌推出,顿觉自己掌心,似有一股无形劲气,透掌而出,截住对方暗劲!
不,一下就把金杖人屠拍来的强猛暗劲冲散,自己敢情用力太猛,上身还几乎跟着朝前冲去!
许庭瑶不知自己服下的那颗“大还丹”,乃是武林中人寤寐难求的瑰宝,功参造化,又经红面怪人以本身真气,替他打通奇经八脉,练成“黔灵真传”上别走蹊径的神功。
此时已足可当得江湖高手之列:但他还以为金杖人屠只是随手一掌,没用上多大力道,才被自己接了下来,闻言表过。
却说许庭瑶接住金杖人屠一掌,急忙举目瞧去,只见三道人影,恍如划空流矢,去势极快,已在数十丈之外,不由心中一急,正待纵身追去!
猛觉自己身后,又有一股凌厉劲风,急袭而来,心头不禁大怒,大喝道:“什么人向许某偷袭?”
身随声转,右掌圈动,一招“龙尾挥风”,迎着袭来劲风劈去!
两股掌风接个正着,但听身前爆出“波”的一声轻响!
许庭瑶只觉此人掌力,竟然比方才金杖人屠那一掌,还要强劲的多,掌风乍接,脚下不由自主被震的后退了两步!
心头暗暗吃惊,抬目瞧去,四无人踪,只有丈余外耸着一方岩石。
许庭瑶望了那方巨石一眼,心想:“此人准是隐在石后无疑,说不定是骷髅教的人!”
他一掌护胸,猛地双脚一顿,身形掠起,闪电朝巨石扑去,那知事情大大的出人意外,巨石后面,空洞洞的那有人影?
许庭瑶呆了一呆,忖道:“方才这一掌明明是由这方巨石后面击出,怎的会没人呢?”
经过这一耽搁,金杖人屠等三人,已走得不见踪影,再想追去,也来不及了!
许庭瑶暗暗切齿,这人暗中偷袭,分明是有意阻拦,不让自己追上三人。
他想起那青袍人面罩青纱,虽然瞧不清面貌,但身形声音,实在太像自己大伯父金刀褚世海了!
但大伯父以一口金刀,驰誉江湖,平日刀不离身,这人身边,并无金刀,大伯父一身武功,虽然不弱,也只不过略胜二伯父和自己父亲,若与青袍人方才腾身飞过的身法相比,应该差的甚远。
而且大伯父为人正直,也不会和五鬼天王尚公忌,金杖人屠戚天化等黑道魔头等沆瀣一起。
反过来说,凭大伯父的武功名望,也交不上五鬼天王和金杖人屠两人,何况青袍人的身分,似乎还在两人之上。
由此看来,那青袍人只不过身形声音,和大伯父相似而已,不可能会是大伯父。
但不管如何,这三人既然在这里现身,自然也是应约赴会来的,自己只要在明日会上,稍加注意,就不难发现他是不是大伯父了。
想到这里,心头也就放了下来,瞧瞧天色,已快接近黎明,自己一晚没睡,这方巨石,正好挡住风向,索性就在石后盘膝坐下,调息行功,为明日参加九里关大会,预作准备。
天色黎明,许庭瑶振衣下山,就向九里关走去,这时天色才亮不久,平素荒僻的九里关,却已经有人络绎不绝的向关前聚集!
这些人,有的是从远道赶来瞧热闹的,也有本地居民听说九里关前有会,就赶来摆上个小摊,售些零食。
总之这一集会,轰传江湖,遐迩闻名,但谁也说不出大会主人,究竟是何人物?
就因为它越是神秘,闻风赶来的人也越多。
放眼瞧去,只见关前一片广阔的草坪上,马蹄形摆着二、三十张方桌,围成一个很大的圈子。
中间搭起一座三尺来高的平台,既不像戏台,那么敢情是较技之用。
除了正面入口,四周均用木桩围以红绳,以示区别。
广坪前面,瞧热闹的人,虽然已有不少,但正式会期是在正午,因此不仅应邀与会之人一个也没到,就是连主人也并没露面。
只有二十来名黑衣黑裤的大汉,散布四周,来回走动。
许庭瑶瞧他们一身打扮,正是铁堡中人,只是腰牌业已除下,身边也没带兵刀。
右边山坡下,有十几名身围白布围裙的厨师,正在忙着架锅升火,洗涤盘碗。
“来的太早了!”
许庭瑶在坪前缓缓走了一圈,只觉这些三五成群的人,不是纠纠武夫,便是贩夫走卒,自己身上穿了一袭长衫,显得极为惹眼,有不少人还投以讪笑和挪揄的眼光,好像在说:“读书相公,也会赶到这种场合来。”
一时之间,真有无人可语之感,这就走出广场,信步朝山前行去!
走不多远,只见一株高大古松之下,正有一个人负手远眺,似是在赏览山中景色一般!
这人身上穿一袭天蓝长衫,看去飘逸从容,潇洒已极,那不是四天前在许昌中原楼,替自己会账的蓝衣书生?
许庭瑶因那天晚上自己和他萍水相逢,连一句话都没有交谈,就让人家会了账,未免过意不去,此时瞧到蓝衣书生,不由心中一喜,立即迎着走去。
那蓝衣书生,负手远眺,根本就没察觉有人走近身边,口中低低吟道:“清晨陟山岗,仰首听松籁,时见出岫云;飞逐去天外。”
许庭瑶见他出口成诗,闲情飘逸:心中更觉仰慕,等他吟毕,拱拱手道:“兄台临风清吟,雅兴不浅,兄弟钦佩之至!”
蓝衣书生似乎吃了一惊,立即转身过来,朝许庭瑶一阵打量,含笑拱拱手道:“兄弟一时兴起,随口吟来,别教兄台见笑了。”
时到这里,微作沉思之状,又道:“兄台十分面善,好像在那里见过?”
许庭瑶忙道:“小弟四天之前,在许昌中原楼上,曾和兄台有过一面之雅,多蒙兄台破费,小弟还没面谢呢!”
蓝衣书生忽然面有喜色,“哦”道:“原来那天就是兄台,难怪面善得很,哈哈,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其实那晚还叨了兄台的光呢!”
许庭瑶只觉此人,甚是豪爽,心头更喜,一面连称不敢。
蓝衣书生目光一转,凝注着许庭瑶道:“两次巧遇,总是有缘,还没请教贵姓?”
许庭瑶因自己带了面罩,不便说出真名,这就回道:“小弟许云庭,兄台如何称呼?”
蓝衣书生道:“我姓阮,名秋水。”
许庭瑶道:“心如秋水不沾尘,阮兄人如其名,风雅绝俗……”
阮秋水大笑道:“帘葭白露,秋水伊人,我真要心不沾尘,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许庭瑶因看对方是个风流跌宕之士,只当是随口说笑,也未在意,正待开口!
阮秋水又道:“许兄从许昌赶来九里关,想是参加无名宴来的了?”
许庭瑶听得一怔,暗想:你不说,我也正想问呢!一面答道:“小弟正是那晚在中原楼听到九里关有场盛会,才赶来瞧个热闹,阮兄呢?”
阮秋水大喜道:“有志一同,真是巧极,我也是瞧热闹来的。”
“哈哈,这叫做读书不成学剑,学剑又不成,只好看人家使剑了!”
他一把握着许庭瑶的手臂,道:“来,来,时光还早,咱们一见如故,还是这里清静一些,坐下来谈谈!”
许庭瑶见他这一把虽然握得极紧,但丝毫没有力气,并不像是个会武之人,只是生性豪放,脱落形骸的读书相公。
当下就在松下大石上并肩坐下,两人从诗书百家,谈到江湖奇侠,那阮秋水自称不会武功,但谈起江湖豪侠之事,却又眉飞色舞,兴致勃勃。
说他自幼曾跟护院教师练过拳脚,可惜没有名师指点,毫无成就,但从小听护院师父们讲述的江湖掌故,却是不少,因此听到九里关有一场盛会,才特地赶来,开开眼界。
许庭瑶不但钦佩他学问渊博,心下实在也喜欢他这种脱俗不群的气概,和风流俊逸的仪表!
两人越说越投机,真是相见恨晚!
阮秋水回头望着许庭瑶,脸色一正,说道:“你我一见如故,兄弟也比你痴长几岁,不嫌高攀,我们结个口盟兄弟如何?”
许庭瑶喜道:“阮兄说的,正合小弟之意。”
阮秋水闻言大喜,两人一叙年庚,果然是阮秋水长了两岁为兄,许庭瑶为弟。
阮秋水高兴得爽朗大笑道:“放眼天下尽多俗人,能和许兄弟论交,真是不虚此行。”
许庭瑶站起身子,作了一揖,道:“阮大哥,今后多多指教才好。”
阮秋水一把拉着他坐下,道:“我们一盟在地,今后患难与共,生死不渝,许兄弟勿落俗套……”
说到这里,忽然噫道:“快看,有人来了!”
许庭瑶转头瞧去,果见沿东首山脚,正有一条黑影,如飞而来!
这人步履极快,就在许庭瑶回头瞧去的眨眼工夫,他已奔近身前,斜斜瞧了两人一眼,快速如风,掠了过去!
两人目光都不觉跟着黄衣少年转过头去!
许庭瑶虽只一瞥之间,就已瞧清这人是个身穿鹅黄长衫的英俊少年,神情冷峻,似嫌骄气凌人!
但注目瞧去,发觉这黄衣少年,两脚竟然并未落在实地,只是踏在草尖上,浮空疾掠!
这种草上飞的工夫,江湖上会的人极多,原也不算太难,只是这种工夫,全凭一口丹田真气,轻功最好,也不过一口气掠个二一十丈,像他这般脚不点地的一路飞行,当真还是少见!
心中不禁暗自赞叹,此人不知又是何许人物?
回过头去,瞥见阮秋水嘴角微撇,似乎微露不屑,但瞬即消失,含笑起身道:“这人大概是赴会去的,许兄弟,时光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
许庭瑶跟着站起,抬头望望太阳,约为辰末已初光景,两人并肩而行,朝关前走去。
这时九里关前一片草坪上,人来人往,已是十分热闹,场外,人头挤动,多是赶来瞧热闹的,有此一江湖上的人,敢情知武功不济,不敢进入场去。
场内,黑白两道形形式式的人物,也已到的不下百来名之多,坐满了十几桌,但大多是坐在靠近入口之处,表示谦让,留出上首十几桌,还全都空着。
阮秋水、许庭瑶两人,刚一走近草坪,只见人丛中有三个道入朝入口处走去!
当前一个是胸飘黑髯的青袍道人,年约五旬,缓步徐行,后面两个蓝袍佩剑的,只有二十七八岁,跟在身后,目不斜视。
许庭瑶暗想:这青袍老道,看去似乎颇有身分,定是名门正派中人?心念方动。只听身旁有人低声说道:“武当的人来了,那是武当掌门人的师弟涵虚道长,他后面跟着的两个,也就是蓝袍八剑中人!”
原来武当派每一代都必须选出八名杰出弟子,充任“蓝袍八剑”,因此蓝袍八剑之名,在江湖上可说是无人不知。
就在这三个道人进场不久,紧随着又有一个黄袍佩剑的老和尚,飘然进去!
只听那人又道:“这是峨嵋伏虎寺来的高僧?”
另一个问道:“何以见得?”
先前那人笑道:“武林中只有峨嵋伏虎寺的和尚,以剑术驰名,这位老法师身佩长剑,自然是峨嵋派高侩了。”
另一个人低哦道:“原来如此!”
说话之时,又有几个人陆续进去。
阮秋水回头道:“许兄弟走,我们也进去。”
许庭瑶怔得一怔,低声道:“我们未奉邀请,如何进去?”
阮秋水笑道:“人家可以进去,我们自然也可以进去咯,站在这里,岂不要把腿都站直了?”
接着用手一指,又道:“你没瞧到今日的酒席,是信阳城顶顶有名的及第楼承包的,酒菜大是不错,我们来者是客,叨扰他一顿,并不为过。”
许庭瑶还待再说,阮秋水一把挽着他的臂膀,低笑道:“不用多说,你只管跟我进去就是。”
许庭瑶听得暗暗奸笑,只觉这位新结交的阮大哥当真狂得可爱:心中却也不无疑窦,莫非他深藏不露,故意扮作文士模样?
但他拉着自己臂膀的左手,尽管握得极紧,确实是手无缚鸡之力,这一点,练过武功与否,在感觉上立即可分辨得来,是无法假装的。
一时只好由他拉着,朝入口处过去。
人口处两边分站着两名黑衣大汉,稍后,还有一个身形魁梧,穿着一件黑袍的汉子,背负双手,站在那里,好像是在观察每一位入场之人。
看样子,这黑袍人的身分,自然比那黑衣大汉要高,因为全场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是穿黑袍的。
此人虽然双目炯炯,但黝黑的脸上毫无表情。
许庭瑶因自己脸上也戴着面罩,那是毕姐姐送给自己的,制作得甚是精巧,薄如蝉翼,戴在脸上,连表情都十分逼真,是以一眼可看出对方戴着的是一副较厚的人皮面具。
两人刚一走近入口,两名黑衣大汉敢情瞧两人年纪极轻,又是书生打扮,不类江湖上的人,这就迎着上来,躬身问道:“两位高宾,不知是应邀赴约?还是自动参加来的?”
许庭瑶被两人问得一窘,脚下不禁稍现踟躇!
侧脸瞧去,只见阮秋水袖子一摆,微笑道:“少爷瞧得起你们,才来赴宴,是不是应邀来的?你们正主来了,自然知道。”
话声一落,拉着许庭瑶,大模大样朝里走去。
那两个黑衣大汉,像是被他的气度慑住了,也像是被人轻轻推了一把似的,身不由己朝后连退了好几步!
负手站着的黑袍人瞧在眼里,既没作声,也没有作何表示,只是朝两人背影,暗暗打量一眼。
阮秋水一手挽着许庭瑶从左边绕过去,许庭瑶目光转动,瞧向飞天雁邵希仁和言家驹两人,坐在第六席上,飞天雁正在和几个镖头模样的人,低声说话。
两人穿过七八张席次,走近一张空桌,坐了下去。
才一坐下,便见有一名黑衣大汉送上香茗,一面垂手道:“贵客可是只有两位么?”
阮秋水抬头道:“不错,我们只是两个。”
黑衣大汉陪笑道:“今天与会来宾,到的人数较多,两位贵客如无不便,待会小的可否接引几位来宾同席?”
许庭瑶暗想:“骷髅教接待宾客之人,倒是彬彬有礼!”
阮秋水道:“这个自然可以。”
那黑衣大汉道谢一声,正待退去。
阮秋水道:“且慢!”
黑衣大汉停住身子,恭敬的道:“贵客可有什么吩咐?”
阮秋水目光一转,含笑问道:“客人已经到的不少,你们主人是谁?怎还不见前来?”
黑衣大汉依然躬身答道:“小可只是奉命伺候宾客,其它之事,恕小的无可奉告。”
许庭瑶忍住问道:“那么你们可是骷髅教?”
黑衣大汉道:“贵客既然光临,待会自会知道。”
许庭瑶大笑道:“你不说在下也知道,你们都是从铁堡来的。”
黑衣大汉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道:“贵客既已知道,何用下问?”
说完,一躬身退了下去。
只见一个黄衫少年昂首阔步,走到上首一张空桌上坐了下来,手上折扇,朝桌上一放,流目四顾,脸露不屑,大有目中无人之慨!
许庭瑶目光一瞥,认出此人正是山前施展草上飞轻功的那人,只是此时正当严冬腊月,此人手上执着一柄折扇,自然是他的惯用兵刀无疑。
黑衣大汉慌忙迎着过去,躬身道:“贵客原谅,今天来宾到的人数较多,只好凑满八个一桌,贵客可否移玉到那边一桌上去?”
说着,用手指了指许庭瑶这边一席。
黄衫少年突然双目一瞪,仰脸道:“不长眼睛的东西,我不惯与人同席。”
黑衣大汉不知对方是何来历?一时那敢得罪?连声应“是”,悄悄退下。
黄衫少年口中哼了一声,伸手取过折扇,戛然打开,放到桌上。
许庭瑶暗暗自忖道:“这人傲气凌人,好大的口气,想必有些来历?”
及看他打开折扇,放到桌上,此一举动,更显得奇怪,不觉注目瞧了几眼,但见他扇面上画着一幅手仗长剑的钟馗像,也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
这片刻工夫,又有不少人陆续进来,但目光瞧到黄衫少年摊在桌上的折扇之时,似乎心存顾忌,回避不迭;连许庭瑶两人占坐的桌上,都不敢有人走近。
许庭瑶瞧得心头暗暗纳罕,阮秋水似乎并没有察觉有异,只是不住的回头四顾,瞧着热闹。
当然,他只是一个读书相公,难得遇上这种武林盛会,自是瞧的目不暇接!
正当此时,忽然一个娇脆的少年声音说道:“小英,我们就在这里坐下吧!”
许庭瑶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银红衫子的女郎,一手牵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走近自己桌边,停了下来。
女朗年约二十二、三岁,蛾眉淡扫,模样儿楚楚动人,小孩也眉目清秀,身穿了一套紫红色劲装,背插一柄小小银色钢叉,叉上缀着一串银铃,走起来发出“啷”“啷”轻响!
许庭瑶抬眼望去,目光正好和女郎眼神对个正着,正待避开。
红衫女郎早已笑盈盈,问道:“两位相公,这里还有人吗?”
阮秋水眼睛一亮,连忙起身一揖,抢着招呼道:“姑娘只管请坐。”
红衫女郎目光流盼,嫣然一笑,大大方方的和小孩两人,在席上坐下,一面问道:“两位相公贵姓?”
阮秋水瞧了许庭瑶一眼,含笑答道:“在下阮秋水,这是我兄弟许云庭,不敢动问姑娘芳名?”
红衫女郎被他两道清朗眼神瞧的有点不好意思,双颊微红,低声道:“原来是阮相公、许相公……”
她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小孩抢先说道:“她是我师姐杨七姑,我叫阎小英。”
杨七姑白了她一眼,轻啐道:“谁要你多嘴?”
说话之间,眼梢却向两人溜来,一面又道:“两位相公不知是那一派的高人?”
阮秋水笑道:“在下兄弟,是瞧热闹来的。”
许庭瑶坐在一旁暗暗好笑,这位阮大哥真是风流人物,见到漂亮姑娘,一直抢着说话,自己一句也搭不上去。
那阎小英却摇着杨七姑粉臂嚷道:“七姐,快瞧,这两个和尚是谁?”
许庭瑶回头瞧去,只见场中许多人的目光,都朝入口之处投去。
原来进来的是两个灰衣老僧,前面一个年约六旬,一手柱一支禅杖,一手持一串檀木念珠,后面一个,许庭瑶曾在许昌中原楼上见过的法通禅师。
杨七姑低声朝阎小英道:“他们是少林寺来的,走在前面一个是少林监寺法慧禅师,后面是甫田少林下院的主持法通禅师,少林寺派出监寺大师,亲来赴会,可见对今日之会,十分重视呢!”
阎小英小眼一溜,仰脸问道:“什么叫做监寺大师?”
话声未落,只听有人喊了一声:“丐帮帮主来了!”
要知丐帮帮主李剑髯,年近九旬,在江湖上身分极高,而且也是领袖江湖的五派一帮中仅存的三个掌门人之一,几十年来,一直被人推为泰山北斗的人物。
因此有人喊出丐帮帮主驾到,全场与会群豪,所有嘈杂的声音,立即静了下来,数百道目光,全都转脸朝外瞧去!
许庭瑶从小就听到李剑髯的威名,一直不曾见过其人,自然也伸长着脖子,朝入口处望来。
此时一簇人已拥着一个身穿半截黄衫的高大白髯老者,从入口进来!
那老者右手握着一根通体碧绿的手杖,浓眉环眼,脸如重枣,颊下一部连髻银髯,飘忽胸口,精光如电的双目,顾盼之间,另有一股慑人的威仪!
这人当然就是丐帮帮主李剑髯了!
光瞧他那一部额下银髯,虽是长垂及胸,但根根劲直,又粗又亮,想见当年较短的时候定然有如一丛钢刷,于思如戟,才会剑髯之名!
这当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李帮主才一在入口现身,偌大一片广坪,立即静的鸦雀无声,坠针可闻!
那站在入口处的黑袍人,此时也肃身超近门口,躬身道:“李帮主驾临,本人代表敝主人谨向帮主深致失迓之歉。”
李剑髯身形乍停,环眼之中光芒电射,颔首道:“贵主人还没来么?”
黑袍人答道:“李帮主请入席,敝主人也快来了。”
李剑髯点点头,缓步朝里走来。
他身后一共跟着五个人,第一个短衣赤足的老乞丐,正是丐帮风云二老中的追云丐阎子坤。
第二个一身青绸劲装,背负长剑,白穗飘扬的青年,是华山门下玉面二郎宫丹白,他昨晚为追云丐救走,是以和丐帮做了一路。
宫丹白后面,是两个五十左右,身形魁梧的灰衣老丐,这两人手中各自抱着一柄金背雁翎刀,敢情就是传说中丐帮帮主驾前护法哼哈二将。
两人后面,还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小叫化,看去不过二十来岁,背后插一支折起来的三截棍,年事虽轻,但太阳穴鼓鼓的,分明也是一位内外兼修的青年高手。
丐帮帮主李剑髯一路行来,所过之处,坐着的人,纷纷站了起来,许庭瑶也身不由主,肃然起立。
李帮主一路向起立的人频频点头,宏声说道:“大家请坐。”
他声音说来不响,但全场之人,无不清晰入耳!
一行人在上首第一席上落座,大家也跟着坐下。许庭瑶回身坐下之际,忽然发觉全场之中,只有两张席上的人,端坐未动。
一席就是自己桌上,除了目己,阎小英爬在凳上,阮秋水、杨七姑都没有起立:另一桌则是独据一桌的黄衫少年,他不但端坐末动,而且还面露不屑,嗤之以鼻。
阎小英从凳上下来,小脸流露出敬慕之色,低声道:“丐帮帮主真够威风呢!七姐,我们姥姥要是来了,是不是也有这么威风?”
杨七姑眼波溜着阮秋水、许庭瑶两人,低笑道:“姥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不像丐帮帮主徒众满天下。”
阎小英失望的道:“这么说来,姥姥就没有他的威风了!”
他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什么来了,“哦”了一声,又说道:“七姐,方才大家都站起来了,你怎么没站起来?”
杨七姑低声道:“咱们和丐帮谈不上什么渊源。”
许庭瑶不知他们的姥姥是谁?听口气,敢情也是一位前辈高人无疑!
阎小英指指阮秋水,又道:“他也没站起来。”
阮秋水微微一笑,道:“我和丐帮也谈不上什么渊源呀!”
杨七姑抿抿嘴,甜笑道:“阮相公真会说笑!”
阎小英很快回过头去,说道:“他也没站起来!”
他目光落到黄衫少年桌上,忽然发现,旁的桌子都坐满了人,只有黄衫少年一个人坐了一席,心中不由大奇,伸手摇着他七姐玉臂,大声问道:“七姐,七姐,他怎么一个人坐了一桌?”
杨七姑急忙拉着他坐下,低声道:“小孩子不许多问。”
阎小英道:“为什么?”
杨七姑道:“姥姥关照过你,出来不许惹事。”
阎小英不服道:“我又没去惹他,干嘛你要搬出姥姥来压我?”
阮秋水逗着她笑道:“是啊!你这位姐姐也太不讲理了。”
阎小英一见有人帮腔,更觉理气壮,大声说道:“姥姥时常说,姥姥的门下,跑遍门下也没有人敢欺侮的,我才不怕他呢!”
她人小声尖,这一大声说话,登时有不少人一起望了过来!
那黄衫少年一手端着茶盅,冷冷一笑!
杨七姑脸色微变,微含怒意的瞪了阎小英一眼,气道:“你这就是替姥姥惹事咯!人家眼高于项,那会把咱们放在眼里?没听到你方才自吹自擂的说着,已经有人在笑你了吗?”
阮秋水慌忙摇手,笑道:“算了,算了,姑娘也不可再责备小兄弟了,今日与会之人,都是大有名头的英雄豪杰,那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黄衫少年连丐帮帮主李剑髯都没瞧在眼里,自然是个狂傲之人,杨七姑虽是呵责小孩,但言中有刺,已是怒容满脸,要待发作!
阮秋水这几句话,也许是说者无心,可是听到他耳中,无异说他和小孩计较,不是英雄人物。
一时那还忍耐得住,冷笑一声,扬手一指,朝隔席阮秋水背后点来!
许庭瑶瞧得真切,原先还想试试这位新结交的阮大哥,是否是深藏不露的人?是以此时看到黄衫少年一指点来,只是暗提真气,凝神戒备。
阮秋水和黄衫少年只是一席之隔,相距最多也不过是四五步远,黄衫少年一指出手,“嘶”的一声,一缕劲直指风,闪电射到阮秋水后心。
那知阮秋水依然满面春风,若无其事的坐着,不避不闪,一动不动,不,他根本不知道有人偷袭!
这下可把许庭瑶瞧得大吃一惊,口中大喝一声,人随声起,一掌从横里直劈过去!
他这声大喝,突如其来,听得场中群众,全都纷纷转过头来。
—请看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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