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子午银钉”,原是透骨子午钉脱胎而来,江湖上一般透骨子午钉,长约三寸,粗如笔杆,分淬毒与不淬毒两种,但“子午银钉”却仅有二寸来长,钉身略呈扁形,用上等缅铁精制,色如亮银,这种暗器完全用腕力指劲发射,练到家时,当真随心所欲,疾逾闪电,比任何暗器都要霸道,寻常外门功夫,像铁布衫,金钟罩这一类气功,也挡不住它,一经打中,子不见午。
正因“子乍银钉”是毕云英别出心裁的独门暗器,外人知道的不多,方才被玄衣罗刹叫了出来,怀疑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来历。
闲言表过,却说毕云英银钉出手,玄衣罗刹连看都不看一眼,伸手轻轻一捞,一枚子午银钉,已夹在她中食二指之间,一面朝毕云英娇笑道:“好小姐,你这么发上一支,多没意思,不会把镖袋里有多少,通通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才好!”
其实她这话是多余的,在她说话之时,毕云英早巳手不停挥,五枚子午银钉化作一道银线,联珠般打出。
这五枚银钉,出手虽有先后,但速度不等,在奔近玄衣罗刹身前一尺光景,忽然自动分散开来,宛如一朵梅花,同时射向“眉心”“肩井”“将台”五处穴道。
玄衣罗刹脸含甜笑,斜斜瞄了许庭瑶一眼,左手还拈着一支子午银钉,右手抬处从头上取下一条包着秀发的黑纱,临风轻轻一抖!
她动作美妙自然,但这一抖,黑纱舒卷,把袭到身前的五支子午银钉,卷个正着,顺势抖落地上!
要知这四支银钉,毕云英在打出之时,每支上都贯注了内力,势道何等强劲?寻常铁板也足可贯穿,玄衣罗刹仅凭一方薄如蝉翼的包头轻纱,居然把五支银钉,都接了下来!
但就在她黑纱向身边抖落之际,不料站在一丈开外的毕云英,又是一声娇喝道:“小心了,这是最后两支啦!”
狡猾的毕云英,暗器出手以后,才故意娇声喊话!
这边喊声出口,那边子午银钉已射到玄衣罗刹跟前,取的是“咽喉穴”。
她口中喊着两支,其实却只有一支。
这一下声出钉到,快若闪电,可把站在一旁的许庭瑶瞧得暗暗替玄衣罗刹耽心!
玄衣罗刹却不慌不忙,微一侧身,樱嘴一张,恰好把一支子午银钉用口噙住!
她束发黑纱,方才取下来,作为接钉之用,这一转头,秀发跟着披了下来,她右手漫不经意地朝脑后拢拢头发,但等她放下手来,指缝中已经多了一支银光闪闪的子午银钉!
原来毕云英说的并没有假,她果然打出两支子午银钉,正面一支直取咽喉,原只是为了吸引对方注意,另外一支,她是用回风手法,由旁边飞出,再从玄衣罗刹身后直射脑后,这是暗器中最上乘的功夫,瞧不到半点影子,伤人于不知不觉之间。
毕云英一眼瞧到玄衣罗刹轻而易举的接住了自己最后两钉,心头大吃一惊,不等对方开口,慌忙一耸身飞跃过去,睁大双目,惊喜的道:“啊!罗刹姐姐,你这接暗器的功夫,美妙极了,小妹真是钦佩之至!”
玄衣罗刹朝她看了一眼,张口吐出子午钉,把前后三支,一起托在掌中,俏目流转,向毕云英点点头道:“好一手五钉同发的‘梅开五福’!好一手回风手法‘玉枕藏珠’,好一位聪明机智的小姐,你真厉害,我算认识你了!”
她一连说出三个“好”字,倒把毕云英说得粉脸一红,讪讪的竟说不出话来。
玄衣罗刹嗤的一笑,伸手把三支子午银钉,朝毕云英手上一塞道:“快收起来吧,说真的,凭你这手功夫,江湖上已很少对手了!”
毕云英从她手上接过银钉,又向地上捡起另外五支,一起藏入镖囊。
玄衣罗刹俏生生走近许庭瑶身边,同样伸手往他手中一塞,低笑道:“好好收着,别辜负了我一番心意!”
许庭瑶只觉得她塞到手掌上的是一件小巧东西,急忙低头一瞧,原来玄衣罗刹塞到自己手上的,赫然是那方白玉罗刹!
自己明明藏在怀里,怎会又到她手上去了?
不错,准是方才施展“乘隙蹈虚”身法欺近她身边之时,被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去的。
像她这样本领,如果存心要害自己性命,当真易如反掌,看来那式“乘隙蹈虚”,固然神妙,但仍要本身武功能够配合才行!
心中想着,一时不禁望着玄衣罗刹,怔怔出神!
玄衣罗刹双手拢了拢披散的秀发,然后又包上了黑纱,朝两人笑道:“我邀两位来此一叙,原是钦慕两位风仪,时光不早,夜露已深,两位请回去吧,日后有缘,当再作良晤。”
说罢又冲着两人一笑,转过身子,俏生生朝前走去。
毕云英因对方武功既高,人又处处透着神秘,心头始终对她怀着戒惧,当然对方生的妖艳无比,更使她放心不下,巴不得和许庭瑶早些离去。
此刻眼看玄衣罗刹回身走去,连忙笑道:“罗刹姐姐,再见了!”
戴好人皮面罩,低声朝许庭瑶道:“弟弟,我们也走吧!”
两人并肩走上石桥,忽然身后玄衣罗刹娇声唤道:“许相公,你回来!”
毕云英、许庭瑶同时停步,回身瞧去,只见玄衣罗刹,站在那里直向许庭瑶招手!
她喊的是“许相公”,又是只对许庭瑶招手,自然只要许庭瑶一人过去,毕云英不便同往,只好在桥上等他。
许庭瑶走到大树底下,玄衣罗刹满脸春风的迎了过来,眼波欲流,盯着他看了又看,才缓缓问道:“你知道我叫你回来,为了什么?”
许庭瑶道:“在下不知道。”
玄衣罗刹眨了眨眼睛,梨涡一旋,流露出神秘媚笑,低声道:“我想起刚才我们交手之时,我和你开开玩笑,你心头好像有些生气,现在还恨我吗?”
许庭瑶见她叫自己回来,只是为了问自己恨不恨她?毕姐姐还等在桥上,自己和她单独相对,不知怎的心头感到有点发慌,红着脸嚅嗫的道:“不恨!”
玄衣罗刹白了他一眼,格的一声轻笑道:“怎么啦!瞧你这般心神不宁的,还是怕我这做姐姐的会把你吃了?还是怕她吃醋……”
这位女魔头说话当真大胆,许庭瑶外貌英俊,内心拘谨,平日又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对他真有点招架不住!
玄衣罗刹那双黑白分明的俏眼,月光底下更显得亮晶晶,只是盯着他直瞧,没待许庭瑶开口,接着说道:“我还有一句临别赠言,你巧获奇遇,最好找个隐僻地方,把武功练成了再说,否则,江湖虽大,寸步难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庭瑶点点头道:“姑娘说的极是,在下自当谨记。”
玄衣罗刹披披嘴低笑道:“你叫她姐姐,难道就不肯叫我一声姐姐?”
说到这里,忽然悄声道:“别让她等久了,好,记住我的话,你回去吧!”
说完,挥挥手,转身走去。
毕云英站在桥头上,和他们相隔较远,虽然听不清两人说些什么,但一双秋波,却一霎不霎的留神着玄衣罗刹举动。
等到许庭瑶回到身边,两人走下石桥。
毕云英急着问道:“她叫你回去,说些什么?”
许庭瑶便把玄衣罗刹的话,说了一遍。
毕云英又道:“还有旁的话吗?”
许庭瑶摇摇头道:“没有了。”
毕云英咬着下唇,似乎在想着什么心思,忽然幽幽地一叹,自言自语的道:“她说得没错……”
话声顿了顿,回眼瞧着许庭瑶又道:“本来我还有事去,但剩下你一个人,我真还有些放心不下。”
许庭瑶吃惊的道:“姐姐你要到那里去?”
毕云英低叱道:“叫我大哥!”
许庭瑶改口道:“大哥,你不和小弟一路了吗?”
毕云英眨眨眼睛笑道:“那是我的私事……嗯……那还早哩!后天我们赶到许昌,你在许昌客店里等我好了。”
许庭瑶原想再问,但听她说出只是去办些私事,自己自然不好开口。
两人回转客店,各自回房安寝。
第三天中午不到,便已抵达许昌。
这许昌,就是三国时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地,城廓高大,人烟稠密,毕云英好像对城中路头极熟,直把许庭瑶领到小南门一家叫做汉兴老铺的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两人吃过午餐,毕云英关上房门,低低地说道:“弟弟,我要走了,最多十天,就可回来,你自己保重,没事最好在房中练练内功,千万别在人家前炫露武功。
这几天我也想过了,只要等我办完正事,就好陪你去找个清静的地方,让你安心练武。”
她说来真情流露,奸像许庭瑶当三岁小弟弟一般看待!
许庭瑶听了一怔,问道:“大哥,你到底是上那儿去?要十天才能回来?”
毕云英柔声道:“你别多问,只要记住我的话就好,其实也许用不着十天,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话声一落,不让许庭瑶多问,便自开门出去。
许庭瑶不知她口中办完正事,究竟是什么事情?如以来回十天计算,自然不在近处,那么她何以要自己一个人待在许昌等候?
自己到目前为止,连毕姐姐的身世来历,都一无所知,她对自己一片真情,自然不是故意隐瞒,也许她另有难言之隐。
他目送毕姐姐的身形,在门口消失,一个人觉得无聊,索性掩上房门在床上运起功来。
直到上灯时分,店伙轻轻叩了两下房门,闪进房来,侍候着问道:“相公可要小的替你准备晚餐?”
许庭瑶跨下床,摇头道:“不用了,你去替我打盆水来。”
店伙送上脸水,即行退出,许庭瑶洗了把脸,戴好面罩,飘然出门。
这小南门一带,较为冷落,但走到南直街,大横街,就顿时热闹起来,此时华灯初上,行人摩肩,两边茶肆酒楼,刀勺不绝!
这才知道毕姐姐所以要把自己领到汉兴老店来落脚,敢情就为了那里地势冷僻之故,免得自己节外生枝。
想到这里,不禁暗笑毕云英真是多虑,自己又不是三岁孩子?
他信步徐行,走到一家酒楼门前,抬头一瞧,只见招牌上写着“中原楼”三个斗大的金字,五开间门面,气派甚是堂皇,楼下座位已满,人声嘈杂,进门一道宽阔楼梯,写着“登楼雅座”字样。
上得楼来,奇怪的是偌大富丽堂皇的楼面,除了中间围着屏风,摆了一桌红毡银杯的酒席之外,四周许多桌上,竟然空无一人。
许庭瑶找了临窗一个座位,刚坐下,便见一个酒保迎着过来,陪笑说道:“相公原谅,今晚敝东主在楼上宴客,相公请到楼下进餐吧!”
许庭瑶目光一瞥,愠色道:“你们东主宴客,只有中间一席,而我在这里,并不碍着他们。”
酒保因许庭瑶是个读书相公,生的一表非凡,那年头读书相公最是吃香,一时那敢开罪他,为难的道:“这个小的也作不了主,相公且请宽坐,让小的跟掌柜商量看看,再来伺候您。”
许庭瑶微哼道:“我花钱喝酒,有什么好商量的?”
酒保不敢多说,一会工夫,领着一个身穿青布长袍的人走来,那人年约四旬以上,生的面团团的模样,一看就知是酒楼掌柜无疑。
但许庭瑶和他打了照面,登时看出此人步履沉稳,分明是个会家子!
那掌柜走近许庭瑶跟前,一阵打量,才面堆笑容连连拱手道:“尊客海洒,今晚实因敝东宴客,怕人多嘈杂,楼上不做生意,尊客是读书相公,单人独酌,自然无妨,只是招待不周,要请尊客多多原谅。”
许庭瑶听他说的客气,也点点头道:“掌柜好说,兄弟不知贵东家在此宴客,既然如此兄弟吃完就走,绝不让掌柜为难就是!”
掌柜拱手称谢,便自退去。
酒保摆好杯筷,问许庭瑶要些什么酒菜,许庭瑶随意要了几样酒菜。
一会工夫,酒保送上几盘菜肴,和一小壶酒。
这时楼梯口又上来了一位酒客,这人也是读书相公装束,看去不过二十出头,生的玉面朱唇,十分俊美,身穿一袭天蓝夹衫,潇洒无比!
上楼略一打量,目光直向许庭瑶这边投来,似乎还含笑点了点头,背负双手,缓缓走近靠南首的窗口,一张空桌上坐了下来。
那酒保替许庭瑶送完酒菜,见又来了这么一位相公,不由皱皱眉头,走将过去,笑着说道:“相公来的不巧,今晚小店东主宴客,楼上不做生意,相公最好请到楼下……”
蓝衫书生摇摇头道:“楼下太嘈杂了,我喜欢清静,才到楼上来的,你们东主请客,是不是就只中间那一席?他们吃他们的,我吃我的,并不碍他们呀!”
许庭瑶坐在东首窗下,和他相隔得较远,但因楼上十分清静,蓝衫书生说的话,依然清晰可闻,不禁暗暗好笑,他这几句话,和方才自己说的,居然不约而同!
那酒保还得再说!
蓝衫书生抬手一摆,道:“不用说了,你们东主既然开了酒店,就是卖酒卖饭,那有不做生意之理,何况……”
他用手指指许庭瑶这边,又道:“那位兄台比我先来,他可以卖,轮到我就不卖了,岂非厚彼薄此?你替我吩咐厨房,照那位兄台同样酒菜,做上一份送来,回头多给你些小账好了。”
他话声末落,楼梯下已经响起一阵让客之声,另一个酒保匆匆上来,朝他的同伴打着手势。
酒保脸上顿时现出慌张之色,朝蓝衫书生低声央告道:“敝东主已经来了,相公酒菜,小的马上替你老吩咐下去,只是相公,多多担待……。”
话声未落,人已三脚两步,退了下去。
这一瞬之间,楼口已起了一阵杂沓步声!
当先上来的一个是短衣赤足老人,只见他蓬着一头鸟巢般乱发,脸色紫黑,生的瘦骨嶙峋:但双目却寒光闪烁,年约六旬以上,左肩还挂着一口麻袋,十足是个老乞丐!
许庭瑶瞧的暗自一怔,他虽没见过此老,但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自幼听父亲说的多了,丐帮风云二老中的右长老追云丐阎子坤,就是这副模样!
第二个上来的是灰衲僧人,五旬左右,白净圆脸,身躯微胖,持一串念珠,看来也身分不低。
第三个却是身穿青绸劲装的青年,瞧他不过二十出头,生的长眉玉面,高鼻薄唇,双目如星,左右顾盼,神采奕奕,肩头斜拒一口长剑,垂着白色剑稳,更显得他英挺不凡!
最后一个是紫膛脸八字胡的汉子,年龄也在五旬以上,身穿紫酱团花长袍,气派十足,尤其太阳穴鼓鼓的,分明也是一位外家高手。
他敢情就是主人了,才一登楼,口中不迭说“请”,把前面三人,朝中间围着屏风的暖厅中走去。
许庭瑶心中暗想:光看这酒楼东主宴请的三位客人之中,第一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丐帮右长老追云丐,其余两人,自然也是非寻常人物。
只剩白胖和尚和劲装青年,是何来历?心中想着,目光不期朝南首窗下那位蓝衫书生瞧去!
蓝衫书生手托茶碗,倚窗而坐,目光只是瞧着窗外悠悠出神,好像对刚才上来的四人,并没注意一般!
这也难怪,人家一个读书相公,又不是江湖上人,酒楼东主宴客,自然不会引起他的注目。
暖厅中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呵呵笑道:“邵老弟这般客气,老朽如何过意的去?”
许庭瑶暗自忖道:“这是追云丐的口气!”
只听另一个宏亮声音接口道:“阎前辈、法通大师、宫少侠三位,平日兄弟想请都还请不到呢,今晚凑巧三位路过敝地,兄弟能得略尽地主之谊,已是深感荣幸。”
他这一开口,许庭瑶心中立时“哦”了一声!
原来那白胖和尚,是少林法字辈的高僧,和龙山寺法善禅师同一辈的。
劲装少年姓宫,江湖上姓宫的人不多,从他剑柄上的白色剑穗看来,莫非就是出道不久业已名满江湖的玉面二郎?万山独臂婆婆的侄儿宫丹白?
“阿弥陀佛!”法通禅师口中低喧佛号,接着道:“贫纳每次从蒲田回转少室,路过这里,都蒙邵大侠款待,这份高谊,贫衲实在愧不敢当,邵大侠交游广阔,飞雁旗无远弗届,宝局生意定然兴隆?”
许庭瑶听到“飞雁旗”三字,心想:原来这中原楼东主,竟是飞天雁邵希仁!
此人在江湖上向有“孟尝”之称,据说武功着实了得,尤其十二支雁翎镖,出必伤人,十分厉害,难怪他气概不凡!
心中想着,只听飞天雁邵希仁轻轻叹了口气道:“敝局已在三月前收歇,兄弟吃了二十多年镖行饭,目前已是知命之年,也不想再干了,这家酒楼,是兄弟收歇镖行后,盘下来的基业。”
他敢情不愿说出收歇镖行之事,是以轻轻带过。
追云丐阎子坤的声音说道:“宫老弟东来,想是赶赴九里关去的,不知婆婆是否亲自莅临?”
他口中的婆婆,自是指华山独臂婆婆而言。
玉面二郎宫丹白答道:“家姑母因对方藏头缩尾,仅凭一颗骷髅标记,邀约天下高手,集会九里关,其中不无可疑之处,因此家姑母要晚辈提前赶来,先行调查,究竟是何等样人弄的玄虚……”
“骷髅标记!”许庭瑶心头顿感一震,连忙放下酒杯,用心谛听。
那飞天雁邵希仁突然惊呼道:“骷髅……骷……髅……”
他声音发抖,奸像听到“骷髅”两字,就胆颤心惊,一片恐怖!
玉面二郎宫丹白道:“邵老师想是见过这骷髅标记主人?”
飞天雁邵希仁“哦”的表情,敢情跳起身来,不慎把桌上一只茶碗带翻了,乒乓一声,滚落地上,打的粉碎!
过了一会,才听邵希仁颤声道:“哦!哦……没……没有……”
许庭瑶隔着一道屏风,虽然瞧不见他的脸色,但想像得到这位“飞天雁”此时极可能已是脸无人色,心想:“古人说得不错,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没想到名满江湖的飞天雁邵希仁,原来只是徒有虚名之辈,瞧他提到‘骷髅’两字,就吓成这副模样!”
这时,酒保已替南首窗口那位蓝衫书生送上酒菜,只见他斟了杯酒,边吃边暍,不时瞧着楼下过往行人,生似对暖厅中几人的谈话,漠然无闻。
许庭瑶刚才听宫丹白说起什么凭一颗骷髅标记,邀约天下高手,集会九里关,正想听他们说的详细一点,是以停杯不喝,故作倚栏远眺,其实却是全神贯注倾听着暖厅中人谈话。
那知飞天雁邵希仁打碎了一只茶碗之后,恰好酒保们陆续送进菜去,邵希仁身为主人,藉此敬酒,大家话风一转,就没有人再提骷髅标记之事。
心中好生失望,独自闷闷的喝了两杯酒,正待吃饭!
只见一名酒保匆匆上楼,走到暖厅门口,躬身说道:“辰阳言家驹言少爷求见东主。”
飞天雁邵希仁道:“他人呢?快快有请!”
酒保应了一声是,立即返身下去。
许庭瑶暗道:是了,敢情自己和蓝衫书生闯上楼来之后,酒店中怕再有人上来,已派酒堡在楼梯下招呼,阻挡客人上楼。
辰阳言家来的?言家一门,虽然很少在武林走动,但“言家拳”和“言家煞手”在江湖上却无人不知,酒保称来人少爷,敢情是七步追魂言成德的子侄辈了。
正想之间,只见那酒保已领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上来。
那青年一身孝服,满脸都是风尘之色!
言家驹才一上楼,暖厅中布帘掀处,飞天雁邵希仁已自现身,一眼瞧到了言家驹一身孝服,登时吃了一惊,问道:“贤侄你是……”
言家驹闻声抬头工址即抢上几步,扑倒在地,放声大哭道:“邵师叔,我……我父亲给人害死了……”
许庭瑶听他称飞天雁师叔:心中不禁一奇,原来邵希仁还是湘西言门中人!
飞天雁邵希仁紫膛睑神色大变,双目之中,陡然射出棱棱精光,问道:“仇人是谁?”
言家驹含泪说道:“先父死的离奇,侄儿还查访不到仇人到底是谁?但据先父临终时说出,好像是一个黑衣女子……”
飞天雁邵希仁皱皱眉怔道:“黑衣女子?”
言家驹点点头道:“是黑衣女子,言兴听到她笑声清脆,判断年纪似乎并不大,猜想起来,极可能是昔年骷髅教的余孽。”
飞天雁邵希仁身子微微一震,紫膛脸上突然闪到一丝恐惧的阴影,但这恐惧之色一闪即收,沉吟道:“贤侄起来,报仇之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你先随我进去。”
言家驹口中应“是”,跟着邵希仁进去。
许庭瑶听说七步追魂言成德也死在骷髅教人手下,立时凝神倾听。
飞天雁邵希仁替言家驹引见过在座三人,然后问道:“贤侄,大师兄如何被害?你把详细经过情形,说出来听听。”
言家驹道:“详细经过,小侄也说不出来,那是七天前的晚上,先父在静室运功,师叔知道先父的静室,是在后院中,平日未奉呼唤,任何人都不准进去。那天晚上,侍候先父的言兴,在睡梦中,突然听到先父一声嘹亮长笑,惊醒过来,静室中传出先父的声音,道:“你不肯说出来历,就得替我留下。”另一个女子娇脆声音道:“言老爷子既然不肯赏光,也就算了!”接着就听到有人闷哼了一声,等言兴闻声赶出,先父已经跌倒地上,左手紧掩胸口,只说出…‘是……黑衣女子……九里关……’就……就咽了气,后来小侄在先父案上发现一张白纸画的骷髅标记,猜想可能是当年骷髅教余孽,死灰复燃。”
玉面二郎宫丹白道:“那张白纸画的骷髅,口中可是长着两颗獠牙?”
言家驹道:“正是如此。”
飞天雁邵希仁又道:“大师兄丧在拳脚还是兵刃之下的?”
言家驹低头道:“先父是丧在‘煞手’下的。”
这话不仅听得飞天雁等人全都一愕,连室外的许庭瑶也深感意外。
要知“言家煞手”,名驰武林,乃是辰州言门的独门阴功,这种功夫和点穴一道,极相类似,按季节时辰,拍人穴道,凡被拍中的人,当时丝毫不觉,要过了若干时日,才伤发致死,时日迟早,完全由拍的人随心所欲,最长可以延到半年之后才会发作,最快的是当场殒命,无药可救。
言成德就是以“煞手”成名,才有“七步追魂”之号,不想他们言家的独门功夫,却会被人偷学了去,转而对付言家的人。
暖厅中共有追云丐阎子坤暗暗点了点头!
飞天雁邵希仁满脸激愤,仰天厉笑道:“我姓邵的纵然不济,也非和他们一拚不可!”
说到这里,朝席上三人拱拱手道:“阎大侠武林前辈,法通大师是兄弟二十年,方外至交,宫少侠华山英彦,算来都是外人。兄弟不怕出丑,收歇飞雁镖局,虽是年届知命,不想再干刀头舔血的买卖,实在另有原因……”
其实他不说出来,大家也是心里有数,飞雁旗在江湖上声誉极隆,绝不会无缘无故收歇的。
飞天雁邵希仁说了这几句话,敢情心里极为激动,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才又继续地说道:“这是半年以前的事情了,有一位卸任的知府大人,由开封回合肥原籍,指名要兄弟亲自护送,那知过了六安附近的杨柳店,就遇上一个青衣女子,骑着一匹黑驴,从兄弟身边擦过。
兄弟当时就心生警觉,因为这一带路面纵然不宽,也足可容的两骑并行,急忙回过头瞧去,那匹黑驴,业已奔出老远,而且可以看出那女子骑术极精,绝不会无故撞上兄弟。伸手一摸,既未丢了什么东西,身上也并无不适之感,也就不放在心上,等到在六安落店以后,才发觉兄弟右臂衣袖上,被人插了一枚铜钱大小的纸骷髅,骷髅口中长了两颗撩牙……”
说到这里,正好酒保送菜进去,他立即住口,一面举起酒杯,又咕的喝了一大口酒。
等到酒保退出,接着又道:“兄弟虽觉这纸骷髅来的蹊跷,不是好兆头,但怎么也想不出江湖上黑白两道之中,有用骷髅为记,或是外号上占上骷髅两字的人物。晚餐过后,店伙忽然送进一封信来,信皮上赫然写着兄弟贱名,里面只有寥寥数字,那是:‘饭后请枉驾杨柳店’。兄弟心头又惊又怒,这人既然指名订下约会,就是刀山剑林,也非去不可,赶到杨柳店,老远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这人头上戴着一个特制面具,瞧不清面目,但兄弟从他身材上看出,正是先前骑黑驴的女子……”
许庭瑶听说那女子头上,戴着一面特制面具,心头不禁一动!
只听飞天雁接下去道:“兄弟瞧她只有一个人,心头放了不少,正待问话!那人仰头冷冷说道:‘邵总镖头来了吗?我们瞧在辰州言门份上,在明天日落以前,离开庐洲,就没你的事,好,总镖头请回吧!’照说,她事前打兄弟的招呼,可算尽了江湖过节,何况从六安到合肥,只有半天路程,明日中午,到了地头,兄弟责任也已尽到。倘若就此回转,岂不双方都有了面子?可是兄弟因此人语气托大,对兄弟大是充满着轻蔑和不屑之意!兄弟在江湖上混了三十年,大小阵仗,也见过不少,一个人就是为了一口气,她这般轻视于我,自然咽不下去,这就抱拳道:‘兄弟这趟护送官眷,只要到了地头,兄弟责任已尽,尊驾之事前通知,足感盛情,但要兄弟限时离境,尊驾也该亮个万儿,给兄弟听听。’那人仍是连正眼也不朝我瞧上一眼,冷哼声:‘要把命留在合肥,悉听尊便!’她话声一落,再也不理兄弟,转身走去,兄弟听她口气越来越狂,再也按不住,一个箭步追了上去,大声喝道:‘邵某既然应约而来,尊驾多少也得露上一手再走。’喝声出口,就伸手朝背上摘取兵刀,那知这一伸手,顿时把我吓的呆了!”
法通禅师插口道:“邵大侠的虎头钩,可是被人盗去了?”
飞天雁邵希仁道:“大师说的一点没错,兄弟出门之时,明明带着虎头钩,居然会在不知不觉间被人盗去了,一时真使兄弟惊怒交集,再也顾不得厉害,一下掏出雁翎镖,扬手就向那人联珠打出。”
他说到这里不觉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兄弟在雁翎镖上,自认也曾下过一番苦功,平日极不轻易使用,此番实因被人暗施手脚,盗去兵刃,所以老羞成怒,势成骑虎,不得不发。
那知雁翎镖连续打出,竟如泥牛入海,丝毫不见动静,我越打越怕,耳中只听那人冷笑一声道:‘给你带点记号回去也好!’兄弟听出她口气,心知不妙,就在话声入耳之际,突觉右肩背后一阵剧痛,右臂登时若废!
伸手一摸,赫然是兄弟自己的雁翎镖,她这一手法实在太神妙了,兄弟练了一辈子的飞镖,竟然连人家如何打出来的,都一无所知……”
许庭瑶想起那天晚上,毕姐姐最后打出的一支子午银钉,是从旁边飞出,打到玄衣罗刹后脑,好像听玄衣罗刹叫出,那种手法叫做“回风手法玉枕藏珠”,倒和飞天雁说的差相近似!
飞天雁邵希仁续道:“兄弟经此一役,自觉实在太丢脸了,因此第二天把那府台大人送到合肥,连午饭都没吃,就匆匆离开,心灰意懒之下,就把镖局收了。”
追云丐阎子坤,重重咳了一声,目注承尘,沉吟道:“千岁骷髅生齿牙!难道真有这回事!”
“千岁骷髅生齿牙”这句话,听得大家全都感到毛骨悚然!
玉面二郎宫丹白忍不住地抬头问道:“阎老前辈,这‘千年骷髅生齿牙’,不知如何解释?”
追云丐阎子坤微微摇头道:“老朽也无法参详的出……”
他说到这里,目光有意无意地瞧了飞天雁邵希仁和言家驹一眼,才道:“这还是二十年前的事,邵老弟想必也听人说过,二十年前,咱们五派一帮六位掌门人曾在古灵山太乙崖,有过一次集会……”
飞天雁邵希仁“哦”了一声,道:“是……是,兄弟想起来了,那好像是二十年前的秋天,江湖上传出五派一帮掌门人在古灵山太乙崖,秘密集会,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六位掌门人的集会,究是为了什么?”
追云丐阎子坤微微一笑,还没开口!
玉面二郎宫丹白突然插口道:“老前辈是说那……”
追云丐急忙以目示意,他敢情不愿宫丹白在无意之中,吐露出五派一帮,二十年前被人盗走珍藏秘笈,六位掌门人古灵山赴约之事,因为此事如果传出江湖,五派一帮实在太丢脸了!
追云丐拦着宫丹白话题,立即接道:“此事就是发生在六位掌门人,在古灵山集会后的第二年的春天,敝帮帮主在江西和湖南交界的铁岩关附近,发现一个身负重伤之人。据帮主观察,那人不仅伤的极重,而且身上有几处,还中了剧毒无比的暗器,如果换了一个人,有十条命,也保不住了,但那人却把运功逼毒和运功疗伤,同时进行。敝帮主瞧得大感惊奇,因为此人所练内功,十分怪异,以敝帮主见闻之广,居然识不透他是何来历?”
大家全都听的甚是出神,没有一个人出声相询,许庭瑶也只是凝神倾听,忘记了喝酒吃菜。
追云丐阎子坤续道:“敝帮主因对方正在运功,不愿惊扰于他,是以停在十丈之外,隐身观看,瞧了一会,只见那人忽然睁开眼来,瞧了帮主一眼,倏地站起身子,拱手笑道:
‘帮主驾莅,何不请出一谈?’
敝帮主听得不禁大惊,对方运功疗伤逼毒,正在紧要关头,怎好中途停止,站起身来?
尤其凭自己的功夫,又在十丈之外,居然会被对方察觉。
但对方既然出声招呼,只好哈哈一笑,现身相见,抱拳道:‘李某幸会高人!’帮主这一走近,心头更觉惊异,原来那人,看去年事极轻,最多不过三十出头,尤其双目深邃,神光奕奕,那像是个身负重伤,又中剧毒之人?
那人朝帮主微微一笑,还礼道:‘帮主望重武林,侠名名满天下,兄弟久仰的很,今日之会,正是前缘,兄弟想请帮主,转告五大门派,目前江湖表面虽是平静,但乱象已明,不出二十年终将有变,贵帮和五大门主领袖群伦,如能早为之计,也许可以挽回一场浩劫。’敝帮主目睹他功力神奇,知非常人,连忙拱拱手道:‘尊兄高见,兄弟自当谨记,只不知所谓乱象,究是何等人物?还望尊兄明白见教才好。’那人朗朗吟道:‘南风烈烈吹白沙,千岁骷髅生齿牙。’说到这里,举袖一挥,一道人影,破空飞起。说来令人难以置信,此人身法之快,敝帮主竟然连他如何飞起的,都没看清楚,敝帮主每次谈起此事,深以不知此人来历为憾。”
这话如果不是从丐帮长老口中说出,根本就没人相信。
试想丐帮帮主李剑髯,一身功力,已臻化境,连他都没瞧清对方身法,此人岂不成了飞行绝迹的仙人?
追云丐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敝帮主为了此事,也曾和五大门派掌门人,几次交换意见,都因这两句话、虚无飘渺,似偈非偈,难以解释。不料真被他一家说中,过了二十年,凭空钻出一个以骷髅为记的人,邀约天下高手,集会九里关,而且那纸骷髅中,真还长出两颗獠牙……”
飞天雁邵希仁道:“九里关之会,不知在什么时候举行?”
飞天雁道:“腊月初八正午,距今正好还有七天!”
飞天雁邵希仁转头朝言家驹道:“贤侄,大师兄和我情逾骨肉,此仇非报不可,目前既有日期地点,咱们只要如期赶去,好歹也和贼人拚个死活。”
暖厅中接着谈论起金刀褚世海和铁掌姜全两人暴毙之事,但因外人不明真相,再加金刀庄一场大火,所有的人,全都葬身火窟,没有一个活口,自然没人知道“骷髅箭毒”一节,江湖上人,只是猜测着齐鲁三义的老大、老二,可能死在仇人之手。
许庭瑶听了一会,觉得他们说的,和事实不尽相同,也就不再去听它,匆匆饭罢,抬头一瞧,南首窗口的蓝衫书生,不知何时,早已走了。
偌大一片酒楼上,除了中间暖厅,已只有自己一人,也就起身下楼,走近柜前付账。
那掌柜连忙含笑摇手道:“相公酒账,方才那位相公已经会过了。”
许庭瑶听的一呆,自己和他素昧平生,连话也没交谈过,就替自己会了酒账,但人家此刻早已走了,连谢都无法谢起,当下取出一锭银子,重赏酒保。
跨出中原楼:心中一直想着那个以骷髅标记,邀约武林高手集会九里关之事,只不知此人会不会就是毒害自己父亲,和使用骷髅毒箭连续杀死大伯父、二伯父,及龙山寺法善禅师的同党?
因为骷髅毒箭上刻着的骷髅,和今晚听到纸骷髅标记,似乎稍有区别,前者骷髅口中,并没撩牙,纸骷髅标记的口中,却长着两颗撩牙,从这一点看来,两者又似乎不尽相同!
他一路寻思,但觉此中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理不出一点眉目,自己常听人说江湖上,谲风诡波,看来还难道尽个中的奇诡变幻!
回到客店,刚一跨进房门,目光瞥处,忽然发现临窗那张桌子,端端正正放着一张狭长纸条。
自己出门之时,桌上并无什么纸条,莫非是毕姐姐回来留的?心中觉得奇怪,随手剔亮油灯,低头瞧去!
这一瞧,不禁把许庭瑶瞧的脸色大变!
原来桌上赫然钉着一枚铜钱大小的纸骷髅!
这是用墨画了,再用刀剪成的,骷髅口中,果然长着两颗撩牙,和酒楼上听到的一般无二!
纸骷髅下面,压着一张狭长纸条,上写:“限三日内持此信物,至九里关报到。”
许庭瑶瞧的暗暗皱了下眉,心想:“这倒好,方才在酒楼上听到有人以骷髅标记,邀约武林高手集会九里关消息,不论是不是与骷髅毒箭有关,自己原想赶去瞧瞧究竟,没想到这骷髅标记,居然会先找到自己头上!”
追云丐阎子坤明明说,会期是在腊月初八日正午,何以纸条上要自己在三日之内,前去报到。
“限”和“报到”?这三个字,用的大有文章,赴约并不是报到,何况三日之内,乃是在会期之前了!
许庭瑶心中忽然一动,莫非这发令之人,把自己当作了同党,才要自己在会期前赶去报到?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料的不错,当下把字条和纸骷髅一并收起,熄灯上床。
从许昌南行,有一条官道,直达信阳,九里、武胜、平靖三关,椅角雄竞峙,丛山峻岭,形势险要。
许庭瑶兼程赶路,果然在第三天傍晚时分,到达信阳,匆匆进食,便往九里关赶去。
这时天色已黑,但见山林起伏,浓林如墨,山风凛烈,松涛怒啸,纵目四顾,连一个鬼影也没有!
许庭瑶独立苍茫,等了一会,心头渐感不耐,暗想:这一带地势辽阔,莫非自己找错了地方?
心念转动,脚下缓缓朝前走去,行没多远,果然发现一条地势幽秘的山谷,向里斜伸进去。
他不知邀约自己前来“报到”的纸骷髅主人,是否就在谷中?逡巡之间,瞥见一团幢幢黑影,从谷中施施走来!
许庭瑶凝目瞧去,只见那黑影甚是高大,黑暗之中,根本分不清头脸。
黑影渐渐走近,原来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穿一袭宽大黑衣,头上蒙着黑布,形状甚是诡异之人!
许庭瑶一手紧握着七修剑柄,功聚全身,暗作戒备。
那黑影走到离许庭瑶一丈光景,便自停步,从两个眼孔中,射出两道眼神,盯着许庭瑶一阵打量,点点头,又招招手,回身就走。
许庭瑶出身江湖世家,从小江湖上的事情听得多了,眼看对方一言不发,只是朝自己招手,心知此人便是接自己来的。
对方不说话,也许正是他们的规炬,自己不便乡问,反正到了地头,自会知道,当下就大踏步,跟着黑衣人朝谷中走去。
黑衣人连头也没回,但他似乎知道许庭瑶已随后跟来,脚步突然加快。
许庭瑶也展开脚程,紧紧跟在他后面。
黑衣人宛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你脚下加快,他就走得比你更快。
许庭瑶自然不甘落后,也相继加紧。
前后两人,一声不发的比赛上了脚程,但见两边山林,像流水般往后退去!
黑衣人越走越快,纵跃如飞,许庭瑶施展出轻功,还有点望尘莫及了,一路只是咬牙急掠,街尾疾追!
渐渐,许庭瑶发觉前面黑衣人,只是拣悬崖峭壁,满山乱跑,根本就没有路径可循,而且所经之处,全是异常险峻,时时刻刻要留神落脚之点。
黑衣人身法轻捷,行动如风,但在他起落飞驰之间,不时传出“笃”“笃”轻响,好像是一双木脚,落在岩石上发出的声音,不类人足。
但饶他只是一双木脚,许庭瑶全力施为,不住提吸真气,依然休想追的上他,永远保持着数丈距离。
差不多跑了一个更次,不知翻越过多少山岭,黑衣人一路地飞跃,始终连头也没回过一下。
许庭瑶跟在他身后,欲罢不能,跑的大汗如雨,气喘如牛,心中也越追越怒,越跑越生气。
暗想:此人尽拣这些险陡山岩乱跑,分明是自恃脚力,有意戏要自己!
就在此时,黑衣人突然舍了许庭瑶,身发如风,朝一处幽谷中飞驰而下!
许庭瑶追了半天,那里肯舍,抹抹脸上汗水,大喝一声,跃身追去!
奔到尽头,只是一片数十丈周围的袋形山谷,谷中静悄无人,那黑衣人,这一瞬工夫,不知躲到那里去了。
正在展目四顾,暮觉疾风飒然,背后有人袭到,许庭瑶吃了一惊,急忙沉肩挫腰,一下闪开,转身瞧去!
原来偷袭自己的,并不是方才那个黑衣人,而是另一个脸如嘤血,身形瘦小的怪人,瞧他面貌,一望而知是戴着面罩!
许庭瑶心头已是一腔怒火,眼看对方一声不发,出手偷袭,更是怒不可遏,剑眉一剔,厉声喝道:“许某践约而来,趁人不备,出手偷袭,你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红面怪人一抓落空,炯炯双目瞧了许庭瑶一眼,更不打话,身形倏地欺近,双手疾发,直攻过来!
许庭瑶怒喝一声:“来的好!”
身形横栘半步,右手一圈,封拆来势,左手一记“飞钹撞钟”朝对方击出!
那红面怪人欺近过来的身法,使的十分怪异,身子微微一侧,许庭瑶一记拳劲,竟然从他肩头滑开,同时只见他右手翻处,“砰”的一拳,不偏不倚的拍在许庭瑶背后“命门穴”
上!
许庭瑶连防也没有防到,陡觉如中巨杵,身子往后冲了两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他方才翻山越岭,狂奔了将近一个更次,力气消耗已尽,已是疲惫不堪!对方这一掌又击在大穴之上,如何承受的起?但他还是咬紧牙根,稳住身子。
红面怪人一掌击中,并未停手,身形飘匆,左手又是一记“黑虎偷心”打中了许庭瑶左乳“将台穴”。
许庭瑶连中对方两击,脚下舱跟,往后摇了两摇,心头感到无比震骇,对方这两下,手法古怪已极,别说躲闪,几乎连人家如何出手的,都没有看得清楚!
心头这一惊,登时迫使他勉强提聚真气,右手一探,取出短剑,兵刀在手,豪气一振,大声喝道:“朋友这般相迫,休怪许某刀剑无眼!”
短剑连挥,寒芒电旋,朝红面怪人攻出。
红面怪人始终没有开口,右手突然一抡,由上面拍了下来。
许庭瑶只觉他拍下来的一掌,掌势末到,劲气已山涌而至,一时不敢怠慢,右手七修剑反撩而上,横削出去!
那知红面怪人右掌未收,右脚飞起,一记“魁星踢斗”,踢中许庭瑶小腹,同时左手疾出,一把夺下许庭瑶短剑。
这几下,当真快如闪电,许庭瑶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再也站不住,仰天跌倒地上,但他心头清楚,自己长剑已被对方夺去,情急拚命,那还顾的身上创痛?
一个鲤鱼打挺,人从地上一跃而起,左手连扬,十二支“金乌破云箭”,朝红面怪人联珠打去!
(许庭瑶一十三支金乌破云箭,数日前曾被五方神叟接去一支)
红面怪人左手抓着他七修剑,右手向空连捞,十二支短箭去势劲急,但一一被他接去,捞了满满一把!
许庭瑶瞧的大惊失色,暗想:此人武功之高,似乎不在那玄衣罗刹之下,自己实在比人家差的太远了!
话虽如此,但此刻兵刀暗器,全已落在对方手上,纵然不是对方敌手,也非拚不可!
他急怒攻心,大喝一声,双手箕张,纵身朝红面怪人扑来!
红面怪人一手抓着短剑,一手握着十二支破云箭,似乎早已料到许庭瑶会有此一着,一个转身,舍了许庭瑶,急匆匆朝谷底奔去!
许庭瑶那里肯舍,急忙纵身追去!
这谷底地方不大,但在黯淡的月光之下,对方又是一身黑衣,只见他在灌木丛中,闪了一闪,便自不见!
许庭瑶跟踪掠入灌木林中,搜索前行,那里还有红面怪人的影子?但他却在一株矮树底下,发现了一堆黑衣,和两根像迎神出会时踩高跷用的木棒。
许庭瑶心中不由一动,取起黑衣,抖开一瞧,一点也没有错,这件黑衣正是方才引自己前来的黑衣人身上之物!
衣袖宽大,连头包在一起,只露出两个眼孔。
原来那黑衣人就是红面怪人所乔装,他敢情为了身材瘦小,才在脚上绑起两根木棒,像踩高跷一般装成身形高大之人!
难怪他方才在山石上起落飞驰之间,会发出“笃”、“笃”轻响,自己还当他是一双木脚。
许庭瑶这一发现,心头更觉犯疑。
凭红面怪人的武功,高出自己不知多少,他何以要在脚上缚了两根木棒,再穿上这件宽大黑衣,去扮成一个身材高大之人?
如说为了把自己引来,那也用不着这般费事,自己既然应约而来,就是红面怪人,也一样可以把自己引到此地,何况他那张红得有如嘤血的怪脸,根本也不是他本来面目。
心中想着,人已走出丛林,前面岩石嵯峨,已是到了谷底尽头,一座峻陡山峰的脚下,别无通路!
许庭瑶呆了一呆,暗想此处既无通路,那红面怪人怎会一闪不见?可见这座峻峰左侧,必然另有小径!
他趁着黯淡月光,只是凝目打量,这一瞧,果然给他瞧出端倪。
原来在石壁左侧,藤蔓矮树之间,有一高大洞穴,望去黑黝黝的,似极深邃!
许庭瑶宝剑、暗器,全已被人抢走,事即至此,自然别无考虑,双掌当胸,提气戒备,举步朝里走去。
这洞窟转折虽多,但却甚是宽大,他慢慢摸索前进,走了三五丈后,业已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随着石壁转折,不知走出多远?蓦然前面响起一个沙哑声音,低沉喝道:“你找来了吗?”
许庭瑶听的不禁怒火上冲,大声喝道:“骷髅余孽,许某应约而来,你这般鬼鬼祟祟的算的什么……”
话声末落,陡觉有人欺近,同时“玄机穴”上被人轻轻点了一指!
许庭瑶大吼一声,用尽平生之力,一拳朝前击出!
他先前双手扶壁而行,等到警觉有人欺近,身子疾转,一拳击出之际,脚下同时向前跨去!
不!他一拳出手,耳边依稀听到了一声轻哼,那人早已闪了开去,他用力既猛,一拳落空,身不由己的朝前冲出两步!
等他赶紧刹住身子,“砰”,头顶“百会穴”上,突被那人重重的拍了一拳!
许庭瑶在洞外之时,已被红面怪人连续击中“命门”、“将台”两处大穴,一脚踢在小腹,伤的已是不轻,那里还经得起这一指一掌?眼前一黑,张口喷出一大口紫血,人也随着朝地上仆倒!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许庭瑶从昏迷中悠悠醒转!
但觉头脑昏胀,周身三十六处大穴,莫不酸麻难忍,关节骨骼,好像拆散了一般,不但丝毫动弹不得,而且还在火辣辣的生痛!
但心头却是十分明白,自己是被红面怪人打成重伤,也许他早已离去,自己死而复苏,从地上凉冰冰的感觉判断,自己仍躺在洞窟之中!
他努力睁着眼睛,眼皮上有如压了重铅,但一股强烈的求生之念,帮助他从萎靡精神,渐次振作!
缓缓终于睁开眼来!
瞧到黑暗的石窟之中,似乎有着熊熊火光,那是离自己不远,有人升了一堆柴火!
许庭瑶努力转过头去,这一转,登时觉得脑袋胀痛欲裂!
完了!自己身子躺在地上,竟然丝毫不能动弹。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柔声问道:“你醒过来了?”
许庭瑶目光转动,从火光照耀,瞧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仍是那个红面怪人,他此时浑身酸痛,那里还能分辨的出对方说话的声音?
心头怒火,不禁油然而生,愤愤说道:“尊驾还待怎的?”
红面怪人目光炯炯,盯着许庭瑶,沙哑声音徐徐问道:“你此刻可是觉得浑身酸痛?”
他说话之时,突然,伸手抓住许庭瑶右手,一把拉着他从地上坐起。
许庭瑶身负重创,骨节若散,被红面怪人这一拉,登觉酸痛难忍,同时并觉从对方掌心传出一股奇热无比的气流,攻入自己腕脉。
本来周身大穴已经酸痛难忍,这股奇热气流再一攻入,每一穴道,有如火炙,额上登时绽出黄豆般汗珠。
但许庭瑶是个高傲倔强之人,此刻身落敌手,纵然酸麻炙痛,身子不住颤抖,依然咬紧牙关,连哼也没哼一声。
双目射出无比愤怒之火,狠厉的道:“骷髅余孽,许某既然落你手,要杀要刹,悉听尊便,你这般……”
红面怪人不待他说完,沙哑的道:“我不是骷髅教的人。”
许庭瑶听的一怔,道:“你不是骷髅教的人,许某和你无怨无仇,这般凌辱于我,究是为了什么?”
红面怪人道:“你不知道。”
他似乎专心一志,全力施为,是以连话都无暇多说。
许庭瑶被他拉着手腕,只觉热流滚滚涌入,身子颤动的几乎要跳起来,嗔目道:“你这般折磨在下,不如把在下杀了。”
红面怪人嗤的笑出声来,沙哑道:“好死不如恶活,你不是还有一个,美丽得像花朵的心上人?”
许庭瑶想起毕姐姐,也想起她临别的叮咛,要自己千万别在人前炫露武功,如今自己身落人手,毕姐姐连知也不知道。
接着,又想起毕姐姐从铁堡救出自己之时,曾说过:“金刀褚世海和铁掌姜全之死,江湖上已引起轩然大波,目前有许多人正在找你。”
莫非这红面怪人想从自己身上,追寻三颗金骷髅下落?
想到这里,突然剑眉一剔,咬紧牙道:“大丈夫视死如归,宁死不屈,你休想从许某口中,问出什么话来。”
红面怪人盯在他脸上的目光,似乎怔的一怔,点头道:“那你真是想死?”
许庭瑶道:“正是如此!”
红面怪人想了想,道:“这样也好!”
他从身边取一个玉盒,里面装着一个龙眼大小的金箔药丸,又道:“这里是一颗毒药,你既想速死,就把他嚼碎了咽下去,此药毒性虽烈,但却芳香无比,并不难吃。”
说话之时,拿着那颗药丸,一下塞入许庭瑶口中。
许庭瑶不再思索,药丸入口,依言嚼碎咽了下去。
这一嚼,顿觉这颗药丸,果然满口异香,一股清凉之气,顺津而下!
红面怪人口中发出一声轻笑,手起指落,点了他睡穴。
许庭瑶迷朦之中,觉得有人不住的点拍自己周身穴道,四肢百骸一经点拍着手之处,就有无比舒适。
渐渐浑然入梦!
等到许庭瑶再次醒转,双目乍睁,发觉自己精神爽朗,体内似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气机,心中不由大奇,急忙翻身坐起!
那知才一坐起,也许动作太快了一些,只觉整个身子几乎虚飘飘的,朝上飞起,心头更是大吃一惊!
举目四顾,自己仍在石窟之中,身边不远,还有一堆柴火,余尽已熄,洞中隐约透进些微光亮,不知日光还是月光?
那此一微光亮,只是隐隐一线,并不能使自己瞧的清四周景物,但月光所及,竟会连黝黑之处,都看的一清二楚!
许庭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目光竟然能在黑暗中视物,揉揉眼睛,再向四周看去!
那还有错,连石窟远处壁上嶙峋横纹,都瞧得清晰如绘!
这真是怪事!
偶一低头,发现身侧,放着自己那柄七修剑,和十二支金乌破云箭,那不是昨晚被红面怪人抢去的?他……
啊!地上还有字迹,那是用指头写的,划在石上,居然运指如飞!
那两行字迹写的是:“君所服为‘大还丹’,功参造化,足抵练气之士二十年修为,历一昼夜助君打通奇经八脉,醒后务须依所学功诀,运气行功,君身上带有‘辟谷丹’,当不虞饥馑,如能在三月之前,练成武功,无名宴上,或可一显身手也。”
许庭瑶看完字迹,不禁暗暗称奇不止,昨晚之事历历在目,离奇的当真有如梦境!
一昼夜?自己记得服下那颗毒药,就被红面怪人点了睡穴,原来已经有一昼夜了!
“大还丹”?什么叫做“大还丹”呢?就是那人给自己服下的那颗毒药,居然可以抵得二十年修为之功?
这红面怪人会是谁呢?难不成是毕姐姐乔装的?
不!绝不是毕姐姐!
此人身法快的有如鬼魅,手法更是怪异……
啊!莫非是她……
他陡然想起几天前玄衣罗刹和自己交手时的情形,和昨晚红面怪人出手,极相近似……
不错,她那天叫自己回去,也曾说过:“我还有一句临别赠言,你巧获奇遇,最好找个隐僻地方,把武功练成了再说,否则江湖虽大,寸步难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想到玄衣罗刹,眼前登时浮起一身玄衣,黑纱包头的倩影,她那微翘的红唇,灵活的眸子,和诱人的媚笑,银铃般声音,同时出现!
许庭瑶悚然一惊,赶忙收慑心神:心想:自己且不管他红面怪人是不是玄衣罗刹?既然他留下字迹,要自己醒后,速依所学功诀行气运功,自己自宜照他说的做去为宜。
心念转动,立即把十二支短箭,收入皮套之中,又把七修剑放在身边,然后盘膝坐好,摒杂念,心中默诵“黔灵真传”上所载内功心法,运功施为。
刹那之间,陡觉自己体内真气充沛,果然大异往昔,才一运功,滚滚气流,随着自己默诵经文运转,畅通无阻!
不但九宫雷府,十二重楼,循环不息,周身经脉,无不遍注,宛如水到渠成毫不费力,尤其一呼一吸之间,自己坐着的身子,几乎飘飘然离去飞起!
心头这份惊喜,简直难以形容!
知道红面怪人所留字迹,说的不假他替自己打通奇经八脉,仅是这一点,普通修练内功的人,只怕用上二十年功夫,也不定可练到。
这就更加不敢怠慢,加紧用功。
“黔灵真传”上的武功,在武学上原是别走蹊径的旷世奇学,讦庭瑶先前因内功火候太浅,许多地方,纵然熟读口诀,知道法门,也是无法做到。
这会儿,服下“大还丹”又经红面怪人以本身功力,花了一昼夜时间,替他打通奇经八脉,再练“黔灵真传”上的内功,自然水到渠成。
又是一昼夜过去了。
许庭瑶觉得自己依照真传上的口诀,业已全部做到。
想起红面怪人曾有“如能在三日之间,练威武功,无名宴上,或可一显身手”之言。
自己虽然不知“无名宴”是怎么一回事,但以时日推算,极可能就是九里关那场约会。
由此也可以想到,红面怪人把自己引来此地,赐以“大还丹”,不惜耗损真气,替自己打通经脉,就是为了速成自己的武功!
骷髅教余孽,杀害大伯父、二伯父,也可能是毒害自己父亲的凶嫌,九里关之会,自己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于是,他练会内功,就开始练剑。
好在这座石窟,高大宽敞,足够施展,心中默诵经文,一招一式,演练起来。
说也奇怪,从前还有许多使不出来的地方,这会因内功突然增加,练起剑法来,也得心应手了。
当然另外两式身法,和发金乌破云箭的手法,也全部豁然贯通了。
许庭瑶这才知道“黔灵真传”的武学,全以内功为主,内功练会了,旁的武功就可迎刃而解。
这已是第三天的晚上,许庭瑶细算日期,九里关之会,就在明天中午了。
差幸自己并没辜负红面怪人一番心思,真传上的武功,总算全练会了。
虽然谈不上运用纯熟,至少已能应用,不至于像从前那样,心头放着武功,就是使不出来。
但等明日早晨,自己就可赶赴九里关去,也许毕姐姐那天匆匆离去,也是赴九里关之会去的。
许庭瑶想到这里,顿觉豪气勃勃,再也定不下心来!
忽然,依稀听到洞外似有人声,他内功陡增,耳朵自然特别敏锐,其实这人声离洞窟可还远着呢!
许庭瑶站起身子,蹑足走到洞口,已可听到咭咭呱呱的一片笑语,心中暗自奇怪,来的是一群姑娘!
石窟地势较高,站在洞口,正好瞧到谷中盆地,但从外面看来,正好被一人来高的灌木丛挡住视线,如非穿林进去,走到石窟近前,绝难发现。
许庭瑶随着笑语声,纵目瞧去,但见月光底下,出现了八个青衣侍婢,一路说笑着朝谷中走来。
这八名侍婢,个个腰悬佩剑,手上各自捧着一大堆东西,走的极快,眨眼之间,已走上那片盆地。
许庭瑶因相隔较远,先前还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等走近盆地,只见为首的一人,忽然一挥手,高声道:“就在这里好了,现在已快近初更,小姐们就要到了,你们还不赶快准备?”
其余的人,听他一说,立即答应一声,把手上捧着的东西,放到一处,然后各自动手。
首先是四个侍婢,在盆地中间,支起六根竹竿,搭成一个亭子形的架子,两个侍婢取过一卷天蓝轻纱,覆到亭架之上。
他们动作迅速,片刻之间,盆地上就多了一座六角形的凉亭。
接着一个侍婢,捧出一丈见方的白布,铺到亭子中间上,另外一人又忙着捧过来五个锦墩,梅花形放在白布之上。
新月如钩,幽谷风细,加上天蓝轻纱的亭子,白布铺地,再有这几名俏丽侍婢,衣带飘忽,来往其间,顿时平添了无限风光!
许庭瑶瞧她们忙着布置,心中暗暗称奇,瞧她们手脚俐落,动作敏捷,已可看出武功不弱,只不知她们小姐是谁?荒山深夜,她们又来作甚?
两个侍婢已在亭外左侧架起石块,升火烹茶,其余六人,却分两排,站在亭前,好像静候她们小姐来临。
谷口有三个苗条人影,并肩而来!
侍婢们立时垂手肃立,状极恭敬,直等三人走到亭前不远,才一起屈膝半跪,并齐声说道:“婢子叩见三位小姐。”
那三位小姐,年龄全在二十左右,一色紫红衣裙,腰悬长剑,远远看去,这三个人全都长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啊!”许庭瑶这一凝目谛视,口中禁不住低低“啊”了一声,差幸他距离较远,盆地上的人不易听到!
原来他内功深了,目光可以瞧的甚远,这一凝神瞧去,发现三人中,左边那个长发披肩的姑娘,面貌极像钱青青!
只见到三人走近亭前,那中间一个目光左右顾盼了一下,道:“嗯,大姐、五妹还没来呢!”
她当先跨入亭中,一面回头笑道:“这布置不俗,三妹,是你要她们准备的吧?”
左首长发披肩的少女,用手掠掠长发娇笑道:“二姐过奖,小妹只是要春兰准备些茶水的,这是她自己出的主意。”
没错,当真是钱青青,别说她娇脆的声音,许庭瑶听来极熟,光是这声“小妹”,就足够证明是她了。
说话之间,三人已在亭中落座,从她们坐的次序,那个叫二姐的坐在左上首,钱青青在她对面右上首坐下,在二姐下首的自然是老四,另外空出中间和右下首两个锦墩当是她们大姐,五妹的坐位。
侍婢替三人送上香茗,四妹忍不住地朝二姐问道:“二姐,你可知道明天有些什么人会来?”
二姐沉吟道:“五大门派之中,少林、武当,自视领袖群伦,臭架子还在,掌门人不一定会来,华山独臂婆婆,据说只派了她一个侄子赴会,大概只有陆狷夫会来,丐帮李老叫化子,到处都和咱们作对,想必他是一定会赶来的了!”
四妹接口道:“丐帮几个老叫化坏死了,妹子差点吃了他们大亏呢!”
三姐冷笑道:“反正明天等李化子来了,找他算帐就是!”
许庭瑶听得心头猛凛,原来她们都是骷髅教的人!他想起钱青青把自己骗入铁堡,她和铁面堂主,还一再追问自己骷髅毒箭情形,好像她们也正在追查骷髅教,一般原来都是假的人……
“大姐来了!”那二姐喊声出口,三人全都站了起来!
亭前突然飘落一条人影!
那是云髻高耸,脸型略瘦,年纪二十出头的女子,身上也穿着一套紫红衣裙,腰间同样挂支长剑,点头笑道:“二妹、三妹、四妹都先到了。”
二姐道:“大姐到了,现在只差五妹一个了。”
那大姐目光寒厉,沉声道:“五妹中人暗算,伤势不轻,不可能来了。”
三姐吃惊道:“五妹中人暗算?不知伤在什么人手下的?”
大姐俏生生地走入亭中,一面摇头道:“还没查出来,五妹尚在昏迷之中,无法知道详情。”
说到这里,忽然注目道:“你们知道,风雷堡也有人赶来吗?”
许庭瑶好像听说过风雷堡,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三人同声道:“不知道。”
大姐仰脸向天道:“此事只怕连公主也还不知道呢!风雷堡真是有人参加,倒是棘手之事!”
四妹道:“难道我们还怕风雷堡不成?”
大姐瞧了她一眼道:“山主一再交待,咱们如果遇上风雷堡的人,不能轻易出手,难道你忘了吗?”
四妹悚然一惊,连忙躬身道:“山主金谕,妹子怎敢忘记?”
钱青青抬头道:“大姐,不知公主什么时候莅临?”
大姐淡淡的道:“谁知道……”
话声末落,只见一条人影,划空飞来,身法之快,疾如流矢,转眼落到亭前,现出一个黑衣断臂老人,朝亭上躬身施礼,宏声道:“老朽奉公主之命,请四位香主,到峰顶有事相一面。”
大姐神色微微一变,吃惊道:“公主已经到了?二妹我们走!”
四人同时站起身子,匆匆跟着断臂老人就走,五条人影瞬息间在黑暗中消失!
许庭瑶不知她们公主是谁?要待跟踪前去,怎奈亭子四周还守着八个侍婢,自己出去,非从她们身边经过不可,心头正感为难!
蓦听为首那个侍婢娇声喝道:“什么人,还不给姑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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