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怪啸。
怪啸声发自魔君樱内,他从藏匿之处破壁而出。
“独角彪”路尔骏、“花斑豹”路天青及“东门豹”、“阳谷豹”等人有的刚从暗道机关中逃出,有的正好从大火之中夺路而来,还没有来得及掸除灰尘,便与魔君樱内狭路相逢。
但见魔君樱内衣袂飘动,双目射来厉芒,那是一种仇恨的光芒带着充血的虹彩,那是一种杀机,要毁灭一切的杀机。
魔君樱内如同贼鸥亮翅飞扑而来。
“独角彪”忙亮出自己的独门兵器八丈绳鞭,只听见“喀啦”一声,响如雷震,惊得魔君樱内一愣。
原来,那鞭是用金银铜铁铅五丝拧成,甩鞭时声如炸雷,指哪打哪,锋之所向如刀似斧,凌厉无匹。
“独角彪”绳鞭甩去,魔君樱内首不闪,身不偏,迎着绳鞭双手箕张,随之又一合,钢手竟如钢剪一般咬住了“独角彪”的鞭绳。
“独角彪”双手一拧,借力一扯,整个人身飞起,犹如夜枭,他飞越过了魔君樱内的头心,手腕一转,鞭绳便朝魔君樱内的脖子上缠绕了上去。
与此同时,“东门豹”和“阳谷豹”一左一右,腾跃而上,人还在半空,手中暗器已经劈头盖脸地打去了。
“东门豹”使的是五星镖。
“阳谷豹”使的是飞蝗石。
而“白扇虎”路中朗的白银扇一震,十几枚透骨飞星钉劲射而出,令魔君樱内防不胜防。
这电光石火间,魔君樱内跳丸般一弹身子,竟然横出丈余躲过了密雹般的暗器,铁手直抓向路尔骏的腰腹。
“独角彪”路尔骏虽然可以用鞭绳缠绕住魔君樱内,但势必被他的铁手开膛。
“白扇虎”一眼看出了危机所在,他不顾三七二十一,合拢白银扇,一按机刮,扇骨如箭,连发七支,那边“阳谷豹”一晃他那口扑刀,使出拼命三郎的祖传家学,望魔君樱内的下三路疾扫而去。
他们二人都是全力施为。
他们决意要消灭这个魔头。
他们心中都有底,只要魔君樱内作出反击,凭他们几个是无法阻挡他的,也许谁都不会有机会再回中土。
江湖上波谲云诡,生存的法则就是你死我活,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然而,网破总比鱼死要好。
魔君樱内脖上已经被鞭绳所缠;
扇骨如箭已临胸膛;
刀光如电寒逼腿骨。
魔君樱内的双目突然暴射血光,只听轰地一声,似六月流火横空,瞬间天地一片血光。“阳谷豹”倒飞了出去,他的头上冒出了一个红色的泉眼。
“独角彪”路尔骏本来已经掠到魔君樱内的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突然被一股莫名来势的巨力一甩,身子似纸鸢飞起,倒飞到了魔君樱内的身前。
一种锐器重创胸部的感觉不是剧痛,而是麻木。
等他看清“东门豹”和“白扇虎”也踉跄而退时,他这才明白,魔君樱内一招之下破了他们四个人联手发动的进击。
“白扇虎”捂着腹,“东门豹”抚着臂。
犹如怪兽撕裂过的一般,“白扇虎”的左胸抓出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东门豹”则被撕去了半条臂膀。
本来他们四人已占了上风,大有捆载而归之势,没有想到在这刹那间会成水月镜花,他们像遭电殛一般,顿时鱼游沸鼎,燕处危巢。九仞之功,亏于一篑。
他们当然想不到魔君樱内铁手中藏有暗器,那也是从中土得来的火药配制而成的,名唤“霹雳雷”。
虽然死的死了,伤的伤着,双方仍各执兵器对峙着。
魔君樱内双手滴着血,那不是他自己的血,那双铁爪是不会流血的。
这仅仅是一个回合。
徐玉郎看到了这一个回合。
徐玉郎看到了经过这几年修炼的魔君樱内的威力。
“独角彪”路尔骏已经被活活炸死。满地的血花使得徐玉郎的眼睛也闪射起红光来了,杀机隐隐地在他心头升起。
仁者之心再炽,远压不过丧失兄弟手足带来的哀痛,为了那个大家都没有见过面的孩子,居然要用生命的代价。这是他无论如何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然而,悲剧真正地发生了。
疯狂的魔君樱内并不因此而罢手,他还要喝更多的人血……
就算他的热血已经被往昔的生活所冷却,如今这四个人的热血也足以重新使它沸腾。
那是四个活生生的人。
一死三伤。
虽然他们并不都是杰出人才,但为了他徐玉郎的事不惜生死,他们是踔厉取死的义士,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勇士,为了报答这种高义高节高恩高情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魔君樱内是自取灭亡!
海风刮着蒙蒙的雨,雨花中夹杂着一股血腥味。
血腥味!浓浓的血腥味弥漫着,仿佛那天上阴沉的云块,就是凝结起来的血。死亡笼罩在对马岛上空,死神拖着长长的衣袖在游荡着。
徐玉郎已经看到了魔君樱内那张狰狞的脸,他知道决死一战已经难免。然而,他不想马上就同他交战,他只是想立刻见到雪无垠和孙三山。同来的伙伴已经有了伤亡,他不能允许再出现相同的事件,他必须首先恢复雪姐姐的自由,只要她有了自由,那么就等于平添了十员虎将,他必须冲破魔君樱内的牢笼,去解救他们。
但他却不能马上脱离战围,只有抵挡住魔君樱内的进击,才能制止他的杀戮。
他蓄势以待。
“黑鼋龙”路灵风指挥着众人虎口抢人。
魔君樱内是不会趁人之危的,他的目标十分明确,他只想打击徐玉郎。
“开始吧!”尽管恨得咬碎牙根,他还是按武道的礼仪去做,仿佛不是决死一战,而是择了黄道吉日的典礼。
“开始!”徐玉郎同样回答,不过语气十分冷漠。
“请用武器!”
“你并没有用武器,为何要我用?”
魔君樱内亮亮自己的双手,说道:“我的双手已经叫那个臭娘儿们给毁了!”
“我对此深表歉意!”
“我这双铁爪就是跟你老子学来的,是得让你和牛震寰都来领教领教!”
“我想不用武器就领教你那双爪子。”
“到了日本就要按日本的规矩!”魔君樱内一定要表现出一种大度。
“那好!”徐玉郎移影换形,很随便地从一旁一个武士手中取过了一支钩镰枪。那钩镰上红穗如火,十分醒目。
魔君樱内毫无怯意。
徐玉郎出枪,枪尖闪着幽幽寒光。
对马天龙见状连忙上前一手护住魔君樱内,一手去拨徐玉郎刺来的钩镰枪。
这一枪虽然是悠悠刺出的,却是蕴含着无穷内力,远要比刚才四人合击来得有力。
然而,对马天龙轻轻一拨竟如拨动一枝柳条一般轻捷。
对马天龙从内心中偏袒魔君樱内,因为在他心目中对马大名一直是他的父亲,而眼前这个手中挺枪的人,无论如何还进不到他心中。
魔君樱内借徐玉郎手中钩镰被荡开的瞬间,迎上一步,左手一拨,右手一握,只听卡嚓一声,那只铁手居然将铁杆的枪身齐齐地卡了个头去。与此同时,脚下连环三阴腿使出,倒叫徐玉郎防不胜防。
马莹儿见状跃身上前化解徐玉郎的险境,魔君樱内见状哪还肯留情面,反手一抓,铁爪竟将马莹儿胸前连衣服带肉撕下一片来。
对马天龙一见痛呼一声:“母亲!”抬腿一点将魔君樱内踢出去了丈远。马莹儿与魔君樱内相比,在他心目中还是马莹儿重得多。
对马天龙将马莹儿带出战圈。
魔君樱内瞪着血红的眼睛要徐玉郎出枪。
徐玉郎手中的钩镰枪虽然已经被魔君樱内卡去了枪尖,然而,他并不是依靠枪尖的锋利与敌拼斗,他依靠的是内气,为此枪身依然递直,那股内气把魔君推了个踉跄。
魔君樱内还没有稳住心神,徐玉郎的无头枪又递到了,灰影一闪,如同出洞毒蛇,咬向魔君樱内的要穴。
魔君樱内双手齐出“卡嚓!卡嚓!”第一声,钩镰枪成了棍,第二声,便成了擀面杖。
无论枪也罢,棍也罢,擀面杖也罢,徐玉郎始终紧逼,锐劲不但未因钩镰遭挫而减弱,反而更加疾厉。
“这一枪是为了马莹儿!”
“这一枪是为了死去的路家兄弟!”
那钩镰枪被卡断的斜斜尖端,始终在魔君樱内身前身后飞舞。
魔君樱内双手再剪,钩镰枪再断,“我这一下是为了什么?为了芦沟桥那场恶斗,为了那一剑!”擀面杖成了尺把长的镰刀柄了。
然而,徐玉郎握把的手仍那么坚定,内气取代了钩镰,一条无影的钩镰仍然直指魔君樱内的胸膛。
显然,不达到目的,他是决不会改变进攻方法的。
魔爪连连反击,爪尖竟把最后一截也抠走了。
武器既已不存在,徐玉郎便两手箕张又疾易为掌,一掌推出,直击魔君樱内右胸。
魔君樱内回爪护胸。
徐玉郎易掌为指,啪地一声,力扣铁爪,这一击比电还厉烈,比飓风还猛劲,将护天大法精要凝集于指尖,劲气骤吐,势不可挡。
哇地一声,魔君樱内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左手捂胸处铁爪已嵌入了肉中,徐玉郎奋起一脚生把魔君樱内的右爪踢飞。
魔君樱内从左胸处拔出铁爪,血淋淋的爪尖还带着肉丝。
然而,徐玉郎一掌发出元气也大为损伤,半晌不能复原,因为这是他平生功力所聚,看起来十分平常,实质是毕其功于一役的决死一击。
这是夺人心魄的一击。只一击,他收势不再穷寇猛追。依在一棵大瓣樱树上稍事调息。
对马天龙安置好马莹儿出来,正好见到这种酷烈的血战,大骇。
眼看着魔君樱内要命丧当场,他惊呼一声:“杀人者必死!”他不是在跑,不是在奔,而是在飞,人如投梭一般射到,掌风如潮向徐玉郎劈面而去。
此刻的徐玉郎内力损耗甚巨,要想在短时间内重新聚起力量是难上加难的了。刚才的片刻调息虽然起到了一点作用,然而他仍只有躲闪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他躲过了对马天龙劈来的头一掌。
对马天龙这一掌劈空,掌势仍砍削而去,即使是强弩之末,也还是将徐玉郎身后的那棵大樱树碗口粗的树杈劈了下来。
回身再找徐玉郎拼命,徐玉郎见状知道躲不过去,于是准备硬着头皮挨对马天龙一掌。也许对马天龙下的是杀着,如他所言,杀人者死!他为了替魔君樱内报仇或许会不惜用其极。
对马天龙果然用的是杀着,他那凌厉的铁掌是从徐玉郎头心部位下劈的,徐玉郎不躲不闪,必死无疑。
就在这一刻,一条人影扑到了跟前,徐玉郎被那影子一把推开,而那影子飞快地填补了徐玉郎的位置。
对马天龙一愣,没等看清是谁,掌还是劈了下去,他估计是徐玉郎的同伙,所以同样不留情。
那人哼都没有哼一声,就中掌倒了下去。等看清躺在地下的那人,他不由得愣成了木鸡。
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下,嘶声狂呼:“母亲!母亲!你这是干什么吗!”
魔君樱内也倒下了,他嘎着嗓子朝徐玉郎吼道:“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徐玉郎扑到了马莹儿跟前,从身上掏出了内丹,要对马天龙撬开马莹儿的嘴,将丹药塞了进去,他对对马天龙道:“还不快快去取点水来,给你娘裹药!”
对马天龙如飞奔去。
徐玉郎席地趺坐,路中朗等人强撑着身子在给他护法,不让任何人靠拢。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魔君樱内仍在哀嚎。他的手不停地在胸前撕扯。
徐玉郎一边接过对马天龙找来的水,给马莹儿裹下药去,一边对魔君樱内说道:“我不是为了杀你才来的,我说过,我是为了寻找我的儿子!要不是你那样歹毒地杀害了我的兄弟,我本来是不会出手的!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徐玉郎取出同样的内丹,交给对马天龙,要他给魔君樱内服下,以挽救生命。
对马天龙迟疑了一下。
徐玉郎道:“放心吧!你看你娘,不是缓过来了吗!”
对马天龙回脸去看,果不然,她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已经开始有了红晕,那丝游息正在悄悄地回到她的腔子里。
其实他并不是担心徐玉郎会有什么不轨,而是想不通,为什么他还要救不共戴天的敌人。
“你……你……为什么,还要救他?”
“龙儿!娘说过,他们是来寻你的,不是来寻仇的!”马莹儿醒转听了对马天龙的发问,聚起悠悠之气回答对马天龙,“娘为什么要救他?因为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徐玉郎见马莹儿醒转,十分高兴,对她说道:“马莹儿,你这是救了我几回了,真是来生变牛做马也报答不尽……”
“说那些干啥,是我欠你和解姐姐的!”
徐玉郎和马莹儿正在情意绵绵地表诉衷曲,蓦地传来一声娇叱:“闪开,快闪开!”
他们几个闻声惊起,但见魔君樱内正扬起臂膀,手中似有什么暗器。
说也怪,魔君樱内没有准确地将暗器掷至他们跟前,而是在他们左旁丈余的地方轰然爆炸。魔君樱内本人竟从地上平飞而起跌倒在他们面前。
徐玉郎感觉到了什么,徐玉郎忆起了什么:“雪姐姐!雪姐姐!”他十分兴奋地喊。
“还怜惜蛇一样的恶人吗?”
果真是雪无垠。
好一个“无影鹄”。
雪无垠和“千手佛”孙三山,借助徐玉郎施予的避水珠得以生存了下来,大水对他们曾是一种生存威胁,然画对怀有避水珠的他们来说又是一种逃生的阶梯。他们借助水的浮力,升到了洞口,自然那几重铁栅是挡不住他们两人的。出得洞来一路无敌,幽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所带来的那种愤怒,使得他们杀心大炽。等他们找到徐玉郎时,正好看见魔君樱内垂死挣扎。雪无垠借助幻衣隐蔽,接近魔君樱内,见他要暗施杀招,便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
魔君樱内的霹雳雷跟他的身子一起飞起。
不用说雪无垠救下了徐玉郎和马莹儿,也救下了对马天龙。
“龙儿,快些将那丹药给大名服下!”
“师弟,你还要救这个恶魔?”雪无垠无法压抑心中的愤懑。
“是!师姐,我们是来寻儿的,不是来寻仇的呀!”
雪无垠道:“你呀!仁仁仁,死在仁上也还不知道怎死的!”
雪无垠说完返身气冲冲地要走。
徐玉郎赶紧拦住了她:“雪姐姐慢走,我还有大事要告诉你。”
孙三山双手一张拦住了去路。
徐玉郎附近雪无垠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雪无垠吃惊地张大了嘴。
她狠狠地说:“这么说我们白费了心血!”
她狠狠地看了对马天龙一眼。
徐玉郎对对马天龙道:“天龙!快给大名服药!”
魔君樱内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他不肯服用徐玉郎的丹药,这是敌人的施舍,日本的武士是不会接受敌人的施舍的。战败的惟一去路就是成仁,就是死。
“徐桑!好样的,我把龙儿还给你!记着!到了那边我还是要找你算帐的!”
徐玉郎明白魔君樱内说的那边指的是阴间。他感觉到了那种武士精神,那种宁折不弯的武士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