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曰:“贞吉悔亡”,志行也。
——周易·末济第六十四
解:志愿得行,则目的得达。
“火圣剑手”徐玉郎在芦沟桥与汉王朱高煦手下的两个魔头——青衫道人、黄衫道人苦战。徐玉郎在对付黄衫道人的天雷掌的时候,不料青衫道人暗发地煞阴风掌,伤了他心脉。
他倒下不能再战时,黄衫道人趁机挺剑刺杀。
就在“火圣剑手”徐玉郎生命危在旦夕时,脚前突然爆起一团火光,接着平地卷起一股狂风,黄衫道人被风中吹来的一种奇烟所迷,双目酸刺难开。
这一转机使“火圣剑手”徐玉郎得以幸免。
那是他师父——羽衣道长神出鬼没,在暗中救了他。
“火圣剑手”徐玉郎经过这一战,方才明白过去总以为自己艺业已精,其实道行尚浅,真到打紧用处,功夫竟是大大地不足,不足以打败各种各样的敌手。他想起羽衣道长在那截道袍上留下的偈语,分明是告诉自己还需要进修。
他知道要报父仇,必须艺高一等,技高一筹,否则是无法实现复仇目的的。
于是拒绝皇封,悄悄退隐,要回到山野之中,跟随师父继续修炼。
“火圣剑手”徐玉郎颇有心计,他临回金鞭溪前,将追随他的弟兄们的去向一一作了布置,安排妥当,这才回山。
回到金鞭溪来,小獐子、大蟒蛇、相思鸟、飞鼯鼠,无不欢欣雀跃,一只只与他亲热异常。
不过,他没有找到羽衣道长,与往常一样,只有一封烘桐叶信,指示他先运气疗伤,然后,再温当初所教吐纳之功。
羽衣道长之所以要徐玉郎再回山来,考虑到徐玉郎艺业尚未精深。
那么当初为何放他下出呢?
当初之所以放他下山,是因为汉王朱高煦有夺嫡谋位之举。徐玉郎武技虽然还未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但应付这一事变,已经绰绰有裕了,下山去正是一个磨练的机会。
另一个原因是,他研习护天大法数十年,未达佳境,需要有一个资质高、素质好的人来承继这旷世奇功。
当初他从师时已进壮年,有过婚配,与妇人交媾已泄元阳,无论如何也不能达到护天大法的最高境界。这是他一生中的最大的遗憾。
他有秘练此功之法,却无成功之可能,为此寻觅一个能承继衣钵的爱徒,以成天命,都寻白了须发。
找到了徐玉郎以后,三年功夫,千日锤炼,难得徐玉郎这么一个豁达、开朗、敦厚的好后生。不光能应付天下各门各派,而且已经具备了练护天大法的基础。所以,下山之时,留偈言,让他知难而思退,进而回山,以秘授他护天大法。
羽衣道长指导他吸日月之精芒,吐五谷之浊气,要他充分调动身之八卦所生之精气,立地冲天,以挟风雷,以掣天电。
当初徐玉郎入山之后,先练筋骨,后通血脉,回复到大自然之中,使人之天赋得到充分发择。
人与兽原本在同一世界中共存。
兽类的功能,人类无一不具备。燧神氏钻木取火;有巢氏上树筑巢;神农氏遍尝百草;人从原野走进居室,浙浙地各部分器官才演进的演进,退化的退化。狮、虎、豹纵跃的超能;猿猕猴攀援的轻捷;蝙蝠侦察测距听力之精细;犬狐嗅觉之灵敏,人本皆具,因养尊处优而渐丧失。
当然人也有人的进化之处,例如:头脑敏进,运筹帷幄,计谋多端,则是一切兽类所不及的。同样,机敏的人类,一方要战胜另一方,除了计谋更多外,就是超能的发掘多寡,那是冷兵器时代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
羽衣道长正是让徐玉郎回归自然,发掘自身超能,以求塑造出一个全新的战无不胜的人物来。
徐玉郎在复仇意志的支配下,产生了一种超然的毅力,饥饿、寒冷、寂寞,包括人类的一切欲望都溶化在这超然的毅力之中。
日出时节,精芒四射,徐玉郎吞吐光华,纳大赤阳芒入丹田。
月上东山,月华如水,披洒山林,徐玉郎吮吸阴精入气海。
朝云暮雨从不间断,一股赤热之流,一股冰清之泉,阴阳导流分任督两脉,入首、腹、足、股、耳、目、手、口、体之八卦与天地之八卦合成一体。
徐玉郎练之益勤,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羽衣道长教之益频,几乎忘却了四出云游。
俗话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蓝天深处,有几缕白云缱绻飘游……
群峰之巅,徐玉郎裸着一身强健肌肉,正在按乃师的功法,在贯天入地充盈肺腑。
突然,天轨之气在脑海中奔腾冲击每一个角落,他看到了遥远北国的雪山,看到了银白一片的山川。
这是什么地方?
他停下来问自己。
那雪山大川好像海市蜃楼,来得奇快,去得也奇快,消失了,眼前顿时又是一片青葱笋立的奇峰。
也许是走火入魔了,他对自己这样说。然而,当他调个方向朝东练功时,陡然,脑海中浮现出波浪滔滔的大海,金黄的沙滩。沙滩后面还有黑影,那是模糊的渔舟。
他诧异极了,这或许是真正的走火入魔。
羽衣道长拈着长长的银须,笑微微地告诉他,这是功力深入,脉通、经通、络通之故。闲着的脑子如同库门深锁。如今一旦打开,气通、信通、神通。这是功力长进之表现。
羽衣道长让他继续练习。
夜。凉爽的山风时袭望天台,明月朗朗,银河霄汉中星星眨着眼睛,满天繁星织成的图案是那样的美丽,一朵乌云飘来了,月光被乌云遮挡在阴影里。唉!该死的乌云!徐玉郎在心中咒诅它,他素来喜爱骄骄艳阳和团滦明月,这阴影使他不快。
徐玉郎有意无意,用带气的手指射向乌云,不料,乌云像受到冲击的野马,居然扬鬃奔跑,远远地避开了月亮。
他大为吃惊,无论如何不能置信,这一切也许是巧合。
他这样想着,重新作指端之气去投射另一块乌云,出人意料,竟同样像受惊的野马一般奔突。
一切都是真的。他抬手观看指端,那里发出几束淡黄色的肉眼难以辨察的光。阴阳八卦合成的内气冲天而去,团滦明月周围出现了蓝色、橙黄和绛红三色圆环。
他欣喜万状,内功到此境界,不是已臻化境了吗?
是的,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的内功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之最高境界。他调用坤、巽、艮、离、兑、震各位的内气直冲乾位而达天庭。挥云云走,顶风风避,牵雷斥电,飘逸跌宕。练到最后,竟然可以使火红太阳变成墨绿圆球。如同魔术一般,借太阳火焰聚而旋之,变成一座风火轮,随气喷发,随心所欲。得日冕之气、月冕之精更使他神威变异。
这一切使羽衣道长欣喜得老泪纵横。成功了,他仰天长啸:天地神明终开灵眼,保佑我徒儿练成了“护天大法”。
徐玉郎虽然为自己内气获意外精进而高兴万分,但深知武学技击深不见底,仍然苦练不息。
羽衣道长给他讲述了江湖各门各派的渊源和武学要点,讲述了黑道各邪门的暗器绝活。特意介绍了汉王朱高煦手下那个从哈密卫征调来的巨灵神一般的鬼力脱脱和乌斯藏大宝法王帐前的高手恰力也。他们二人联手,一个身高力大,一个身有瑜珈轻功,身如柳紊飞烟,腾飞起来后,于无声处杀人,如探囊取物,那把藏刀使得出神入化,十分娴熟。更令人叹绝的是,二人联手进击时,浑身上下便成毒物,每一个毛孔都浸漫出毒汁,周身蕴含毒气。无论是兵器,还是肉身,凡被他们碰着,就不能幸免。
羽衣道长又分析了青衫道人和黄衫道人,要他在对敌之时,用任脉之气对付背衫道人的地煞阴风掌,以阳接阴抵冲地煞阴风掌的阴力;用督脉之气导引黄衫道人的天雷掌,以阴接阳,过手化散。
六个月过去了。
羽衣道长把徐玉郎召到跟前说:“护天大法”已经练成,为师已无功可教,只剩一招,也是句偈语“天眼开”,你还有这一步没有练成,这是十分厉害的一绝招,当你万分危险的时候,这一招能够花险为夷。
徐玉郎要练好这一招再离开师父。
羽衣道长说:“此招必须面对强敌去体验,是你所学的总成。”
羽衣道长所言确是,如果说羽衣道长一身绝学是座金宝塔的话,那么那一招便是金塔之尖。
羽衣道长说:“你的造诣远非从前,世上能与你匹敌的人已经不多。你有家仇要报,有国恨要雪,国仇家恨有时是一回事,有时又是两回事,但不管怎么回事,要分清民族正义,辨清忠义奸佞,惩恶扬善。惟有一点你要小心,你没有学过水上功夫,要留神。”
“师父教诲,徒儿谨记在心,此去报仇雪恨以后,便回来陪伴恩师。”
“痴儿又说痴话,你还有一番事业要做,为师本是闲云野鹤之人,何用你陪伴。倒是你自己涉世不深,世道又如此险恶,你要处处小心。面恶心恶者易识,倒是那些面善心恶者,你要提防他们的满肚子坏水。”羽衣道长叮咛了又叮咛。临了又赠他一瓶“三清避瘟丹”。
徐玉郎知道这“三清避瘟丹”是师父亲采百草炼制的奇药,既可避毒避瘟,又有疗伤奇效。自己在芦沟桥中青衫道人的地煞阴风掌的暗算,就是师父暗中投射此药救治。
他接过“三清避瘟丹”大礼跪谢。挥泪别师下山。
金鞭溪。溪岸两边开满了龙虾花,篁篁修竹,风吹翠叶如蝶。
向天志的家就安在这金鞭溪旁的竹林里。
徐玉郎十分高兴,如同孩子一样,跳着蹦着来到了竹林掩映的茅屋前。柴扉关着,他想向大叔准在里面睡觉,他要逗一逗他,出其不意,使他获得意外的欢乐。
他悄悄推开柴扉,出于他之意料,向大叔没有问声:“是谁?”
“向大叔!”他轻轻地唤,以为他正睡得香甜。
没有回应。
他走到草铺前,只见草铺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光线暗淡,虽然看不很清楚,但轮廓可以确定是向天志无疑。
他将他移至室外,不细看便罢,一看大吃一惊。
向天志目光呆滞,似乎光感很差。嘴能张却发不出声来,手脚能动,却像残肢,分明是各大要穴被人闭了。根据肢体消瘦的情况,已经不是一日。肢体长期得不到营养荣卫,已经耗瘦坏死,再看他嘴角有一缕缕黑血,找根竹筷撬开来,嘴里黑洞洞的似乎少了活气,细察方知少了舌头。他知道是有人对他下了毒手。
他从囊中取出师父赠的“三清避瘟丹”揉碎放入向天志口中,右手放在百会,左手放在尾闾,发气通贯。
徐玉郎功力已臻上乘,一贯即通。
向天志哼了一声,精气神顿时振作。他一下坐起了身子,见是徐玉郎救了自己,两滴热泪夺眶而出。
他不能说话,只能用手比比画画。
徐玉郎看不懂,向天志似乎在说有人害他,要灭口。
“是什么人要害你?”他大声问。
向天志摇了摇头。
徐玉郎看见了向天志耳朵眼里的干涸的血迹。顿时明白了,他的双耳已经被人搞聋了。除了一双眼睛还有点光亮外,其余全废了,又聋又哑。
徐玉郎只能比画着问。然而什么也问不明白。
向天志双手摸索着,把徐玉郎拉入自己的怀抱,徐玉郎温顺地靠过去。正是他,这个忠心耿耿的家将,在京师兵马指挥徐野驴全家遭到汉王朱高煦的杀戮时,他奋不顾身,将自己救出重围。逃到这蛮荒之地,找到了世外高人,使自己得以艺有所成。
向天志本是没有什么仇家的,他在这世外桃园自耕自作,怎么会结仇呢?而且这个仇家绝非寻常之辈,因为向天志身怀武功,虽不是出类拔萃,却也是十个八个近不得身的。这个仇家并没有杀死向天志的意思,而仅仅是不想让他说话而已。一定是这样:来人是认识向天志的,是他的熟人,他们在山外搭讪上了以后,一同进山,来到金鞭溪茅屋,盘问向天志什么,当得悉向天志确实知道一个什么秘密的时候,便趁向天志不备,突然出手,点了他数处要穴,手法无疑很重。然后割去了他的舌头,击聋了他的双耳。想使向天志心中的秘密永无人知。之所以没有杀害向天志,那么恐怕是因为他们过去是朋友或者是亲友。还残存着一点点良知。
徐玉郎这么猜测着,向天志干枯的双手却在他的胸前不停地摸索着,终于他摸到了徐玉郎脖颈上挂着的那香囊和里面那颗硕大的珍珠。
向天志将珍珠擎在手中,朝着阳光的一面用另一只手指点点。似乎是要告诉他,这颗珠子里有着什么秘密。
他仔细看着他的手势
——一个与小孩有关的秘密
——一个与女人有关的秘密
——一个……他总翘大拇指,而且两个一块翘,然后扳倒一个,竖起一个。
什么意思?
象征着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
向天志的身子底下有一块玉佩残片,看样子是仇人身上之物。也许是向天志有心从仇家身上掰下来的。
徐玉郎拿过来问是不是。
向天志点了点头。
徐玉郎想,只要有点蛛丝马迹就有法追寻。
向天志用手势问他关于珠子的事,是否已经明白。
他为了安慰他,徐玉郎只好点点头。
向天志笑了笑,指指水碗,示意要喝水。
等徐玉郎背过身去时,向天志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自绝心脉而死。
徐玉郎万分悲恸,他对着向天志的遗体边哭边说:“向大叔,你好糊涂,我有师父给的灵药,我有一手好的内功,完全可以使你痊愈。我本想让你陪我一起去认仇家,替你报仇雪恨,可你却……你这一去,让我……再说你留给我的是一个谜,需要你带我解啊……”
他知道向天志是个钢铁汉子,不愿拖累自己,所以才……
徐玉郎亲手掩埋了向天志,清水作酒,野果作供,祭奠了亡灵。他发誓要找到仇人替向天志报仇雪恨。
他也清楚地知道,只有找到这个仇人,才能搞清这珍珠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