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泰山屠龙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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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齐鲁英雄擂

象曰:“交孚无咎”,志行也。

——周易·睽第三八

解:志行,其志得行,目的得达。

泰山西边驿道酒馆中,“天猫”阮中林听到的声音是那位牛大侠?

“海河狸”艾啸天说阮中林耳朵有误,把林中的那个促狭鬼当成两个人了。

阮中林却说他的耳朵是绝对不可能出问题的。他不想跟着按黄绫上的命令去做,他要去寻找牛大侠,因为一年多来,汉王爷一直在寻找这怪杰。

他们三人分了手,“海河狸”艾啸天、“长白雪貂”朴虎领人南下。“天猫”阮中林去找牛大侠。然而早已不见了牛大侠的踪影。

“天猫”阮中林不肯死心,在方圆六七里地的大村小庄内打听,终于得到一点线索,有一个戴竹笠的怪客一早向泰山方向走去了。

“天猫”阮中林泼命地窜跳腾越,前去追踪那戴竹笠的怪人。

去年秋天徂徕山飞云浦寨主——“九尾雉”蒲春设齐鲁英雄擂,会天下高手。比武是假,招亲是真。

“九尾雉”蒲春有女蒲明燕,待字闺中,“九尾雉”蒲春乃武林中人,师承崆峒岛主,继崆峒派武脉,艺业精深后回到徂徕山故乡,独霸一方,其势力南达沂水蒙山,西抵微山湖畔,若不是泰山黑龙潭有“赤鳞龙”胡沙,他的影响将越过泰山直抵黄河。蒲明燕从小随父在山寨生活,免不了也舞枪弄棒,不知哪来的邪性,立下宏愿,非天下第一剑手、刀手、枪手不嫁。为此,专程到泰山碧霞祠向碧霞元君进过香许过愿。正因为如此,“九尾雉”蒲春才设下齐鲁英雄擂,会天下第一高手。

齐鲁英雄擂定在阴历九月中第一天,因为那时桃李瓜枣都已下山,丰收的时令有东西好招待客人。

帖子发往四海,昆仑、天山、峨嵋、武当、少林都有高手应邀前来。东崂、南海、白山、黑水、蒙疆、回境都有人来赶会。有不少是听说后赶来看热闹的。

擂台打了七七四十九日,最后一天是天山派剑客“鬼见愁”诸葛森和崆峒派高手“芝罘飞鱼”殷天铜一较高下。他们两人是力克群雄以后相遇的,“鬼见愁”诸葛森除了继承了天山剑法全盘套路招式外,还自修了一套天山秃鹫扑击法,所以人称“鬼见愁”;“芝罘飞鱼”殷天铜是崆峒派弟子,崆峒鱼龙刀七十二套路刀刀狠辣,神出鬼没,配以伏波功身手,那鱼龙刀专砍下盘,刀风旋涡之水,似洋中暗流汹涌澎湃,变化莫测,让人防不胜防。

“鬼见愁”诸葛森和“芝罘飞鱼”殷天铜既为门派争高下,也为个人争名头,更为蒲明燕的艳丽春容。为此,蓄积力量,思虑好对策,准备一分高下。

就在此时,冒出来了一个怪人,自称是江西牛毛山“牛毛箭手”牛尾,要夺齐鲁英雄擂第一名。

“九尾雉”蒲春对上擂来的高手倒是不计早晚,反正有本事就在擂上站住,是脓包必然会被挤出擂去。

蒲明燕计较的不光是武艺,还有容貌,有容貌无武艺固然难成,有武艺无容貌也难就,所以她暗地里还有安排,如果,丑陋之辈得胜,那么她将献出一碗美酒,这美酒将是断肠酒。

尽管安排周密,“牛毛箭手”牛尾上场还是差点让蒲明燕昏晕过去,连久经江湖的“九尾雉”蒲春也差点将隔夜饭吐出来。

你道“牛毛箭手”牛尾是什么模样?

——有双眼无双脸,俨然两个黑窟窿,鼻尖上翻流着白脓、血脓。左腮似刀削去,右腮血肉模糊,似一个烂猪头但没有那么多毛,像一个烂冬瓜又无那么多霜。脸皮僵化似牛皮鼓面,既无喜怒哀乐,又无惊恐怨怼;说他是人,人人不信,说他是鬼,个个点头。

“鬼见愁”诸葛森和“芝罘飞鱼”殷天铜见到“牛毛箭手”牛尾也无不恶心反胃,刀剑一扬,联手来攻,恨不得将“牛毛箭手”牛尾剁成肉泥。不料,牛尾发一声吼竟然把他们二人震得退了两步。

那是内家功夫。

“九尾雉”蒲春连忙仲裁,让崆峒派高手“芝罘飞鱼”殷天铜下擂待机。又问“牛毛箭手”牛尾道:“阁下使甚兵刃?”

牛尾摇摇头说:“空手对白刃好了。”

“鬼见愁”诸葛森蓄势待发,不过有一条,他不敢看牛尾那张脸。也不敢偷袭。待“九尾雉”蒲春敲响比武钟声,才分剑急袭。

“嗖嗖嗖!”剑花连挽,霎时闪出寒星万点,似陨石雨倾盆而下。刁蛮的剑技配以高点抹、刺、挑、点,令看者眼花缭乱。

牛尾赤手空拳凭着掌后的两只衣袖拂、荡、甩、摆,看似飘飘拂拂,其实内力已发,衣袖贯足内气与铁布衫无异。

“鬼见愁”诸葛森这下可见鬼愁了。

牛尾的功夫既无招式,又无套路,完全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跟他对阵,好比是打桩,好比是舂米,任你再巧的套路,再狠辣的攻势,遇到那两只袖子如同遇到了牛皮盾牌,韧而坚,浮而躁。

“牛毛箭手”牛尾嘻嘻哈哈地笑着晃动身影,倏然隐现,尽管“鬼见愁”诸葛森的飞鹰剑术其势如潮,其疾如矢,剑形绵密,却根本碰不到“牛毛箭手”牛尾的半根毫毛。

崆峒派高手在擂下指点“芝罘飞鱼”殷天铜,观察牛尾的空档、弱点,以便在“鬼见愁”诸葛森失手之后上去对付他。

“牛毛箭手”牛尾嘻嘻哈哈地挥舞袖子把“鬼见愁”诸葛森逗得心气浮躁,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注意发挥天山剑法的精妙之处。解恨心切,连连突袭,于是一剑接一剑地走空。

牛尾趁机起掌,拳指弹击,“啪啪!”两声,“鬼见愁”诸葛森胖胖的脸上立时出现两个带血的酒窝。

“牛毛箭手”牛尾双袖一拂,掌内发出的一股强劲掌力,悄然袭向前胸,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鬼见愁”诸葛森已经跌下了擂台。

“鬼见愁”诸葛森又气又恼,他少年成名,心高气傲,这多年来师门中惟他独秀,南行北走少有敌手,没想到今日会栽在一个江湖乞丐之手,丢尽了一生的脸面。

武林中人向来把名誉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鬼见愁”诸葛森也不例外。他铁青着脸,任凭腮上血窟窿滴血,他根本不明白牛尾点穿脸皮意在讥讽,没有要他的性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他气难咽、愤难平,竟然趁牛尾转身之机,暗下杀手,一旋身连发十二支毒蒺藜刺。那毒蒺藜刺乃精铁锻打而成,在毒汁中浸泡过,一旦击中,半个时辰即毒发身亡。眼见牛尾无法躲避如此密集的毒蒺藜,生命危亡已无法挽救,不料,横刺里飞出一人扑到牛尾背后,又听得“啊!啊!啊!”惨叫连声。

“鬼见愁”诸葛森抬头察看,见是同门师兄“河朔剑客”蔡士雄以己身护人身,中了他发的十二根毒蒺藜刺。

“河朔剑客”蔡士雄怒指着“鬼见愁”诸葛森道:“暗器伤人,人所不齿!”

“牛毛箭手”牛尾背身暗扶“河朔剑客”蔡士雄一把,点了他心脉,使毒汁不致攻心。随即用手指抠腮上烂肉处,将沾了血水的手指头从“河朔剑客”蔡士雄的嘴唇上划过,这一切台下众人无知无觉。

天山派同门中人扑上来救护蔡士雄。

“牛毛箭手”牛尾问道:“英雄尊姓?”

“河朔剑客”蔡士雄道:“在下蔡士雄!”

“敢是河朔剑客?”

“不敢!不敢!”

“蔡大侠以身救人,在下刻骨铭心,日后定当图报!”

“诸葛森败我天山派门规,作为天山门中人我深表遗憾。”

“我决不会同贵派结仇!”

“阁下戴了人皮面具,可否一现真身?”

“不到时辰!”

“好!齐鲁英雄擂第一名必将属于你!”

“鬼见愁”诸葛森见同门师兄代牛尾受毒,知道昧心之举必为同门及天下英雄耻笑,于是挥剑自裁,就在剑刃搁在脖子上的一瞬间,一声脆然金铁交鸣只觉手中一振,剑竟然脱手飞去。“鬼见愁”诸葛森瞪大眼睛回顾,见一银须飘拂的道长目光如电逼得他无力再去拾那把飞走的宝剑。

“牛毛箭手”牛尾与“芝罘飞鱼”殷天铜的交战别有异趣,崆峒鱼龙刀加伏波功法,使刀卷成漩涡,牛尾身子处在这漩涡之中反漩急转,双手作反漩拨动,强大内气搅动那漩涡,使得“芝罘飞鱼”殷天铜不能按伏波功法催动身子步法。反倒被“牛毛箭手”牛尾催动的气流漩得头昏目眩。牛尾将两掌一合,发出一声巨响,“芝罘飞鱼”殷天铜被爆炸的气浪震得倒翻了三个跟斗下了台,刀也飞到了台子的外面。

“芝罘飞鱼”殷天铜被“九尾雉”蒲春接住,羞愧难当,连头也不敢抬,只恨地上没有洞,要是有洞他将钻进去,永不在江湖上现世。

台下群英大惊失色,无不赞叹牛尾的内功内力。

齐鲁英雄擂宣告结束,擂场改为宴席场,端上了美酒佳肴。

天下第一剑的桂冠就这样落到了“牛毛箭手”牛尾手中。蒲明燕哪里肯甘心跟这么一个怪模鬼样的人去成亲。不过,榜示在先,无论如何不能反悔。否则会令天下英雄耻笑。

蒲明燕到了这份上也只能施展她最后一手了。她莲步款款,斟满一杯酒走到牛尾面前,微微侧身以代行礼,对他说:“大侠武艺高强,争得天下第一剑的桂冠,请喝奴家这杯英雄酒。”

“牛毛箭手”牛尾面无表情,回答道:“小姐能看上我这样的人作郎君?”

蒲明燕哪里有话回答,若说是,与心有违,如说非,那么牛尾一发作,蒲家和山寨的脸面从此丢尽。那蒲明燕还算得上机敏过人,笑笑说:“奴家重的是人才。英雄请!”

“牛毛箭手”牛尾似乎兴奋得手脚不知如何放法,他双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像是要搓掉手上的灰尘污垢,接着双手接过酒杯,毛手毛脚,那手指居然浸到了酒中,要叫旁人看到这情景这酒是万不能咽下去的。那牛尾自己却满不在乎,接过来一饮而尽。

蒲明燕见状大喜,端起酒壶又斟满了酒杯。

“牛毛箭手”牛尾端着酒说:“谢谢小姐美意,我们从此便是一家人了,你是山寨大王的小姐,我是山寨大王的女婿,来来来,咱们喝个交杯酒。”说完拉着蒲明燕就要灌。

蒲明燕大惊失色,因为酒中有毒。她急急往后退,躲到了“九尾雉”蒲春的身后。

“怎么?酒中有毒?”

蒲明燕道:“我……我不会喝酒……”

群英正在擂场上喝酒,那顾得上他们之间的这场戏。

“九尾雉”蒲春道:“牛大侠,小女不会喝酒,却也会武功,她敬你三杯酒,然后,你们两人上台比试比试,你要赢她,立即带她走,她要赢你,那你听她的决断,怎么样?”

“牛毛箭手”牛尾点点头道:“遵命!”说完又对蒲明燕道:“小姐,酒内有毒,我可活不过半个时辰了,以貌取人你可要后悔的!”

蒲明燕道:“死一百个你,我也不会后悔。”

“丑有丑的好处,丑的味道……”

“牛粪只配进臭狗屎堆……”

“牛毛箭手”牛尾笑了笑转脸对“九尾雉”蒲春道:“蒲寨主,在下有一要求!”

“请讲!”

“如果我赢,不要求带走令爱,只要求当众亲我一下。”

“明燕,你看……”

蒲明燕估量着时辰快到了毒将发作,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

“牛毛箭手”牛尾当即大声宣布。

蒲明燕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想否认也来不及了。

比试开始,蒲明燕当真是豪杰之后,绝非花拳绣腿,崆峒派的拳腿要旨掌握得很是火候,不过,她避来躲去迟迟不进攻,“牛毛箭手”牛尾知道她是在等他毒药药性发作。

牛尾故意装作药性发作的模样,脚下变得虚浮,蒲明燕趁机进袭,哪知牛尾接拳也罢,接掌也罢,每每都要重重地摸她一下。气得蒲明燕小声咒骂:“该死的挨千刀的,你怎么不死!”

“我还没有亲你哩!”

“你喝了毒酒!”

“大补哩!谢谢!”

“你有解药?”

“先不说这个,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毒死我?”

“你太丑陋,不配作我的夫君!”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重人才……”

“是啊!重人才嘛,你的人才如何?”

“你不是要天下第一剑侠嘛?”

“我要的是漂漂亮亮的天下第一剑侠!”

“第一剑侠要是治好了病变得漂亮了呢?”

“就你这样?”

“我说过人不可貌相,不过你也得问问我喜欢不喜欢你!你这样出尔反尔,送上门我还得考虑考虑打不打收条哩。”

“你……”蒲明燕十分恼怒。

“牛毛箭手”牛尾嬉笑无常。“好了,好了,戏演到这里,让我死以前亲你一下。”

蒲明燕知道亲一下的含义,一亲芳泽,肌肤相接,无异于夫妻,亲后便是牛尾的人了(封建社会的礼制)。如果亲后他远走他乡,那我就是被遗弃的活寡妇,所以这一亲芳泽是万万使不得的,刚才还以为毒发便能解决问题,谁知……

蒲明燕道:“老牛,你难道真有解药?”

“你看见天山派‘河朔剑客’蔡士雄身中毒蒺藜了吗?”

“是为了救你!”她说话之时,仍不忘记出手攻击。

“对!我又救了他!”牛尾接招化解跟儿戏一般。

蒲明燕往擂台下看,果然“河朔剑客”蔡士雄跟无事一般,依然谈笑风生。

擂台下的人当他们在台上习武,没有拿他们当回事!

“我这满脸毒疤,便是百毒解药,所以你的毒酒无效。”

“你……你……”

“牛毛箭手”牛尾趁她分神,轻轻用掌风一推一拉,蒲明燕便落入“牛毛箭手”牛尾的怀抱。

“我要一亲芳泽了!”

“你要亲,我就死!”

“好!我成全你……”

擂台下的人见擒了蒲明燕齐声欢呼,鼓动他。

“你敢亲,我就死……”

“亲完你再死!”说着埋首去亲那因羞惭而变得像三月红桃似的脸腮。

蒲明燕闭住眼,如同等死一般。她感觉到了烘热润湿的唇,印到了自己的腮上,睁开眼看,简直令人不敢置信,眼前竟是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美仑美奂的青年,只见他用宽大的衣袖遮挡着,使擂台下边的人们无法看清这一切。

蒲明燕忍不住轻启贝齿,似呻吟,似叹息地说了声:“你!”接着凑上朱唇欲吻。就在此时,只见牛尾手掌轻抖,些微看不清的粉末落入蒲明燕的口中,她昏昏然堕入了一个奇妙的仙境。

当蒲明燕醒来时,牛尾已不知去向。原来齐鲁英雄擂已经散去,“牛毛箭手”牛尾这乘龙快婿因惊吓千金,而被“九尾雉”蒲春赶出飞云浦山寨。

“九尾雉”蒲春对女儿说:“牛尾那小子把你放在擂台上就走了,连招呼也没有打。”

其实,“九尾雉”蒲春因其丑陋,才找此借口。

蒲明燕忆起那奇妙的仙境,记得自己在牛尾怀中曾紧紧攥住过什么东西。

父亲告诉她,当时她昏昏沉沉,手中却捏了一只小小的牙牙葫芦,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红白相间似脓似血的药物。

蒲明燕急忙去找,在垃圾堆里找到了那只牙牙葫芦。

“九尾雉”蒲春感到十分惊奇,女儿竟会把令人作呕的烂膏药当作宝贝。

蒲明燕告诉父亲,此生非“牛毛箭手”牛尾不嫁,而且打点行装要外出去找牛尾,她说,哪怕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找回来。

“九尾雉”蒲春可是一下掉进了闷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