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森与朱国明仍然是自由身,两人吃过早饭之后,便去南京路逛百货公司,他们这次出省得到莫大的荣誉,不能不带些礼物回去,所以买了一大包东西,中午才返回宿舍。
管理人员告诉他俩,铁路局已找到他俩的皮箱,还亲自送来,王森与朱国明谢了一声,提着皮箱上楼。
朱国明望着那一大堆东西,笑道:“队长,看来咱们每人还得多买一个大皮箱才行!”
王森笑道:“多买一个也好,以后结婚省得再买!”
朱国明打趣道:“队长,你该为周小姐买点礼物才对!”
王森故意道:“哪个周小姐?”
“周局长的千金呀!”
“去你的!别胡说!”
“队长,你的心肠也真硬,人家已经等了你好几年,你真要人家等白了头发,才肯去迎亲呀?”
王森脸色一变,不悦地道:“以后不许跟我提这件事。”
朱国明见他生气,扮了个鬼脸,道:“好啦,不说就不说,我肚子饿了,咱们去吃早饭吧!”
王森见外衣是很脏,便道:“先换件衣服吧!”他打开皮箱,取出一套干净的到浴室里更换。
朱国明那件棉袄跳火车时早已破了,也取出一件唐装上衣披上,他习惯地伸手到衣袋里,忽然发觉,袋子里多了一件东西,连忙取出来看,却是一张字条,他不由叫了起来:“队长,快来看!”
王森打开浴室的门,边走边扣着钮,凑头过来,只见纸上写着一行字:速回山东,否则必取你命!三月二日。
朱国明道:“今天好像是四号吧!这字条是谁放的?”
王森道:“三月二日,就是咱们由无锡乘火车来上海……”
朱国明截口说道:“铁路局有他们的人!”
“不一定,不要火躁!”王森点上一根烟,想了一下道:“很可能当时在火车上还有他们的人,当我爬出窗外,而你跳出火车后,他们将字条放进来的!”
朱国明道:“他们将字条放进我的皮箱,不放在您那里,好像我比您还重要哩!他妈的,想不到他们这般看得起我!”
王森含笑道:“咱们的底细上个月报纸刊登了很多,谁不知咱们焦不离孟,放在哪里还不是一样!”
朱国明道:“要不要告诉卜局长?”
“当然要的,晚上再说吧。这字条对大局没有影响,不要令他们为咱们担心!”王森收起恐吓字条,道,“你不是肚子饿了吗?还不下楼?”
吃过午饭,王森买了一盒饼,带朱国明去找高塔,高塔住在一栋木楼,里面有五六间板房,住客们都是苦哈哈的,他一个人住一间小房。
王森和朱国明昨天来过,里面的人都认得他,跟他点头为礼。一个老头问道:“大块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
王森一怔,反问:“他不在家吗?”
“昨晚出去到现在还未回来,我们还以为他去找你哩!”
朱国明接问:“他会不会去找其他人呢?”
“一般来说,他要找人也该把‘家伙’拿回来再去,何况他卖了药已经很晚了,就算有例外,现在也该回来了!”
朱国明道:“这就奇怪了!”
王森隐隐觉得不妙,道:“他家门有锁着吗?”
“有,不过他有一把钥匙放在我那里,因为他经常忘记带钥匙出门!”那人倒十分热情,进房拿了一把钥匙给王森。
王森谢了一声,便将门打开,房里十分凌乱,地上和桌上放了很多草药,还有很多瓶瓶罐罐的,两人在房内看了一阵,没有什么发现,重新锁上门便告辞了。
朱国明下了楼便问道:“老高会不会出了事?”
王森道:“我就是害怕这个!”
“快去告诉卜局长,叫他立即派人调查!”
王森沉吟道:“咱们先去万象照相馆走一走!”
朱国明顿足道:“他一定是因这件事而失踪的,都怪我昨天冒失!”
“现在才来后悔,来得及吗?重要的是吸取经验,以后不能再犯!”
说着两人已至万象照相馆外面,只见昨天撵朱国明走的那个伙计正在关门。王森问道:“先生,你们掌柜在吗?咱们是局子里来的!”
那伙计登时换上一副新面孔,弯腰恭声道:“咱掌柜刚才已让你们请去啦!”
朱国明道:“那么跟你聊几句天行不行?”
那伙计苦笑一声:“你们要问话,不行也得行,不过我什么也不知道!”
朱国明探头店里,见里面还有两三位师父在工作,他把那伙计推进去,王森则站在门外监视一切,朱国明叫店里的人全部集中的柜台前。
“为什么这么早关门?”
那伙计说道:“是咱掌柜临走时交代的!”
“这不是理由!”
一位老师傅道:“你们今天来了几次,还会有生意上门吗?”
朱国明道:“昨天下午从你们照相馆出去的,那位三十多岁,打扮摩登,穿黑色暗花旗袍的女人,到底是谁?”
店里的人都闭上嘴,朱国明喝道:“你们都哑了吗?不会全部都没见过吧?”
那伙计道:“咱们店子生意好,每天出入的人很多,咱们怎记得这许多,您请原谅!”
朱国明心想女人刚离开,自己进店量度,接着便到这里查问,前后不会超过十分钟,不可能忘记,正想再问,王森已道:“这里有黑房吗?”
照相馆怎能没黑房?王森指指那位老师傅,道:“你跟我到黑房里去!”他向朱国明打了个眼色,并示意他留意电话机。朱国明会意,退后几步,靠近大门,一手按在枪柄上。
王森在黑房逐个盘问了一阵,最后才轮到那伙计。
“你贵姓?”
“姓洪。”那伙计有点坐立不安,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王森递了一根香烟给他,自己也点上一根,慢慢抽着烟,并不急于发问,那伙计更加忐忑,王森抽了一根香,然后叹了一口气道:“我看你人长得伶俐聪明,有心关照你,到最后才问你,想不到你是朽木不可雕呀!”
洪姓伙计着慌地问:“长官……您这话我不明白……请您……”
王森倏地一沉脸,喝道:“他们都已招出来了,你一个人对她忠心有什么用?我问你,她每个月给你多少钱,你到现在还值得替她卖命吗?”老实说王森根本查不到什么,但这是他的心理战,其他伙计,如果不是摄影师,便是在黑房里工作的,只有这个姓洪的跟那掌柜负责店面的工作,其他人说不知道,还比较合理,但此人不可能不知道!
一个善忘的人,老板还会要他站在店里招呼顾客吗?
王森说罢把黑房的红灯全亮了,红光映在姓洪伙计的脸上,像血一般,他失魂落魄地,直至被烟灼痛了手指,才跳了起来。
王森沉声道:“坐下,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要我带你回局子里拷问吗?谅你对她的阴谋所知也有限,你犯得上为她背上卖国贼的罪名?”
“啊?”姓洪伙计几乎吓晕。
王森又叨上一根香烟,道:“实话实说,挖不出她来,咱们是不会放过你的!当然店里的伙计一个也不会放过!假如你招了,我不会泄漏出去,就像我对他们那样,你早点说对你有利,要不他们都会认为你招供最多!”
他话还未说毕,洪姓伙计已叫了起来:“我说我说!她其实是咱们老板!”
王森心头狂喜,却故意装出一副淡然的神色,好像在告诉他,这件事他早已知道。洪姓伙计看了他一眼,喉头耸动,继续说下去:“她是咱们老板的外室,老板死后,这店子便变成她的了,不过由于她名不正言不顺,又碍着老板的太太,所以一直不出面!”
“你们老板叫什么名?他太大不知道他有这爿店子吗?”
“咱老板姓姚,他死了三年了,这家照相馆他是用他表弟的名开的,他表弟叫彼德!留学外国……”
王森心头一动,又问:“那女人叫什么名?”
“她叫杨咪咪,听说以前曾做过一段短时间的货腰女郎,后来才给老板包起,她其他的事,咱们也不太清楚!”
“这女人住在什么地方?你们老板死后,她还跟什么男人来往过?”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掌柜会知道!”
“她昨天来干什么?”
“来收钱!”
王森道:“你还知道什么?”
姓洪伙计紧张起来:“别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什么要为她隐瞒?”
“这是杨小姐交代的,她怕姚太太知道,要来争财产,所以严禁咱们说出去,要不谁都得卷铺盖,回老家去……她每月多付咱们一个大洋作酬劳……她卖什么国,咱们完全不知道!”
“彼得住在哪里?他干什么的?”
“我才见过他一次,说起来已有三四年了,他来店里找老板!”
“我问你的话,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后果你自己知道!”
洪姓伙计忙道:“这个我知道!”
王森到店面打电话给卜局长。“局长,我是老王!我现在就赶去你那里,扣住那万象照相馆的掌柜,我回去审问!”
卜局长高兴地道:“我正想找你哩,他什么也不肯说,咱们没有证据,又不敢强迫!”
王森道:“我有办法叫他开口!我现在就在万象照相馆……”
他话音未落,卜局长已道:“我派车来接你!”
“慢,你派几个人来!”
大约过了七分钟,一辆吉普车已停在万象照相馆外,王森认得那司机,立即迎了上去,小陆赫然在车上,他见到王森便道:“卜局长说你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请吩咐!”
王森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与朱国明上车,车子驶了两个街口,小陆便与另外两个便衣跳下车,吉普车继续前进,直到总局外才停住。
张耀邦已在门口迎接,道:“要您辛苦,真不好意思。那姓姚的掌柜已在盘问室等着了!”
王森道:“把他调到刑室里,但不要动他,只要样子,吩咐下面的人,不要跟他搭讪,我先向卜局长汇报一下就去!”
张耀邦见他说得有把握,兴奋地道:“我布置好等你!”
王森又道:“安排人手,准备随时出发抓人!”
他相信朱国明不会看错那女人——杨咪咪!叶根生应该是要用那半张钞票来跟她联络,就算她不是极重要的人物,起码她也会是个知情人!而且他对自己也有九成把握,相信姚掌柜一定会开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