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明道:“这虽然是第一宗,但第二宗可能等下便会出现!”
王森道:“你们先去留园吧,我要去见俞定钧,事后再去找你们。”
朱国明道:“俞定钧几时约你的?”
“昨天。”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咱们两个一起行动。”
王森想了一下,道:“不必,不会有危险!”
熊长岛道:“老王,你小心了,咱们走吧!”
王森在他们离开后十五分钟才下楼。他信步向黄天祥走去,走到干将路,忽然见到一个熟悉人影,在局子附近徘徊。王森定睛一望,认出是老董,连忙走上前。
老董见到他,显然十分高兴,道:“爷,您叫什么大名,我还不知道!”
“我叫王森。”
“老汉想起了一件事,想进去告诉你的,因为不知道你的大名怎样称呼,所以不敢贸贸然进去。”
王森向四周看了一下,便拉老董到巷内:“您说吧!进去里面人多复杂,对您不利!”
“早几天,张小鉴在深夜来找咱老爷。张小鉴是谁,你知道吗?”
王森心头一跳,忙问:“你再想想,他是哪天去找冯世传的?”
“来了几次!第一次是……腊月廿七日,也就是少爷临走那一天。后来廿八日也来过。廿九日我放假,就不知道了。”
“往常他常去吗?”
“有时也会去的,他跟少爷较熟,棋也下得不差。”
“他这个人怎样?”
老董苦笑一声:“很难说,不过不像是那种市侩的人,仗着姐夫混饭吃的!”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在那几天找冯世传?”
“往常还有在官场上的人,不时会来往。但那时候,却不见一个!”
王森听见巷外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便叫老董由巷尾溜掉,他站在那里划火点烟,眼光却望出外。经过巷口的是一群小童,手里拿着鞭炮,大概要去玩耍的。
街上的人都穿着新衣,脸上更是挂着笑容,伴着那不绝的鞭炮声,王森虽在异乡做异客,但也感觉到新年的气氛!
他赶到黄天祥正好九点钟。昨天俞定钧是九点钟约他的,所以他直趋茅坑。今天大年初一,店子只开了一半,顾客自然较往常稀疏很多,茅坑的“生意”也清淡得很,只有一格木门闩上了。
王森一边小解,一边念着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茅坑里也有了反应:“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听声音正是俞定钧。
王森依然小心翼翼,推开木门。俞定钧笑着道:“你很准时!”
“冯俊国已被人杀死,你知道吗?”
俞定钧一怔,道:“是几时的事?”
王森把情况略说一遍:“你那边有什么新线索?”
“腊月廿八日,还有人见到张小鉴,他是廿九开始放假的。苏局长说他失踪了几天,那是夸大,其实对他昨日早上来说,只是一天!”
王森说道:“那他为什么要故意夸大呢?”
俞定钧道:“我查到张小鉴最近几个月常常去留园。”
王森想了一下,双眼神光连闪,冷冷道:“原来如此!因为我告诉局长,说我下一步要去调查常去留园的人,他害怕到时找不到张小鉴,会引起我的怀疑,所以借机会先说了。”
俞定钧想了一下,道:“苏州的事复杂得很,苏局长不像是咱们要找的人。”
王森反问:“那么谁才像?”
“从外表看来,没有一个像,所以我才一直隐忍不发!”
“冯俊国的杀人手法,可能是苏局长教他的。还有,张小鉴在腊月廿七及廿八日深夜都去冯家,他分明是个联络人!”
“还有一点要告诉你,老苏跟张小鉴一向感情不太好,我亲眼见过他俩吵了几次!”
王森冷笑一声:“这可能是故意在你面前演的戏!”
“也有可能。”俞定钧顿了一顿道,“不管如何,不能放过留园的一切!咱们明天再来这里碰头。我这两天放假,真有急事的话,你到我家里来。”他随口将他家的地址念了。
王森付了比平日贵一倍的车资,乘三轮车赶到留园。那已是十点零五分,熊长岛他们还保持现场的一切,王森一到,自然有人带他去。
冯俊国的尸体是在荷花池里被发现的,尸体已被捞了上来。他不是被枪打死,而是被刀戳死,伤口在右胸,看来极深。
王森望着伤口发怔。熊长岛道:“现场是在另一处!”他引王森到一座假山旁,那里有一滩血迹。
假山叫冠云峰,有一个半人高,里面有许多洞。王森道:“这里搜索过了没有?”
“正等你回来!”
王森道:“你派人送尸体到医院检验,要尽速知道结果。”
熊长岛道:“我亲自去一遍。今天是大年初一,那老法医官脾气又臭得很,这里便交给你了!”
王森立即着令苏州的侦缉队员在附近搜索,要求不放过一块小石子和一根草。
冠云峰的附近都是石板地,没有草,也没有脚印。王森叫人把守园人找来。那是个孤苦的老人,看年纪没有七十也有六十八了。他姓龙,一般人都称他龙老。
王森道:“你昨晚一直住在园内?”
龙老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一个侦缉队员道:“王队长,这人耳朵有点聋!”
王森心头冷了半截,只好大声问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七点半左右,我每天一早都在园里散步,七点半到濠濮亭打扫时才见到的!”龙老指一指远处荷花池畔的一座亭。
“后来怎样?”
“我立即跑去报案。刚到闾门附近,遇到一个熟人,正踩脚踏车进城,便托他代报案!”
“你昨晚可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我住在涵碧山房,听不到!”
龙老又指指靠近进口的一栋楼子。王森心头一凉,心想相隔这般远,就算他不聋,也未必听见!
当下他又问:“你常见到死者吗?”
“他以前很少来的,最近几个月才常来。”
“来干什么的?”
“散步,有时也会与人弈棋,不过大多数在这附近走动。”
王森哦了一声,再问:“你认识张小鉴吗?”
龙老想了一下,道:“见到人可能认得。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王森叫他离开,大声问:“找到线索没有?”
“还没有!”
王森迅速把几件有关联的资料整理一下。他相信冯俊国死在附近,一定有其原因,所以更加不肯离开。最后,他的目光便落在那座冠云峰上。
冠云峰齐肩处有个小洞。其他的洞都是两头相通,只有这个洞是不通的,而洞口只有一只拳头那么大,刚好可以伸手进去。王森不期然也探头进去摸索,一摸之下,却摸到一件物品,立即拿了出来,是一只纸飞机。
那只纸飞机极小,上面有字。王森连忙将它拆开,却原来是一张火车票,票上印的日期正是昨天——五四班列车,郑州至上海,特快班次。
这张票是谁的?为什么会放在冠云峰的洞里?由郑州到上海,最低限度也得行车十多二十个小时,那么这张票投在这洞里的时间,只应该几个小时!
留园是晚上六时关闭的,早上九点才开放。换而言之,开放的时间,这张票子不可能出现,除非是有人半夜爬墙进来。
王森心头猛跳:“除非还有其他人——这张票子如果不是冯俊国的,便是凶手的了!”他不由精神一振,大声问道,“谁有车子?不管是两轮、三轮,或者是四轮的!”
一个侦缉队员道:“吉普车已给熊队长载尸体去医院了,只剩一辆两轮的。”
“带我去!”王森道,“小朱,你再搜查,顺便查一查墙头,我想知凶手及死者是由哪里进来的。”
王森踩着自行车,直赴火车站。他直接去敲站长室的门,拿出证明书道明来意。
站长道:“五四列车是上午七时半由郑州开出,到本城是深夜十点半钟!”
王森想了一下,叫站长拿来全国火车时刻表来。他见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数目字,脑门发胀,道:“腊月廿八日下午三点由上海开出的火车,怎样可以去到郑州,再在昨晚深夜到达本市?”
站长的头也有点发大,道:“时间太急吧?除非他乘五二列车到郑州,过一个晚上再乘五四列车回苏州!”
“五二列车是几点开出的?”
站长指一指表上道:“十二点五十分开出,这是去乌鲁木齐的。去成都的则是晚上七点半钟。去西安的是早上七时。”
王森觉得时间都不符合,叫站长找三四点左右由上海开出的火车,而又可以到达郑州的。站长拿出一张白纸,用红蓝笔不断在纸上记下一些数字。
王森足足抽了两根烟,才见他露出笑容:“原来你的设想竟然可以实现,而且只有一条路线而已!”
王森兴奋地道:“你快说来听听!”
“腊月廿八日由上海乘七九列车去昆明,列车四点十七分开出,到衡阳是腊月廿九日的凌晨三点左右,然后乘一四四列车,在腊月卅日上午五时半到达郑州,再乘七点半开出的五四列车,刚好在大年夜临终前赶到苏州!”
王森目光一亮,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多谢你的帮忙!”
“喂,我帮了你什么忙?”站长未问完,王森已经开门出去。
王森再回到留园,朱国明告诉他,最容易攀越围墙的地方是靠近可亭那一带。
王森想了一下,荷花池在整座园子中间偏西,可亭在北面,而冠云峰近冠云亭,几乎在最东北角。假如冯俊国由可亭附近入园,他不该在大寒天跑到东北角去。这证明他到那里是为了等一个人!
这一点,王森非常肯定。因为假如冯俊国进园只是为了找个地方睡觉,那么随便找座阁楼都行。他等的那个人,本来是合伙人,但却成为他的杀星!
王森再想了一下,假如火车票是冯俊国的,当他由衡阳到郑州后,还有两个钟头,足够让他打个长途电话到苏州,找他要找的人。
还有一个问题。冯俊国死在冠云峰,凶手为什么要将他抛进荷花池?是为了毁尸灭迹?
想到此,他立即下令:“派人下荷花池搜索!”那些侦缉队员都脸有难色。
朱国明道:“只要有姜汤、毛毡,我下去!”侦缉队员连忙张罗起来。王森又派人去买早点回来,请所有的工作人员吃。
朱国明在尸体附近下水,只过一阵,便见他露出水面,手上拿着一根白细麻绳。
王森目光一亮,道:“行了,上来吧!”
众侦缉队员立即替他裹上毛毡,灌了大碗姜汤。王森问:“你还看到什么?”
“下面有块太湖石,绳子在太湖石旁边!”
王森抓起麻绳一望,两头都打着结,他恍然大悟,道:“凶手要毁尸灭迹,奈何太湖石凸凹不平,绳子难以缚紧。本来尸体跟太湖石连在一起,就不会浮上来,但当凶手将尸体推下池中时,绳子便松开了,所以尸体在不久便浮上来。”
朱国明穿上衣服,问道:“队长,下一步怎办?”
王森吩咐侦缉队员收队,然后与朱国明到医院去找熊长岛。
熊长岛正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抽着闷烟,见到王森与朱国明,便道:“还没有结果。”
大约再过二十分钟,一个穿白袍的老头才由手术室出来,道:“死者身上只有一个伤口,深达四寸,死时是凌晨至一点左右。”
王森道:“你看出什么线索?”
“伤口极深,而且是由上向下刺的,可以看出两个特征。第一,凶手不但臂力异常,而且比死者高大:第二:凶手可能是左撇子,即是惯用左手的!”
“你由哪里看出来?”
“要刺这般深,又是由上向下,必是反握,所以是‘戳’不是‘刺’!反握刀子的一般是直‘戳’,不会旁‘戳’,而且伤口垂直,他中的是右胸,假如凶手是站在他对面的,就是用左手持凶器!”
王森赞成他的见解,但却认为凶手杀人不一定用他惯用的那只手,很可能他的右手扯住死者,以左手持刀杀人。
中午,他们在饭馆吃饭,熊长岛道:“冯俊国身上只有几个大洋和一张火车票,车票是腊月廿九日去郑州的!”
王森几乎跳了起来:“好极了,那么这张火车票便是冯俊国的了!”他把拣到火车票的情况和去火车站调查的经过告诉熊长岛。
熊长岛眉头一皱:“他是无聊才学小孩子折纸飞机玩?”
“火车票极小,要折成一只整齐的纸飞机,需要很大的耐心,所以我肯定他这样做是有含意的。换言之,纸飞机可能代表凶手,或者整个事件的幕后主持人!”
朱国明道:“他是谁?”
王森又道:“冯俊国十一点到苏州,由火车站到留园,只需走半小时,为什么却死于凌晨至一点钟?照说凶手既然知道他回苏州,又有了约见地点,就该一早去那里等候,照理该死于凌晨之前!”
朱国明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我有个大胆假设,凶手是本城人氏。昨晚他如果不是有约会,便是在家里吃团年饭,又要等到家人都睡着了,然后才出发,所以去迟了!”王森道,“他这般谨慎,又说明他表面有个显赫的身份!”
一直在苦思的熊长岛身子忽然一抖,道:“老王,你知道苏局长叫什么名字吗?他单名一个飞字!”
王森几乎跳了起来:“苏飞!好聪明的冯俊国,多谢你火车票的启示!”
朱国明紧张地问道:“咱们现在就行动?”
王森冷静地道:“不,先跟欧阳处长联络一下,等他下命令,咱们回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