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森申请去上海,很快便得到批准。周而勇在电话中道:“我已知会了上海有关当局,到那里,你们先去找卜局长,他会给你们方便!”
“谢谢您的安排!”
“记着早点回来,上面在催促了!”
“告诉他们,咱们比他们还着急!”
王森重踏上繁华的南京路,心头颇有感触,一切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他们先找到卜局长,卜局长十分热情给了他们几张证明书,可以携枪在身办事,同时还道:“王队长,阿拉跟周局长是老朋友,你们对阿拉也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的话,即管开口!”
王森道:“局长,咱们想跟魏云见个面!”
卜局长有点奇怪,但他并没多问,却传来一位中年汉子,这汉子穿着西装,戴着毡帽,风度翩翩。“这位是沙处长,他平常的工作便是跟社会上名流、报界和电台联络的。上海的一草一木,他都了如指掌,这几天他便作你们的向导吧!”
王森等连忙跟他握手,卜局长又道:“有关魏云的事,沙处长可以替你们安排见面!”
沙处长问道:“王队长,你们住在什么地方?”
“国际大厦七楼!”
沙处长道:“现在你们第一步便是改穿西装,才不会太过引人注目,这件事便包在阿拉身上!”
沙处长果然是个有办法的人,他弄来了五套西装,然后用车子送他们到国际饭店。王森在那里开了三个房间,他住一间,林五岭跟杨镇住一间,另一间则是胡平原和齐声远。
沙处长在房内打电话给魏云,电话等了很久才接通,他俩显然十分熟络,说了一阵子笑才谈到正题,沙处长约他今晚七时在国际大厦顶楼吃饭,魏云一口答应,沙处长道:“魏老板,今天晚上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啊,这是秘密,今晚才见!”他“叮”的一声收了线。
王森立即热情地递一根烟给他,沙处长见那是土烟,有点不高兴,但还是伸手接了,道:“老王,大家是同行,也算是自己人啰,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请您别介怀!”
王森忙道:“沙处长是老上海,您请指教!”
“到上海跟山东不一样,这烟嘛要抽外国的,你们是要跟大老板接触嘛!”
王森忙道:“说得对,等下咱们就去买!”
“还有什么事可以帮忙的吗?”
“请问温莎餐厅在哪里?”
“哦,很近,就在南京路上,你知道永安公司吗?由永安公司那里大概走二十多间店子就到,霓虹光管招牌是天蓝色的,很容易认,那里吃的是西餐!”
“顾客都是些什么人?”
沙处长显然有点看不起这些土包子,表情十分夸张:“什么人都得吃饭嘛!”
“不,我是说像魏老板这种身份的人,会去那里吗?”
“温莎虽然也算高级,但主要的顾客都是些小老板、大学生或者是外国来华的经理、工程师,像魏老板这种身份的人,可能偶尔会去,但要‘联络’嘛,那种地方不适合!”
“生意好吗?”
“还不错,面包做得好!”沙处长问道,“您问这个干啥?”
“听人说过,所以问问。”王森对他也不感“兴趣”,长身道,“沙处长,你时间宝贵,咱们也不敢耽误你,今晚再请教吧!”
沙处长点点头道:“也好,今晚阿拉六点半到,先跟你谈谈外国的礼节!”
沙处长一离开,林五岭与杨镇都咕哝起来,王森说道:“别这样,人家看不起咱们,有啥了不起?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信心!”
沙处长果然十分守时,他在六点半到达王森房中,叫他们五个人穿好西装皮鞋,又教他们吃饭时的礼节,吃西餐如何使用刀叉等等。差不多七点的时候,沙处长便带他们到顶楼去。
那里的男女侍应,全部穿着制服,头顶上的风扇,教人疑在海边,凉风阵阵。餐厅里的人虽多,但十分清静,偶尔听到一两声刀叉碰碟的声音。
沙处长早已订好了座位,侍应替他们拉椅,杨镇等人直如刘姥姥初入大观园般,不时转头打量周围的环境,王森到底在上海呆过,去过的地方也多,加上以前曾经吃过西餐,所以态度比较自然。
众人抽了一根烟,沙处长忽然站了起来,迎前道:“魏老板,你真准时!”
只见一位中年男人走过来,不断跟熟人点头,一身西装笔挺合身,穿在他身上,真是相得益彰,背后还跟着一位保镖!
沙处长请他入座,他保镖坐在背后的一张小桌去,王森忙叫杨镇和林五岭过去陪他。
沙处长替他们作了个介绍,魏云有点诧异,含笑道:“处长,今天请客,该不是你,而是这位王队长吧!”
王森道:“魏老板,王某知道你时间宝贵,不过有件事十分重要,所以才不得不劳动你一下,王某先代表山东政府谢谢你!”
魏云说道:“想不到阿拉还惊动山东政府,真有受宠若惊之感!”
沙处长道:“先点了菜再慢慢说!”
魏云要了一客黑椒牛柳,又叫了一杯法国红酒,其他人也都叫了菜,他便有点急不及待地道:“处长老是吊阿拉的胃口,王队长,你可以替我释疑了吧?不是你们山东政府要请魏云去吃‘长饭’吧!”
王森忙道:“魏老板真风趣!”他顿了一顿才问道:“魏老板,你认识温莎餐厅的老板吗?”
魏云摇摇头,但随即道:“也许我忘记了,他叫什么名!”
“贾大存!是山东省的富翁!”
魏云想了一下,这:“这个名字好像听见……他很少来上海吧?”
胡平原问道:“他的两位儿子,贾庆国和贾庆家你认识吗?”
“也不认识,王队长,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王森脸上带着笑意,但语气已比较严峻:“魏老板,咱们没有要对你不利的事,请你说实话!”
魏云不悦地道:“我魏云在上海有很多人认识,我做的都是正当的生意,山东省政府可以随便对我不利吗?沙处长对我的一切,了解得很,你大可以问他!”
“魏老板,你别生气,咱们只是在求证……”
“我不知道你们要求证什么?”
王森只好直接了当地问:“贾大存上个月六十大寿,在贾家设下百席大筵,你曾经去拜寿?这怎能说你不认识他?”
魏云一怔,道:“谁说我曾去给他拜寿?”
“上千个宾客看见!”
“他们是否见鬼!”魏云道,“姓贾的六十大寿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二十一日!”
魏云笑道:“沙处长,山东人办事实在差劲,这种话也敢说……我上月去日本接洽生意,到廿五日才回上海!你们不相信可以去船公司调查!”
王森哪里肯相信,冷笑一声道:“但上千个宾客在贾公馆见到你,这又怎样解释?”
侍应捧菜上来,沙处长忙道:“慢慢谈,咱们一边吃一边研究,魏老板,这显然是个误会,凡是误会一定会有澄清的一天,你慢慢解释嘛!”
五个人都拿起刀叉,开始进餐,沙处长道:“王队长,您把那天的情况告诉魏老板!”
“那天魏老板大概在上午十一点十五分到贾公馆,后来您一直住在他家里,直至贾大存出殡那天你才离开贾公馆,住在齐鲁旅馆里,第二天才离开枣庄!”
“我一个人去?”
“不,还带了两个保镖!”
“阿陈,你转过头来!”魏云大声对他保镖下令,由于餐厅清静,他这一叫,使得其他食客都转头望过来,魏云却不理,待他保镖转过头来时,又道,“王队长,你看清楚,是不是他?”
王森望向齐声远,齐声远摇摇头:“魏老板,您只有这位保镖?”
“我是有两位保镖,都跟了我三四年,另外一个回南通省亲去了,我这两个保镖,沙处长都认识!”
保镖可以随时更换,甚至可以在去山东时才另雇两个,十分省事,王森自然不相信,可是齐声远忽然拉拉王森的衣袖,示意他离座。
魏云冷冷地道:“如果你们当我魏云是朋友的,有话就当着面说!”
王森说道:“镇长,您有话就坐着说吧!”
齐声远嗫嚅地道:“王队长,俺觉得这个魏云跟那个魏云,好像有点不同!”
“什么?”王森身子一震,脱口道:“你再看清楚!”
“俺已暗中留意很久了,那个魏云的胡子比较浓密,年纪也较轻一点,还有他的牙比较黑,那是抽烟太多的原故!”
第一点和第二点,比较有说服力,最后那一点当然可以作虚。魏云已哈哈笑道:“现在终于澄清了,王队长,如果您还不相信的话,我明天就把船票送给沙处长,这就可以证明我是清白的!”
“对不起,是咱们孟浪,使魏老板生气!”王森长身向他鞠了一躬,“王某向你道歉!”
魏云颇有海派作风,一挥手道:“我接受你的道歉,这件事一笔勾销!”
胡平原问道:“魏老板,再问你一个问题,您有兄弟吗?”
魏云笑道:“上海有谁不知道我是独子!真不幸,现在我也只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迟早是人家的!”
沙处长说道:“不错,魏老板是独生子!”
胡平原锲而不舍:“那么魏老板有没有堂兄弟?”
“很疏的是有……”魏云神态已没有刚才的飞扬,“不过魏某跟他们没来往,他们也不是在上海,都在南通!其实我家原籍也是南通,到我父亲这一代才迁到上海!”
王森觉得这方面有必要再调查下去,接问:“魏老板,你堂兄弟之中,有谁长得跟你比较相像的?”
“魏某跟他们已多年不见,怎会知道呢?”
“魏老板,你发了财,他们没来投靠您?”
魏云冷哼一声:“我父亲在生的时候,已跟他们闹翻了!”
“他们住在哪里,您也该知道吧?”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魏云道,“王队长,如果有关我的,魏某一定跟你们合作,但别人的事,你们应该去调查当事人!”
王森见他把“门闩上”,便改了一个话题:“魏老板,您去过温莎餐厅吃过饭没有?”
“去年陪一位朋友去过,那里的菜只过得去而已,面包倒还做得不错!”魏云忽然改问贾大存的事,王森只好将经过告诉他,魏云笑道,“这人倒是风流鬼!说真的,我也想弄点西班牙苍蝇来试试!”
胡平原问道:“魏老板您没试过?”
“买不到!外滩那里也许会有,不过也不好找!”
这顿晚饭,王森吃得不知其味,他们送魏云坐上轿车之后,又返回房中,沙处长埋怨地道:“王队长这个脸丢得可大,你怎能不调查清楚,就贸贸然找人家!”
王森也觉得自己失算,转问:“齐镇长,你真的没有看错?”
“越看越不像!”齐声远道,“当天贾善人介绍他给我认识,而我也一直与他同席,我有八成把握不会看错!”
沙处长十分不悦,长身道:“王队长,沙某告辞了,有事您再打电话给卜局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