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风冷。虽是大年初一,但日间因为城内发生了不寻常的枪战,市民都意会到事件尚未平息,因此一早便关上大门了。
街道上看不到人,不过远处却不停地传来狗吠声,王森冷笑一声:“他们还未收队,正是咱们的好机会,一定要赶在他们回去之前,制伏唐匡。”
宋建城接道:“咱们的好机会,便是唐匡倒霉的时候。”
四道人影在街道小巷中迅速地穿插着,不久巨大的唐公馆便远远在望了。四个人立即分成两队,向唐公馆靠近。
唐公馆大门外站着六个打手,个个精神抖擞,显然因为今日王森的出现,使得老谋深算的唐匡仔细起来。王森向徐南生打了个手势,心想由小巷口窜出去,猛见一彪人马,沿着围墙转了过来,两人忙匿回小巷。
那彪人马很快便在小巷对面走过,一看便知是唐家的打手,王森道:“小徐小心!恐怕里面也紧张得很。”
徐南生道:“龙潭虎穴咱已闯过不少趟!”
王森一挥手,两人飞蹿至后墙;王森手一扬,一条系着小钧的绳子飞起,小钩越墙而入,王森轻轻一拉迅速翻进墙内。
徐南生等了一会儿,见里面没有声响,也借着绳子翻过那高高的围墙,临跳下时,顺手将绳子收了。
围墙的里面是唐公馆的后花园,风吹过来,树摇枝动。王森向徐南生打了个手势,徐南生忙匿在一棵树后面,过了一会儿,只见两个汉子自另一角转了过来。
那两个汉子直往这边走过来,其中一个高瘦的道:“他奶奶的!这种鬼天气,偏教咱们加班,这时候咱们应该在房里搂着老婆睡觉。”
另一个矮胖的接道:“你别他妈的不知足,人家现在还在外头拼命哩。”
高瘦的道:“走吧,进屋喝两盅茶。”
“还是仔细一点的好。”矮胖的汉子依然向前走。
高瘦的跟在后面,道:“说真的,那姓王的真的这么厉害呀?唐老大带了十个人到倪家也干不了他。”
“不厉害怎能当上总侦缉队长?山猫呗,你以为是小猫或病猫吗?”
王森见他俩走近,忙退后匿在一丛花树后,一阵北风吹来,两人打了一个寒噤,高瘦的转身欲行,矮胖的却向王森藏身之处走去。当他来至花丛后面,王森突然长身一拳击在其小腹上。
这一拳力蕴千钧,那胖汉子痛得哼出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高瘦汉子一回头,不见同伴,便叫了一声:“老史!”
王森再一拳击在胖汉的太阳穴上,他哼也没哼一声便晕死过去。
高瘦汉子听见声响,掏出枪来,慢慢走过去,口中仍叫道:“老史!”
话音刚落,脖子上忽然多了一条胳臂,他知道不妙,用力一挣,居然给他挣开,同时立即转身,徐南生眼明手快,右脚一抬,皮鞋踢在其手腕,“啪”的一声,手枪登时跌落地上。
高瘦汉子大吃一惊,便叫了起来:“有……”再叫了一个字,嘴巴已被背后的王森捂住,徐南生反应极快,飞起一脚,蹬在那汉子的小腹上,这一腿令得他几乎丧失了全身气力。
王森手一落,用臂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推到树后,看看没人赶来,便道:“你敢再叫一声,便要你的命。”
徐南生不等他吩咐便掏出枪来,抵在他胸膛上,冷冷地道:“咱们问你,你就照说,有一句不实,叫你过不了初二。”
王森忙问道:“里面还有没有你的弟兄?”
瘦汉艰辛地说道:“今夜大家都不准睡……”
“唐匡睡在哪里?”
“不知……”
徐南生手上一用力,枪管陷进瘦汉的小腹里,他喘着气道:“好、好像在书房里。”
徐南生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好像是什么意思?要吃‘莲子羹’?”
“不是……俺真的不知道……”瘦汉满头大汗地道,“不过书房那里的人多,估计老爷还在客房里,他可能是在等消息。”
王森接问:“唐承和唐发在哪里?”
“唐老二带人去支援唐老大,唐老三也在西厢。”
“那里大概有多少人?”
“约莫有十多个。”
“这般少?”
“其他人都出去了,有的在后宅前堂。”
王森想了一下,再问:“有没有捷径,不需要通过后院而到书房的?”
瘦汉道:“可以爬墙过去。”
王森道:“好,你带路,到了西厢你大声呼叫,说后面来了刺客,叫他们过来,听到没有?”
瘦汉苦着脸点头,王森又对徐南生道:“小徐,你等下向天放枪,把人引过来,然后想办法冲进后宅,威胁唐匡老婆离开。”
徐南生走前拾起瘦汉的枪,同时缴了胖汉的枪,在后花园仔细打量起来。他不知道靠后园的那排房子住的是什么人,却依约定对天放了两响枪。
“砰砰”两声,惊破了寂寞的黑夜,房子里的灯都熄了,枪声却惊醒了那胖汉,他挣扎起来,叫道:“有刺客。”边向里面跑去。
徐南生待他快到里面,才在后面放了一枪,胖汉应声倒地,这时候里面也沸腾起来,接着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徐南生一手一枪,暗道:“来送死吧。”忽然自柱后跳了出去,两梭子弹扫了过去,伴着一片惨叫声,唐家打手都缩了进去。
徐南生抛掉枪,向后跑去,来到一扇窗子旁,忽然双掌齐出,击破窗框,像鲤鱼投水般,穿射进去。
王森用枪抵在那个瘦汉后背,穿过通道,来到一堵矮墙前,他道:“你先爬过去,敢乱叫,便一枪结果你。”
瘦汉唔了一声,首先爬了过去,王森等他跳了下去,也爬了上去,跟着跳下,黑暗中忽然有人喝道:“谁?口号。”
“廖财!龙城飞将。”瘦汉在王森的枪管下,乖乖地道,“后面来了刺客,老史被他们干掉,快去。”
话未说罢,后花园那边已传来了两道枪声,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只见一条汉子猛地冲过来,王森见旁边有丛竹树,便悄悄闪了进去,密切注视发展。那汉子原来是唐发,他急声问道:“老廖,后头来了几个人?”
廖财结结巴巴地道:“好像两……不、不,好像五六个。”
“他妈的!吓成这个样子,真不像话。”唐发“啪”的给了廖财一巴掌,“还不快掏枪带他们过去。”
廖财看不到后面的情况不敢回头,手足无措地站着。
唐发更怒,双手在他腰上摸索了一下,忽然怒道:“你的枪呢?”
“给……给他们踢掉了。”
唐发怒道:“那你怎能逃出来?”
“他、他……”廖财伸手向后面一指。
王森知道不妙,当机立断,手枪探出开了一枪。
不料唐发刚好向这边望过来,猛见竹丛中探出一柄枪来,已知道了个大概,立即一推廖财。
“砰。”子弹在廖财背后开花,唐发一掌托着廖财,一边掏枪来反击,他在唐匡的三个养子之中,是最机灵的,抓着廖财的尸体作挡箭牌,同时叫道:“刺客在这里!快来。”
王森暗骂一声,他背后又是一堵墙,这时候可不敢再爬过去,但唐家的打手一到,形势便更加危险,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拼命开枪,可是子弹却射在廖财的尸体上。
唐发借廖财的尸体掩护,不断还击,好几次子弹都在王森耳边擦过。
王森沉住气,边打边动心思:“好,俺便看你有多少颗子弹。”
就在这时候,附近也响起几道枪声,枪声一落,怪叫声随之而起。
“宋建城来了。”王森心头一喜,又转头开了一枪,唐发显然害怕两面受敌,不断后退,王森突然冒险冲了出去。
他轻捷得如同一头山猫,唐发只顾后退,一时没有发觉。王森见院子中有道石级,石级上面便是后院,而石级两旁都有石栏杆,他机警地匿在石栏杆后面探看。只见西厢屋顶上有两个人影在向下发枪,院子中的几个打手一边回击,一边找地方躲藏。
宋建城与彭哥居高临下,大占便宜。尤其是宋建城,他的枪法奇准,“砰砰”几声,几乎弹无虚发,在其枪口下不死也受伤。
唐发退至前堂屋后,抛开廖财的尸体,往屋后跑去,这个角度宋建城与彭哥奈何不了他,可是王森却与他成一直线,只见他食指一扣,“砰”的一声,唐发标前几步,便扑倒地上。
唐发一死,其他打手都向后宅奔去,王森自石级后面窜了出去,宋建城也自屋顶上跳了下来,王森道:“老狐狸在书房内。”
两人同时来至书房外面,宋建城道:“我进去。”
王森忽觉不对,一脚将他踢开,宋建城转身喝道:“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房内忽然传来一阵枪声,子弹破门而出,若不是王森见机得早,将宋建城踢开,他早死了。宋建城出了一阵子冷汗,向王森点头致谢。
王森道:“小心旁边!咱们可能中计了。”
“中什么计?”
“老狐狸不在房内!要不其他人为什么都散到后院去了?而且前院的人并不多。”
宋建城道:“不看一看,不甘心。”
王森向他打了个手势,道:“难道这也会猜错?走吧。”他原地踏步,力量由大而小,宋建城暗赞他聪明。
王森停止了一阵,书房的门果然缓缓推开了一线,露出半张脸来,宋建城食指一扣,“砰”的一声,子弹便嵌在其鼻骨中,鲜血迸出,那人缓缓滑下。
王森本来不希望他这般鲁莽,避免打错了人,可是现在只好作罢。他脚尖在门边一勾,房门打开,那汉子滚了出来。
宋建城像一头豹子般飞进房内,王森已料到他有此一着,但因为角度问题,房门一开,恰好挡住了自己,所以仍慢了半步。
只听“格格格”地一阵枪声,王森叹了一口气道:“宋兄,你违反咱们的协议了。”
宋建城道:“放心,不是唐匡,是他的打手。”
后院忽然又传来一阵枪声,彭哥在屋顶上叫道:“后院发生枪战。”
王森回头往后院冲,道:“徐南生在里面。”彭哥跳下来跟着王森,忽然回头问,“大哥你……”
“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宋建城抓起书房内那个打手,只见他身上的鲜血淌个不停,但似乎还未咽气。
“快说,唐匡住在哪间房子?”
那汉子直喘着大气,手指向宋建城的背后一指,宋建城说道:“你不说我便揍你。”
紧接着他后背多了一管冰冷坚硬的东西。有人道:“他已经很坦白,你还要揍人?”
宋建城如遭毒蛇噬了一口,五指一松,那汉子“蓬”的一声,滑落地上。
“唐匡?你、你躲在哪里?”
“书架后面!谁叫你不小心。”唐匡声音比冰还冷,“宋建城,不是大伯忍心要让你们父子在黄泉相会,实在是你迫俺的。”
宋建城额角爆出冷汗,所有的希望在这刹那间全幻灭了。他后悔,后悔自己太过大意,忘记唐匡是条老狐狸,可是他不肯在敌人面前示弱,长长吸了一口气,强使自己心情平复,语气也比较坚定:“你狠!你高!你下手吧,不过我相信你也活不了多久。”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彭哥的声音:“唐匡,放下枪,老子就在你背后。”
唐匡吃了一惊,忙喝道:“你不退开,老子便开枪。”
宋建城道:“他怕死得很,你千万不可退开。”
唐匡道:“你真不要命?”
宋建城也道:“你也真的不要命?”
彭哥道:“姓唐的,你不抛枪,俺可要开枪了。”
唐匡道:“你不退开,唐某也不会吝啬几颗子弹。”
宋建城怕彭哥软弱,忙道:“那么大家就耗着吧,看谁不怕死。”
唐匡道:“不错,大家就耗着,俺的手下一到,你手下便完了。”
宋建城冷笑一声,说道:“他临死之前还可以开枪,只要一颗子弹便可以取你的命。”
唐匡心中害怕,他表面上仍力持镇定:“唐某活了数十寒暑,又早已得意过,死而无憾。你风华正茂,现在就无闻无嗅地死了,岂不可惜?”
宋建城心头如遭针刺,一阵收缩,却哈哈一笑:“我自懂事开始,日间所做的事,夜间所发的梦,都是为了报仇。今日能够杀死你,还有什么可惜?”
“可惜不是你亲手杀死俺的。何况你辛苦读书练武,才有今日的成就,不曾享受过人生就死,唉,俺真替你可惜。”
“你还是为你自己可惜吧,你不择手段,才有今日,可是一颗子弹便可以使你美梦成空。”
彭哥道:“我数三声,你若不放下枪,彭某便不客气了。”
唐匡立即道:“唐某也数三声,你不退开,便等着替你主人收尸吧。”
两人嘴上都说得硬,可是都没敢数出来,气氛显得十分紧张沉闷,就在此刻,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唐继的声音远远传来:“谁敢来捣乱?干爹呢?”唐匡心头一松,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彭哥大吃一惊,趁唐匡大笑时,倏地跳进书房内,枪管也抵在唐匡的背后,唐匡登时笑不出来。
唐继急急跑过来,边问道:“干爹你……”
彭哥喝道:“都给我站住,否则开枪打死唐匡。”
唐继站住大声喝问:“你是谁?”
“我是宋建城的手下!立即退开。”
唐匡道:“不用怕,宋建城已被干爹制服。”
彭哥大声道:“但你莫忘记,你也在我的枪口下。”
唐继左右为难,不知前进还是后退,结果站在原处。半晌,他忍不住问道:“干爹,你叫俺怎办?”
唐匡心中暗骂他饭桶,沉吟了一下,道:“你瞧着办吧。”
彭哥道:“唐匡,咱们做个交易,一齐抛开手枪好不好?”
“好!你先抛吧。”
“不,你先抛。”
两人在书房内坚持,唐承已将手下分开,一部份兜在后窗,一部份爬上屋顶,另一部份慢慢散到对面去,准备在远处给彭哥冷枪,而留下唐继跟他们瞎扯,以分散彭哥的注意力。
彭哥能被宋建城挑选上,自然有其特长,他慢慢转头过去,见到有人向对面竹丛走去,便知道危险,立即喝道:“退回来。”
话音未落,唐匡忽然一个手肱将彭哥的枪撞开,但他料不到宋建城心思跟他一般,也同时一个手肱将他手臂撞开。
刹那间,书房内三个人同时移动方位,可是一动即止。唐匡居中,其枪口抵住宋建城的背心,而彭哥在最后面,枪管也抵住唐匡的背后,只是三人的方向改变,本来是直排的,现在却是横排的,本来是彭哥的后背对着房门,而现在则是宋建城与唐匡的身侧向着房门,彭哥反而最安全。如此一来,在院子的另一端(竹丛旁边)的打手,却不敢轻易开枪。因为即使他们能打死宋建城,彭哥也可以从容击毙唐匡。只要这个形势不变,纵使唐承手枪能在后窗探进,也同样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彭哥在临死前只要一扳机,唐匡也无生机了。
书房内外的气氛又趋向紧张,空气似乎稀少,迫得内外三十多个人都不期然地喘息起来。
这种气氛更是难耐,时间也似停止流逝。现在最主要的是比耐心,看谁的精神不崩溃,谁就有机会反胜,当然形势对宋建城和彭哥不利。
正在烦闷间,又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后院退出七八个打手,随后的却是王森和徐南生,而徐南生手上枪管正抵在唐珍珍背上。
王森喝道:“都瞧见了吧?退开。”
唐继面色一变,向手下挥挥手,示意他们退后,唐珍珍忽然叫道:“爹!你救救女儿!”
唐匡听到心肝宝贝女儿的叫声,心头一沉,忙问:“珍儿,你怎么啦?”
徐南生道:“你女儿在咱手中。”
唐匡忙道:“宋建城也在俺手下,咱们作个交易怎样?”
徐南生与王森忙推着唐珍珍来到书房外,见到房内的情况登时怔住了。唐匡若说不能够放弃财产,但对这个女儿更加不能放弃,当下又吸了一口气,问道:“姓王的,你们这样对付一个弱质女流,算什么英雄好汉?”
王森淡淡一笑:“跟你论英雄,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姓唐的你自身难保。”
唐匡道:“你想怎样?”
王森说道:“好办得很,大家一齐放手。”
“俺怎能相信你?”
王森道:“你最好不要相信,俺先将你女儿押出去,再回头对付你。”
唐匡咬一咬牙,哼道:“好,俺相信你。”
王森道:“俺数三声,你们一齐放手!一、二、三。”
彭哥首先收枪,唐匡也收了枪,但徐南生却不放开唐珍珍,唐匡脸色一变,涩声问道:“姓王的,你食言?”
王森道:“俺的意思是叫你跟彭哥一齐放手。”
唐匡冷冷地道:“你相不相信唐某宁可玉石俱焚?”
“俺相信!但俺也信奉公平,你放宋建城,俺放你,公平得很。若要放你女儿就不公平了。”
“你想怎样?”
“很简单,请你女儿送咱们一程。”王森冷冷地道,“姓唐的,你可要知道,今天咱们就可以杀死你,你信不信?”
他话未说毕,宋建城忽然一拳在唐匡的手腕上,这一拳又疾又劲,而且事先毫无预兆,唐匡虽然不是弱者,手上的枪也捏不住,应声落地,彭哥的枪管又抵在他背上。
唐匡一张脸“刷”地变白,宋建城双手在他身上摸索,唐珍珍急道:“建城哥,我跟你们走就是,你不要难为我爹。”
宋建城在唐匡身上搜出一柄白亮亮的枪来,他冷笑一声:“这是德国的‘大白龙’,想不到你也有。”他将枪管抵在唐匡的太阳穴上,“你是不是用这柄枪杀死我爹的?”
唐匡面无人色,唐珍珍呜咽地道:“建城哥,我求求你,你放过我爹吧……”
宋建城大声道:“当年他杀死我爹,为什么你不求他慈悲?难道我爹的命,便不如你爹?”
唐匡道:“有种便开枪吧。”
宋建城道:“你不怕死,难道我还会手软?”他手腕旋动着,“大白龙”枪管在唐匡太阳穴上钻动。
唐匡额头上汗珠不断淌下,道:“姓王的,你、你不说一句?”
王森道:“有人到总局投诉,你追欠债派人伤人杀人,论罪你死有余辜。”
唐匡道:“他们胡说……”
“胡说?”王森哈哈一笑,“倪副局长已供出来了,你还能抵赖得了?”
唐匡向女儿投过一瞥求救的目光,唐珍珍哭道:“建城哥,我求求你,放过我爹吧!我保证他以后不再为恶……我愿意做你的妻、妾……奴婢,为你做任何事。”
宋建城脸色微微一变,道:“姓唐的你听见没有?你做的孽要你女儿来偿还,你良心何在?”他收了枪,道,“你女儿若跟了我,你活着也没有意思!王队长,咱们走吧。”
唐匡苦着脸道:“王、王队长,请你放了我女儿吧。”
王森道:“你放心,咱们绝对不会为难令媛,现在请她送咱们一程,也请你们不要派人追截。”
唐匡颓然道:“小女在你们手中,俺还敢怎样?”
于是王森四人押着唐珍珍施施然离开唐公馆。
唐继走了上来,道:“干爹……”
唐匡挥挥手,唐继又道:“干爹,老三死了。”
唐匡道:“叫人收尸,半个钟头后,你们再来找俺。”说罢便大力将门关上。
王森等人出了唐公馆,穿进一条小巷,徐南生立即收了枪,宋建城轻声问道:“小徐,你怎会捉到她的?”
徐南生道:“说来多亏唐小姐,要不是她,恐怕现在咱们还不能出来。”
唐珍珍低着头道:“我……不想你们有任何损伤!建城哥,我爹对你爹不住,但你能放过他吗?”
宋建城语气空洞地道:“就算我肯,王队长也不肯。”
唐珍珍道:“爹被王队长捉去治罪那是应该的,但你……”
王森道:“刚才小徐冲进后院,听说唐匡是在书房里,便想赶去。可是屋前屋后都已让人包围住,幸而唐姑娘不顾一切冲进房内,故意让小徐捉住。”
宋建城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恰好唐珍珍也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他心头一震,情不自禁地道:“珍……谢谢,我答应你,不杀你爹就是。”
唐珍珍脱口道:“我也要谢谢你。”
王森道:“唐姑娘,请你协助我,明天再回去好不好?”
唐珍珍讶然问道:“协助你什么?”
“问倪志杰的口供,有你在不敢不说实话。”
唐珍珍道:“但我爹他……无论如何我也是他女儿……我不能不孝。”
“忠孝难全,希望姑娘大义灭亲。”
宋建城接道:“你进去坐坐就好,不用说什么。”
唐珍珍见他第一次求自己,心头一软,便答应了。
第二天,天刚亮,唐珍珍便快步回家。宋建城只送她一程,便回去跟王森准备调查钱贵德。唐珍珍刚踏进大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片哭声,一个不祥的念头猛地翻了上来。她大吃一惊,快步跑了进去,迎面走来一个手拎包袱的女佣,她连忙将她拦住:“大嫂,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佣低着头道:“你爹死了,你自己进去看吧。”
“爹怎会死的?”唐珍珍一阵风似的冲进内院,沿路都见家人提着包袱迎面而来。她问道,“你们都要去哪里?”
“出家去……小姐再见。”
唐珍珍跑到后院便听见母亲的哭声,她跑进母亲的寝室,只见唐匡的三个女人都站在床前痛哭。她一把分开,只见父亲躺在床上,脑门上尚淌着血,她哇地一声哭出来,问道:“娘,爹是怎样死的?”
温秀娘道:“你爹自觉罪孽深重,今晨用枪自杀了。”
唐匡的小妾哭道:“假如你早点回来,他就不会自杀……”
温秀娘道:“这跟珍儿有什么关系?”
“怎没关系?谁不知道老爷最疼她?就是连珍儿也背叛他,他才万念俱灰。”
唐珍珍一听见背叛两个字,霍地跪在地上,痛哭起来:“爹,不孝女儿对不起你。”
事实上唐匡本来还打算连夜逃走,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度晚年。不过当他听家里的打手说唐珍珍冲进婢女的寝室,才让徐南生捉住时,便知道女儿已心生外向了,便改变主意,吩咐养子与打手立即连夜逃跑,还把家里的现金拿了一分出来,分发手下,然后到温秀娘房中交代了几句,最后用枪自杀。
温秀娘只道他跟自己说出些后悔的话,只求自己原谅,希望自己跟他逃命,没料到他会自杀,所以根本没有阻止。直至枪声过后,她才大梦初醒。
枪声过后,唐匡的两位小妾也都赶了过来,可惜唐匡已回天乏术。
当下温秀娘道:“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娘早劝他多为你着想了。”她一抬头,道,“你们两个如果要回娘家去的,也可以走了,这里有我。”
“把家产分了,咱们就走。”
温秀娘道:“好,那就等生意变卖了再说。”
唐匡还未发丧,市政府已将唐匡生前经营的生意,全都封了。那自然是倪志杰和孙翩的招供,市政府在王森催促下,不得不从速料理。
钱贵德在倪志杰的力证下,仍然不肯承认贪污和包庇唐匡,不过王森还不迫他承认,亲自将他们三个押到济南总局,让周而勇自己审问。
不久,省法院有命令下来,将唐家产业全部充公,并下令追捕唐家几个有命案在身的打手。王森亲自率领侦缉队回烟台主理此事。
他在烟台饭店找到宋建城三人,宋建城见到他十分高兴:“王队长,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托你……”
王森忙问:“什么事?”
宋建城道:“吃饭时再说。”
于是一行人来到“一品香”酒楼吃晚饭,双方杯酒言欢,酒酣耳热之际,宋建城举杯道:“王队长,我敬你一杯。”
王森举杯笑道:“是替我洗尘的?”
“不,是要谢谢你替我报了父仇。”
王森道:“这个你得感谢唐姑娘,王某不敢沾光。而且王某能够完成任务,也得多谢你。”
两人干杯之后,宋建城再敬一杯:“王队长,我再敬你一杯。”
王森笑问:“这一杯要谢我什么?”
“小弟决定跟珍妹成亲,不过现在她有孝在身,小弟也还没有禀告过母亲,所以想先行订婚。我在烟台举目无亲,想请你……”
王森哈哈笑道:“要我替你主持订婚之礼?这件事王森乐意之至,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他喝了酒,也斟了一杯,道,“王某也有一件事求你。”
宋建城一怔,道:“队长请说。”
“咱们侦缉队缺乏你这样的人才,希望你……”
“你要邀我‘入伙’?可惜我没兴趣,谢谢队长好意,订了婚我就回上海。”
王森有点可惜地道:“可惜,以你的才干很快就可以做俺的副手……人各有志嘛,俺就预祝你婚礼成功。”
宋建城哈哈笑道:“这句话最中听。”
众人都举起杯来……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