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高行和缪化清,连在客栈耽了两天,他边服药边练功,好像完全忘记高琴心,而杭州城亦显得十分平静。
第二天黄昏,客栈前传来一阵马蹄声,燕高行及缪化清连忙出房探望,却是岳英明、常长胜、易飞龙等人正沿在柜枱前,一见到燕高行,不约而同地叫道:“你果然还未离开,掌柜,咱们把那座独立小院包下来了!”
燕高行问道:“只你们几个回来么?”
易飞龙反问:“你为何不问咱们为何会重返杭州城?”
燕高行道:“小弟前天已得到拜月会相告,是以已知原因,只是料不到回来的只你们几个人!”
“不,咱们先走,他们跟在后面,料晚一点便到达!”岳英明问道:“燕兄弟,拜月会之消息怎会这般快?这里面可能有蹊跷!”
“有什么蹊跷,人家有飞鸽传书,当然要比你们来得快!”燕高行心急了解情况,一手一个拉着跟易飞龙进房,缪化清则陪着常长胜。常长胜恍如斗败公鸡,垂头丧气,一声不发。
进了房,燕高行便问:“请三位介绍一下被劫之经过。”
易飞龙叹息道:“咱们全被迷倒,不省人事,根本未见任何劫匪,又怎样推测?”
“还是由岳某来说吧!”岳英明道:“咱们出了杭州城之后,一切十分顺利,人马齐集后,便向洪都进发,一路平安。到了衢州府西安城(今衢州市),已日落,因此大伙儿决定去西安城过夜……”
缪化清道:“看来是在西安城出事的了?”
岳英明续道:“进城之后,咱们包了一家客栈,因为房间不够,便叫掌柜准备被褥,在大堂里将就一夜,晚饭时,樊堡主建议喝点酒解闷,常善人反对,但樊堡主说每人喝一点点,不喝醉不会有问题。群豪一路上紧张,走至衢州未见有人跟踪,心头放松,人人均想喝点酒,因此你一言我一语的,常善人只好同意……”
常长胜右手在桌上用力一拍。“如果常某当时坚持,便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燕高行道:“那一定是那些酒出了问题!”
岳英明道:“不,每次吃饭咱们都用银针试过,酒也试过,完全没有问题。”
缪化清正想发表议论,却被燕高行阻止。“岳堡主请再说下去。”
“喝了酒之后,大家觉得有点头量,虽然知道着了道儿,可惜头重脚轻,根本不听使唤,大家纷纷躺下。睡得不知东西南北,直至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纷纷醒来,醒来之后,唯有不见那些善款,无人损伤。”
燕高行问道:“醒来时,可有发现谁不在客栈内?”
易飞龙接口道:“没有,全部人从上到下,全部都睡倒了。”
“全部人都喝过酒?”
“是。”常长胜又长长一叹:“这次真是失策,倘若燕兄弟同去,相信便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来,让缪某把把脉。”缪化清不由分说把易飞龙的手拉过去,食中两指搭在脉上,过了半晌方道:“是中了毒。”
易飞龙道:“但咱们根本未服过毒……也不知何时中毒。”
“毒有很多种,有的毒可以分两次合成……唔,缪某说得简单一点,有的东西本来无毒,但跟其他东西混合之后,便成为毒素了,明白了否?”缪化清又替常长胜及岳英明把脉,之后都表示他们身上还有残余毒素。
易飞龙问道:“需要服药么?”
“这倒不必,再过两三天,体内之毒素便会排清。”
燕高行问道:“除了渴睡之外,尚有什么感觉?”
岳英明道:“第二天人人均觉得功力减退,这两天才渐渐恢复!”
燕高行一拍桌子道:“我中的也是这种毒,在毒素未清之前,千万不能再喝酒!”
缪化清笑道:“他们中的毒,比你上次轻多了!”
常长胜忽然问道:“燕兄弟这几天一直在杭州城?可知邻近有什么动静?”
“因为杭州城来了太多武林人物,因此这些天咱们都在埋头视察,终于知道这是摘星楼下了武林帖,约一观三教五堡的人来杭州,准备在重阳节推举一位盟主,统率九大组织……”
易飞龙及岳英明异口同声问道:“摘星楼是什么组织,为何咱们无收到武林帖?”
“摘星楼楼主叫做高琴心,,”燕高行叹了一口气,把高琴心要用自己之头颅作为争胜条件之情况说了一遍。
易飞龙道:“为何她要你之首级?燕兄与她有深仇大恨?”燕高行又叹了一口气,觉得很多话不好开口,就在此刻,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人声,群豪立即长身而起。
缪化清道:“待老夫出去看看。”
常长胜道:“大概是他们都回来了,一齐出看看吧!”当下众人一起走出大堂,果见樊智星等数十人全到了。
掌柜是个老头,他又惊又喜道:“小店房间不足,实在无法安排这么多客人,请客官体谅。”
常长胜问道:“除了独立小院之外,贵店尚有多少间空房?”
掌柜道:“只余下四五间空房而已。”
“咱们全要下来。”常长胜道:“如今大家已身无长物,分开住也不成问题,愚意是各组头儿全部住此处,其他的可到附近客栈安顿。安顿好后,立即返回此处吃饭,虽然这次失败,但辛苦了诸位,常某过意不去,是以今晚聊设酒席以表寸意。”当下又吩咐掌柜准备酒席。
独立小院一共只有五间房,外加外面的空房只有十间房,于是清点了人数,其他人便纷纷出店另作安排。常长胜见樊智星欲行忙道:“樊堡主请住在此处。”
樊智星道:“待小弟安排了门下子弟住宿再来。”余下之人,全部跑到独立小院来,七嘴八舌,仍为失去善款大发牢骚。
易飞龙道:“照缪化清前辈诊断,咱们都中了毒!”
众人不大相信,缪化清道:“先在菜里面放了某种药,当然也可以放在汤里!再在酒内放下另一种药,本来这两种药都没有毒,但若混在一起便能产生一种毒素,是以你们用银针分开测试,根本试不出来。有的药之药效时间较长,今天将某一种放在汤里,明天再放在酒内,依然能产生毒素。”
众人虽然仍然觉得太过玄妙,但缪化清是毒药大行家,这番话出自他之口,又不能不信。缪化清又道:“你们排队挨个让老夫把把脉。”
众人挨次轮番上前让缪化清把脉。最后只听他道:“你们之脉象全部一样,亦即是说都中了毒,不过不用服药,再过两三天都能自动排掉。”
周奇儒道:“咱们饮食都十分小心,对方如何下毒,实让人想不通。”
缪化清冷笑道:“老夫下毒你们亦看不到!小小一撮药粉弹进汤里及酒里便能起作用,何况你们又不在意。”
马遇林道:“听老前辈之言好像怀疑是出了内奸!”
“相信是有内奸!”
“但咱们根本没发现有什么人跟外人联络或串通。”
缪化清冷笑不已,“待他们来吃饭时,着他们都进来让老夫把把脉。下毒的人,自己必先服了解药,待你们全被迷倒之后才去找人把善款搬走。”
马遇林拍掌道:“有理!老周,咱们到门口站着,进来一个,便验一个,也许能找到真相。”周奇儒亦兴致勃勃地跟他出厅了,毕竟这个疑团已困扰了群豪不少时日。
易飞燕低声问道:“燕大哥,你认为谁的嫌疑最大?”
“这种话不好随便说,何况当时在下又不在场。”
“你这些日子在杭州作甚?”燕高行这才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易堡主、岳堡主可否查问一下,贵堡有否收到摘星楼之武林帖?”群豪问何事,燕高行这才将近日发生的事扼要地说了一遍,却隐去南宫彤之父亲玄冠是罗霄山杀手基地之“榜眼”事情。
群豪听后目瞪口呆,盖人人均想不到高琴心会因此而如此痛恨燕高行,易飞燕骂道:“这女人真不是东西,跟自己之兄长胡混还想得到燕大哥,还说什么因爱成恨,真是岂有此理!”
易飞龙故意淡淡地道:“女人心令人摸不清,说不定以前燕兄对他太过关心,才引起她之误会!”
燕高行明知他说此语之用心,却装作听不出来,叹息道:“赵从雄是个热血汉子,平日对十三旗战友又亲爱,与敌战斗常奋不顾身,当时在下忝为总旗主,能不爱护他?因此他成亲之后,请我到他住所吃过几次饭,也止于如此,在下从未与高琴心单独相处过,下属之妻子,难道燕某还有非份之想乎?何况燕某又不是娶不到妻子!”
“但燕兄至今仍然孑然一身。”
“那是因为在下觉得江湖风险,像咱们终日在刀头下流血的,朝不保夕,实不愿有家室之累!”
易飞燕道:“大哥,你说这些话是什么高思?依小妹看,燕大哥之为人比你好多了!”
易飞龙骂道:“臭丫头,你胳膊不向内弯向外弯,你讨好他是什么意思?”群豪都笑了。
易飞燕又羞又怒:“我说的是事实,不是讨好任何人。”
常长胜忍不住道:“易堡主这次是你不对了,燕高行光明磊落,其人格常某最信得过!”易飞龙这才悻悻然不再开腔。
岳英明冷笑道:“易堡主一向眼高于顶,看不起同道,别人不说,燕兄便是小弟少数佩服的武林高手之一!”易飞龙冷哼连连,却也不敢犯众怒。
俄顷,只见“玉女双燕”叶家姐妹进来,缪化清立即为之把脉,接着是包一龙、“飞花水庄”的家丁鱼贯而进,一一均接受把脉检验,都全部有毒。
过了盏茶工夫,易家堡弟子、岳家堡弟子,依次排队接受验脉,岳英明轻咦一声:“怎地不见樊家堡的人?”
常长胜道:“不急,也许他们住得较远!”数十人检验过后,无人有疑,此时店小二已来催入席。
缪化清长身道:“先入席再说吧!”
忽然,一个樊家堡之子弟气喘呼呼地跑进来,缪化清一手抓住其腕脉,问道:“什么事?”
“我家堡主倾接家里传来之消息,说收到一张武林帖,因此匆匆出城,着小的来通知常善人,说未能喝您的慰劳酒了。”
燕高行问道:“贵堡主是赶回信阳贵堡?”
“这个小的便不知道,他只吩咐小的来通知常善人,并暂且留下来听候差遣。”
常长胜道:“先入席吧,既然樊堡主已不在,咱们便不要等候了!”当下进厅之后,依次入席,席间常长胜悄悄问道:“缪兄,那厮脉象如何?”
“跟你们一样。”
常长胜不由皱起眉来,缪化清低声道:“您不觉得樊智星走得有点蹊跷?”
常长胜忍不住高声向那樊家堡弟子问道:“贵堡的告急信送到何处?怎地有人事先知道你们会住那一家客栈?”
“小的地位太低,不甚了了。”
易飞龙厉声道:“你一直跟贵堡主在一起,怎会不甚了了?”那汉子十分镇定,而且口齿伶俐。“咱们到观湖客栈赁房,进房不久,堡主便传小的过去,只见堡主手中拿着一封信,对小的说了那些话,并叫小的立即跑来通知善人,至于堡主是如何得到那封信,他不说小的真的不知道!”
常长胜示意他坐下,自己举杯长身道:“诸位好友,今番为了皖北灾民,千里迢迢,不辞劳苦……”
他话未说毕,席间已有人道:“常善人,不必多说客套话,彼此均为同道,也都是为了百姓,何必说谢。”
缪化清忽然长身道:“诸位身上尚有毒,酒只能少喝,否则功力将减退,万一今晚有强敌,可就不堪设想了!”
常长胜一怔,道:“如此大家只喝一杯吧!”他仰脖将杯中酒唱干,群豪听了缪化清的劝告,也不敢多喝,纷纷举箸吃菜。缪化清忽然以“传音入密”之绝技对同桌吃饭的人道:“吃饭时,不可再提谁下毒的事,提防人多嘴杂。”
这席酒宴吃得毫不痛快,一来押善款失败;二来不能唱酒,就常长胜亦有点意兴阑珊。偌大的一座大堂,只闻轻微的杯碟碰撞声。
燕高行道:“诸位何必闷闷不乐?我相信不久便能查出劫匪之底细,凭诸位力,相信咱们能将失款夺回来,吃饱饭之后,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来调查,同时重阳节杭州将有好戏看,大家亦不妨放轻松一点,抽时间游游西湖美景。”
马遇林道:“这句话最对叫化子之胃口,大家都像孝子一般,又怎能找回失款。”
当下吃饱饭之后,群豪便纷纷告辞。燕高行低声对易飞龙道:“易兄可吩咐子弟请那樊家堡的子弟,跟你们住在一起,暗中监视。”
易飞龙不吭一声,悄悄去交代了,送走了住在其他客栈的人后,住在湖边小筑之头面人物,又都聚集在独立小院之大厅里。易飞龙第一个道:“易某觉得樊智星走得有点蹊烧,试想想,他刚回来,又怎能收到家书?除非他家人在外面等着。”
周奇儒道:“进店时,区区还特别环视了一下,并没有人在附近。”
常长胜道:“常某只有点奇怪他劝咱们喝酒,可没有怀疑他,诸位最好有证据,否则冤枉好人还要给人笑话。”
岳英明道:“缪前辈能把脉检验,樊智星必是为了逃避被检验,是以借口溜了,事前咱们约法三章,不准喝酒,他号称‘智多星’,又怎会在未交善款之前,劝咱们喝酒。”
马遇林道:“他只劝咱们每人喝一点而巳,按理练武之人喝点酒,根本不会误事,凭此判断他是内奸,有点牵强。”
缪化清道:“老夫怀疑有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适才岳堡主巳说了;第二个原因是燕兄弟亦着了道儿,而酒也是樊家堡送给他的,结果几番几乎死在杀手剑下;第三个原因,他号称‘智多星’,必然诡计多端,城府深沉,唯独他做这种事,能够不露痕迹,十拿九稳。”
燕高行身子一震,他一直以来,从未怀疑过樊家堡送佳酿给他是个阴谋诡计,此刻但觉缪化清所言有理,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假设智多星真的是内奸,那他之手段实在太高明了。
他首先取得同道之信任,掌握了一定无形之实力后才猝然出手,是以只要他经手策划的,必定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