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问道:“这是什么?怎不敢说下去?”
燕高行登时如泄气皮球,半晌方道:“此事曲折离奇,一时又怎说得清……”
“哼,你在十三旗也说不清,更不必跟咱们解释了,再说本宫也无时间听你的废话!”大公主一挥手,道:“退,熄灯!”甬道只登时一片漆黑,耳畔只闻踏杂之步履声,忽闻紫筠筑高声叫道:“且慢,我有话说,是次来此,本是我之主意,燕大侠只是基于道义拔刀相助而已。”
大公主怒道:“少说废话,快说正点子,你潜进本会,目的何在?”
“我是听人家说家兄来贵会,之后便一直没有音讯,因此进来找他的。”
大公主轻哦一声,问道:“令兄叫什么名字,何时来本会的?”
“小妹自小失怙,全凭家兄抚养,并授我武艺,他来贵会之后,便失去踪迹,大概是遭不测,我相信贵会杀人不少,那还记得有这号人物,但鉴于家兄对我之恩情,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二公主的声音传来:“本宫不听你之废话,你再不说出令兄之姓名,以后便再无机会了!”
紫筠筑急道:“家兄是两年多前失踪的,他留下一封信说要到拜月会,嘱我放心,不用去找他。嗯,他姓紫,双名竹锋。”话音刚落,二公主已声音有异地道:“再说一遍,他叫什么名字?”
紫筠筑一字一顿地道:“姓紫名竹锋。”
甬道上的灯光又亮起,只见二公主神色有异地望着紫筠筑。“你是女子,把乔装去掉,让本宫看看。”
紫筠筑心想反正已落入魔掌,还计较什么服饰?当下扯下头冠,一头秀发便如瀑布般泻下,再把外套脱下,露出里面之女装,二公主目光如刀,上下看了她几眼,冷冷地道:“你是他亲妹子么,果然有几分姿色,难怪他不时在我面前提起你!”
紫筠筑惊喜之极地叫道:“我大哥还在人间?他,他在那里?我,我与他是同胞兄妹,是至亲,你,你快带我去见他……”她心情激动,说话都有点颠三倒四。
“好,本宫可以带你去见他,不过燕高行不可离开此处。”
燕高行冷笑道:“你们这般害怕燕高行么?”他适才听她俩那番话之后,心情激动,情绪波动,想起往日情景,不由放声大笑,但笑声似哭,极是难听。
大宫主怒道:“你鬼嚎什么,以为本宫不敢动手,哼,就算你有三头六臂,难道能杀出本会总舵?真是狂妄自大!”
紫筠筑低声对他道:“反正咱们也难以逃脱,不如让小妹完成心愿吧,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我一定来陪你……”
大宫主耳尖听到,不由笑道:“原来紫家妹子还不知道燕高行是位表里不一的登徒子,真是痴情呀痴情!”
燕高行对她怒目而视,心念电转,觉得至此地步,担心也是
枉然,便嘱她小心,大宫主按掣,拉开前端铁栅,只及四尺高,紫筠筑毫不犹疑地弯腰钻了出去,栏栅重又降下,甬道随即又陷于黑暗中。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分不出地面上是白天还是黑夜,燕高行闲极无聊,走至铁栏栅前,双手各握住一条铁枝,然后盘膝坐在地上运功,他双臂慢慢发力,拉动铁枝,初时铁枝纹风不动,但后来便逐斩向外弯曲,越拉越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燕高行松了双臂,又运了一阵功,忽闻身子一阵“啪啪”声响,然后慢慢自圆圈中钻了出去,他不懂“缩骨功”,硬凭着深湛了之内力,便是将身子缩小几分,挤了出去。
他在甬道上松弛一番筋骨,便踱起步来,身在地下月宫,心却飞去云燕十三旗,昔日之种种情景,如图片般一页页在其脑海中揭过,心头有如打翻一瓶味素,分不清甜酸苦辣。
正在沉思间,忽然传来一阵步履声,只见有人提灯走过来,见燕高行在铁栏外面,大吃一惊,燕高行笑道:“不用怕,燕某若想打架的,还会在此等,你们么?”他伸手往栏内一指,你们堂主还在里面,放心,燕某只是请她去睡一觉而已。”
“请燕大侠跟咱们走一趟。”
“去何处?”
那侍女道:“大宫主及二宫主想见见你,请你跟咱们来。”
“好,既来之则安之,带路。”燕高行夷然不惧地跟在她俩背后,低声问道:“两位来此多久?”
“自小即在宫中长大,也忘记来多少年了。”
“贵会共有多少名弟子?”那侍女十分精灵,低声道:“小婢不知道,你最好自己问宫主,大侠你对两位宫主说话,最好温顺一点,也许她们高兴便不会杀你。”
燕高行笑笑,多谢一声,明知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也不再问她。
那婢女左穿右插,走进一座堂皇之地方,上面一个牌匾,上书“宫宝殿”,他以门环严打几记,大门拉开,侍女向里面的人交代了几句,便回首对燕高行道:“大侠请进,里面另有人服侍你,失陪。”
燕高行夷然跨步入宫,有四位宫装少女提着纱灯在前引路,
燕高行问道:“四位姑娘欲带燕某去何处?”
那几位少女吃吃笑道:“到了月宫宝殿,你还担心什么?咱们又不会吃人!”穿过小厅,里面又有几间房,侍女推开一扇门,只见里面又是一座精致之小厅,中间放着一张圆桌,已坐着五个人,紫筠筑赫然在座,她一见到燕高行便喜而起身道:“燕大哥来了。”
燕高行举目再望其他四人,除了两位公主之外,还有两位精壮潇洒之男人,看气氛绝不像要动刀动枪,燕高行有点诧异,当下抱拳道:“两位宫主传召来此,莫非想请燕某好好吃一顿?”
“给你三分颜色便想开染坊!”二公主冷冷地道:“燕高行,若非外子替你求情,本宫也不会请你来此!”
紫筠筑指一指坐在她与二公主中间的那位男子,道:“燕大哥,这位便是我哥哥了!”
“哦?”燕高行更是惊异,盖事前他绝对没有想到紫竹锋是二公主之丈夫,脱口道:“真是意想不到。”
紫竹锋长身道:“在下紫竹锋,多谢况台护送舍妹来此,竹锋感激不尽,请坐,来人,送上茶果。”
燕高行道了一声好,拉开椅子,坐在大宫主身旁,道:“有件事在下要向两位宫主道歉的。”
大宫主惊讶地问:“是何事?你说。”
燕高行道:“由于燕某不知紫兄与二公主之关系,更不知情况,会作此转变,为免坐以待毙,燕某适才运功将栏栅铁枝拉开,可能破坏了贵宫之机关设置,恕罪恕罪!”
大宫主明知他明是道谦,实是示威,但亦不得不佩服其功力,当下吃吃笑道:“那些破铜烂铁值多少钱,大侠不用挂怀。”
“难得宫主如此大量,燕某便放心了,在下护送紫家妹子来贵会寻亲,责任已了,不知何时可离开?不过有一事在下须事先声明的,有关月宫宝殿之人与事,燕某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二宫主道:“既然来了,误会冰释,也是朋友,就算燕大侠不将咱们当作朋友,也属同道,何须去乃匆匆,不如在此稍作盘桓,增进彼此间之了解,不是更美更佳?”
芜高厅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不过在下饿了不少时候,可否先请燕某吃点东西?”
大宫主笑道:“早已吩咐厨师烹弄,稍候即送上来。本宫想知道,你被云燕十三旗迫走之真正原因。”
“适才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刚听紫家妹子谈及阁下之为人,本宫又觉得中间可能有什么环节不了解,是故想听你亲口说一下。”
“十三旗有位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叫赵从雄,为人十分义气,甚得下面弟兄之敬重,不幸在攻打‘草原七鹰’时伤重身亡,十三旗上下无不悲愤,最后由本人亲率龙、凤、虎、豹四旅人马,将之剿灭……”
二宫主道:“你只挑重要的说,本宫对赵从雄没有兴趣,只想知你是如何勾引他老婆。”
燕高行大怒:“二宫主再用此语气说时,燕某可要翻脸了!赵从雄是我兄弟,我怎会去勾引他老婆?”
大宫主道:“咱们且相信你,大侠请说下去。”
“我之所以要先把赵从雄之为人及受十三旗弟兄敬重之事说出来,是有道理的!”燕高行咽了一口水方续道:“那天我带着草原七鹰之首苍鹰之首级回去,便急不及待地去找赵从雄未亡人高氏……”
这次是紫筠筑截口问他,“为何一回来便去找高夫人?你常到她住所去?就算赵从雄在生时你常去,他死后,孤男篡女她要避嫌呀!”
大宫主及二宫主听她这样说都忍不住发出一道轻笑。燕高行只当作听不懂,叹息道:“赵从雄生前我的确常到他那里吃饭,跟高夫人也很熟,不过他故世之后,便很少再去了,高夫人对赵从雄之死,自然十分悲伤,坚持要将灵位置在她房内,我自然尊重其意见,那天我一回十三旗便去找她,乃为了要搞一个拜祭大会,一定要将赵从雄之灵牌取出大厅。
“也怪我太过心急,一到她房外便呼其名,并用力拍门。过了一阵,高夫人才来开门,只见她衣衫不整,发冠凌乱,说她头晕正在睡觉,燕某乃将来龙告诉她,她问何时开拜祭大会,我说一个时辰之后便开始,已吩咐人去准备应用之物了。
“但在说话间,我发现床前竟有一只男子之靴子,不,是被踢进床底下,不过大概没有藏好,还是让我在门前看到了,她说,她梳洗一下便到大厅去,燕某便告辞离开。但走了几步,终因疑心而走回去,我守在后窗外暗处,心想:十三旗门禁森严,外人不可能进去,万一高夫人真有做出对不起赵从雄之事来,对方一定是十三旗弟兄,是以我越想越气,决心等那厮出来。”
大宫主插腔道:“那厮一定没有出去,否则你也不会沦落到今日之地步。”
燕高行只当作没听见,越说越快。“我在暗处伏了两盏茶工夫,忽见后窗推开,有人自内泼出一盆洗脸水来,却无人出来,接着又听到高夫人的尖叫声,此时我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即标了出去,因高夫人背靠窗子,我一时情急,便绕到前面,推其门而入。”
说至此,燕高行顿了一顿,然后续说下去:“忽觉软玉温香抱满怀,高夫人投入我怀内,紧紧搂住我,我一时不知所措,半晌才问她发生什么事,她说床底下有一只大老鼠,她最怕老鼠了。”
“燕某便轻轻推开她,说替她把老鼠赶走,她说那老鼠十分之大,把赵从雄之靴子也咬了出来,我不信,蹲下身去,低头望向床底下,忽然身边之高夫人又尖叫一声,整个人伏在我身上,我问她什么事,她说:‘你明知还问。’我忙推开她,她却拉住我,结果双双倒在地上。”
紫竹锋笑道:“奸夫必是趁机溜掉了!”
二宫主食指在他额上戳了一记。“笨蛋!奸夫早就在燕高行由后窗转来前门时,从从后窗溜掉了,高夫人突然会拉扯燕高行,一定是她听到外面有步履声了。”
燕高行叹了一口气道:“二宫主真聪明,燕某实在太笨了,当时根本没有想到道些关节。”
二宫主格格笑道:“不敢当大侠夸赞,你只是当局者迷而已,本宫是旁观者清。”
紫筠筑道:“燕大哥,小妹急死了,后来情况如何,你快说下去吧!”
“在地上拉扯间,忽听一道衣帛声响,她……高夫人之外衣不知为何竟然裂开,露出雪白之肌肤及半截肚兜,她忽然哭了起来,说我太过心急,最低限度也得等她除孝服,才可做这种事。我还未说话,已听有人喝道:‘总旗主,你怎可这样?’我回头见到是莫殿元,真是又尴尬又羞又怒。高夫人见到他便爬起来扑到他身上哭泣。”
紫筠筑道:“也许奸夫就是莫殿元。”
“胡说,他俩是表兄妹,而且高夫人本来不姓高姓莫,是莫殿元之妹妹,因他姨丈无所出,而莫殿元又有两位妹妹,因此把她送给姨丈当女儿,因而改姓高。高夫人与赵从雄结合,还是莫殿元当冰人哩!莫殿元后来对我虽然不客气,有些事做来也令我伤心,但他这方面之人格,燕某还是相信他的。”
大宫主叹道:“想不到这里面还这般曲折。”
紫筠筑紧张地道:“燕大哥,你快往下说。”
燕高行叹了一口气方道:“我当时狼狈地爬起来,道:‘殿元,你听我说,我并没有对高夫人做出什么事……’高夫人也说:‘表哥,你不要为难他,他这么大的男子,还未近过女人,很难怪他,幸好未铸成大错……’”
“莫殿元声色俱厉地道:‘还未铸成大错,那是因为我来得早,总旗主,就算我听你解释,就算我能当作看不到,但后面这些弟兄都亲眼见到,他们心里会怎样想?为何总旗主平日对弟兄要求严格,自己却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来!’我当时大怒道:‘莫殿元,枉我与你多年交情,你居然不相信我的人格!’我又指着高夫人:‘我一向敬重你,希望你说句真话。’”
二宫主道:“她当然不可能在此场合说真话,相反一定会说出一些更令你难堪的话。”
“高夫人边哭泣边道:‘燕大哥,我与从雄一向敬重你,你不要为难未亡人!’我又急又怒道:‘高夫人,你照实说,谁会让你为难?只要照实说,我绝对不会生气!’那婆娘哭哭泣泣地道:‘这种难为情的事,叫我一个未亡人如何开腔?’
“她越这样说,别人越是相信她,我听到有人低声道:‘其实总旗主也不会配不上她,看上她还是她的福气哩,不过时机不对,最低限度也该等她除了孝服……’我一听便火了,怒道:‘谁在背后乱说话,不知实情便给我闭嘴!’轻声嘀咕的是豹旗旗主欧阳明,此人性子倔强,但敢说敢干,我话刚说毕,他便踏前几步道:‘总旗主,俺一向十分敬重你,但俺还得说真话……刚才的情况咱们,都看见了。”
“我不客气地指着地鼻子道:‘你看到个屁!’欧阳明道:‘不单止我一个看见,在场十三位弟兄都看见总旗主你扯着高夫人在地上打滚,又撕开她的外衣,还不到一个时辰,便要拜祭赵从雄兄弟,您……您这样做实在不该,只要你开腔,俺可以替你找几位姑娘……”
“我怒不可遏地道:‘我根本没有扯她在地上打滚,也没有撕她的衣服,你再乱说我可要不客气了!”不料欧阳明牛脾气一发作,天王老子也不害怕,竟然顶撞我,‘请问总旗主,不是你扯她落地,莫非是你俩双双跌倒于地?有可能么?’我说实情确是如此,鹰旗副旗主成子健插腔道:‘以总旗主之造诣,怎会摔倒?’”
“我结结巴巴地道:‘是高夫人将我推倒的……’我还未说毕,莫殿元已怒道:‘大家均知道,舍表妹之武功,也知道总旗主之武功,你为何不另选一个理由?’”
“我忙道:‘她说床底下有老鼠,又说她最怕老鼠,因此要我去床底捉老鼠,我刚蹲下她便从后面将我推倒……’高夫人突然高声哭起来,莫殿元道:‘我表妹好歹已学了十多年武功,居然会害怕老鼠,还要你去捉,请你再想另一个理由,盖咱们都不是三岁小童!’我听了这句话,气得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
紫筠筑道:“燕大哥,你为何不把发现她房内有男人之事说出来?”
二宫主笑道:“傻姑姑,燕大侠几时发现她房内有男人?他只见到一只男人之靴子而已!”
燕高行叹了一口气,道:“最后我只好把见到之情况说了,但高夫人立即将床底下那对靴取出来让大家察看,那对靴子果然是赵从雄生前穿的,她反问我奸夫在何处,我说一定是在我由后面转来前门时,他由后窗溜掉了,想不到那婆娘十分厉害,即请欧阳明到后窗外察看,地上有没有脚印……”
大宫主笑道:“欧阳明回来一定报称地上没有脚印。”
紫筠筑道:“后窗地上虽然有水渍,但轻功高强的,一跃两三丈,并非办不到。”
燕高行道:“后来我才知道那婆娘为何要往后窗泼水,起初我尚以为她推窗是为了察看后窗外是否有人躲在暗处偷窥,到那时方知道,是为了反证她是清白的。须知后窗与床相隔只有两尺半宽,据我所知站在窗台上,任何人跃前都很难超越一丈五,十三旗内之弟兄,反无人有此本领!我曾试过竟无法超过一丈,而那污水渍却有两丈范围!”
二宫主道:“你当时被她所惑,其实奸夫不是落地,而是由窗台上攀屋檐,上屋顶逃逸。”
燕高行一拍大腿,赞道:“二宫主当真聪明,这个关节我是在一年后才想通西。倘若当时你在场,便可揭穿她的把戏!”说至此,厨师已送上贴心。
二宫主笑道:“莫大侠别忙着称赞本宫,先治好你的饿病再说未迟!”燕高行和紫筠筑也不客气,当众各把一碗汤面、一碟饺子吃光。
大宫主道:“燕大侠这些事均是你自己臆测而已,毫无证据,是否?”
燕高行叹息道:“若有证据,其后燕某又怎会被迫离开十三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