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村约莫有五六十户人家,那栋废宅靠近村后,卞子谦很快便找到。门匾已缺了一半,上面被人用纸贴上,上写废宅两字。卞子谦望着那块牌匾,忽然一阵风吹来,把那张纸吹了下来,似乎是一个不祥的预兆,卞子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远处传来三二道狗吠声,四周一片静寂,卞子谦咬一咬牙,突然振衣飞起,踰墙而入!
大门之内是个庭院,地上全是青石板,火光下,但见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空隙,长了不少—,再抬头一望,大厅檐下蛛网尘封,显然空置已久!
奇怪,这样的一座大宅,居然无人居住,唯一的可能乃此为一鬼屋!
鬼屋这两个字一在卞子谦脑海中闪过,又再打了个冷颤。他慢慢向大厅走去,至石阶前,再一阵风吹来,火光摇晃,地上的投影忽明忽暗,忽高忽低,确是恐怖,卞子谦的心情益发沉重,不管里面有没有鬼,但那道厅门对他来说,无疑是鬼门关!
厅门中间种着花,卞子谦由空隙处望过去,厅里面无人,可是显然经人打扫过,地上颇为干净。卞子谦用力推门,厅门“依依呀呀”地响着,终于打开了。
卞子谦沉声道:“索世雄,我来了,有种便出来!”无人应他,卞子谦拾脚踏进门坎,只见柱上钉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请卞兄内进,以免打斗声,惊动邻居!
卞子谦冷哼一声,暗道:“瞧你还有什么花样!”厅内有条暗廊,两旁有耳房,他步步为营,生恐索世雄匿在房内,突然出现偷袭,当真是一步一惊心。幸好无人偷袭,后面又是一座庭院,两侧是厢房,再进去才是内堂。庭院里有棵树,旁边还有一口八角形的井。朦胧的月色照在树上,周围一片黑暗。卞子谦扬声道:“索世雄,你出来!”
话音未落,一阵夜风吹过,树枝摇晃,大树婆姿,发出沙沙声,在此情此景之下,更添几分阴森,火光未定时,树上已跳下一个人来,卞子谦定睛望去,不由轻咦一声!
原来出现的那人竟是贺键!贺键也轻咦一声,问道:“丁大侠,你怎会来此?你刚才唤索世雄,可是那个杀手之王?他在这里么?”说着转头四望。
卞子谦见到他,心潮起伏,寻思道:“贺键就是索世雄?听他语气又不大像,那他为何在此?”
贺键道:“小弟临时改变主意,南下追赶丁大侠,错过了宿头,有人告诉小弟说此处有栋鬼宅,若不害怕的可到此过夜,所谓神鬼都是不实虚有之事,所以小弟便来了,想不到在此遇到丁大陕!大侠到底因何来此?”
卞子谦冷冷地道:“也是来此过夜的!你是几时到的?”
“比大侠早到两盏茶工夫!”
卞子谦冷笑一声。“两盏茶工夫够打扫一座大厅么?贺键,你到底是什么人?”
贺键愕然道:“大侠误会小弟了!小弟是由后门进来的,根本没到过前堂,亦未进过房舍!”
“是么?你装得倒真像!”
贺键不悦地道:“大侠不相信小弟,小弟无话可说,反正这栋废宅房舍多得很,彼此各寻地方过夜,天亮之后,分道扬镖就是!”言毕转身就走。
卞子谦亦有点犹疑,以为自己误会了他,可是目光一及,见他右掌一直落在刀柄上,心头一动,猛地探前,道:“既约我来,因何又临时退缩?索世雄,今日此处便是你毕命之所!”
贺键突然转过身来,右手仍握住刀柄,却不将之抽拔出来,左掌伸出摇晃。“慢来慢来,这个误会不能不解绎清楚,否则……”话未说毕,突闻一阵轻微的嗤嗤声响,贺键袖管里突然飞出三枝弩矢!三枝弩矢实在来得突然,虽然卞子谦己有准备,但因受贺键的话和动作迷惑,到底有点放松,是以直至弩矢来至身前,卞子谦才晓得偏身举剑挡架!
“当当当”三响,弩矢落地,但贺键的刀已到!他出刀之快,江湖罕见,连卞子谦这种历过无数风浪的人,也感诧异!昔年的杀手之王,今日的丁大侠,又岂是浪得虚名之辈?虽然失了先机,仍能沉着应付,见招破招,刀剑相交,密似炒豆之声,响个不绝!
贺键的刀越使越快,令人难以想象,他到底还可以将速度加至何等程度,而且气力悠长,一招紧过一招,没有丝毫的空隙!
卞子谦不由又忖道:“瞧不出这厮真有两下子,不知他还有什么厉害的杀着,他一直计算着我,而我对他却毫无防备,久斗也不利于我,得想个办法,速战速决,方为上策!”
主意打定,刚好贺键变招斜劈,卞子谦长剑一横,左掌突然探去,火把虽不是什么利器,但热力迫人,贺键吃惊之余,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卞子谦岂肯放过?立即提腕翻剑反攻!他一口气攻了七八剑,亦以快制快,终能平反败局,他叹了一口气,不由哈哈笑道:“索世雄,老子几乎上了你的当!”
贺键笑道:“想不到你到底还是猜出我的身份,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索世雄(贺键)道:“我可惜自己运气不佳,否则你刚才已死在那三枝弩矢之下!”
“莫忘记你自称老子是先贤?我是个杀手之王,岂是你望脊能及的!”卞子谦嘴上说着话,手中长剑丝毫不慢。
索世雄亦不示弱,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此乃千古不易之理,你是先贤,自然不如我这个后进了!”
“快说,你怎知老子的底细!”卞子谦眉宇间布满了杀机,狠狠地道:“你肯合作,必有你的好处!”
“索某若答应你,又怎能当杀手之王?只能当傻子之王!与你合作最多落个全尸,但索某则必然与你斗到底,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索世雄见对方渐渐占上风,不敢怠慢,手脚、拳掌钢刀齐施,展尽平生本领!
卞子谦志在必得,自个会让他得逞,左手的火把不断戮出,使对方分神,这两人实乃不愧是杀手之王!通常杀手的武功未必高,因为杀人未必需要以武解决,但这两人都具有真实本领。
卞子谦胜在功力深厚,经验丰富,但他当“大侠”太久了,杀手原有的凶悍敏锐,已遂渐消失,索世雄正好与他相反,锐气正盛,固此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两人斗了百多回合,双方均渐渐不耐,尤其是索世雄几番受制于火把,不由暗下决心:“今夜要凭真本领取胜,必须先斩断他手中的火把!”他意在刀先,身随刀变,偏身一让,忽然回刀一削,“刷”的一声,火把已削成两截!
卞子谦见他身法变,制敌机先,以火把刺出,忽然刀光一闪,眼前一黑,火把顶端因而落地,他反应极快,将手中那截松枝当作判官笔来戮出!
索世雄一招得手刚刚一喜,又闻胁下风生,吃了一惊,连忙回刀削去,但卞子谦的长剑已点至其喉头!
好个索世雄身子忽如树叶一般,向后侧飘!他退卞子谦立进,长剑如出洞毒蛇,直取其胸!这一剑其快如风,索世雄匆忙举刀一挡,只闻“当”的一声,刀剑扬飞,卞子谦趁对方立足未稳,一脚蹴出!
索世雄闪避不及,但闻“蓬”的一声,小腹被踢中,身子登时如皮球般飞起!卞子谦大喝一声,抱剑急飞,向索世雄刺去!
索世雄刚落地,卞子谦长剑已将至,说时迟,那时快,索世雄左臂一抬,袖管内又发出三枝袖矢!这次由于距离近,卞子谦反应虽快,闪避亦快,左臂仍被其中一枝擦过!
索世雄亦趁此刻,爬了上来,捂着肚子向内宅奔去。卞子谦冷笑一声:“今日若让你溜出此宅,老不岂非要在江湖上除名!”他一句话未曾说毕,人已扑前。
索世雄连头也不敢回,亡命而奔,眼看卞子谦即将追到,他左臂向后一挥,喝道:“看箭!”
卞子谦吃了一惊,立即蹲身举剑一撩,谁知索世雄袖矢早己射光,只是虚晃一下,他借卞子谦稍慢,踢开一扇门,跄踉地奔进去!
卞子谦大喝一声:“那里逃!”随后飞入,原来里面是内厅,索世雄受伤似颇重,坐在一张椅上喘气。卞子谦目光大盛,慢慢走前,冷冷地道:“后进到底不如先贤,长江后浪亦未必能推前浪!”
索世雄道:“你只是运气好而已,否则刚才已死在袖矢之下!”
卞子谦哈哈笑道:“你也算得是个行家,理应知道在武功上没有侥幸之事!索世雄,若我是你,必然心服口服!我还是丁谦丁大侠,而你将在世上消失!念在同行份上,且问你可有遗言交代?”
索世雄颓然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夫复何言?索某无亲无戚,无牵无挂,若说有遗言,也是对你而言!”
卞子谦一怔,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死了之后,你还未能当大侠!”
卞子谦心头一跳,道:“不错,我几乎忘记了,快说,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索世雄道:“我说了之后,有何好处?”
卞子谦目光一变,冷冷地道:“给你全尸!”
索世雄哈哈笑道:“全尸也好,分尸也好,还不是要死,你速速下手吧!”
卞子谦慢慢走前,道:“待老夫让你吃点苦头,也许会改变想法!”话音刚落,忽然双脚一虚,地板突然打开,卞子谦猝不及防,直堕下陷阱!
陷阱深愈五丈,幸好卞子谦反应较快,凌空卸劲,双脚落地而不必受伤。只听索世雄的声音自上面传下来:“我早已说过,长江后浪推前浪,是千古不易之理!奈何你不相信!”
卞子谦怒道:“索世雄,你用此手段,算得什么英雄?你不是说与卞某单打独斗么?”
“对呀,索某几时有帮手?我在信上可没说不设陷阱!”索世雄大笑。“其实你也是行家,我用再卑鄙的手段对付你,也平常得很,咱们这行有一句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许你做大侠时间太长忘记了,哈哈……”
卞子谦成功在望时才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心情之劣,可想而知,不由破口大骂起来。索世雄笑嘻嘻地道:“卞兄的心情,小弟完全了解,未知你有否遗言遗志?”
他以牙还牙,卞子谦更怒,骂道:“索世雄,我操你娘的皮!你我同行,也望有人能脱离泥潭,重新为人,因何要杀我?难道你钱还未赚够?”
索世雄竟然不反唇相稽,半晌方喟然道:“卞兄,小弟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杀你便不能脱离行列,不脱离杀手行列,钱再多也无福消受,我不想重新做人后,当什么侠士,只求能像一般平凡的百姓,过着平静的生活!我这个要求并不过份吧!”
卞子谦大惊道:“你有此想法,就更加不该害我!”
索世雄道:“你脱离杀手行列已十年有二,最低限度你已享受过十多年人生,而我至今还未知其滋味!武林有史以来,便有杀手这个行业,当杀手的不下万人,但能够退出江湖仍活在世上的,只有两个人……”
卞子谦冷笑道:“你和我!”
索世雄道:“不是,在你之后,又有一位杀手之王,换而言之,此人成名期正好在你我之间!‘索命刀’柳戴坚,你听过么?”
卞子谦道:“我现在只关心自己,你杀了我,便真的可以脱离杀手行列?嘿嘿,是谁恩赐予你的?你以为我可以重新做人,甚至取得大侠之佳誉,你便也能得到?别做梦了!”
索世雄坦然地道:“老实说,在下也只有七成把握,只要有一分把握,我也不会放过!”一顿又道:“你到底有没有遗言?念在同行份上,在下也让你全尸,把盖子合上,你便会饿死,若不愿受苦,可以自震心脉!”
卞子谦急道:“且慢!如今我已将死,你不如将雇主的姓名告诉我,以免我死不瞑目!”
索世雄道:“不是在下不肯告诉你,实在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对不起,咱们要来生才能再见了!”
话音刚落,忽听有个阴森的声音道:“未必,今生还有几天可以相聚!”
索世雄吃了一惊,猛一回头,只见头顶上有一张巨网飞下,那张网十分巨大,索世雄欲飞出巨网范围,根本已来不及,说时迟,那时快,又有无数暗器飞来!
黑暗之中,又在匆促之间,看不清有多少暗器,但闻声已知数量很多!索世雄手脚受网牵制,无法挡格,幸而他反应很快,立即缩进地道里,双手扳住边缘,凌空挂着,只闻地上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幸好没有被射中,就在此刻,他又听到一个尖锐刺耳的笑声!'
那笑声十分难听,令人毛骨悚然。索世雄刚因为“收拾”了卞子谦,而泛起之兴奋心情,霎时间烟消云散!万料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亦遭失败!他嘶声大叫:“你到底是谁?”
笑声一停,道:“是你的行家,比卞子谦出道还早!有人雇你杀卞子谦,也同时雇我杀你!不过正如你们所说,彼此是行家,不为已甚,也让你落个全尸吧!”
索世雄双臂用力,引体上升,谁知耳畔又闻那人道:“你千万别起来,否则死得更快!哈哈……”笑声未了,头顶突然有一块大石板跌了下来!那石板极大,索世雄若不松手,十指必被砸碎,他万般无奈,只好往下跃去!
五丈距离眨眼即至,索世雄一落地便听到卞子谦的冷笑声!他似一个泄气的皮球,全身力量像被人一下子抽干,颓然坐在地上!
出口被大石封住,地洞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索世雄忽然想哭,又听卞子谦道:“阁下若认为活活饿死的滋味不好受,倒不如震脉自尽吧!”
索世雄恼羞成怒地道:“我死了难道你能活?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本已一脚踏进鬼门关,只可惜你由高处跌下来,陪我一齐死!哈哈……”
索世雄自地上一跃而起,厉声道:“我由高处跌下来?但你比我更高!你是由天上跌下来!堂堂的丁大侠,活活饿毙在井内……哈哈,我是杀手,杀手从来都是无好结果,但有一位大侠陪伴,黄泉之下不寂寞,死得好,死得好!”
卞子谦阴阴地一笑:“我本该在十二年前便死了,能够多活十二年,还能够风光一时,虽死无憾,而你呢?你由始到终都活在黑暗中,就像蝙蝠般,你得过什么?你知道风光是什么滋味么?”
索世雄心头一悲,忽然不能自制地呜呜哭起来,哭得好不伤心。卞子谦怒道:“你哭汁么?脓包!”
“我哭与你何干?”索世雄哭得更伤心了。半晌卞子谦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而且哭声比绍世雄更响,也更加传心!
地洞里呜呜地响个不停。索世雄忽然问道:“你跟几个女人睡过觉?”
“十多个!”卞子谦问道:“你问这个作甚?”
索世雄又嘶声大哭起来。卞子谦讶然问道:“难道你未跟女人睡过?”
“难怪你认为死而无憾!”索世雄哭道:“我连女人是什么味道也不知道,我只看过一具全裸女尸!”
卞子谦愕然地道:“你身体有毛病?不看活人看死人!”
索世雄喃喃地道:“杀手多数都是被迫的,在下亦是,但我很早便立志要步你与柳铁坚的后尘,全身而退,所以嫖赌饮吹绝不沾染……”
卞子谦冷笑道:“偶然饮几杯酒,到青楼玩玩,与全身而退似无关系!”
“不,偶然喝几杯酒,问题尚不大,若然一试之后,不能自拔,沉溺欲海,又岂能达到目的?”索世雄吸了一口气,续道:“那次我去信阳杀飞虎镖局副总镖头潘至义,他刚好与小妾在燕好,给予我很大的方便,但我志在杀人,无心偷窥,趁机一刀杀死了潘至义,那女人叫了起来,我顺势也给她一刀,所以……”
卞子谦叹息道:“真可怜,既然连女人也未沾过,自然还没有儿子,这又不如某家了,卞某已有两子一女传香灯!”
索世雄长叹道:“所以我实在死不瞑目!”
“难道卞某便会瞑目?算起来都是你不好,才弄至这个田地!”
“你如果恨我的,大可以过来杀了我,在下绝不会迩手!”
“没出息,如今我杀了你又有何用?”卞子谦忽然点亮了火折子,索世雄吃了一惊,连忙转过头去,举袖拭掉脸上的泪痕,卞子谦冷冷地道:“你哭完了没有?”索世雄回首怒目以视。“你敢耻笑在下?”
“谁有心清取笑你?”卞子谦沉声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谁雇你杀我的?”
索世雄道:“在下最后一次答复你!在下不知道!你想那一位雇主会让杀手知道其身份?除非万不得已,或者是要杀的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起来!你赖在地上作甚?”
索世雄怒道:“你想折磨我?哼,你还未必有这个本领!”
卞子嫌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简直是个混球!这个陷讲是你设的,你当然也知道出口,快来带路!”
“若另有出路,刚才在下还哭什么?”卞子谦举着火折子看了一下,只见地洞四周均砌了石板,形状就似一口枯井,当下问道:“这是你发现的?”
“是雇主提供的数据,后来我看过,知道机关未曾失灵,所以将你引来此处!”
卞子谦忽然醒起一件事来,问道:“替你送信的那名女人是谁?”
“她便是段博古的小星,昨天晚上我知道你在今午便要离开,所以返回客栈,便由后门溜掉,跑了几十里路去找她,所以中午去古都楼迟到了!”
卞子谦脸色一变,涩声问道:“段博古满口仁义道德,他会纳妾?我不信!”
“严格说来,他只是金屋藏娇,那女人只是他的情妇。她虽然容貌平凡,但温柔体贴,比他妻子好多了,而且她还会生儿子!你自以为已将段家杀尽,可惜还漏了两个人!”
卞子谦寒声问道:“你怎会知道?这也是雇主提供的?”
“不是,是我无意中知道的,我对她说家兄也是被卞子谦杀死的,如今已查明丁谦是卞子谦的化身,她便肯替我做任何事了!”
卞子谦颤声道:“我自以为一切做得干净利落,原来还是……咳咳,你不希望死在这里吧?咱们一齐试试能否找到出口!”
索世雄精神稍振,道:“也好,在离开此处之前,你我须捐弃旧嫌,同舟共济!”
卞子谦沉声道:“一言为定,违者天诛地灭!”当下两人各以刀柄敲打四周的石板,声音沉实,证明没有甬道或出口,地洞深逾五丈,宽丈余,既不能跃到出口,亦不能爬上去,两人颓然一叹,一屁股坐在地上,火折子恰在此时熄灭,地洞重归黑暗!
“卞兄,咱们还是坐在这里等死吧!”
卞子谦骂道:“混蛋,你真令人失望!在未死之前一刻,也要想办法!”
索世雄冷笑道:“难道你可以化作苍蝇飞出去,或者变成一只壁虎爬……”话至一半突然住口!
卞子谦冷笑一声。“怎不继续说下去?”索世雄倏地站了起来,兴奋地道:“咱们虽然不能化作壁虎,但仍然可以爬上去!”
卞子谦怒道:“你在做梦!”索世雄并不反驳,自怀内摸出一支火折子来点亮,火光一起,他指着壁上的石板道:“你瞧,这里大概建造年期已久,石板与石板之间已出现了缝隙,.咱们用剑或刀插进去,借力……”
话未说毕,卞子谦已欢呼一声,叫道:“你终于说出了一句象样的话!”
索世雄又自身上抽一对匕首来,把其中一把给了卞子谦,他首先走至壁前,因见地上有几根折断了的桌脚,便将之点燃,吹熄火折子,收进怀内,再将桌脚插在地上,地洞光亮得多了!
卞子谦抽出长剑,将之插进第一块石板与第二块石板之间的空隙,猛吸一口气,人如飞鸟,落在剑上,再将匕首插在第三块石板及第四块石板之间的空隙中,再吸一口气,飞落在匕首柄上,呈金鸡独立之势!
索世雄叫道:“接住!”他将自己的钢刀及匕首抛给卞子谦,自己又拔出长剑。卞子谦又将钢刀插进石隙,不断腾升。这件事说来容易,做起来绝不容易,因为全凭一口真气支持,否则剑折人亦将堕下。索世雄又将长剑抛给他,卞子谦不断腾升,他则不断跃起,拔出空隙中的兵刃,充份合作!
不久,卞子谦已来至洞顶,只见他脸色凝重,双臂似托塔天王,运劲向上一托!出口的大石未曾移动,脚下的钢刀已“啦”地一声,自中折断,卞子谦骤失重心,摔了下来!
索世雄急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上面的石头太重,钢刀承受不起!”
索世雄道:“小弟也来试一试!”两人对调位置,依样葫芦,不久索世雄亦来至顶点,只见他双臂和上身,紧贴着石壁,借力先换了一口气,避免足下的匕首承受太大的压力。
卞子谦在下面望及,忖道:“这小子不笨!”心中燃起希望之火。
索世雄换了气之后,将全身之力聚于双臂,双掌贴住出口的石板,用力向上一托,“啪!”上面石板动了一下,下面的匕首又断了,人如星丸急坠!
两人你望我,找望你,一片沮丧,半晌索世雄才哈哈一笑。“黄泉路上有人作伴,已是不幸中之大幸!只可惜你……”他忽觉言词欠妥,说了一半便住口。
卞子谦没好气地问:“我有什么可惜的?可惜的是你,连一个女人也未沾过!”
索世雄道:“可惜你数年心血付之流水,可惜令郞令爱自小失牯!”
卞子谦脸色一变,似被人击了几拳般,痛苦地蹲在地上。索世雄于心不忍,忙道:“对不起,小弟令你伤心!”
卞子谦摇摇头,忽然问道:“你怎会当起杀手来的?”
“小弟自小便是孤儿,将小弟养大的那人是个混混儿,大事干不了,小事则什么都干,这种人也有大人物的朋友……”
卞子谦忙问:“什么大人物?”
“你可曾听过‘铁拐披风’焦老大的名?”
卞子谦轻咦一声,问道:“便是西北的独行剧盗?他是你师父?”
“半个师父,他授我刀法,另一个叫夏战的授我拳脚,此人名不经传,但武功不在焦老大之下!”
卞子谦道:“你继续说下去。”
“我十五岁那年,干爹把我送到夏战那里学艺,其实是将我卖给他。夏战教了我许多杀人的本领,他告诉我一句话:杀人就是杀人,不分手段,而行走江湖,你不杀人,人便杀你!起初小弟还不觉,后来才知道他要将我训练成一名出色的杀手!”
卞子谦又问:“此后你一直受他控制?”
索世雄点点头。“也可以这样说,去年开始,小弟便向他提出要求,不再当杀手,他一直不答应,直至今春才肯,不过要我杀了你,而且这宗生意,所有酬劳全归他的!”
卞子谦失笑道:“你连他这套也相信?他以前可以威胁到你,以后也还可以!”
索世雄道:“他与小弟同在佛前发下毒誓,他表示钱亦已赚够,小弟相信他,因为他向来都守诺言!”一顿反问:“卞兄又怎会当杀手?”卞子谦道:“情况与你差不多,不过我的头子不守诺言,后来我索性将他杀死!如今想起当年的日子,还觉心寒,子曰:哀莫大于心死,诚哉斯言!杀手生涯,只有今天,没有明天,若非意志坚定,莫说重新做人,也用不着别人动手,自己亦会‘烂’!多少行家,杀了人赚了钱,便沾上赌嫖恶习,结果自暴自弃,最后走上自绝之路!”
索世雄道:“小弟不想太早结束生命,所以连女人都不敢沾,更遑论赌钱,为恐避免泄露身份,连游山玩水都得节制,别人多望一眼,也心惊胆跳,这样日子真不好过!”
卞子谦道:“对于你的心情,卞某完全了解!”
索世雄道:“对不起,是小弟连累了你!算起来,小弟实在太自私了!”
卞子谦道:“干杀手的有不自私的么?即使杀的是该死之人,但目的也是为了钱,而非为了正义,我行侠仗义,虽有沽名钓誉之心,其实也含有赎罪之意!”
索世雄叹息道:“小弟实在也该做点好事!”忽然失笑道:“如今即将活活饿毙,后悔又有何用?”
卞子谦道:“这又未必,世事难料,未至最后都不该绝望,说不定还有逃出生天之机!”他伸手拍拍索世雄的肩膊,道:“出去之后,咱们仗剑共同行侠仗义!假如卞某能活着出去,必须当个真真正正的侠士,方能安心!”
索世雄一翻掌,紧紧握住卞子谦的手,未几另外两只手又紧紧握住。两人同时觉得对方的手掌有一股暖意!想不到在上面他们不共戴天,在绝境时反而得到谅解,甚至在这一利那,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的认识会否太迟?这也算得是患难见真情?
索世雄喃喃地道:“可惜咱们相识太迟……”他无意中抬头向上望去,突然叫了起来:“卞兄你瞧!”
卞子谦抬头望上去,只见洞口有一道白光透了进来,他一时不明所以,问道:“也许上面有天窗,阳光由天窗照进来,再投入洞里,有何奇怪?”
索世雄道:“假如咱们爬上去,一手扳住边缘,一手托石,也许可以将石头推开爬上去!”
卞子谦心头狂跳,道:“好,咱们再试一试,只是如今只剩下一对匕首,要爬上去也感困难!”
索世雄笑道:“卞兄大概高兴得过了头,长剑和钢刀虽然断了,但仍比匕首长还堪利用!”
卞子谦喜道:“让愚兄先上去试试,不行再让你来!”他首先爬上去,索世雄不断跃起拔出匕首和刀剑,再抛给卞子谦,卞子谦很快便攀至洞口,左手伸出扳住边缘,单臂挂住身子,右臂抬起去托石板。不料那块石板十分沉重,单臂又要支持体重,根本不能动之分毫!
索世雄在下面喊道:“卞兄,不要托,试推推看有否作用!”卞子嫌依言试试,果然被他推开了寸余,可是气力已尽,于是以脚把贴在石壁上的刀剑夹出来,抛落洞底,然后跳下去。
索世雄道:“卞兄且先休息一下,穿小弟来!”他使尽吃奶之力,结果也只是将石板推开寸余。
卞子谦道:“咱们缺粮缺水,体力难以恢复,须运功调息,以恢复体力!”当下两人运了一阵功,然后继续努力。如此各上三次,终于将石板推开近尺,但已累得手脚发软,两人不敢勉强,以免真气不足,踩断匕首,则连最后一丝希望也揑断!
索世雄道:“咱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小弟此刻已渴得喉头冒烟,再等下去,情形更加不敢想象!”
卞子谦道:“当你进入忘我境界之后,便不会渴了!”他微睁双眼一下,又闭上专心运功,索世雄没奈何只好也坐下来。他经过好一段工夫才能进入忘我境界,真气行走了七个大周天,才闻卞子谦衣袂声,他睁开双眼,见卞子谦也刚好散了功,道:“还是我先上!”
卞子谦上去之后,由于缝隙越大,越易发力,这次他将石板推开了两寸有余才力尽跃下,由于体力消耗大,他落地稍重,扭伤了足踝,一屁股坐在地上。
索世雄关心地问道:“卞兄你觉得如何?”
卞子谦厉声道:“现在全看你了!”他挣扎站了起来,索世雄猛吸一口气,身子跃起两丈,落在刀柄上,再借力腾上。
此刻洞口已有尺余的空隙,索世雄出尽吃奶之力,再将石板推开两寸余,便挣扎地爬上去。一爬上地面,他累得倒在地上直喘气,半晌才对着下面道:“卞兄且稍候,小弟去找一根绳子来!”
卞子谦足踝受伤没法爬上去,只能望着出口兴叹,假如索世雄起歹意,只须将,石板移回几寸,他卞子谦便得活活饿毙!
时间慢慢过去,一炷香过后,仍不见索世雄在洞口出现,卞子谦信心开始动摇,忖道:“莫非这小子故意骗得我信任?唔,不大像……他本质不错,也许他遇到用石板封住洞口的那位杀手!”想至此,他又替索世雄担心起来。
又再过了半炷香工夫,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卞兄,接住!”卞子谦刚抬起头来,上面已飞下一条麻绳,又闻索世雄道:“卞兄,对不起,小弟实在累得不成,所以先去找点吃的东西,故而来迟了!卞兄,将绳缚在腰间,待小弟拉你上来!”
卞子谦依言将麻绳缚在腰上,接着身子便慢慢向上升,终于被拉上地面。卞子谦一手抓住索世雄的手臂,道:“索弟,愚兄还以为你不来了!”
索世雄佯装不悦地道:“小弟是这种人么?来,待小弟扶你进房先歇息一下,小弟已买了药酒又有干粮,足够咱们吃两天!”
卞子谦笑道:“愚兄只是扭伤了足踝,并非断了脚,还用不着你搀扶!”两人进了一间房,索世雄随便打扫一下,便替卞子谦擦足踝,卞子谦边吃边道:“此处未必安全,只怕那位杀手会去而复返!”
索世雄道:“我看未必,就算他真的回来,凭咱们两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卞子谦这才放了心,索世雄将他的足踝包扎好之后,去打水给卞子谦饮用。卞子谦吃了东西,精神大振,问道:“索弟如今有何打算?”
索世雄耸耸肩,道:“四海为家,或者找个清静的地方隐居。”
“你如何向夏战交代?他肯放过你么?”
索世雄沉吟道:“他那里容易解决,只要我说你教了小弟,故不忍下手,大概他会谅解,最多我将半生积蓄分一半给他,也够他养老的了!”
卞子谦考虑应了一阵道:“愚兄看法与你稍有不同,我要知道雇主是谁,否则他还是不会放过我的!”
索世雄为难地说:“这个……夏战未必肯说,他这个人虽然不是英雄,但重信诺,重义气,小弟不想用非常手段对付他!”
卞子谦道:“如此咱们不如在此隐居吧,这里既清静又隐秘!”
索世雄问道:“你不做你的丁大侠了?”
卞子谦苦笑道:“那也得有条件!试想一下,像那天在古都楼,假如有人宣布丁谦就是昔年杀手之王卞子谦,情况会怎样?愚兄不敢想象!”
索世雄不由默然,良久才道:“卞兄与小弟不同,你是有家室的人……”
卞子谦长长一叹,道:“拙荆和犬子都不知愚兄的过去,愚兄实在……”
索世雄脱口道:“小弟协助你如何?我也希望行家都能够重新为人!”
卞子谦哈哈一笑。“重新为人绝不简单,再世为人还容易一点!正如咱们能够活着离开地洞,已是万幸!”一顿又道:“贤弟要协助愚兄,可曾想清楚?也许要因为我而得罪你的朋友!”
索世雄知其所指,沉吟道:“小弟希望能够找到夏战,再由你直接与他交谈,你看如何?”
卞子谦道:“好,愚兄绝不令你为难!”
“那咱们什么时候起程?”
卞子谦下床试走了几步,道:“后天!”
索世雄愕然。“卞兄不用先回家?尊夫人不是要您陪她回娘家?”
卞子谦哈哈笑道:“还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重要?”
夏战一向隐居在熊耳山,离张村倒不远。索世雄找了两匹马代步,只行了两天已至山下。索世雄一直走在一堵峭壁下才勒住马,道:“卞兄请等等。”
卞子谦见那堵山壁笔直,猿猴难攀,不由问道:“夏战住在上面?”
“不是,上面是咱们约定的联络站!”索世雄下了马,自行囊里取出一对“飞爪”来。所谓“飞爪”乃由一条麻绳缚着一只铁爪。他将“飞爪”抛上石壁,正好勾住由石隙中硬生生长出来的一棵枯树上,索世雄借力攀爬上去。
至松树处,解下“飞爪”,由于上面无可勾搭之物,遂握住铁爪,勾搭石隙,慢慢攀爬上去。卞子谦由下面望上去,也觉得危险。
索世雄好不容易才攀高了五六丈,找到一个落足点,再脱手将“飞爪”抛上崖顶,然后攀继而上。
崖顶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居高临风而立,神弛万里。索世雄喘了几口气,来至左首近边缘处,只见那里有一根粗壮的竹竿,上面还用红布做了一面旗,索世雄将旗子插了起来,竟有两丈来高。
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索壮雄望向对面那座山峰,这是他一向与夏战的联络方式。假如夏战肯见他,则也会在对面山插一根黄色的旗子,如此索世雄才可上去。
时间流逝,太阳已经偏西,但对面山还没有动静,索世雄心头热急:“莫非他已离开了?”未几,下面传来卞子谦的叫声:“贤弟,情况如何?”
索世雄高声道:“还没有反应!”卞子谦又嚷道:“你知道他住在那里么?如果知道的,先下来吧!”索世雄只好再利用“飞爪”,慢慢爬下去。
“也许他己离开也许他不肯再见小弟!”
卞子谦道:“咱们直接去他居所吧!”
索世雄踟蹰地道:“但小弟答应过他,在未得他同意之下,不得擅自闯上去。”
卞子谦道:“索弟怎地这般死心眼?说不定他不打旗号,乃因他有危险!”
索世雄摇头道:“这个可能性不大,他那里十分隐秘!”
“雇主声明要付酬劳与他,赚开门之后,骤下杀手,有没有可能?”
索世雄不由哑然,只好同意带他上山,两人将双骑拴在山下,觅路而上。索世雄来过许多次,老马识途,终于带卞子谦来到一堵石壁前。那堵石壁,怪石嶙峋,凹凹凸凸,离地约丈二有道小小的缝隙,索世雄先跃上去,偏身缵进石隙,卞子谦随后而进。
石隙甚狭,只容一人侧身而过,但走了丈余深便慢慢宽阔起来,这时候索世雄才摸出火折子来,将之点燃,火光一起,才知道这个石隙乃天然形成的,而且颇深,再走五六丈才至尽头。
卞子谦心中狐疑,正想动问,索世雄已轻咦一声,用力推开一块石头!原来别有洞天,尽头石壁之后,却是一座小山谷!
索世雄一入谷便唤道:“夏叔叔,夏叔叔!”
山谷内有一栋竹舍,竹门洞开,索世雄一阵风般冲至门外,突然停住,再唤道:“夏叔叔!”边唤边举火一照,只见厅内地上倒着一个血人,他大吃一惊,立即冲进去。卞子谦恐他有失,随后标前。
索世雄扶起那个血人,叫道:“夏叔叔,你觉得怎样?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卞子谦比较冷静,连忙搓热双手,在他身上推拿敲打,血人脉膊似有若无,卞子谦急道:“快扶他坐着!”他盘膝坐在血人背后,双手按在他后背“灵台穴”上,一股内力缓缓涌入。
过了一阵,血人(夏战)嘴唇微微噏动一下,索世雄激愤地道:“夏叔叔,我是世雄,快告诉我,是谁想杀死你的!”
夏战嘴唇噏动,发出的声音十分微弱,索世雄连忙凑首过去,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只闻夏战道:“……是雇主……派人来的……”
索世雄怒道:“那人是谁?”
“一个中年男人……使左……使左……”
索世雄讶然道:“史佐?他姓史名佐?有何特征?”
“不……是使左……”一句话未说完,夏战身子抖了一下,已然断气。
索世雄急道:“卞兄快输内力与他!”
卞子谦撒手道:“他已断了气!”
索世雄咬牙道:“那雇主真狠,连夏叔叔也不放过!小弟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卞子谦道:“愚兄就更加不会放过他!咱们快搜索一下,也许有线索可寻!”当下两人在竹舍内翻查,可惜只见椅桌竹荚东歪西倒,找不到其他非夏战的东西。
卞子谦问道:“索弟,适才夏前辈说凶手叫什么名字?”
“他说凶手叫史佐……”索世雄皱着眉头道:“但他声音模糊,小弟怕自己听不清楚。”
“史佐?”卞子谦眉头深锁,喃喃地道:“我在江湖上跑了不少日子,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夏战的武功如何?”
索世雄道:“应与小弟在伯仲间。”
“那就更无可能了,能杀得他,也就是他的武功在你之上,绝不会是无名小辈!”
索世雄道:“咱们再捡查一下夏叔叔身上的伤痕!”当下两人解开夏战的衣衫,只见他身上伤痕累累,但一望即知受的是刀伤。“凶手是使刀的!”
卞子谦看得很仔细,半晌指着一处道:“瞧这里!这不是刀伤,但也不似是剑伤!”
索世雄经他提醒才仔细观察和推敲,刀伤不会这般小,剑伤又会两头狭窄,中间较宽,他脱口道:“这是飞刀的伤口!”
卞子谦默然道:“不错,由此可见凶手武功也许只与夏战相等,只是他用飞刀制胜!”
“岂有此理,这人是谁!”
卞子谦道:“愚兄更有兴趣知道的是他的雇主是谁!”
索世雄道:“会否此人便是在废宅内偷袭,将我迫落地洞那个人!”
卞子谦沉吟道:“有可能,但不一定是!因为雇主既然这般谨慎,可能请两个人办事,如此对方知道的便不会太多!”
索世雄没好气地道:“什么都有可能。你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卞子谦续道:“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假如雇主知道咱们还未死的,一定还会千方百计派人杀死咱们……”
索世雄截口道:“我正想他早点出现!”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以为他在没有把握制咱们于死地之前,会露面么?所以愚兄决定以另一个面目出现,包括你,使他产生错觉,以为咱们已经死了!”
索世雄问道:“咱们从何处着手?”
卞子谦颓然一叹,“目前难以解决的,便是这个问题!咱们再搜索一下,也许还可以找到线索,对啦,夏战这几年赚了不少钱,他的钱放在什么地方?”
索世雄大叫一声‘“我怎地忘记了这件事,真是该死!”
汴州开封乃古都之一,商业繁盛,客旅游子来此的也极能,是故到中原游玩的人,洛阳和开封乃必到之地。开封既然是这样一个繁盛的古都,钱庄票号行业,自然亦十分发达。
索世雄找不到夏战的几张银票,而他知道夏战一向与四海通票号有来往,所以与卞子谦来此调查。
卞子谦知道票庄一般不肯将客户的情况告诉外人,因此他不直接去四海通,而是去找开封的捕头韩虎臣,韩虎臣破了许多大案,不但在开封吃得开,而且得到天子的嘉奖,这一来对他查案就更方便了。
“丁谦”以前曾经协助过韩虎臣破过一案,算起来韩虎臣欠他一单人情,所以他有把握请得动韩虎臣。
卞子谦曾到过韩虎臣家,因此他在街头上等到韩虎臣回家才带着拜帖求见。拜贴下款下的是燕慕虎,但又加了一个括号,里面写了一个谦字。
韩虎臣一望即知来者用的是假名,因此亲自出迎,他在这一行混了许多年,一对眼睛比麻鹰还利,是故一望便看出“燕慕虎”脸上易了容,是以冷冷地道:“韩某并不认识你,你若要托韩某查案,请先到衙门里办手续!”
卞子谦不以为忤地道:“韩捕头,三年不见,你认不出小弟的容貌,也该认得出小弟的声音。”
韩虎臣讶然道:“韩某的确认不出来,阁下若是韩某的朋友,何不以庐山真面目相见!”
“小弟实有不得已之苦衷,故以此面目求见,韩兄可否先让小弟进去,再慢慢详述?”
韩虎臣略一沉吟,终于让他进门,然后引他到内厅坐下,丫环送上香茗,便被遣退,如今无人在此,阁下大可以畅所欲言了!”
卞子谦道:“小弟丁谦!”韩虎臣大吃一惊,卞子谦忙又道:“韩兄莫惊呼,若不相信者,请着人送一盆清水,待小弟洗掉脸上的……”
韩虎臣忙道:“韩某相信!不知丁大侠因何要易容求见?”
卞子谦道:“说来话长,丁某被人暗杀,故此不得不出此下策,今日来此……”
韩虎臣自作聪明地道:“丁兄要韩某替你调查凶手?其实以大侠今日之地位,根本用不着如此!”
卞子谦道:“韩某且听小弟说……此事十分复杂,且小弟尚有苦衷,不便公开,今日来此乃求韩兄到四海通调查一下,有几张银票是夏战的,近来失窃,未知有没有人去兑现,又是什么人去兑现!”
韩虎臣讶然道:“此事与大侠被暗杀之事有关连?除此之外,尚有什么事情值得韩某效劳的?”
“不敢当,此事麻烦韩兄已够多的了!”
韩虎臣微微一笑,道:“调查此事,不费吹灰之力,也许大侠尚不知道,韩某的表弟在四海通当三掌柜,别人去不得的地方,却难不住我!你且坐坐,待韩某亲自去走一趟,回来再与丁兄喝几杯!上次得你襄助,韩某尚未谢你哩!”
卞子谦忙道:“韩兄,丁某假装已死,以另一个面目出现,在下之身份,千万莫泄漏出来,日后人前请以燕慕虎相称!”
韩虎臣正容地道:“丁兄放心,韩某吃这口饭已有多年,还知轻重!请恕失陪,今晚无论如何得在舍下吃顿饭!”他又交代了下人,今夜除了知府大人之外,任何人都不见,然后才去四海通票号。
韩虎臣去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卞子谦已等得不耐烦,仍笑脸迎人地道:“麻烦捕头良多,丁某心中不安!”
韩虎臣正容地道:“丁兄再说这种话,韩某心里反而不安!”一顿又道:“韩某去查过,是有人来兑了三张银票,共计五万三千两银子!”
卞子谦问道:“提款的人是谁?”
“杨若水!是个中年男人,相貌平庸,甚是老实的样子,据他自称是夏战的仆人,因主人病重,故着他来兑换银子...”
卞子谦急又问:“他一次过提取五万多两银子?”
“不是,分三次提。不过是在一日之内提取的,据韩某后来再调查,原来他在四海通提了银子,再存入城内另一家钱庄,存款人却用他的名字!”
“那家钱庄是什么名?他是几时存入的?”
“大前天存入通埠钱庄。钱庄与票号有分别,票号出的银票,任何人都可以提取,但钱庄则须由其本人提,或再转开银票。通常要存入十天八天方可转换!四海通为他这宗生意,搞得焦头烂额,因为店内没有存备许多银子,要向同行挪借。不过票号是没有利钱的。”
卞子谦再问:“夏战存在四海通的还有多少张票子和银子?”
“还有七八张票子,不过数目只有三万两左右。”韩虎臣道:“韩某估计那杨若水必定会去通埠钱庄转换银票,一则方便携带,二则安全。”
卞子谦问道:“通埠钱庄不稳固?”
“不是,通常这么大数目的银子,一般人都分散存放,以免有问题时,尽化为乌有,而且银票,也比较方便。”
卞子谦沉吟不语,韩虎臣又道:“丁兄,您的事韩某不便多问,但你若还有其他需要的,大可以吩咐下来,只要韩某办得到的,决不推辞!”
“多谢韩兄,若有需要,丁某再厚颜相求。”
说着下人已送上酒菜,韩虎臣亲自替卞子谦斟酒。“丁兄放心,韩某己在四海通及通埠安排了线眼,一有动静,便立即来通知韩某,丁兄但请放心饮宴,不如就在寒舍住下吧,反正有地方!”
“不,小弟住在兴隆客栈东七房,若有动静,请派人通知一下。”卞子谦道:“何不请嫂夫人出来,齐喝几杯?”
韩虎臣笑道:“咱们有要事要谈,有女人在场,诸多不便!来来,这瓶酒不喝干,不许你走!”
“好,如此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两人边饮边谈,半响韩虎臣又道:“丁兄,江湖上尚未传出你的‘死讯’……”
卞子谦笑道:“管他的,小弟若非有人搭救,已经死了,只耍那要杀小弟的人,认定我已丧命便好办了!而小弟怀疑这个杨若水,与暗杀小弟的凶手有关连!”
索世雄在客栈里等了许久,不见卞子谦回来,估计韩虎臣留他吃饭,是以自己出店去祭五脏庙.
这时候己是戍牌,酒家的食客稍减,索世雄脸上涂了易容药,不想太引人注意。所以找了家较小较僻的小饭馆,刚坐下,恰有一位食客会帐出店,索世雄抬头望去,觉得此人有点眼熟,但想来想去却想不出在何处见过他,不过却肯定不是熟人,大概在什么地方见过,索世雄也没放在心上,胡乱点了两个小菜,自斟自饮。
他恐卞子谦回客栈找不到自己,因此塞饱肚子,便匆匆会账回去。谁知一至客栈门外,又见刚才那位食客,自内出店,那人对索世雄似乎也看了几眼,便低头疾行而去。
索世雄望着其背影,暗道:“他也住在兴隆客浅?”凭他的经验,一眼望去,便肯定此人有一身不俗的功夫。索世雄回房还不见卞子嫌,便自行更衣上床睡觉,也不知过了多久,方被一阵拍门声吵醒。“谁呀?”
“贺兄弟,快开门!”
索世雄认得是卞子谦的声音,闻门引入,入鼻一阵酒气,遂道:“燕兄倒会风流快活,累小弟等了一夜!”
卞子谦甩掉靴子,往床上躺下。道:“韩虎臣盛情难却,推辞不过……虽有点眉目,但仍需等待!”他低声将韩虎臣打探到的说了一遍。
索世雄道:“看来咱们要在此呆几天了,小弟反正孑然一身,等多久都无问题,只是你……”
卞子谦笑道:“愚兄是出惯门的,拙荆也已习惯了,亦无问题!睡觉吧,有话明天再说!对啦,你不是还未沾过女人么?明晚带你去见识一下!”
开封既然是繁盛的地方,青楼妓院自然不少,卞子谦对开封颇熟,带索世雄到开封最好的那一家:倚红楼。
鸨母迎上来之后,笑问道:“两位大爷有没有相熟的姑娘?”
“正要请妈妈介绍两个!”卞子谦一指索世雄,道:“我这位兄弟尚未试过销魂滋味,妈妈得费点心思挑一个好的给他!”
鸨母眉开眼笑:“这事便包在老身身上,两位大爷请跟老身来!”
这倚红楼虽然出名,但只是姑娘漂亮,装饰堂煌而已,论地方并不太大,不过一座花园却建得美仑美奂,冶南北风格于一炉。花园的前面是前堂,两旁各有一座小楼,后面却是两座独立小院,鸨母引他俩到后面,问道:“两位大爷要东院还是西院?还是两院全包下?”
“妈妈糊涂,咱们是头一遭来的,里面的情况全不知道,怎可决定?”
“每座小院子均有三间上房,有外厅内厅,互不干扰,十分清静。”
卞子谦道:“那就要东院吧!”鸭母忙引他们进去,却不知东面小楼有一个男人探头出窗,暗中窥探。
小院里,已有两个丫环在,见有贵客到,连忙将灯剔亮,鸨母道:“快去请银凡和红杏出来晤两位大爷。”
未几,两个千娇百媚的姑娘来到,红杏风骚热情,银月清雅文静,卞子谦一手便将红杏拉过去,银月只好坐在索世雄身边。轻启朱唇问道:“大爷贵姓?”
索世雄道:“小姓贺。”
“原来是贺爷,不知贺爷跟贺季真是否同宗?”
索世雄愕然问道:“谁是贺季真?那个门派的弟子?”
红杏格格笑道:“贺爷真会说笑,谁不知‘四乡偶书’是贺季真写的诗,这当儿开封城连三岁小童也会念哩!”
索世雄暗叫一声惭愧,道:“在下一向只知那是贺知章写的,忘记其字季真,原来两位姑娘也是个中好手!”
银月忙道:“岂敢,奴只是略知一二而已,嗯,贺爷跟这位燕爷是第一遭来开封城的?”
索世雄从未与异性接触过,只觉软玉温香,鼻端嗅到的那股幽香更叫他如坐云端,神魂不附,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卞子谦自从当上大侠之后,不敢涉足花丛,但他以前却是惯客,此刻有如久旱逢甘露,早已将红杏一把抱在怀内。
丫环送上一酒菜,两人匆匆吃了一点,便吩咐丫环撤去,各拥佳丽进房。银月将房内的红纱灯剔暗一点,坐在桌前解面首,索世雄呆鸟一般在她背后踱步,比恶斗一场还辛苦。
银月解了面首,坐到明间洗澡,索世雄闻得淙淙水声,又喜又惊,只觉得一颗心似要跳出来。好不容易才见银月进房,丫头换了澡水,请索世雄洗澡,索世雄第一次在女人面前脱光衣服,浑身不自在。
那丫头嘴角含笑,蹲在他身后替他擦背,她未遇过这般老实的客人,不但规矩得很,而且像石像一般,遂忍不住问道:“贺爷是头一次出来玩的?”
索世雄更气,嗯嗯连声,算是答复,丫环替他揩干身上的水珠,用大毛巾围住腰,送他进房,笑道:“请新姑爷早点歇息,奴婢明早再来讨赏!”
索世雄进房,见银月坐在床缘,低垂着头,纱灯映在芙蓉脸上,鲜艳欲滴,灯下看美人,果然更添风韵。
银月抬头问道:“贺爷还不歇息?”
“嗯……”索世雄坐在她身边,彼此相距起码有两尺,银月“移船就磡”,索世雄呐呐地道:“姑娘……你也歇息吧!”
银月“噗嗤”一笑,道:“贺爷,你真的是头一遭……奴也只侍候过一个男人……你到底是男子汉,难道还要奴自己动手?”
索世雄呐呐地道:“那么咱们躺下吧……”
银月已是一笑。“奴今夜已是你的人了,而且奴又不凶,贺爷为何还害怕?奴还未宽衣……就麻烦贺爷一下……”
索世雄再傻也知道这种事终还是亲力亲为才有意思,是以吸了一口气,伸出发抖的双手替银月宽衣解带,银月轻轻闭上双眼,睫毛整齐得像刷子一般,覆在泪堂上,索世雄恨不得一口将她吞进肚里去,
心头发急,更觉得衣裙难解。
银月忽然微睁双眼,道:“贺爷若是不好意思的,不如将灯吹熄吧!”
索世雄猛吸一口气,暗道:“我索世雄什么凶人未见过?怎地会怕一个嫌滴滴的女人?若让卞大哥知道,怕不笑掉他的大牙!”心念及此,手脚似乎也利落起来,将银月外衣解下,露出一身白肉和半截红肚兜。
索世雄咽了一口口水,再伸手过去,银月忙道:“贺爷,被子……”边说边往后躺,她虽然是个婊子,但不管是真情假意,此刻看来确是嫌羞万分,索世雄英雄感顿生,心想不看个清楚,岂不错失良机,当下“嗤”地一声,将肚兜拉了下来。
银月惊叫一声:“贺爷,您请高抬贵手……”
就在此刻,索世雄突然听到外面有道轻微的衣袂声,他长年当杀手,警惕性极高,当下立即抓过外袍披上。银月不知所以,吃惊地问道:“贺爷,您……”
索世雄道:“别作声,乖乖躺着。”刚才之窘态已不见,他一手抓起钢刀,推开窗子跳出去。
只见外面灯火阑珊,只闻浪声笑语,不见有人,索世雄双脚一顿,拔足飞起,落在屋顶,但见一道黑影,正由围墙跃出去!
下面又传来卞子谦的声音:“贺弟是你么?什么事?”
“有人偷窥,如今逃跑,小弟去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