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快马赶回扬州,一入城,只见街上围了一丛人。顾思南跳下马,排队走前探看,只看了几眼,便急忙转身跑了出来,轻声对沈鹰道:“头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街上有两个人在相斗,其中一个好像便是朱虹锋!”
众人一听,全是精神一振,纷纷跃下马来。沈鹰一个箭步已冲至人丛中,只见两个青年正在斗剑,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面目与朱虹锋的肖像有八九分相同,其对手年纪稍大,长剑使的是嵩阳派的伏魔剑法,但显然不是朱虹锋的对手,此刻败象早呈,左支右绌,形势十分危急。
沈鹰喝道:“住手!”
这一叫,功如佛门的“狮子吼”,震得在场的人耳鼓“嗡嗡”乱响,那两个斗剑的青年也住了手。
沈鹰问道:“你可是朱虹锋?”
“然也!”朱虹锋傲然地道,“老头,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管少爷的好事!”
沈鹰晗哈一笑:“这算是好事么?”
“当然是好事!”朱虹锋一本正经道,“此人是采花贼,少爷追了他两日两夜,至此才追上!咦,莫非你是他师父么?”
沈鹰脸色一沉,道:“你别跟老夫顾左右而言他,乖乖地跟老夫回去!”
“回去?回去哪里?”朱虹锋哈哈大笑,道,“大城闹市之中,竟想掳人,你不知天下尚有王法的么?”
“哼!”管一见也走了上来,道,“老夫是管一见!你案子发了,还不跟咱们回去!”
朱虹锋神色似乎一变,随即道:“原来您是江南总捕头管神捕,这位大概便是江北总捕头沈神捕吧,你们来得正好,这小子是采花贼,快把他抓上衙门!”
那个年纪较大的青年道:“胡说!神捕,晚辈是嵩阳派的俗家弟子姓郑名华,这小子才是采花贼,只因行事时,被晚辈撞破,他含恨在心,一路追杀晚辈!”说着戟指大骂朱虹锋起来。
朱虹锋吃吃大笑:“这种话只怕连三岁小孩子也不会相信!”
管一见淡淡地道:“老夫却相信!”
朱虹锋脸色一变,道:“亏两位是名闻天下的神捕,连这种低劣的奸计也分辨不出!”
郑华冷笑一声,道:“神捕是何等人也,难道他们还分辨不出好歹黑白、忠诚奸诈?却要你来教训,神捕,待晚辈再跟他杀一场!”
沈鹰却说道:“不必你邀功,待老夫来!”转头对朱虹锋问道:“你要自缚双手,还是要老夫动手?”
朱虹锋哈哈大笑:“真是太阳自西升了!大名鼎鼎的两个神捕,连忠奸也分不清楚,还敢摆什么架子!”
沈鹰沉声道:“饶你奸滑,今日也得倒在老夫手下!”
朱虹锋脸色一沉,道:“今日便斗斗你们两个老糊涂!”
管一见大怒,喝道:“老鹰,让老夫来!”
沈鹰道:“老夫要亲手毙了他!”
“不!老夫用链子生擒比较方便!”管一见未待沈鹰答应,便欺前几步,把鹰链抖了出来,喝道:“来吧!”
朱虹锋手腕一抖,剑尖忽然泛起几朵剑花,发出一片“嘟嘟”之声。
管一见心头一凛,忖道:“这小子果然有点鬼门道!”
朱虹锋那一剑蕴而不发,连沈鹰也心头一凛,颇觉此子甚具大将风度。
郑华轻声道:“神捕,这小子武功颇高,又甚狡猾,待晚辈到他后面守着!”
沈鹰道:“不必,他跑不掉的!”
郑华把长剑插入鞘内,同时把剑鞘在地上一顿,把它当作拐杖拄着。
沈鹰也不在意,此时,朱虹锋与管一见已经恶斗起来,一开始便打得十分凶狠,连沈鹰也被吸引住。
朱虹锋的剑法十分复杂,沈鹰只看见七招,而这七招竟无一招是同一门派的,不过这七招采撷得极为巧妙,分开来便不觉其威力,但连成一气使将出来,威力却是十分强大,连管一见也得退了几步!
沈鹰见状更认定朱虹锋必是个秘密的职业杀手,因为他的剑法虽不好看,但十分实用,其功力与前之著名杀手“三剑公子”相较,只高不低。
两人以快斗快,眨眼已过五十招,此刻管一见已稳下阵势,攻势立盛,一条鹰链如毒蛇出洞,又似怪蟒翻身。原来朱虹锋的剑法每一招都是偷自各大门派,自身竟没有一套完整的剑法,这种剑法威力虽大,但也有缺点,便是招与招之间,不时有破绽或空门露出!
开始的时候,管一见为其气势所慑,后来便看出其弱点,专在对方旧招刚尽、新招未至的瞬间反击,果然大奏奇效!
激战间,只见朱虹锋拼力刺出一剑,这一剑势如长虹贯日,威不可挡。
管一见斜退一步,扭腰闪过剑锋,鹰链在半空一圈,反向其脖子缠去!
朱虹锋左臂一扫,把链子拍落,长剑一横,削向管一见的腰际,这一剑变化迅速,只见白光一闪,剑锋已及!
管一见不敢大意,双脚一顿,身子如同大鸟般蹿起。朱虹锋的上身暴长,长剑也及时由下向上一撩。
只听管一见长笑一声,双脚一合,一对靴子把剑锋夹住,接着一个跟斗打下,左掌挟劲向朱虹锋拍去!
他一连几个动作,无不妙至巅毫,令在场的观众看得如痴如醉,忍不住齐声喝起彩来。
朱虹锋抽回长剑,双脚一顿,身子笔直倒飞七尺,管一见一掌落空,鹰链再度射出,尖锐的鹰嘴,直奔其胸膛!
朱虹锋长剑一格,管一见鹰链一沉,忽然缠住剑锋。
紧接着,管一见用力一拉,朱虹锋双脚如磐石立定,倏地把手一松,手上的长剑如箭一般,射向管一见!
这一着大出观众的意料,都齐声惊呼起来,但管一见已经遇过无数次这种情况,只见他身子一偏,左手一翻,五指一合,已把长剑夹住!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朱虹锋右手在后背一抽,又抽出一柄又薄又窄的软剑来,双脚一点,连人带剑,飞刺管一见!
管一见左手长剑一格,右手鹰链一抖,鹰嘴反啄其后背。
朱虹锋身子倏地向下一伏,软剑横削管一见足踝!
管一见大吃一惊,盖此刻鹰嘴向自己怀中飞来,而对方的软剑又至,饶是他武功高强,此刻也后背冒汗!
千钧一发之际,沈鹰烟杆一点,撞开鹰嘴,而管一见也及时跃起,避过朱虹锋那一剑!
“老鹰,别插手!”管一见见自己输了半招,心头大怒,鹰链乘势向下一抽!
朱虹锋一剑落空,突然蹿了起来,左掌在鹰链当中一切,鹰嘴登时失去准头,而其剑尖已刺向管一见的下阴!
这一剑狠毒之至!管一见更怒,左手长剑用力一格,只听“当”的一声,双剑相触,发出一道巨响,两人同时落地。
管一见两手均有武器,大占便宜,脚跟刚落地,鹰链再度飞出,朱虹锋依样画葫芦,用左手掌去切,但这次管一见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着,手腕陡地一沉,鹰链的中间坠下,尾端的鹰嘴却扬了起来。
与此同时,管一见长剑急刺而出,朱虹锋软剑把其格开,说时迟,那时快,鹰嘴已琢至朱虹锋的“太阳穴”!
按说他只须把头一缩,便可避过此招,但他双肩刚一耸动,便再无其他动作。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噗”的一声,鹰嘴已“啄”在其“太阳穴”上!
朱虹锋大叫一声,一切动作倏地一顿,而管一见也是怔了一怔。
只见朱虹锋的软剑落地,艰辛地要转身过去,但只转了一半,便扑倒地上了!
旁边的观众大叫一声:“出了人命啦!”登时鸡飞狗走。
管一见双脚一顿,悔恨地道:“早知他闪不开,老夫便不打他‘太阳穴’。”
沈鹰俯身把朱虹锋扶起,伸手一探,已了无鼻息,不由叹了一声:“线索又断了!”
就在此刻,前头忽然传来一阵锣声,有人叫道:“大人来了,快回避!”
沈鹰等人自然不会回避,还站了起来。
不久一顶轿子便到了,沈鹰叫道:“来的可是穆大人?”一个吏目问道:“你是谁?”
“老夫是沈鹰!”
轿内传出一个声音:“停轿!”接着轿内走出一个五十余岁、身材瘦矮的官员来,说道:“原来是沈大人驾到,下官正是穆扬铁!”一抬头,又啊地再叫了一声:“原来管大人也在,恕下官不知道!”
沈鹰道:“穆大人太客气了,下官等在这里办一件案子而已,却料不到劳动你的大驾!”
穆扬铁道:“原来如此,不知此厮犯了什么罪?”
管一见回答道:“此乃采花大盗朱虹锋!”
穆扬铁看了地上一眼,道:“多谢两位大人为本府除害!下官谨代表百姓向两位大人致谢!两位大人远来是客,请到舍下吃顿便饭如何?”
沈鹰与管一见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均想向穆扬铁打探一下谢金城及天香院的情况,当下同时道:“穆大人盛意拳拳,下官等只好去叨扰一杯了!”
穆扬铁抬头对端木盛道:“诸位壮士也一齐去吧!”沈鹰对陶松、葛根生等打了个眼色,道:“他们身上另有要事要办,又无功名在身,更兼平日粗鲁惯了,要他们同去,反而令他们坐立不安,穆大人还是饶了他们吧!”
穆扬铁沉吟了一下,道:“如此下官也不勉强了!”转头对吏目说道:“把犯人的尸体带走,起程!”
管一见道:“请穆大人上轿吧!”
穆扬铁惶恐地道:“两位大人步行,下官怎敢乘轿?”
“不然,咱们乘马!”管一见跃上马背,众人纷纷上马,穆扬铁这才肯上轿。
沈鹰抬头一望,却已不见了那个嵩阳派的弟子郑华,料是在官府人到时,乘机溜了。武林中人-般都不喜与官府打交道,沈鹰也不以为意。
沈鹰、管一见、端木盛、萧穆、顾思南、云飞烟和夏雷跟在穆扬铁轿后前进,陶松耸耸肩转头对葛根生道:“咱们找个地方歇息吧!”带着弟兄走向大街投店。
到了大荣华客栈,葛根生对彭七耳语一阵,彭七便拍马转入另一条小巷了。
葛根生等人只道扬州城是繁华之地,必甚安全,却不料背后悄悄地跟着两个头戴斗笠的汉子。
那两个汉子见彭七转入一条小巷,略一犹豫,其中一个也跟了下去了。另一个见葛根生等人都入了客栈,便扭头快步走了。
过了一会街上忽见来了一队小兵,扛着一担食物及一缸酒望大荣华客栈而来。
小巷狭窄,又有行人,彭七只好跃下马,慢慢牵引。走了一半,前面忽然来了四五个醉汉,彭七只好把马推在一边,就在此刻,背后一柄钢刀闪电般劈下!
也不知是彭七命不该绝,还是他反应迅速,当钢刀未至之前,他忽然把身子一弯,缩入了马背之下!
那马匹吃了一惊,向前奔出,彭七忙又滚了出来,对面那几个醉汉见马儿发疯般冲了过来,大吃一惊,忙不迭后退!
在背后偷袭彭七的那人正是刚才跟踪沈鹰手下的其中一个头戴斗笠的汉子。
那汉子一刀劈空,再一刀劈下!
小巷狭窄,彭七连番滚动,都未能直起身来,惊怒地大声道:“你是谁?”
“阎王使者!”那汉子忽地飞起一脚,把彭七踢开,身子随即紧飞而去,人未至,钢刀又闪电般劈出!
“当!”一颗石子倏地射在刀上,钢刀一偏,只在彭七的左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槽,就在此刻彭七已跃将起来,把刀抽在手上。
“阎王使者”冷哼一声,钢刀挟风削至,彭七举刀一格,不料对方手腕倏地一沉,改劈下身,同时左掌拍出,急印其胸膛!彭七仓惶而退,可是那几个醉汉又再度走过来,看其目光便知道不怀好意。
正在危急之际,只见屋后跃下两个蒙面人来,截住头戴斗笠的是个用剑的,拦在醉汉之前的是个使双刀的。
“阎王使者”喝道:“大爷们在此办事,谁敢来蹚浑水!”
“阎王使者就敢!”
“阎王使者?”
手持长剑的蒙面汉冷冷地道:“不错,老夫才是真正的阎王使者!”一语既毕,飘前几步,长剑分心便刺。
头戴斗笠的汉子边挡边退。只听“噗”的一声,头上的斗笠已被长剑劈裂,露出一张阴鸷的脸孔来。
蒙面人道:“报上名来!”
那汉子尖啸一声,向后退飞,退了二三丈才转身飞奔出巷。
那几个醉汉更是急急如丧家之犬,眨眼便已跑得无影无踪!
蒙面人问道:“彭七你怎地惹上这些人?”
“晚辈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嗯,我正要去找你们,幸而你们赶来,否则晚辈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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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荣华的掌柜正“滴滴答答”地拨着算盘,忽见一队小兵抬着酒菜入店,不由一呆,怔怔地问道:“爷们要……”
“别啰嗦!”一个官兵问道,“刚才那几个汉子住在哪里?快带路!大人要请他们喝酒!”
掌柜唯唯诺诺,连忙在前亲自引路。葛根生包下一座小院,颇为清静,此刻他们正想出去吃晚饭,猛见掌柜引着七八个官兵走了进来,不觉一怔。一个官兵问道:“请问谁是陶壮士?”
陶松忙道:“在下姓陶,诸位有何贵干?”
官兵行礼道:“穆大人说诸位远来是客,而诸位又不肯驾临大人府上,是故派小的等送一席酒菜来,望诸位笑纳!”陶松等人大喜。葛根生道:“难得大人如此厚爱,在下等却之不恭!请把酒菜放下吧,回去时请代向穆大人致谢!”陶松掏出一锭银子来,道:“一点小意思,请诸位喝碗水酒!”
那官兵谢了一番收了银子,吩咐同伴把酒菜搬入房内,把之摆在桌上,说道:“诸位请趁热吃吧,小的等赶着回去复命了!”
陶松送他们至客栈门口,然后喜孜孜回房,只听一个弟兄笑道:“这姓穆的倒真识相!”
葛根生说道:“也是咱们有食神,刚想出去找东西填肚子,他就把酒菜送上来了
说着,一个弟兄向店栈借了碗筷走了进来,陶松道:“大伙儿趁热吃吧!”
众人倒了酒,兴高采烈地互敬一下,便吃喝起来。陶松道:“咦,这些菜倒真的还热哩!怎会做得这般快!”
一个弟兄道:“是啊,莫非他一早便知道咱们会来扬州?”
陶松道.“若他知道咱们会来扬州,先把菜做了,倒不奇怪,但如果这样,菜便冷了……”
那弟兄道:“管他娘的!热的不是比冷的好么!”
葛根生脸色忽地一变,道:“不对,这菜及酒好像不大对!”
众人齐是一惊,须知葛根生在沈鹰的手下中,素有草药王之称,他不但是个郎中,而且对草药甚有研究。
陶松忙问:“如何不大对?”
葛根生用舌头在唇上沾了一下,道:“酒菜被人下了麻药!”
陶松叫道:“刚才那些人不是官兵,一定是那个幕后人派来的!”
葛根生转身去炕上拿包袱,说道:“幸而小弟带有解药……”话未说毕,双脚一软,已经倒在炕前。
紧接着,众人也纷纷跌倒地上。葛根生紧咬一下嘴唇,强自振作一下,自腰带上取出一块木炭来,在炕上划了几下,只一会,手脚一僵,也晕死过去了。
一阵步履声传来,只见七八个官兵又走了进来,他们掏出几个大布袋,把葛根生他们塞入布袋之内,再加上绳索,然后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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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彭七快步回店,只见掌柜脸色甚是奇怪,欲言又止,彭七也不理他,奔入后院。
当他推开房门,见桌上那些酒菜歪七倒八,椅子也东歪西斜,却不见一人,不由一怔。
一阵寒风吹了进来,彭七一阵风般跑至邻房,但整座小院都不见人影。
彭七十分奇怪,正想出去问掌柜,又想起刚才掌柜的神色,心头不由一跳,忙奔入房内想寻线索。一眼望去,炕上划着一个符号:XX
这是沈鹰手下的暗号,一个X代表形势急危,二个X表示已落敌人手上,三个X则表示情况异常恶劣。彭七自然明白这两个X的含意。当下他心头一跳,暗忖道:“莫非老陶他们落在刚才偷袭我那伙人的手上?”
想至此,他一个风车大转身,冲出房门,猛听前头传来一阵人声,他立即飞身跃上屋顶。
须臾,只见几个官兵跑了进来,叫道:“彭壮士,彭壮士,咱们大人有事请你去一趟!”
彭七心头一松,正想跃下去,忽觉那官兵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眼神光湛然,心头猛地一跳:“此人内功如此深厚,怎会做一个小兵?”疑云一起,登时不敢稍动。
那几个官兵在屋内搜索了一下,不见彭七,不由骂道:“这小子如此奸滑,竟然被他溜掉了!快追!”接着飞身跃上屋顶。
彭七吃了一惊,连忙倒卧在屋脊之后,幸而那几个官兵自另一方驰去,才没被发觉。
彭七待他们走远了才悄悄自客栈后面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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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扬铁的居所,就在衙门之后,不一刻便到了,他亲自下轿请管一见和沈鹰等人入去,那些马匹自然有人牵走。
到了后厅,穆扬铁吩咐下面准备酒菜,又叫人先送几壶茶上来。
双方寒暄了一阵,沈鹰便问:“穆大人对谢金城的底细可曾清楚?”
“本城的大户谢金城?”穆扬铁道,“略知一二,此人如今单在本城便开了三间绸布庄、一间金铺,是本城有数的富翁!听说他以前是贩私盐起家的!”
管一见道:“什么听说,的确是个盐枭!”
穆扬铁脸色一变,“哦”了一声道:“管大人已拿到确实的证据?”
管一见道:“下官还未拿到证据,不过这件事人人均知!”
“下官来此还不到两年,他一向都表现得十分规矩,还不时捐钱修庙行善!”
管一见“吃吃”一笑,道:“这便是所谓‘发财立品’嘛!靠不择手段发达的人,都是如此,也不奇怪!”
穆扬铁道:“下官初到时,也有意调查一下,可惜拿不到证据!两位大人是次来扬州,便是为他而来的么?”
“非也,咱们为另一件案而来的!”
穆扬铁笑道:“不错!下官倒忘记了,两位大人是为了追杀那个采花贼而来的!如今已大功告成,真是值得恭喜贺喜!”
管一见和沈鹰脸上却毫无喜色。半晌,沈鹰又问:“闻说天香院是贵城的四大妓院之一,不知是谁经营的?”
穆扬铁微微一怔,道:“下官也不清楚,待我叫人来问一问!”他双掌一拍,一个下人自后堂走了过来。
“大人有何吩咐?”
“叫刘师爷出来一下!”
“是。”那下人快步退下。不一阵,帐后便传来一阵步履声,只见一个年逾五十、嘴上留着一撇稀稀疏疏的胡髭的男人,弓着腰走了进来。
“刘师爷,这位是沈大人,这位是管大人,快来拜见一下!”
刘师爷连忙要下跪行礼,沈鹰长袖一拂,把其托起,说道:“此刻不是在公堂上,不必多礼,请坐!”
刘师爷谢了一番,告罪坐下。穆扬铁道:“刘师爷,两位大人欲调查天香院的一些事情,你是本城通,待他请你来解答几个问题!”
“不知两位大人欲打听什么?小的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天香院是由谁经营的?”
刘师爷道:“天香院的鸨母叫翠湖,以前也曾做过妓女,后来嫁给一个大户做填房,那大户死后,她分得一笔遗产,便拿来开天香院!小的听说这女人手段十分厉害,是以生意一直很好!”
管一见问道:“刘师爷可有相熟之人在天香院内做事?”
“小的有一个远亲,在里面记账!”
“很好,请你问他一件事,看看九月中旬,天香院是否买了一个女子叫小媚的?这女子原名叫什么?”
刘师爷道:“她可有什么特征?”
沈鹰和管一见都未见过她,自不知道,当下沈鹰道:“这女子后来被谢家赎了出去的,你一问便知道了!”
“小的现在便去!”
“有劳!”
刘师爷去了之后,下人上来报说酒菜已备好,穆扬铁便吩咐摆上厅来。
沈鹰道:“穆大人,何不请尊夫人也来饮宴?”
穆扬铁道:“拙荆这两天刚好抱恙在床,失礼之至!”
众人分两桌坐下,菜肴颇为丰盛,酒亦是陈年旧酿。酒过三巡之后,刘师爷便快步走来了。
管一见问道:“如何?”
“确有此事,但详细情况小的舍亲也不太清楚!”刘师爷说道,“听说小媚以前跟院内的一个叫牡丹的姑娘,比较谈得来。”
管一见道:“辛苦了,请入席吧!”
刘师爷忙道:“拙荆在家内等小的回去……”
穆扬铁道:“难得大人请你共席,别推三推四了!尊夫人有话叫她对我说!”
刘师爷谢了一番才坐下,尚未动筷,只见一个衙差走了进来,穆扬铁喝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大人,小的有件事要向您密禀!”
穆扬铁望了沈鹰及管一见一眼,道:“说吧!”
那衙差在穆扬铁耳边轻声低语,管一见及沈鹰都把头扭开。只见穆扬铁脸色大变,不断拿眼望向沈鹰和管一见,挥手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衙差退下之后,沈鹰道:“穆大人有要事要办,便请便吧,下官等也已差不多了!”
“不不,没有什么事,两位大人千万留下来……”穆扬铁脸色有异,有点手足无措,抓起酒盏道:“下官再敬两位大人一杯!”
管一见眉头一皱,道:“穆大人似乎忘记杯内酒已喝干了!”
穆扬铁讪讪一笑,道:“下官糊涂了!”忙要斟酒。
沈鹰拦住道:“穆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到底有什么大事,令你如此慌张失措?”
“没有没有,两位大人请放心吃喝便是!”
沈鹰脸色一沉:“穆大人似乎口不对心!”
穆扬铁异常馗尬,沉吟不语。管一见道:“穆大人若是不方便说的,便不必说了!”
穆扬铁道:“是……是家内发生一点小事……”
沈鹰松了一口气,道:“尊夫人病情有变化吧?穆大人快去看看,不用招呼下官等了!”
穆扬铁道:“如此下官失陪一下,待会再来陪伴两位大人!”
穆扬铁去了一阵,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步履声,接着有人叫道:“千岁爷驾到!”
沈鹰和管一见齐是一怔,又见穆扬铁自内堂赶了出来,忙也推席而起,准备迎接,心中都有点忐忑,隐觉不妙。
不久大门打开,走进几个巡检来,管一见轻声问道;“穆大人,是哪位千岁爷驾到?”
穆扬铁道:“是谭王爷!”
沈鹰吃了一惊,心中暗道:“谭王素在长沙,怎地老远来至扬州?”
心念未了,只见几个目光炯炯的汉子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略肥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这汉子剑眉凤目,颔蓄三绺长髯,眉宇隐含威仪,行动间自然露出一股王者之风。
沈鹰、管一见及端木盛等人连忙跪下,口呼道:“臣等迎接千岁大驾,愿千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谭王鼻孔哼地一声,道:“平身!”
穆扬铁连忙叫人换过酒菜来。谭王道:“不必了!你以为孤王来此,是为了吃你一顿饭?”
穆扬铁连忙说道:“下官绝无此意!假如千岁肯在臣舍下用饭,可是臣三生之幸!”
沈鹰、管一见及端木盛等人听后,不觉有点恶心。不料谭王冷笑一声,道:“穆扬铁,你好大的胆子呀!”
穆扬铁“噗”地一声,跪在地上,叩头如同捣蒜。谭王道:“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穆扬铁只顾叩头,谭王道:“孤王听到一个消息,说你把孤王的义子抓了,可有此事?”
“不知千岁的义子是谁?”
“穆扬铁,你有几个头?连孤王的义子是谁也不知道?”谭王道,“他便是朱虹锋!三日前,他单枪匹马追一个采花盗,追到扬州城!”
穆扬铁脸色大变,沈鹰和管一见等人也是大吃一惊!半晌,沈鹰才嗫嚅地问道:“千岁的义子真的是朱虹锋么?”
“沈鹰,莫非人是你抓的?还不给孤王放出来!”
沈鹰和管一见等人猛地跪落地上,一齐叩起头来。谭王脸色一沉:“孤王的话你们没听见么?”
管一见大着胆子道:“千岁,据臣等所知,那朱虹锋是个采花……杀人犯!”
谭王霍地转过头来,喝道:“管一见,你别以为皇兄看重你们,便敢对孤王乱来!”
“臣不敢,臣只是说臣等抓……惩治的那个朱虹锋是个……杀人犯,千岁的义子自然不是!”
谭王脸色稍霁,道:“但刚才孤王手下有人看见你与孤王义子打斗!”
管一见脸色一变,心头十分诧异。穆扬铁道:“千岁爷,臣等查办那青年虽是姓朱,但他的名字是虹锋,彩虹的虹,锋利的锋,好像与传闻中的义太子不同!”
谭王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倒是孤王弄错了,起来吧!孤王的义子名鸿枫,鸿福的鸿,枫树的枫!”
沈鹰、管一见和端木盛等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先后长身而起。谭王笑道:“把那个杀人犯,拿来给孤王看看,让孤王亲自提审!”
管一见赔笑道:“臣于日间,因一时收招不及已错手杀死了他……”
谭王脸色一变:“管一见,你竟然知法犯法,孤王问你,你可是亲眼看见他杀人?未经审讯便行私刑,孤王看你眼中已无王法了!”
管一见心头一惊,沉吟了一下,道:“据臣等查悉,此犯曾经杀过不少人,包括本城巨富谢金城的三子谢俊、本朝大学士蔡大人的表弟祝景昇,而且尚有几条人命与他有关!”
“原来你们已经查得清清楚楚,若是如此,倒也情有可谅,就怕你们未曾清楚便动私刑!”
“臣等不敢!”
“谅你也不敢!穆扬铁,孤王要看看那个朱虹锋是个怎么样子的三头六臂怪物,快叫人把尸体抬上来!”
“嗯,这个……”
“快去,孤王看看又有何妨!”
“是!”穆扬铁立即派人去把朱虹锋的尸体抬来。
王爷有令,谁敢怠慢?不一阵,朱虹锋的尸体便已放在大厅桌上。
谭王道:“把尸上的白布揭开!”
端木盛应了一声,走前揭起白布。谭王目光一落,脸上登时如涂上一层白冰,应声道:“人没抬错?”
管一见道:“禀千岁爷,确是此人!”
“赵太极!”谭王叫道,“告诉他们此人是谁!”
谭王身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立即闪身而出,道:“禀千岁爷,此正是义太子朱鸿枫!”
沈鹰等人听后,脸上登时没了血色。谭王把脸一沉:“管一见、沈鹰!你们两个老匹夫,可还有话解释?”
沈鹰与管一见交换了一个眼色,仗着有皇上的尚方宝剑,便道:“臣等确实不知他是义太子,不过……皇上有旨与臣等,不管尊贵与民同罪,是故赐臣等尚方宝剑!”
谭王冷笑一声:“如此你们也可把孤王杀了?”
“臣等怎敢?”沈鹰忙跪下,其他人也都再度跪在地上。管一见道:“千岁爷不犯法,臣等又怎敢拿出尚方宝剑?”
谭王怒极反笑:“真是狗胆包天!仗着皇兄的宠信便可胡作非为么?你们杀人之前难道没有先问个清楚?”
“臣等曾经问他是否朱虹锋,他答称是……”
“哼!还敢狡辩!赵太极,把那真正的采花贼带上来!”谭王在高背椅上一靠,“看看你们尚有何话可说!”
不久赵太极便带了一个犯人上来,众人一看,心头又是一沉,原来这犯人竟是郑华!
郑华衣衫破碎,隐见血迹,显然已遭动刑,赵太极喝令他跪下。谭王喝道:“下跪犯人,你何名何姓?”
“小民郑华,是嵩阳派俗家弟子。”
“这些人你都认识么?”
郑华看了管一见等人一眼,道:“日间见过一面,听说是名满天下的神捕!”
谭王冷笑一声:“你犯何罪?”
“小民三日前因见一村妇貌美,一时起了色心,便去调戏她,不料来了一个少年英侠……”
谭王截口道:“这少年英侠,可便是桌上这死者么?”郑华看了几眼,道:“禀千岁,正是此人!”
“说下去!”
“小民因不是他的敌手,是故仓惶而逃,不料到了扬州城,便让其追上了,被死者截住,厮杀起来,小民不敌,幸而来了这几位捕头……”
谭王又截口问:“这几位到,有何话说?”
郑华指一指管一见,道:“这人问桌上的死者,‘你可是朱虹锋?’死者应是,接着他们便打起来了……”
赵太极插腔问道:“他们一句话都没问么?”
郑华想了一下,道:“有!”指指沈鹰:‘此人叫死者跟他回去,死者问原因,此人说死者是采花贼,死者说采花贼是小民,此人不信……”
管一见喝道:“刁民,你刚才不是说死者才是采花贼么?”
郑华低头道:“小民为求脱身,自然如此说!”
谭王喝道:“管一见,你连犯人的惯伎也不懂,还有脸做什么总捕头?” ,
郑华又道:“小民记起了,死者骂他们是一对老糊涂,也说他们连这种三岁小孩也不信的话,当伪为真……嗯,不辨忠奸正邪……”
“好了!”谭王问道,“管一见,沈鹰,此犯所说是否属实?”
沈鹰与管一见早已如陷千丈冰窖,手足冰冷,说不出话来。谭王把脸一沉:“孤王的话,你们没听见么?”
管一见道:“臣确是鲁莽,臣知罪!”
谭王冷哼一声:“杀人一命,只一句知罪便行么?孤王至此才知道你们办案一向如此鲁莽,也不知误了多少条人命,错办了多少件案子
赵太极道:“千岁爷,这两人确有几分真实本领,臣听闻江湖上的朋友说,经他俩手平了不少冤,查出了不少疑案。”
谭王冷笑一声:“此乃当然之理,孤王何尝不知?否则皇兄岂有重用他俩之理?可惜他们不思报圣恩,却恃宠生骄,既拿了朝廷的俸禄,又去替江湖上的那些三山五岳的猪朋狗友办事!哼,明取朝廷俸禄,暗取江湖钱财,好一个两全其美的如意算盘,若人人如此,江山尚何能保?正气如何能长?”
谭王一席话,说得沈鹰与管一见汗流浃背,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只觉脑袋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管一见暗叹一声:“老鹰的预感果然灵验!”
只听谭王大喝道:“你们尚有何话可说?”
沈鹰道:“义太子的名字跟那杀人犯同音,臣等以为义太子便是……”
“哼!天下间同名同姓的,当不知几人,何况还有同音的?”谭王脸如寒霜,“这种话亏你还敢说?若甲与乙同名,甲犯了罪,是否可把乙处死?荒谬!来人,把他们都捆起!本府知府穆扬铁昏老糊涂,又不能及时核对,罪同协谋,也给孤王先脱乌纱帽,继而缚起!”
沈鹰忙道:“千岁爷,此事与穆大人无关,有什么事全由臣等负责!”
管一见道:“不错,臣等与千岁爷去见皇上,请皇上定夺!”
管一见这句话甚是厉害,暗示要定他们的罪,非皇上莫办。谭王心头愤怒,却也无可奈何道:“你们既然知罪,又肯与孤王上京谒圣上,便免了穆扬铁的罪吧!”
穆扬铁连忙跪谢。谭王道:“大罪虽可免,小罪仍然难免!嗯,罚你立即办一席酒菜与孤王享用,打扫房间,招呼孤王歇息,明早好上京!”
穆扬铁一听如此惩罚,大喜过望,忙不迭指挥下人准备。
谭王看了管一见和沈鹰一眼,道:“看住他们,假如少了一个,惟你问罪!”
“是是!”穆扬铁转身道:“请诸位大人跟下官去吧!”众人穿过大厅,是一条暗廊,沈鹰道:“老管,这次咱们真的中了人家的圈套了!老夫的预感果然没错!”
管一见道:“老夫却希望你的预感不准!”
穆扬铁带他们到了后厢一间大柴房内,临行时道:“两位大人,请恕下官得罪了,请大人委屈一夜!”
管一见道:“下官岂会怪你?”
穆扬铁道:“两位大人若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呼一声,下官尽量替你们办到!”他数了一数,一共是七个人:“下官也不锁门,总之明早有七个人交与千岁爷,下官的责任便已完结!”
穆扬铁说罢把柴房木门关了起来。萧穆忽道:“头儿,日间管大人与那个朱鸿枫搏斗情况有点奇怪!”
管一见问道:“有何奇怪之处?”
“大人那一招他要闪避绝不困难,为何他闪避不了?”萧穆带着思索的语气道,“当时属下明明见他已耸肩欲缩,但只一动便停住了,束手待毙,按理他绝不可能不知危险!而且他临死时,转身向后……”
夏雷快人快口,失声叫道:“莫非他背后有人暗算?”
萧穆颔首道:“小弟正有此见!必是有人用细小的暗器制住了他的麻穴,使他不能动弹,任由管大人的鹰嘴杀毙!”
沈鹰叹了一口气:“这些当郑华出现,老夫便已知道了,朱鸿枫与郑华根本是在演戏,目的便是要借咱们之手杀死朱鸿枫,好遂了他们之愿!”
管一见问道:“老鹰,你看朱虹锋与朱鸿枫,是否同为一人?”
“此点已不太重要……”
管一见声音沉而轻:“如何不重要?假如两人即为一人,那么这幕后人岂不就是……”
沈鹰等人听后毛骨悚然,一想后果,登时都出了一身冷汗,不由齐声轻叹道:“但愿他们是两个人!”
一顿,管一见又想到一个问题:“朱鸿枫为何肯牺牲自己?”
沈鹰道:“他事先大概只得到命令,要引咱们出手,却不知幕后人已经定下借我们之手而杀他之计,所以临死前才会要转身向后望!”
沈鹰目光在众人脸上掠过,道:“老夫记起了,当你与朱鸿枫苦斗时,郑华曾对老夫谓,他要站到朱鸿枫身后,提防他逃走,其实他本是杀朱鸿枫之人,只因老夫反对,是故他才打出暗号——用剑拄地,通知混在人群中的同党下手!”
管一见恨恨地道:“看来此人在那组织中,地位比朱鸿枫重要,起码他所知道的一定比朱鸿枫更多!”
“老夫现在才明白,谢祝两家的争执,说不定只是一个幌子,目的就是把咱们引出来,然后再用计陷咱们于万劫不复之地!”
管一见一掌拍落地上:“这些恶魔若落在老夫手中,哼,便要……”话至此,想到明早即将被解上京城,此去凶多吉少,恐怕十九连性命也保不住,尚奢言什么报复的事?不由颓然一叹。
沈鹰喃喃地道:“如今距天亮尚有两个多时辰,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管一见道:“除非得到皇上的免死金牌,否则尚会有什么奇迹!”
端木盛道:“也许大人的手下有办法也未定!”
管一见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又怎知道咱们已落得如此下场?”
众人听了心头都是一沉,连仅有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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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七死里逃生,急忙向小巷蹿去,所幸路上再没有遇到伏兵,不久便到了一座小石屋,也不拍门,翻墙进去。
黑暗中,忽有一柄长剑,悄没声息刺至,彭七忙轻声道:“是我!”同时闪开一步。
黑暗中有人问道:“你是谁?”
“雁朝北飞!”
火折子一亮,只见一个圆脸青年自阶上走下来,叫道:“老彭,你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吧?”
“正是!”彭七抬头面向那持剑的蒙面人说道,“崔大侠,葛根生他们全不见了!”
原来此人便是崔一山,他应沈鹰之求,一直暗中跟在他们背后,预防万一有变时,可以从旁策应。当下他听了此话,吃了一惊,扯下罩巾,道:“你快把详细情形告诉老朽!”
彭七喘了一口气,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炕上留下两个X,证明他们是落在敌人手中,却不知落在何人手上!”
崔一山吸了一口气,道:“不知老鹰他们知道否?”
“头儿大概还不知道!”
崔一山道:“你还未吃饭吧,在这里吃吧,待老朽出去走一趟!”
崔一山换了一件衣衫出来,商卫正与彭七说话。崔一山说道:“司马侄儿料已到了本城,待老朽顺便去找找他,你们小心一点!”说罢自后门溜掉了。
原来此石屋是崔一山的一个远房亲戚的,那亲戚年事已长,一个人整天窝在房内。
崔一山出了店,信步走向大荣华客栈,还未到客栈,便见到司马城乘马而来,他快步走前,司马城正想叫他,却让他的眼色止住。接着崔一山拐向一条小巷。
司马城转头一望,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便飞身下马,拉缰入巷。崔一山头也不回地道:“客栈内发生了意外,葛根生他们七八个人,饭吃了一半便不见了,不可再进去!”
“叔叔,我头儿呢?”
“他与管一见、萧穆等人去赴穆知府的宴会,还未回来!”
司马城道:“如今咱们怎办?”
崔一山道;“先跟愚叔回去!”他穿过小巷,又故意在附近兜了一圈才回到那栋石屋。司马城见附近没人也闪了进去。
半晌,崔一山再度出来,笔直走向大荣华客栈。客栈的酒家人客已经稀松,掌柜仍滴滴答答地打着算盘。
崔一山道:“掌柜的有上房没有?”
掌柜长身哈腰道:“有有,客官要几间?”
“老夫想包下一座小院,老夫听说贵店有一座独立小院,环境十分幽静!”
“是的,因为客人刚走,正在收拾房间,请客官稍候。”
崔一山心头一沉,忖道:“如此看来,这掌柜分明知道葛根生他们已被人掳走了,而且,知道他们不会再来,是故才敢租与自己!”当下道:“客人现在才走?这倒怪,天黑正是投店时刻,他们却在此时离店,莫非是做贼的么?”
掌柜脸上挤出一丝干涩的笑容:“客官的喜爱及行动,咱们可不便过问!”
崔一山道:“可否请您老先带老夫进去看看?因为老夫要招呼一个富商,钱贵一点倒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不能失礼!”
掌柜沉吟了一下,道:“老朽包你不会失礼……”
“不行,老夫一定要先亲自看了才放心。”
“好吧,请客官跟老朽来!”掌柜亲提一盏纸灯在前带路。
他们穿过长长的回廊厢房,再穿过一座小花园,便见到一个月洞门。月洞门之内,便是独立小院了。
里面有几个店小二正在收拾桌上的残羹。一只黑猫在房内蹿来蹿去,掌柜不断赶它。崔一山心头一动,见桌上还有一块鱼肉,便把之弹向黑猫。
那猫儿狂叫一声,用舌头舔了一下,低头要吃,掌柜拿着棍子来赶。崔一山道:“畜生饿了,掌柜何必跟它计较?”话音一落,那黑猫忽然瘫倒地上,四只脚儿蹬了几下便不动了,崔一山心头猛地一跳,随即把脸一板,喝道:“原来你们这里是黑店,竟在酒菜内下迷药,以便劫财!”左手抓住掌柜的衣襟,道:“跟老夫去见官吧!”
那两个店小二见崔一山腰悬长剑,气势沉稳如山岳,知道他不是寻常人等,忙说道:“客官误会了!”
掌柜也道:“不错,客官误会了,他们吃的酒菜不是小店供应的!”
“他们吃的……哼,那么他们现在人在何处?既然被迷倒了,自然跑不了!你好好给老夫说清楚!”崔一山双眼一瞪,神光湛湛。
掌柜身子一抖,急忙道:“客官有话好说,千万不可鲁莽。”一顿,再说道:“老朽的确没有害人!”
“好,老夫暂且相信你,但你可得告诉老夫,害人的是谁?”
掌柜想了一下,道:“有人抬了一坛酒、一盘食物进来,说是某人请他们吃的,结果那些客官吃了便……后来又有些人进来,用麻包将他们装住抬走了!”
崔一山沉声道:“他们是谁?”
“这个老朽不能说!”
“有老夫在你怕什么?”
“不是老朽看不起您老,只是您老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他们作对!”
“不能跟他们作对?”崔一山一怔,问道:“为什么?”
“老朽不能说,一说以后便完了!客官,请高抬贵手放了老朽吧!”
崔一山沉吟了一阵,问道:“他们把那些客官搬到哪里去?”
“老朽不知道!”
崔一山转头望向那两个店小二,店小二立即跪在地上,道:“请客官高抬贵手,小的的确不能说,一说便要吃官司……”说至此,猛觉失言,立即住口。
崔一山吃了一惊,幸而他十分镇定,立即改口道:“既然不是你们害人的,老夫还跟你们计较什么?”松开掌柜。
掌柜嘘了一口气,道:“客官,这房子您看怎样?可合意么?”
崔一山道:“房子是不错,不过老夫却怕等下又有什么麻烦,要得罪贵客!嗯,这块碎银便算是老夫的一点心意,麻烦你们了!若有人问起你们,也请你不要说老夫来过!
说罢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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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风寒,但扬州城仍然灯火辉煌。崔一山边走边想着心事:“这样看来,把葛根生他们抓去的,竟是官府了,这怎可能?会否是小二故意骗老夫的?”
想到此,他立即快步返回石屋,把探到的情况说与司马城、彭七和商卫得知。
彭七道:“不会不会!穆大人请头儿他们去吃饭,又怎会把葛根生他们抓去?一定是有人听见穆大人说要请咱们大伙儿去赴宴,立即利用此送了些下了迷药的酒菜到客栈去,葛根生他们不知就里,所以都被迷倒了!”
商卫连声应是。司马城道:“叔叔,若要证明此事是否官府所为,小侄有一个办法……”
彭七急不可待地问:“什么办法?四哥?”
司马城道:“咱们没在扬州设下联络点,管大人自然也不会有,如今惟一的办法便是到穆大人府内一探!”
商卫道:“万一穆大人跟咱头儿反面,咱们去他府上不是自投罗网?”
司马城坚毅地道:“就算危险也要去一次!”
崔一山道:“不错,万一有事咱们也可助他们一臂之力!”
商卫道:“好吧,咱们一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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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呼呼,已近四更,街上已无行人,崔一山等四人冒风急驰,不久便到了一座巨大府邸前。司马城道:“此处便是穆大人居处的后厢了。”
崔一山道:“怎地不见一人,莫非对方已有准备,要引咱们进去?”
司马城道:“叔叔替侄儿押阵,待我进去看看。”
崔一山略一沉吟,道:“愚叔跟你一齐进去,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一切相机行事。”
崔一山与司马城用布蒙住口脸,司马城在前,几个箭步冲向前,一下便跃入围墙。
崔一山贴在围墙听了一阵,不见有何动静,也吸了一口气,蹿了上来,一蹿二丈,左掌在墙顶一按,身子便轻飙飘飞进去。
双脚落地,见一棵树后有人招手,却是司马城,两人一前一后前进,四周静悄悄,不见一人,气氛有异,崔一山心头忐忑,司马城却一往直前。
“沙!”前头一棵花树倏地发出一道异响,接着前头又传来“沙”的一声。
司马城及崔一山立即躲在暗处,但四周一如刚才不见人影。
司马城大着胆子继续向前进。不久,前头又传来了“沙”的一声,似是小石子射在树叶上般,司马城忖道:“头儿如此待我,今日他有难,我好歹也得救他一救!”主意打定,立即一个箭步蹿向前。
花树之后便是一栋看来颇旧的石屋,不似是人住的,石屋有道木门,乃粗木所制,甚是粗糙。
司马城心头一动,忖道:“刚才是不是有人进去,他进去做什么呢?”他立定主意,要探个究竟,便走了进去,把门推开。
屋内地上放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司马城目光一及,喜出望外,脱口呼道:“头儿,你们怎地都在这里?”
沈鹰等人听出他的声音,精神都是一振,沈鹰道:“城儿,进来再说。”
司马城转身向崔一山打了个手势,崔一山忙飞了过来。沈鹰道:“请崔老弟在外面把风。”
司马城把门关起,顾思南立即扼要地把经过说了一遍。司马城大惊失色,叫道:“头儿,如今怎办?”
沈鹰转头望向管一见,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道:“老夫有一个办法,只怕司马贤侄不肯。”
司马城道:“只要解救得了大家,晚辈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好,”管一见欠一欠身,说道,“办法很简单,便是你跟崔大侠代咱们在这里。”
司马城道:“晚辈跟崔叔叔可以代替你们?”
管一见道:“刚才穆扬铁那老小子说只要明早有七个人交给千岁爷便可以,你们两个便代替老夫与你头儿吧,有老夫的易容药,大概不致让他们发现。老夫与老鹰出去之后,便想办法把真相探明,到时赶在你们之前到达京师,把其情告诉皇上,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萧穆道:“这果然是个好办法。”
司马城道:“好吧,待晚辈把崔一山叔叔叫进来。”他把木门拉开,向崔一山打了个手势,崔一山闪了进来,道:“如何?”
司马城把管一见的意见说了,崔一山道:“你与老管身材差不多,但愚叔与老鹰身高颇有一段距离,不易混得过去!”
管一见道:“不错,这一点老夫却无办法改变!”
司马城道:“有了,彭七就在外面,待晚辈去引他进来,他身材与头儿差不多了。”
沈鹰大喜,道:“他在外面,请崔老弟带他进来!”
崔一山快步而去,管一见抓紧时间,先替司马城易起容来,还未弄好,彭七便进来了,萧穆把情况告诉他,彭七也把葛根生失陷敌手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看来他们也必是被千岁爷派人抓去了,难怪那个掌柜吞吞吐吐。”
说话间,管一见已为司马城易好容,又指出自己平日的几个小动作,叫司马城跟他学了几次,然后再为彭七易容。
他首先把彭七的头发剃光,再仔细易容,最后才为沈鹰和自己“改头换面”,又放下几瓶易容药,教他们使用的方法,沈鹰却提醒彭七须每早刹头。
两人跟随崔一山离开之后,沈鹰便道:“先去看看朱鸿枫的尸体!”
崔一山道:“殓房就在附近。”
三人进入殓房,里面没人,只停着几具尸体,气味甚是难闻。崔一山摸出火折子把其点亮,火光掩映之下,气氛阴森恐怖,但三人都有一身虎胆,自不畏惧。
管一见揭了两张白布之后,便找到朱鸿枫的尸体了。
沈鹰把尸体翻了过来,三人目光一落,只见后背毫无伤口。
沈鹰不死心,道:“留意穴道,看看是否有针口。”
过了半晌,崔一山果然在腰际找到一个极小的针口,道:“此是麻穴所在。”
沈鹰和管一见脸色齐是一变,道:“果然不出所料,好一条移花接木之计!”
崔一山道:“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先离开后再商量吧!”
三人立即动手,把一切恢复原状,崔一山道:“两位且先在这附近匿伏一下,待老朽去把商卫带来。”
管一见道:“劳烦你了。”
崔一山去了一阵,便与商卫回来,抬头一望,天际已露出一丝鱼肚白。
崔一山道:“诸位且跟老朽来。”
四人重新返回崔一山借来的那栋石屋里,沈鹰叫商卫下厨煮点面条,便与管一见和崔一山商量起来。
管一见叹了一口气,道:“假如这件事件的幕后人是谭王,咱们要想平反可难于上青天。”
沈鹰道:“希望不是!”
崔一山道:“两位不必过虑,依老朽之见,谭王与两位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费这许多力气来陷害你们?这样做对他有何好处?”
管一见精神一振,道:“不错,老夫便是揣摸不出他的目的!”
“也许他不是真正的幕后人,那个真正的幕后人只是利用他!”
崔一山讶然道:“谁能利用谭王?”
“难说!”沈鹰道,“说不定谭王有什么秘密人质在人家手中,权衡利害之下,当然是得罪咱们好过得罪那人!”
管一见一拍大腿,道:“一定是如此,假如咱们替谭王解除威胁,咱们与他之间的仇怨,自然化解。”
沈鹰道:“不错,但最重要的是咱们得赶在谭王之前到达京师,时间一过,便大罗神仙也难解救了!”
管一见双眉深锁:“这有点困难。”
沈鹰转头对商卫道:“你立即赶到彭城(徐州),发出信鸽,通知沿途的弟兄监视谭王的行止,一有消息立即快马到此通知!”
管一见却问:“面煮好么?”
“煮好了。”
“捧上来,吃了老夫先替你易容,然后才上道!”
面汤捧上来时,崔一山忍不住问:“两位打算如何调查?若用得着老朽的,便请吩咐,千万勿客气!”
管一见道:“最值得怀疑的便是那个清倌人小媚,因为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亡,只有她失踪而不死,说不定她是至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一个人物。”
沈鹰道:“对,咱们吃了面便到天香院查一查,崔老弟在此等咱们便行了。”
大清早,下了一场雪。雪虽不大,但天气却极是寒冷,加上此刻正是妓院最安静的时刻,是故当沈鹰与管一见到了天香院后,却有如入死城之感。
天香院的人绝不是已死绝,也不是没人居住,只不过都在熟睡中。
沈鹰传音道:“老夫记得谢英说过,谢俊与祝景昇是在莲花楼认识小媚的!”
“不错,有一个清倌人叫牡丹的,与她合得来!”管一见也传音道,“咱们先把莲花楼找一找再说!”
两人也不掩迹,在甬道上走来走去,不久便在一个池边找到那座小楼。莲花楼建得十分精致,高两层,檐角的风铃,在寒风中发出一片清脆的声音。
沈鹰向管一见打了个眼色,两人一齐拔身而起,跃上二楼的回廊,接着沿着回廊走进楼内。
小楼中间是几座用屏风及雕花木墙格开的小厅,两旁便是一间间的房子,这些既是清倌人的香闺,也是陪客饮宴之所。
房门都挂着一块小木牌,木牌上写着清倌人的芳名,沈鹰和管一见找了一阵,便在左首的中间发现牡丹的名字。
沈鹰把内力提起,注在掌上,再把掌按在门板上,真气轻轻一吐门便震开了。
门一开,一阵香风扑鼻而来,沈鹰见锦帐垂着,显然床上的人并未惊醒,便与管一见双双闪入房内,顺手把门关起。
管一见一个箭步飙至床前,把锦帐掀起,只见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清丽的小姑娘。小姑娘在此时方才惊醒,尚未惊呼出口,便被管一见戳住了她的“哑穴”。
床上那姑娘坐了起来,却不料又被管一见一指戳住她的软穴,背脊一滑,再度躺在床上,一张粉脸唰地变成雪白色,双眼泪花乱转,显然甚是惊恐。
管一见轻声道:“姑娘放心,咱们绝对没有恶意,只是要问你几句话,你若照实答复,咱们自不会为难你,若是故意指鹿为马,隐瞒真相,嘿嘿,咱们要杀死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沈鹰接道:“你听见没有?假如你肯与咱们合作的,便点点头吧。”
那姑娘用力使劲,脖子都涨粗了,螓首才轻轻点动。管一见故意问:“你叫海棠?”
姑娘用力摇头。管一见道:“咱现在解开你的哑穴,可不许你叫。”
沈鹰抓起几上的一只水杯,道:“要叫也可以!”五指一合,只听“啵”的一声,那只水杯已碎如白粉,沈鹰松开五指,手掌夷然无损。
那小姑娘吓得娇躯在被底乱颤,管一见估计她已就范,便解开了她的穴道,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牡……牡丹。”她好不容易才吐出三个字来。
“沈鹰与管一见交换了一个眼色,又问:“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叫小媚的姑娘,她现在何处?”
牡丹见他们要找的是小媚,神情稍定,道:“小媚已被谢三公子赎出去了,听说要嫁与常州的祝公子……嗯,这已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小媚与你最合得来?”
牡丹沉吟了一下才道:“是的,贱妾只是同情她而已,她平日沉默寡言,很少说话。”
“祝公子与她认识时,你在场,而且听说她们的婚姻还是你做的红娘?”
牡丹点点头。管一见再问:“你把当时的情况说一遍,不许漏掉一个字!”
牡丹说了一遍之后,管一见把脸一沉,道:“根据咱们所知,你还瞒了咱们一些事,咱再给你二个机会,你不说实话,便莫怪咱们要辣手摧花了。”
牡丹又再紧张起来,忙道:“贱妾说了就是,当日祝公子与小媚在房内时,因为贱妾走在最后面,顺手把门关起,却听见祝公子与小媚的两句话……”
沈鹰与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道:“这两句话,你再说一遍。”
“祝公子道:‘妹子,这几天你吃了不少苦头吧?将来愚兄必百倍补偿。’小媚语气有点不高兴地道:‘只怕你有嘴无心。’就只这两句,其他的贱妾都已说过了。”
“真的没有了么?”
牡丹发誓道:“贱妾若再有隐瞒的话,死后但教我下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管一见道:“好吧,你睡一阵吧,醒来后不可将此事告诉别人。”正想戳她的黑甜穴,却让沈鹰拦住。
“姑娘,你房内的这些仕女图是谁画的?”
牡丹道:“是贱妾平日涂鸦的。”
“小媚的样貌你还记得么?”
牡丹想了一下,道:“尚有七八分印象。”
沈鹰道:“老实告诉你,小媚是个强盗,她与人设计欺骗祝公子。咱们是六扇门内的人,你下床替咱们把她的肖像画出来吧。”
牡丹吃了一惊,但一想对方是官府中人,惊吓之心又稍退了。管一见解开了她的软穴,又把外衣抛入帐内,然后走开。
半晌,牡丹穿好衣服,揭帐下床,走至桌前坐下,点水磨墨,又拿了一张宣纸铺在桌上。轻声道:“贱妾笔拙,不知画得像不像,若是力有不逮的,请两位大人原谅。”
管一见道:“你尽力而为,咱们自不怪你,将来破了案,还会来谢你。”
牡丹闭目冥想了一阵,抓起毛笔点了墨,低头绘画起来。她画的是一幅白描,只画头部,是故很快便已画成。沈鹰抓起一看,道:“此女果有几分姿色。”
管一见却道:“姑娘请上床睡吧。”
牡丹不敢违抗上了床,管一见又叫她宽下外衣抛了出来,然后道:“咱们点你的黑甜穴,过了两个时辰,你自会醒来,万不可把这些事告诉任何人。”
沈鹰接道:“还有,今后若见到小媚必须躲开。”说罢点了她的“黑甜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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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鹰与管一见返回崔一山的居所,又再商量起来。管一见首先忍不住问道:“老鹰,听牡丹的话,老夫觉得祝景昇与小媚其实是早已相识的了。”
“不错,若不是如此,祝景昇怎会说她这几天吃了不少苦头?分明小媚到天香院他是知道的,而且可能是他安排的。”
管一见道:“是极,他俩若非旧相识,小媚也绝不会语气带生气地说他有嘴无心,小媚到天香院,就算不是祝景昇的主意,起码他也是同意的!”
沈鹰抽着烟道:“说不定他们还是情侣。”
管一见又沉吟了一阵:“不对,这件事必是祝景昇安排的,否则他不会说将来要百倍补偿。”
“如此看来,谢家在这件案子之中,也只是被当作鱼饵而已,他们料不知道内情。”
管一见目光一盛,道:“所以咱们不必去调查谢家,何况如今时间已紧迫,再说在扬州也不宜露面。”
崔一山插腔道:“咱们南下常州调查祝家?但祝景昇不是已死了么?”
沈鹰猛吸一口烟,跷起右腿,烟杆在鞋底上一敲,烟灰纷纷落地:“祝景昇虽然已死,但小媚与他既然是旧相识,祝家自有人认识她,就算他们不说,也许常州城内有人见过她也未定。”
管一见道:“正是如此,常州此行可少不得,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南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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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门,买了健马立即出南城门,过长江,马不停蹄,在半夜时已至常州城外。
由于城门还未开,三人下马,牵马入林,然后展开上乘的轻功,越墙而入。
腊月的深夜,寒风刺骨,连狗吠也没有一声,只有远处的更鼓声,有气无力地传来了三更的梆子声。
沈鹰与管一见已是识途老马,不一刻便已至祝家大门外。
门檐下的两盏纸灯笼在风中飘摇,显得有点苍凉凄惨,周围却没一个人影。三人艺高胆大,互打了个眼色,一齐拔身而起,越过围墙,落在院子中。
一阵寒风吹过来,把地上的落叶卷起,沙沙的声音有点儿吓人。沈鹰传音道:“此屋似乎有点不对。”
崔一山也用“传音入密”问道:“有何不对?”
沈鹰道:“你看地上的落叶,为何有这么多?”
崔一山道:“并不太多。”
“但如今已是冬天,叶早已将落尽,除非这院子已有一段时间没人打扫。”
管一见道:“是极,祝家婢仆如云,断不可能没人扫地,确是有点不对。”
崔一山道:“何必猜测,进去看看一切自然明白三人立即快步进去,仔细一听,大屋静得如同鬼域,沈鹰道:“分开找寻,若老夫没有猜错的话,祝家已经搬走。”三人分开之后,崔一山向左方前进。穿过一座庭院,到了一座院子,看布局似是西厢,他立即如狸猫般蹿了进去。刚踏上回廊,耳际忽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他立时凝神静听,找寻声音的来源,但那声音已不复闻。
崔一山只道是自己听错,便继续前进,这次却把速度放慢,脚步也放得更轻。
经过三间房间,崔一山又再听到一个细微的呼吸声,声音来自左首第五间厢房,他轻吸一口气后,身子如离弦之矢射去,一脚踢开房门,长剑刚掣在手上,一阵劲风已迎脸扑来。
这一着来得甚是突然,幸而崔一山早已有了准备,千钧一发之际,上身向后一仰,同时长剑向上一撩,只听当的一声,长剑已格开一件兵器。
这刹那,一蓬火星子溅起,崔一山已看出在房内偷袭自己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蒙面人手上抓的也是一柄长剑。
那蒙面人一剑不能奏效,立时飞起一脚,蹬向崔一山的下阴。
这一脚十分阴毒,崔一山不敢大意,左掌一沉,格住对方的足踝,身子却“噔噔噔”退了三步。
蒙面人见迫退敌人,立即向内缩进。崔一山双脚一顿,再度射出,同时发出一道尖啸,以通知沈鹰和管一见。
蒙面人走不脱,倏地回身反劈一剑,崔一山使了招“如封似闭”把对方的长剑挡开,但蒙面人争得了先机,攻势连绵不绝,一口气攻了七剑。
这七剑一气呵成,气势极盛,黑暗中观物不如白昼,采取攻势最是上着。崔一山惟恐有失,边战边退。
蒙面人七剑一过,剑势似乎略一顿。崔一山急吸一口气,猛使一招“后羿射日”,长剑破风刺出,直指对方胸膛。
蒙面人见他来势汹汹,只得化攻为守,把崔一山的长剑格开。崔一山临战经验极其丰富,手腕一抡,长剑借势划了半个弧圆,斜劈对方的肩膊。
这一招把剑当作刀而使,大违常规,但蒙面人拧腰卸肩,长剑不架反刺崔一山胁下空门。
“来得好!”崔一山猛喝一声,剑飞五尺,长剑回削对方的手腕。
蒙面人手臂一缩,两剑立即相交,接着暗室内响起一串银铃似的叮叮声。
十三响之后,远处己传来沈鹰的长啸,崔一山立即发啸相和,只听蒙面人大喝一声:“看镖!”左掌猛地虚晃一下。
崔一山因发啸略为分神,不曾看得仔细,立即斜飞五尺,同时左袖一拂,不料,却拂了个空,原来蒙面人根本没有飞镖发出。
说时迟,那时快,蒙面人身子猛地向后倒飞,“砰”的一声,后背撞破窗棂,人也离开暗室。
崔一山喝道:“鼠辈哪里逃!”两个起落,也穿窗而出。
外面是一条甬道,甬道的另一旁是一列茂密的花树。一阵寒风吹过来,前面一扇窗门在风中摇晃,崔一山心头一跳,一个箭步飙前,左掌击碎窗棂,身子如狸猫般蹿入。
这是另一间厢房,格式与刚才那间相同。崔一山身子贴着墙壁,凝神静听,房内没有呼吸声,崔一山暗叫一声不妙,两脚一蹬,身子笔直拔起,穿过横梁,直趋屋顶。
说时迟,那时快,崔一山左掌猛地向上一拍,一股掌风自掌底涌出,只闻一阵“哗啦啦”的响声,瓦砾砖碎纷纷飞扬中,崔一山已一蹿而上,立在屋顶上。
放眼望去,只见左首另一栋屋子上面,一道淡淡的人影正迅速向外飞去,距离在十余丈外,眼看已追不上,崔一山不由发出一声长叹。叹息声尚在风中飘荡,沈鹰与管一见已如飞而至,问道:“崔老弟,什么事?”
“有一个蒙面人……只可惜让他逃脱了。”
管一见问道:“往何方逃去?”
崔一山羞惭地指一指远处,道:“已去远了……此人十分狡猾。”说罢跃落甬道。
沈鹰何道:“你在何处遇上他?”
崔一山边走边道:“在前面这一间厢房。”说话间已至,崔一山在窗台上一按,翻了进去,沈鹰与管一见也同时跃了进去。
就在此刻,崔一山忽然听到房内有一个似有似无的呼吸声,忙以“传音入密”传言道:“屋中还有一人。”
沈鹰与管一见也发觉了,道:“分开站住,不怕他能逃得掉。”
崔一山为了赎罪,轻轻一个箭步飙前,立在房门口。沈鹰冷笑一声:“阁下已被包围,还是乖乖现身吧。”房内的呼吸声如旧,却无人应他。崔一山伸手入怀掏出火折子,迎风晃着。
火光一起,只见墙角蜷缩着一个身穿红衣的青年,这青年脸色雪白,双眼紧闭,神色憔悴,一望便知被人制住穴道。
管一见缓缓走向前,伸手解了他的晕穴,再替他推血过宫。不久,那青年便悠悠醒来,双眼一睁,脸色便是一变,喝道:“你们是谁?”要挣扎起来,大概气血未全流畅,又再倒下。
管一见把脸一沉,问道:“你为何在此?”
那青年大怒,道:“少爷正想问你们,为何把少爷掳来此处?”
管一见等三人全都恍然,原来这青年是被那蒙面人掳来的。当下三人围了过来,青年大概自料不是敌手,颓然一叹,闭目道:“要杀便杀吧,少爷若是有一句求饶的便不是好汉。”
沈鹰道:“阁下误会了,掳你来此的是一个蒙面人,已被咱们赶走,咱们对你并无恶意,否则又怎会替你解开穴道?”
青年重新睁开眼睛,问道:“那么诸位是什么人?嗯……多谢诸位大侠救命之恩。”
管一见道:“你又是何人?为何会被人掳来此处?”
“晚辈是扬州人氏……姓谢,单名一个俊字。至于晚辈为何会被掳走,至今也尚不明白。”
此话一落,沈鹰、管一见与崔一山脸色齐是一变,同时“啊”的一声叫出来。
管一见道:“你真的是谢俊?谢金城的三子谢俊?”那青年一怔,讶然道:“三位恩公与家父相识?”
“何止相识?老夫还是令尊请来调查你失踪的原因的。”沈鹰道,“你还有三个随从,他们去了哪里?”
谢俊神色一黯,看来更加僬悴,涩声道:“他们都死了!”
管一见道:“你把经过说一说吧!”
谢俊挣扎地坐了起来,道:“请问……恩公们可有干粮或清水?晚辈已饿了好几天了……”
崔一山道:“老朽去找一找!”
管一见把手掌放在谢俊的“灵台穴”上,缓缓把真气输入他体内,谢俊精神稍为一震,便道:“那天祝兄因逾时未至,家父大急,所以晚辈带了三个人出城去找。不料到了南城门仍不见人影,一怒之下便率众南下,打算找不到他,也要到常州问个究竟!”
他吸了一口气,续道:“不料驰了二三十里,忽然路旁树上跃下五六个蒙面人,一言不发便挥动武器攻来,晚辈等只得奋力抵抗!
“但对方不但人数占优,而且武功高强,我随从虽然也有一身武功,但数十招之后,便先后被杀死了,最后晚辈也被人制住,接着树林内驶出一辆马车,一个蒙面人点了晚辈‘晕穴’,晚辈便不醒人事了……
“但晚辈醒来时,却是在一间密室内,估计是被他们用马车驮了回来,那密室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在什么地方。他们每日灌晚辈吃饭喝水,任晚辈如何问他们,他们都不开口,晚辈要想跟他们拼命,身上又被制住了软穴,只得任人宰割!”
说至此,谢俊不禁叹了一口气,想来他生长在大富之家,今生只怕未曾吃过一丝苦头,如何受得了这种折磨。管一见瞄了他一眼,道:“后来又如何?”
谢俊咬牙道:“晚辈吃、睡、大小两便都在那间密室,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只恨不得碰壁自杀!唉……前两天,他们忽然点了晚辈的晕穴,接着晚辈便在这里了!”
沈鹰道:“那些蒙面人有何特征?”
谢俊抓抓头皮,道:“他们的身材都十分普通……啊,晚辈记起了,那天截杀晚辈的蒙面人,其中有一个他的手掌少了半截手指……”
管一见急问:“是左手还是右手?哪一只手指?”
“嗯,好像是左掌……对,是左掌…嗯,不是拇指,也不是小指……哎,我怎地连这个也记不起来?”
“你再想一想!”
谢俊想了好一阵才道:“好像是中指少了一节指节……不过晚辈不敢肯定!”
“除此之外,尚有什么?”沈鹰问道,“你被困的那个密室,离此有多远?”
“那里密不露风,晚辈如何知道?”
“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知道两天前被人制住晕穴的?”
谢俊一怔,说道:“到底是不是两天前,晚辈也不敢肯定,因为晚辈曾经醒过一次,那时天还未暗,周围好像有不少人声……”
管一见一喜:“既然如此,你一定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因为你知道天未黑,证明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
谢俊摇摇头:“可惜晚辈不知道!窗棂上糊着白纸,只能知道天未黑,却看不到外面,但房内布置却甚华丽!听人声及看屋子的格局,那似乎是一座大院。可惜当晚辈要下床出去看看时,门便开了,走进一个蒙面人来,又点了晚辈的晕穴!”
管一见道:“当时你穴道已解,为何不反抗?”
谢俊脸上一红,道:“晚辈怎会不想反抗?无奈一来气血未畅,二来饿软了手脚,不是人家的对方!”
说至此,崔一山已回来了,只见他用碗盛着清水,递与谢俊,道:“老朽找遍全屋,不见有吃的东西,只有清水!”谢俊双手接来,立即低头急喝。崔一山又道:“老鹰,刚才我四处看过,屋内颇为荒凉,看来祝家搬家已有好几天了!”
谢俊一怔,问道:“恩公,此处是什么地方?”
“祝家!”沈鹰道,“常州祝家!”
谢俊几乎被水呛着。沈鹰道.“此际不但此屋已无人,而且祝景昇事后也被人杀死了!”
谢俊把碗放在地上,问道:“恩公,你们既然是家父请来调查晚辈失踪的原因,未知现在调查有了结果没有?”
管一见轻哼一声:“若有结果,刚才还用得着问你么?”
谢俊讪讪一笑,道:“请问三位高姓大名?”
“暂时你亦无须知道,”沈鹰说道,“房内有床,你就上床休息一下吧,咱们还要在这里搜查一下!”
谢俊忙道:“恩公,晚辈不睡!”话音一落,冷不防管一见已一指戳了他的“黑甜穴”,同时把他抱起放在床上。
崔一山喟然道:“那些人既然把谢俊掳走,为何又把他送来此处?当真令人难解!”
管一见道:“这一点老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沈鹰道:“除非是对方本来有意在此结果谢俊的性命,然后嫁祸于祝家!”一顿又道:“但是如此,老夫又不明了,因为依这个推测,幕后人的目的岂不是要对付祝家?这与咱们先前推测便不符了!”
管一见道:“老夫始终认为他们要对付的是咱们两个!”
沈鹰叹息道:“如此连老夫也不明白了!”
崔一山有点担心地道:“老朽实在为你们担心了!时间如此紧迫,而谜团又一个接着一个,好像揭不尽似的,哪里赶得及?”
管一见懊丧地道:老夫何尝不知,不过,唉!”
沈鹰却说道:“如今咱们最要紧的是把时间这两个字忘掉!否则思路将更加闭塞,又怎能揭开真相?”
“话虽如此,终究不能坐以待毙!”管一见话音一落,立即引起同感,人同时陷于沉思。
过了一阵,只见沈鹰说道:“有了!老管,你跟老夫出去一趟!崔老弟,请你留在这里,若有人来,请发啸示警,老夫两人立即赶来!”
崔一山刚一怔,尚未定过神来,沈鹰与管一见已飞身离去了。
黑暗已过去,天上露出一丝灰濛濛的光线,看样子好像又要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