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摆满一桌,众人一夜奔波,肚子早饿了,但千辛万苦追上姜白云,却不料他又刚好被人杀死,是故都没胃口进食。
蒲松柏冷冷地道.“何必为个死人而亏待了自己!”抓起一个包子大吃起来。
管一见精神一振,道:“说得不错,快吃,吃了还得赶路!”
严孝德道:“神捕,这件案子到底如何,您可否分析一下?
管一见道:“老夫现在还无底,不过总也可以整理出几道特征来!”
“愿闻其详。”
管一见喝了一口茶,道:“第一,老夫认为凶手一直跟在咱们后面,是以案子一直围着咱们身边发生!”
群豪齐点头,管一见又道:“第二,这凶手胆子大,行事精密,使一柄长而薄的长剑,身材中等,武功高强!
“第三,凡死者死在房内的都并无挣扎的迹象;第四,凶手出手极准,往往一剑毕命;第五,这些受害人一定有着一层密切的关系,这关系把他们串连起来;第六,凶手可能尚要杀人!至此为止,老夫对这件青冥钱的血案,只有分析至此。”
严孝德道:“神捕你为何认为凶手尚要杀人?”
“你忘记了蒲松柏及齐云高也接过青冥钱了么?”管一见至此才想起一事,忙问:“刚才那张冥钱是谁收起来的?”
齐云高道:“是晚辈!”他把青冥钱取了出来:“这次没有印上名字!大概他要杀的人,除了晚辈及蒲兄外,已全部杀光了!”
管一见道:“有一件事老夫要补充的,便是姜白云本不是被杀的对象,只是凶手怕我们自他口中得到一些秘密,所以才仓促杀人灭口!”
齐云高问:“神捕凭何下此判断?”
“以前所有的案子,未发生之前,凶手必是把下一个对象的名字显示出来,这一次没有!证明姜白云死得冤枉!”管一见说至此,目光倏地一亮,道:“吃吧,有话以后再说!”他胃口似乎突然特好,竟然连吃七个包子。
群豪见状,一边诧异,一边暗暗忖测,但也受其感染吃多了不少。
最后,管一见吩咐皇甫雪买了一大袋包子,准备带上路吃,然后上马往宜黄进发。
群豪依然沿途换马而驰,速度极快,黄昏前便已到了宜黄。宜黄只是个小镇,居民不多,预料要找个人并不太困难。
入镇前,管一见道:“等下去找人时,两人一组,不可分散。还有,找到简夫子之后,把带到镇中心等候,一步也不能离开他,他若再有意外,这件案子便更加棘手了!”说着便分配起人手来,他将高天翅和蒲松柏列为一组,齐云高与皇甫雪一组,因为蒲齐都是名登冥钱,其他的也依武功高低及阅历深浅互相配合,那几个紫云庄的庄丁则负责认人。
群豪离开之后,管一见便在镇中心休息。
过了好一阵,天色已渐黑了,管一见不甚耐烦,正想发啸召人一问情况,却见皇甫雪、齐云高及一个紫云庄的庄丁带着一个佝偻的老人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管一见大喜,忙迎了上去。皇甫雪道:“头儿,这个便是前紫云庄的西席简夫子!”
管一见望一望那庄丁,庄丁忙点头称是。管一见温声问道:“请问夫子家住何处?”
简夫子惊恐地问道:“请问阁下是何方神圣,找老朽有何贵干?”
“夫子不用惊慌,老夫是江南总捕头,只因蒋夫子本是有名的英雄好汉,而紫云庄却是一个贼窟,后来蒋夫子被人杀死,老夫想找你协助一下。”
“什么?蒋夫子已经死了?真是天无眼!”简夫子一顿,心神略定,道,“请诸位英雄到舍下谈谈!”
管一见自然赞成,却留下那庄丁在此与其他人联络。简夫子所住之屋十分简陋,只有一间寝室,一个小厅连灶房,屋内黑黑暗暗的,霉气甚重。
“夫子,你没有家人?”
简夫子道:“犬子在临川当长工,儿媳妇三年前病重去世了,孙儿留在媳妇娘家抚养,只老朽一人住在此处。不过年底,犬子便要接老朽去临川同住了!”
管一见拉了张板凳坐下,问道:“夫子跟蒋夫子很熟悉吧?”
“共事二十余年,说熟不熟,说不熟又甚熟。”
管一见诧异地问:“此话怎说?”
“蒋兄二十年来的事,老朽自然熟悉,但以前的事便又不甚了了!不过在众多西席之中,他跟老朽却是最谈得来的!”
“难道他对以前的事一点都没透露过?”管一见仍不心息,“听说他喜欢研究佛经,他可曾说出原因?”
简夫子道:“老朽曾经听他说过,他以前曾经做过一件对不住朋友的事,深以为疚,是故才隐居在紫云庄内。也许他研究佛经与此有关。”
管一见心头一动:“他做过一件什么错事?”
“这件事他既不说,老朽更不好意思相问!”
管一见长叹一声,颇为失望,蓦地心念一动,忙问道:“蒋夫子可曾送过些什么东西与你?”
“前些时,老朽提早辞退,蒋兄得知之后送了几本书与老朽!”简夫子眼光忽然一亮,“这事有点奇怪,蒋兄吩咐老朽不得把书转赠他人,甚至不可借人观阅。当时老朽颇觉奇怪,心想这些圣贤书读之大可修心养性,若有人要借,岂有不借之理?不过见他脸色沉重,老朽也就不便多问!”
管一见不禁大喜道:“是了,他的秘密便在这些书中!夫子,请把那些书借阅一下!嗯,老夫是衙门中人,又是要为蒋夫子报仇,你把书借与老夫,对于蒋夫子报仇一事大有帮助,也不算犯了诺言!”
简夫子略一沉吟,道:“好吧,老朽就去取,不过只能借你们在此观阅!”
管一见心想先答应了他再说,便点头称善。不一刻,筒夫子便捧了几本诗书出来,道:“全在这里了!”
管一见随手拿起一本,却是《论语》,但书上扉页竟写了个二字。他一怔,再看第二本,扉页却是用墨笔写了个一字。他随即掀开观阅。只见有些字旁边竟被人用红线勾住,他由第一页看起,把有红线勾住的字串连起来,却是一篇文章。
“四十年前,余与三个同道在黄山辟洞研究剑法,十年后始有所成,喜不自胜,正想下山,一个同道的妻子忽来寻他,告之剑法已成,伊亦大喜,乃把携来的酒菜同吃。
“余等四人本拟天明之后即下山合创四剑门,不料那一夜竟然发生了一件惨无人道而又天人共愤的事……”
管一见阅至此,见高天翅、严孝德等人已都涌了入来,便携灯及书入简夫子房,请简夫子用纸笔录。由于逐字找寻,颇费时间,管一见决定在此过夜,便叫皇甫雪买酒菜回来。
严孝德自告奋勇煮饭,厅内立时热闹起来。
管一见一边查一边轻声念了出来:“这件禽兽才做得出来的事,到今仍令余心头难安。唉……咱们四人做下这件令人发指的事后,嫂夫人几乎要跳山自尽,伊丈夫的行为自然值得原谅,但余等污辱朋友妻却无可原谅。”
管一见查到此,又换另外一本,继续查下去,此刻皇甫雪已办了酒菜回来,厅内更加热闹。严孝德叫道:“神捕,饭菜都已办妥,请出来用膳吧!”
管一见心急知道万重山的秘密,乃说道:“你们先吃吧!”他揭过另一页,读道:“余本欲自尽,另一友忽说事情有蹊跷,但事先余等并无发现饭菜有被人下了乱性之药的事,此事实在难以辩白。但却也因此而断了自尽之念。”读至此,严孝德又道:“神捕,你不用饭,简夫子也饿了,晚辈盛一碗给他吃如何?”
管一见放下手上书本,另取一本,随口答道:“好吧。”严孝德立即捧了一盘饭菜进来,把它放在桌上。管一见谢了一声,道:“贤侄也肚饿了,出去用膳吧!”
严孝德出去之后,简夫子目光一直瞪在饭桌上,管一见道:“夫子你吃吧,老夫自己来抄!”
简夫子惭愧地道:“老朽身子不好,一饿肚子便痛了,失礼之至!”
“夫子无须客气!”管一见便抓起笔来,边看边抄:“天色渐明,洞内只闻嫂夫人的饮泣痛哭声,余等心如刀割。过了一阵,吾友长叹谓假如大家不再见面,此事便由此有化无,彼亦不再追究。
“余等一听,如逢大赦,便发誓自此之后,退出江湖,不问世事,也不与武人相见。事后即分头下山,各自觅地潜居。此事虽毕,但余始终难以忘怀,竟夕受心魔折磨,想青灯红灯,又恐露了行踪,犯了誓言,只得立意终老紫云庄。”管一见至此已知万重山隐居的秘密,但桌上犹有一本书未查,乃再取来阅之。恰好简夫子已吃毕那碗饭,接过毛笔,道:“大人亦请用膳。”
管一见捧起饭碗扒了几口后,把书掀开,轻声念道:“前月,昔日一友不知如何查到余在此隐居,竟在庄外悬书求见。余亦欲睹好友的风采,乃赴约。
“老友述及昔年之事,余长嗟短叹,不意老友却大骂起来,谓此乃一个阴谋,目的便是要迫余等隐退,由彼独得剑法传世。
“余大惊,忙询之。老友谓某人早年曾遇一异人,授其一张药方,提炼之,乃一无色无味之药粉,溶之于食物,极难察觉,且药性共分三种:一颠狂,二浑身酥麻无力,三兽性大发。
“余不信,彼谓乃另一老友在无意中得悉。余谓某人绝非这种人,且他伉俪情深,岂肯毁坏妻子之名节,做出这种禽兽行为乎。
“老友谓欲去调查一下,若得真相便再来通知余。余虽不信,却希望此乃事实,此后可免心灵受煎熬也,但此事又不欲会发生在某人身上,矛盾深之,难以把持,惟录之以志。万。”
管一见阅至此,心头大震,隐然觉得此一阴谋实在匪夷所思,难怪万重山不敢相信,再一想信中所指之人亦跃然纸上。刹那间,管一见但觉手脚冰冷,而他对彼竟毫无怀疑!
正在忐忑之际,忽听“砰”的一响,管一见吓了一跳,抬头一望,原来简夫子不知为何竟然伏身在案上!
与此同时,厅内亦一片“乒乒乓乓”之声,所有事物摔落地上。管一见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提一口丹田真气,怎料丹田内之真气,十成已剩不到三成!
管一见霎时间如陷冰窟,手足一阵冰冷,但额头上的汗珠却如黄豆般大小!
此刻,他心头之震惊,实在无以复加,他饱历风浪,却未尝试过这种情况!假如凶手在此刻出现,岂非只能任人鱼肉?
这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管一见心念电转,脑海内空空荡荡,竟无一良策可作应付!
就在此刻,厅内忽然传来“叮”的一声,这是剑鞘碰地的声音。
这声音提醒了管一见:厅内有人没有中毒!他为什么没有中毒?只有一个解释:他有解药!既有解药,那么这毒极有可能是他下的!
刹那,管一见又出了一身冷汗,所谓人急智生,他突然生了一个行险的计策!
“谁还没有晕去!快进来,把万重山的遗稿带走!”
厅内没有声音,管一见心念再一转,抓起一本厚书,拼力抛向窗子!
那些窗棂早已腐朽,吃此一抛,当即碎裂!管一见抓起床上的枕头随手向窗外抛出。这几个动作令不曾目击经过的人,以为管一见已经破窗逃逸!
果然一个脚步立时传来,管一见藏身门后,把仅有的两成内功全部提聚在掌上!他为什么要引对方入房?原因便是体内的内功正一滴滴消失,时间越久,对他越是不利,倒不如在内功未曾全部消失之前,跟对方一拼!
与此同时,管一见心头暗凛:“老夫只扒了两口饭,便已是如此情况,难怪他们晕迷如死!”
心念刚落,那人已至门外,倏地停住。管一见赶紧闭住呼吸,但那人显然十分小心,一停便是两三盏茶工夫。这时间对管一见来说本来是轻而易举之事,奈何如今全身功力只剩两成,可就憋不住了!不过他不愧是个老江湖,立即和着简夫子的呼吸,悠悠吐了半口气,再吸回半口气。
就在此刻,门外那人倏地推开房门,人未进来,长剑穿过布帘一阵乱刺!
管一见大喝一声,右掌一翻,反手望对方的小腹拍去!这一掌蓄势而发,倒也不易看出其已是外强中干!
那人猝然一惊,连忙后退了一步。管一见左掌入怀,抽出成名兵器——缅铁鹰链来,随即一翻一卷,链子缠住他的长剑,再把另一端的链子缠在桌脚,伸出双脚抵住!
这几个动作虽然简单,却充满了智慧及经验,饶是如此,也累得他气促心跳。
那人已缩在门帘之外,右手一扯,只觉对方链子缠得极紧,而且手力甚劲,竟然抽之不动!仓促之间,竟没把门帘揭开,脱口问道:“你没中毒么?”
管一见故意沉声道:“老夫根本没吃饭,中什么屁毒?严掌门,你当真沉不住气呀,假如你一直躺在地上假装中毒,待老夫走去检查时才猝然发难,老夫岂不是危甚?嘿嘿,你小子虽然聪明,但又怎逃得过老夫双眼?”
严孝德再一拉,仍没能抽得动,连忙空出右手去解鹰链,谁知管一见隔着布帘把这一切猜得明明白白,轻喝一声:“撒手!右掌穿出布帘,向对方腕脉抓去!
他内功虽失,招数未失,这一抓妙到巅毫!
严孝德急忙撤掌,管一见五指一落,抓向严孝德持剑的手腕!
严孝德心胆俱裂,急忙弃剑而退!
管一见伸手一抄,接住长剑,缩入房内,抓起那剑一看,剑柄上有个小小的钮子,心知有异,正想把它按下瞧瞧究竟。不料,严孝德忽然哈哈笑道:“原来你早已中毒,所以才不敢出来!以你的武功,何需躲在房内与我暗斗?”
管一见脸色一变,暗叫不妙,假如严孝德此刻拼死攻进来,不但自己命不长,连屋内的十多人也都死无葬身之地!转念一想,强吸一口真气,爬了上来,揭开布帘,道:“严孝德,你在老夫眼中如一头初生小兔,老夫怎会把你放在眼内?不过你一直以来表现得极为脓包,但经老夫这几天的暗中观察,你其实甚为聪明!为何要示人以愚?无非是不欲人注意你!”
严孝德眼皮一跳,退了一步,虚弱地道:“你便凭此断定严某是凶手,这岂非太过儿戏?”
“老夫若是儿戏,又怎会设下此计让你踩进来!”
严孝德脸色大变,再退了一步。管一见只当做没看见,续道:“其实万重山那里没有留下什么遗书解释他隐居的秘密,这不过是老夫凭多年的经验杜撰的!目的是要逼你动手!
“其实姜白云一死,老夫便怀疑你了,因为每次有人死时,你必在附近,而且……”管一见一按剑柄上的按钮,只听“铮”的一声,那柄长剑忽然自剑柄处弹开,管一见一拉,只见左手抓着一截宽背剑锋,右手却抓住一柄又薄又狭的长剑。
原来剑中有剑!管一见又凭经验断定这剑的秘密。剑刃上有团干涸的血迹。
“这把剑便是证据!老夫虽然怀疑你是凶手,但没有证据可不行,是故才在房内设计拿下你的长剑!”
严孝德如斗败公鸡般,虚弱地道:“你什么都知道,我……我……”
管一见道:“老夫很同情、怜悯你,你只是一具杀人工具而已!唉,偏偏你又是孝子,叫老夫如何是好!”
严孝德忽然大叫一声,转身奔出屋子,口中不断乱叫,声如夜枭,令人听之毛骨悚然。
不久那叫声逐渐去远,管一见也再支持不住,“砰”的一声跌坐地上。总算他神智仍未失,挣扎着爬了起来,揭开水缸,把头浸入水中,大口大口地喝了半肚子水。
经此一来,精神才略为恢复,他立即盘膝坐在地上调息起来。过了好一阵,散失的内气,才一点一滴积聚起来。管一见用水泼醒众人,并叫众人立即打坐运功。
四更的梆子声传来,管一见已恢复了三四成功力,正在暗自庆幸严孝德经验浅薄,不堪一吓,不料,忽然听到一个脚步声及粗浊的呼吸声自外传来!
管一见大吃一惊,连忙躲在门后。大门“呀”的一声被人推开,只见严孝德披头散发奔进来。叫道:“神捕,神捕!你杀了我吧!一切都是我干的,你杀了我吧!”
他见王钦明坐在地上,把他一推,叫道:“神捕在哪里?快说快说!否则我杀了你!”
王钦明运功正在要紧关头,被他一推,真气登时散了,一张脸白得如同冰雪,身子筛米般的抖起来,幸而真气没有走入岔道,否则早已走火入魔了。
严孝德见他不答,目露凶光地道:“再不说,少爷便毙了你!”
管一见忍不住道:“老夫不杀你!”
严孝德如一头受伤的豹子般跳了起来,叫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杀我?”
管一见冷冷地道:“老夫何必杀你!杀死你岂不反而便宜了你!”
严孝德“噗”地一声,跌坐在地上。
管一见道:“你活在世上,不断受良心谴责,比死还痛苦!”
严孝德神色一变,自地上跃了起来,奔向管一见。
管一见心头一凛,忙喝道:“你还敢杀人?你道老夫真的不敢……”
严孝德叫道:“我便是要你杀死我,你快杀我!”忽地一巴掌掴在管一见脸上:“快杀我,快杀我!”
管一见又惊又怒,严孝德神志已呈半疯狂,要杀他,实在没有把握,不动手又只能挨打!这对管一见来说,简直是一件比死还难受的活罪!可是一动手,严孝德自然会看出自己武功未曾恢复,只怕他要改变主意!
“啪!”管一见又再吃了一记耳光,这刹那,他心念电转,几个念头忽地浮起,互相纠缠,令他难以决定!
“你怎还不杀我!”严孝德忽然一拳击在管一见胸膛,管一见五内一阵翻腾,一口鲜血几乎喷了出来。
这一拳也打醒了管一见,他强忍着疼痛,用力地摇着头,道:“老夫不杀你!假如你杀了老夫之后,可以使你内心的痛苦减轻的,那你便杀死我吧!”
严孝德一怔,随即喝道:“你以为我真的下不了手?”
管一见微笑道:“老夫并无说过这句话!”说着盘膝坐在地上,看也不看对方一眼。
严孝德目中凶光更盛,右掌高高举起,余师靖、蒲松柏等人同时喝道:“小子,你敢!”高天翅及皇甫雪早已吓得做不得声来,奈何真气尚未回归丹田,不敢妄动。
只听严孝德怒道:“少爷先杀死他,再杀死你们!”管一见忽然长叹一声:“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严掌门何必多造杀孽!你再杀人,难道心魔便能消失?”
严孝德脸色一变,目光一敛,霍地跌坐地上。
管一见道:“去吧去吧,再去外面兜一圈,心魔便能消除!”
严孝德忽又自地上跳了起来,斜蹿两步,抽起王钦明的佩刀,叫道:“我受不住了!”又急如闪电地向管一见奔去!刹那间,小厅充满了惊叫及怒骂声!接着,只听严孝德狼嗥一声,手腕一翻,那柄刀倏地刺在自己的胸膛上!
刀尖自前胸贯入,自后背透出,严孝德却似毫无痛苦般,双眼紧瞪在管一见的脸上:“我把命还给你们,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
管一见脸色如同古老的岩石般,半晌才摇摇头。严孝德不禁大叫道:“老乌龟!王八蛋!你还待怎地!”
管一见道:“该完结时自会完结,这一切正如佛家所云,有其因必有其果!”
严孝德飙前两步,双手叉住管一见的喉咙。管一见连挣数下,竟然挣扎不开,刹那间只觉唇干舌燥,头脑发胀!他料不到一个人临死之前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
慌乱中,管一见双手乱推,忽然摸及严孝德身上插着的那柄刀,他用力把其一抽,一股鲜血如涌泉般狂喷而出!
鲜血离腔,严孝德的体力在这刹那急遽地消失!管一见双掌用力一推,严孝德仰天倒下!
由严孝德叉住管一见的脖子开始,大厅之内便静得如同死寂,只余粗浊的呼吸声,此刻严孝德虽然已死,但气氛依然未变,但觉刚才那一幕实在惊心动魄之至,平生罕见!管一见自入夜至今,两番在鬼门关前徘徊,竭尽心智应敌,此刻大局已定,稍一回顾一下,后背立即出了一阵冷汗,如同做了一场噩梦般。
半晌,皇甫雪才叫道:“头儿,你没事吧!”
“哼!快运功恢复武功!”管一见立即振作起来,盘膝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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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际的黑夜,终于有了尽头,当阳光自门缝照了进来,屋内群豪才舒一口气。
管一见功夫深湛,加上他只吃了两口饭,中毒较浅,是故还是他第一个自地上长身而起。
此刻,管一见虽只恢复了七成功力,但自忖危险已不大,一颗心便完全静了下来。目光一落,只见严孝德的尸体已经僵硬,脸上的表情却说不出的复杂。
管一见叹了一口气,勺了一瓢水走入屋内,把水泼在简夫子头上,简夫子这才悠悠醒来,怔怔地问道:“老朽怎地睡在这里?”
管一见道:“夫子你提早搬家吧!”
“搬家?我儿子还未来接我……”
管一见道:“老夫送你入临川城!”说着抛了一锭银子给他:“打扰了你一夜,这一点意思你接受!嗯,你不必推辞,否则老夫心头难安!”
简夫子轻声谢了一声,收起银子,又开始收拾衣物细软。管一见走出小厅,高天翅等人亦都纷纷收功而起,只余师靖仍在地上为王钦明推血过宫。
不一刻,简夫子自房中走了出来,见地上多了一个死人,不由失声惊叫起来。
管一见忙道:“不必惊慌,这人杀死蒋夫子,被老夫揭发,他畏罪自杀,万事有我。”说着又摸出一块银子,道:“请夫子带路去买一副棺材回来,雪儿,你陪夫子去一趟。”
皇甫雪及简夫子离开之后,管一见问那四位铁剑庄的护院:“你们四个老老实实回答老夫一句话,严孝德杀人的事,你们知道否?只要老实答我,老夫保证不难为你们!”
一个年纪较大的护院道:“神捕,承你海量包潘,小的等十分感激,不过咱们的确不知道少爷是个杀人凶手。事实上咱们一直都认为老爷立他为继承人,是个大错误,因为他一直脓脓包包,连鸡也不敢宰!”
管一见略一沉吟,道:“好,老夫相信你们,不过现在要暂且得罪一下了!”说罢,食指连点,封住他们四个的晕穴。
那四个护庄武功尚未恢复四成,哪里闪得开,都是“咕终”一声,跌倒地上。
齐云高叹息道:“看来晚辈这次亦大大走眼了!真料不到凶手是他!”
管一见道:“其实万重山一死,你便该猜出凶手是他,当时只有他一人知道你会入那树林,他很可能一早便见你抱着万重山奔过来,而事先藏在树上,出其不意施袭!还有罩在刁三进头上的那块布,是杭绸,而他所穿也都是杭绸!”
齐云高犹有余悸地道:“假如晚辈不是身上穿了件刀枪不入的宝衣,早已……”
“他也是不知道你身上穿了一件宝衣,尚以为你练成了什么奇功,能抵御刀剑,是故一击不能成功之后,不敢轻举妄动,却装作遇上一个黑衣人,又与他大战了几个回合,不敌受伤,其实那只是他一个人而已,他用这柄剑……”
管一见拾起地上严孝德那柄“剑中剑”,左手持宽背式刀锋,右手握狭薄长剑,互击几下:“骗你的,至于他受的伤——衣襟破裂,自然也是自己弄成的,而且这剑外面那一层是黑色的,所以你只看见人影,而看不到剑!还有,他说被刁三进刺伤,也是故意布下的幌子!”
齐云高问道:“神捕您到何时才开始怀疑他?”
“老夫在追寻川东双义的途中,觉得此人其实十分聪明,那时老夫便开始动疑,但到了姜白云猝然而死,老夫才真正怀疑他!”
蒲松柏忍不住问道:“当时在周围的人有这许多,为何你只怀疑他?”
管一见微微一笑,道:“有两个原因,第一,他在半路一直问老夫追寻川东双义的原因,老夫答是为了姜白云,他又问很多问题,这些事你们却完全不问。”
纪继祖道:“咱们相信您此举必有原因!”
“他为何不相信?只因关心则乱,这事与他有极大的关系,他自然要问个清楚了!”管一见转头对余师靖道:“余兄尚记得姜白云临死时那只手指的事么?”
余师靖道:“他临死时指着门外,此事余某至今尚未知道原因!”
“起初老夫也以为姜白云是指凶手由房门处逃逸,但后来老夫却有证据证明凶手是由窗口逃逸的,这件事便充满了矛盾,是故老夫不断忖测,后来才猜出了他的意思!”
管一见说至此吸了一口气:“姜白云手指向门外,其实他只是要指‘门’而已,只是当时房门已打开,咱们便都以为他是指向门外。”
余师靖大叫一声:“如此余某知道了,他是指出凶手是掌门人!”
管一见赞许地望了他一眼:“不错,正是如此,咱们之中,只有严孝德是掌门人,料铁剑门的事也传到紫云庄,是故姜白云知道严孝德接掌铁剑门的事。这件事也得多谢严孝德在匆急之间,落剑时稍偏了一分,是以咱们才能在姜白云临死前与他见一面!”
群豪齐点头,余师靖急问:“严孝德为何要杀万重山?照例万重山已隐居了三十年,而严孝德也不过三十岁而已,他们如何发生仇恨?此事实在大有蹊跷!”
管一见哈哈大笑,道:“因为严孝德表面上是个孝子,其实却是个疯子,疯子的行为实在不能理喻!”
众人齐是一怔,脸上满布疑惑。管一见一笑,道:“老夫还有些事要问问这四个护法!”说罢提起他们四人入房。
他逐个拍开穴道,逐个审问,而问的都只是一句:“你见过严令坤的夫人么?”而回答的也同样是一句:“在下从未见过!”
管一见目光一闪,道:“现在诸位可以出房,不过老夫未办好事之前,你们还不能恢复自由,一切要听令于老夫,老夫则保证你们的安全,而且事后还不为难你们!”
四人自无异议,当下走出小厅,刚好皇甫雪及简夫子也办好事回来,买了一副棺材,买了一大袋包子烧饼,又雇了两个仵工回来。
两个仵工把严孝德的尸体放入棺材,用长木钉钉好棺盖。众人吃了干粮,管一见又吩咐皇甫雪去买一辆双马有篷套车。
齐云高问道:“神捕,咱们如今去哪里?”
管一见道:“有始有终,把尸体送回铁剑庄!”忽然自怀内取出易容药来,替川东双义及铁剑庄的四个护院易起容来。
最后又道:“咱们进了城之后,王兄、余兄及四位陪着简夫子另觅地方安住,其他人跟老夫去铁剑庄,老夫若有需要各位之时,自会派人跟你们联络,如今上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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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宜黄至临川快马一日可到,但由于群豪武功尚未恢复,是故把速度放慢,待到第三日的午前才入城。
入城之后,分成两路,管一见当先带人到铁剑庄,由于棺材藏在马车之内,庄丁们都不知道。
严令坤闻说管一见光临,吩咐大开中门迎接。管一见道:“这马车由大门可进不得,请开偏门如何?”
邵宇道:“神捕,车上载着谁?”
管一见说道:“此乃秘密,不宜让人得知,嗯,到了厅上方揭秘吧,不过阁下大可以放心,这里面的东西对各位有益无害。”
邵宇不敢再问,忙吩咐手下打开偏门。管一见吩咐皇甫雪驱车自偏门入庄。
众人则随邵宇入内,严令坤立在大厅阶前迎接,邵宇快步走前一步,低声对严令坤说了几句话后,严令坤脸色一变,但仍含笑道:“诸位请入厅看茶!”
群豪坐定之后,一个庄丁才引着皇甫雪的马车慢慢驶来。
严令坤轻咳一声,“神捕,犬子及四个小价怎不与您同来?”
管一见长叹一声,道:“庄主请先看此物,雪儿,把布帘揭开。”
“是!”皇甫雪应了一声,揭开车篷前的布幔,露出那副棺材来!
刹那,严令坤及门下弟子人人脸色俱变。管一见道:“令郎已归极乐世界!”
严令坤脸色一变再变,道:“这畜生素不出庄,一出庄便把命赔掉,哼,死得好,死得好!”
“不错,他的确死得好!”管一见有同感地道。
严令坤一怔:“老朽认为他死得好,是因为畜生饭桶,未能秉承父业,他若待老朽百年之后才死,本门既然要毁在他手中,他此刻死倒也干净,老朽尚在人间,仍可扶持其他弟子接位。神捕认为他死得好,却又是什么意思?”
管一见道:“令郎是自尽而死的,岂非死得好!”
严令坤脸色再变:“神捕此言仍难令人满意,畜生为何要自尽?”
“因为他杀死万重山以及姜白云事败,畏罪自杀,他既是自杀,自是已心生悔意,这岂非比那些至死犹不知错的人,要强上千百倍!”
严令坤如遭雷击,大叫一声“胡说!犬子平时连鸡也不敢杀,怎么会连杀两人?”
“不是两个,而是五个,胡尚孔、令狐硕、刁三进也是他杀的!他临死时已经把一切罪过供了出来!”
严令坤冷笑一声,道:“如今是死无对证,任凭大人如何说,敝庄也只能唯唯诺诺而已!”
管一见眉头一皱,道:“庄主此言好生令人失望!老夫是这种人么?你不相信,可以问问在座各人!”
严令坤哈哈笑道:“这些人是你的党羽,他们的话能作准么?”
管一见冷哼一声:“庄主要如何才能相信?”
严令坤不答,转头道:“宇儿,开棺验尸!”
邵宇及周湛立即把棺材抬上大厅,随即用剑撬开棺盖,七月的天气依然甚热,严孝德的尸体已开始腐烂,厅上立即充满异味!
严令坤闭着气走向棺材前看了几眼,含笑道:“犬子若是自尽,为何不用剑而用刀?分明是个骗局!”
管一见喟然道:“庄主硬是要指鹿为马,老夫也无话可说!”
严令坤喝道:“无话可说也得说!”
管一见道:“庄主既然不怕家丑外扬者,老夫又何怕一说!当老夫跟他到紫云庄后,便看出他是个聪明人,可惜经验浅,沉不住气,被老夫的名头震慑着。后来老夫等去追赶川东双义掳去的姜白云,他便显得神色惊慌,不断探问老夫的口气。
“后来咱们找到姜白云时,姜白云已中剑垂危,但当时姜白云尚未死,用手指指一指房门,暗示杀人者是个掌门人,当时老夫一时之间还不知其用意,但却知道凶手必在老夫周围,是故想出一个办法来相试。
“老夫在等候食饭时,故意说已忖知姜白云的意思,也知道凶手便是咱们当中的一个,不过老夫希望吃了饭之后才跟他算账!哈,老夫这一吓,他果然沉不住气,在饭内下了毒,当时老夫亦不知道饭内有毒,不过恰好有个好友也来此客栈,是故只扒了两口便停了手,接着走过去跟他闲聊了几句!
“当老夫回来时,所有的人都已晕倒地上,老夫吃了一惊,也忙假装晕倒,令郎见老夫倒地,便自地上爬了起来,抽出长剑指住老夫!
“老夫睁开双眼,同时把他的剑拍歪,冷笑道:‘你虽然聪明,终要落在老夫之计。’他大吃一惊,挥剑来斩,不料老夫仍有七成功力,于是用掌夺下他的长剑,反指住他,迫他招供。他起初不招,老夫道:‘贤侄,你是个孝子,老夫不想使你臭名远播,令你父蒙羞,你好好招供,老夫只把你交给令尊处理!’
“他果然坦诚招出人都是他杀死的,他还求我一事,便是要老夫把剑送给他娘亲,老夫道:‘听说令堂不学武,她会要么?’令郎凄然一笑,说道:‘家母绝对不会拒绝,你只照晚辈的话去做便是!’
“当时老夫正想问他杀人的原因,他已一个倒退,抽出王钦明的佩刀自杀了。”
管一见喘了一口气,又道:“话便是这么多,你信不信可由得你。高老弟,把剑拿来。”
高天翅奉上严孝德的遗剑。管一见问道:“诸位贤侄,此剑是否是令师弟之剑呢?”
邵宇及周湛一齐点头。管一见道:“请看!”说罢,把剑抽了出来,再按动机簧,又抽出一柄细窄的长剑来,长剑血迹斑斑,望之令人毛骨悚然,铁剑门的弟子都“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管一见道:“证据便在此,诸位相信否!”
铁剑门弟子都把眼光投向严令坤,严令坤脸色一变再变,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管一见喃喃道:“不知庄主夫人要这剑作何用,令郎的含意实在令人难解!”
严令坤喃喃地道:“畜生该死,畜生该死!”
“畜生为何该死?”管一见微微一笑,“这剑交给庄主,请接住!”
严令坤接住长剑,道:“这畜生表面是个孝子,哪知道他……他却是个疯子!”
高天翅等人一听,心头都忍不住一阵诧异:那天管一见说严孝德是疯子,料不到今日严令坤也是如此批评自己的儿子。
管一见问道:“所谓知子莫若父,那天老夫不及问令郎杀人的目的,不知庄主知道否?”
严令坤长叹一声道:“疯子杀人岂可理喻,以神捕之为人实不该有此一问。”
管一见道:“庄主说得有理,老夫此言的确是问得不该,嗯,这件事便如此如何?”
严令坤道:“既然其错在犬子,老朽还能怎样?”
管一见道:“老夫答应令郎,不把此事张扬,庄主有何高见?”
严令坤大喜,道:“神捕如此真信人也,严某感激不尽。”
管一见道:“正因为老朽不想宣扬,是故将棺材藏于车篷内,不过只怕纸包不住火,难免仍有人得悉……”
严令坤脸色一动,问道:“神捕必有妙策!”
管一见道:“只怕庄主不肯而已。”
“神捕对敝门有再造之恩德,老朽岂有不肯之理?”
“如此最好,”管一见压住心头的狂喜,道,“庄主不必草草安葬令郎,何不发讣,让江湖上的好友齐来贵庄,老夫则当众宣布令郎是因追查杀死胡尚孔的凶手而被杀的,这样家丑不但不会外扬,而贵庄亦可洗脱胡尚孔死于贵庄的嫌疑,正是一石二鸟之计,何乐而不为?”
严令坤道:“小儿名不经传,只怕没人到来。”
管一见哈哈一笑:“庄主何不再宣称要再选第三任掌门?如此来宾必众。”
严令坤道:“好!老朽对神捕的大恩先谢了,十日之后举行如何?”
管一见道:“十日时间太短,老夫如今便需立即赶到杭州处理一些事务,怕来不及。”
“如此半个月如何?”
管一见拍掌道:“好!一言为定!庄主,打扰多时,后会有期。”
严令坤道:“何不在此用午膳?”
管一见道:“不必了,老夫实在有急事。”
“如此老朽送诸位出庄。”
管一见并无拒绝,到了大门,管一见忽然轻声对严令坤道:“府上的四位贵价已为令郎所杀,刚才老夫见厅上人多不宜告诉之。”
严令坤后退一步,行了一礼,道:“神捕大恩,一语不足谢之,异日若用得着敝门或敝庄的,但凭一纸相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管一见等人上马而去,在马上管一见道:“大家分由四门出发,到龙虎山下相叙。”说罢携着高天翅、皇甫雪及齐云高向东城门驰去。其他人则分由其他三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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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临川城又热闹起来,附近的武林人士又纷纷聚集在铁剑庄内,关于这件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都大觉奇怪。
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好奇心都特别重,是故来到铁剑庄的宾客,人数之多,竟然大出严令坤之意料,可是时辰将至,管一见仍未出现,严令坤大是焦急,心神难定:“那死鹰不是骗老夫,故意要老夫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丑吧。”
正在焦急之间,忽闻门公大声禀告:“江南总捕头‘笑脸神鹰’管一见神捕驾到!”
庄内立时一静,人人转头观望。严令坤连忙走下台阶,只见管一见满脸笑容,背后还跟了二十多个武林名士,包括秦烈、柳沐阳、穆一程、齐云高等人,自然少不了他的几员手下猛将。
严令坤大喜,迎之上厅,回头对邵宇道:“宇儿,宣布开始。”
只见厅上设了个灵堂,严孝德的棺材便放在一旁。邵宇道:“敝门第二任掌门不幸身故,各方友好,若是有心便请上来上香。”
群豪纷纷上前上香,严令坤率徒一一答礼,却不见严令坤的夫人。
管一见等到最后才上前上香,转头问道:“诸位可知道铁剑门掌门‘孝子剑’严公子如何会身故么?”
这一个问题早在群豪心中转了千百次,当下即有人道:“神捕若然知道,盼能宣告一下,也不枉吾等远途跋涉,辛苦一番。”
“老夫自然知道。”管一见转头望向严令坤,道:“庄主是否容老夫告之实情?”说着向他打了个眼色。
严令坤不明其意,只得含糊答道:“神捕所说自是实情。”
管一见道:“这个自然,只是此事与老夫失职有关,致使令郎英年早逝……咳咳,庄主若肯让老夫把实情当众宣布,老夫才敢开腔。”
严令坤再无疑问,目光一亮,随即恢复正常,道:“犬子自个学艺不精,与神捕完全无关,您又何必为他遮瞒,若不把实情相告,反而影响神捕盛名,老朽及敝庄实在担当不起,无论如何,神捕这番盛情,敝庄上下感激五内。”
管一见道:“庄主太客气了。”他清一清喉咙,续道:“厅上人太多,可否请后面的人退落至庭院。”
严令坤微微一怔,只得也表赞成。群豪果然退出一半落至庭院。
管一见又转身在严孝德灵前行了一礼,然后面众道:“老夫第一句要告诉诸位的是:严孝德不愧是个孝子,不愧他‘孝子剑’的称号。”
群豪立即鼓起掌来,霎时间,掌声震耳欲聋。严令坤急忙谦称几句,心中却暗道:“瞧不出这头老鹰真能说话,不过,哼,别的方面却也平常得紧!”
只听管一见又道:“你们可知老夫为何有此一言?”
人丛中有人叫道:“咱们正在洗耳恭听!”
管一见转头望严令坤,道:“庄主,老夫可要如实宣布了,言词之间若有得罪,幸请勿怪。”
严令坤道:“神捕但说无妨,不论如何,老朽都不会见怪,其实任谁都知道是犬子无能,与神捕完全无关。”
管一见道:“好!有你此言,老夫便放心了。”
他故意顿了一顿,然后道:“老夫要说实话了!”下面立时传来阵阵掌声,有些对管一见的为人较详的却都暗暗诧异:“素闻管一见做事干净利落,今日为何反而婆婆妈妈起来?”
管一见大声道:“诸位,老夫为何认为严孝德是孝子呢?很简单,只需看一件事便知道,因为他的死是为了他父亲而死的。”
群豪一怔,严令坤也微微一怔。
“严孝德为何会为父而死?因为他知道他父亲犯下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而他又是个孝子,是故把一切罪名揽在身上,代父而死,诸位,像这样的人,算不算孝子?”
此话一落,群豪都“啊”的一声,惊呼起来;严令坤却是脑海内“嗡”的一响,一张脸比纸还白,胸膛不断起伏。
只听秦烈问道:“严孝德做出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嘿嘿,他父亲已金盆洗手,而且是个德高望重的人,你可不得含血喷人。”
管一见说道:“老夫若无确实的证据,怎敢当众宣布?雪儿,快把万重山的遗书分发给诸位过目,免得有人以为老夫在胡说。”
严令坤再也忍不住,倏地飙前,喝道:“你满口胡言!”
穆一程、蒲松柏及端木盛连忙站在管一见背后。
管一见哈哈一笑道:“刚才阁下不是要老夫把实情宣告么?如今老夫依言照办,庄主何故大动干戈?”
严令坤双眼似欲喷火般,喝道:“管一见,你好毒……”
管一见冷笑一声:“老夫如何毒?还毒得过你么?”转头大声道:“诸位,此人在四十年前与三个朋友合研一套剑法,三十年前剑法已成。此人为了把剑法据为己有,竟然以自己的妻子为饵,再在饭菜中下迷药,使他三个朋友在药力之下,失却理性,做出对不起朋友妻的事来。
“事后,此人竟然以此威胁其他三人必须要退出江湖,不再露面,那三人因为心中有愧,便答应退出江湖直至老死。
“偏生其中一位,隐居了一段时间之后,不时因耐不住寂寞出来江湖上走动一下,并因此曾救了刁三进一命。”
群豪至此都已猜出这三人便是万重山、令狐硕及胡尚孔,更加屏息静听,厅内厅外,除了管一见之外,竟无一丝人声。
管一见喘了一口气,续道:“后来此君在无意中得悉一件事,原来严令坤炼得异人传授一张药方,可制成三种无色无臭的药粉,他怀疑他们三个是中了严令坤下的药,是故去找其他两人商量。
“不料其他两人都因心中有愧,不肯出山,此人便趁铁剑门选任新掌门而来,这人耐性极好,待会后才去内堂找严令坤。严令坤大概用话先哄住他,却在当晚令他儿子用弩箭把其射杀,同时弄出了一张青冥钱,嫁祸于令狐硕。以后他又再杀死令狐硕,着儿子杀死万重山!
“后来由于刁三进跟其中一人有恩,是以也把他杀死,却又因蒲松柏及齐云高对此事生疑,他也要杀人灭口,可惜,天不如他之愿。
“严令坤!老夫所说可是实情?”
严令坤咬牙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宇儿,还不令人把其缚下来!”
邵宇望了他一眼,露出犹疑之色,严令坤抬掌望其击去。
管一见大喝一声:“住手!你还敢杀人么!”
严令坤在众人的迫视下,神态一敛,放下了手掌。
管一见问道:“铁剑庄诸位,你们可曾见过主母?”厅内厅外都没人答话。管一见又道:“请王兄把人带上。”
不久,那四个铁剑庄的护院便走了上前,把脸上的易容药拭掉,道:“在下四人都是铁剑庄的护院。在庄内数年只知有主母其人,却从未见过。”
严令坤喝道:“简直不分尊卑!老夫妻子必须与你们相见么?”
“严令坤,你若要洗脱罪名可叫尊夫人出来辩白!”管一见道,“不过老夫告诉你,令郎已把尊夫人的相貌告诉了老夫,你不可胡乱找个人来假冒。”
严令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管一见冷笑一声:“你自然无法请她出来,因为,她已被你杀死了!”此言一出,群豪又是“啊”的一声呼出,连铁剑门及铁剑庄的人也都是神情大变。
严令坤咬牙道:“此人胡言乱语!兄弟们快上来把他擒住!”说罢,飞扑过去,人至半空,手臂一伸,已抽出佩剑,仗剑刺向齐云高。
齐云高见他来势汹汹,偏身一让,那剑便刺向管一见的背心。
严令坤一动手,场内即使尚有存疑的人,此刻也都信了管一见的话,对严令坤呼骂起来!
严令坤那一剑虽具雷霆之势,管一见却看也不看一眼,仍然面对群众,刹那间,只见端木盛长剑一挑,把严令坤挡住。
“当!”两剑相交,端木盛虎口一麻,长剑几乎跌落地上。
严令坤长剑一沾上对方,立即翻腕疾变,虚晃一下,刺向端木盛的心房。
端木盛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在身前布下一道剑网。
不料这一剑看似有出无回,实则上只是虚招,严令坤剑至半途,身子一偏,剑尖改刺管一见的后肩。
群豪惊叫声中,只见管一见一个风车大转身,双掌翻起合十,一招“童子拜观音”,把严令坤的剑夹住。
说时迟,那时快,穆一程的长剑也同时发动,剑尖一颤,刺向严令坤的胁下空门
严令坤若不弃剑,便得受伤。穆一程正在考虑这一剑的轻重,以免把对方刺毙,突然听到了“唰”的一响,接着一道呻吟声响,严令坤忽然抽剑而出!
管一见双掌夹住那管空心的剑锋,叫道:“小心!”只见严令坤身子陡然一翻,薄而窄的长剑反刺穆一程的喉管!
这几下变生肘腋,令人目不暇接,群豪尚未定下神,严令坤已变被动为主动。
幸而穆一程也非省油灯,电光石火之间,长剑在颈前一封!
与此同时,端木盛及齐云高也已定下神来,仗剑攻了过去,严令坤身子一缩,脚尖一点,倒飞三丈,立在众弟子之前!
这些事说来虽慢,但实际上只在一瞬间便完成!严令坤的几个扑击动作目光奇准,剑法凌厉,并且机警绝伦,该进则进,该退则退,来去如风,不愧为一门之主!
这刹那,大厅静得落针可闻,管一见轻咳一声,道:“老夫继续把事情交代清楚,以免诸位认为老夫在冤枉他!”
群豪呼道:“神捕高风亮节,天人共钦,怎会诬告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严令坤气得脸色发白身子簌簌乱抖。
只听管一见续道:“严令坤回来之后为何不立即把他妻子杀死?因为他怕那三个朋友会来追查此事,是以才隐忍下来。惟恐对方来找他晦气,是以请了一大批护院以作保护。
“后来一则严孝德已大,二则那三个朋友又久无消息,严令坤便下手毒杀妻子了!这件事自然没人知道,但却也瞒不了严孝德,只是严令坤动之以孝,严孝德自然也不敢张扬,不但如此,依然依时依候入内堂,并且亲自侍候娘亲的饮食,以掩人耳目!
“只是严令坤的往事,严孝德也不大了了,是故当严孝德得悉真相之后便疯了!”管一见这才把调查此案的过程说了一遍,“严孝德起初被老夫所骗,后来大概想清楚,所以再度回来,求老夫杀他,以求保住其父!”群豪听得如痴如醉,而又惊心动魄。
管一见续道:“其实严孝德只杀了胡尚孔、万重山和姜白云,刁三进及令狐硕却是严令坤下的手。严令坤以闭关练功为名,却一直跟在咱们背后!夜刺蒲松柏的便是他,严孝德自然知道,在旁协助,巧妙的截住了蒲松柏的追踪!却诈称自茅厕回来,恰巧碰上的!”
说至此,管一见转头对严令坤道:“老夫所说可是实情否?”
严令坤冷哼一声,双眼望天。管一见嘿嘿冷笑一声:“至于胡尚孔、令狐硕及刁三进为何死前都无挣扎动手的现象?因为他们事先都中了一种麻药,这种麻药老夫亦中过,药力之强简直出人意料,只需稍为沾及一点,内功便暂时丧失,只能任人宰割!”
庭院中有人问道:“严令坤为何要弄出那张青冥钱来?”
“这只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法,等于他金盆洗手的作用一样,也使旁人调查的时候容易走上歧途!”穆一程接口答道。
管一见摇摇头道:“这可是不一定,他杀人的动机可能是在看到胡尚孔时才产生的,假如如此,则他金盆洗手便与此事无关,这件事倒需问问严令坤才知道!”群豪忖道:“这种事他怎肯说?”
不料严令坤道:“在金盆洗手及让位大会发生之前一个多月,老夫无意中在庄外发现胡尚孔,那时候老夫便知道他们可能已看出破绽,但又认为他们尚未能肯定,否则早就大兴问罪之师了!
“是故老夫便决定先下手为强,一边布置金盆洗手大会,一边暗中调查他们的下落,老夫只见胡尚孔去找令狐硕,后来大会日期渐近,不容耽搁,因此亦不可能再跟踪,当时他们两个在一起,老夫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不敢贸贸然动手,料不到胡尚孔竟会自己送上门来。
“那一夜老夫送你们到客房之后,他便跟了进来了,向我查询当年之事。老夫自然大加否认,并谓明日一早拿一件证物,可证明老夫是清白无辜的。
“他当时半信半疑,但老夫信誓旦旦,他便乖乖回房休息,老夫便着犬子准备一切。”
管一见截口道:“你当然无法拿出证物,这不过是骗骗胡尚孔那种老实人而已,可惜老实人经常活不长!”
严令坤道:“你也不似是老实人!”
管一见道:“老夫若是老实,早已死了千百次了!在正邪交战当中,对敌老实便是对己残酷,这点老夫看得很透彻!”
严令坤哈哈大笑:“你虽不老实,但命亦不会长久!”
管一见哈哈笑道:“老夫为何会命不长?我故意等到最后才入庄,连一滴水都不沾唇,而这十多天来,老夫亦请教了不少名医及用毒的大行家,他们谓凡是厉害的药物,其施放条件越受限制,否则人类早已死绝了!”
秦烈问道:“此话某家有点不明!”
管一见道:“比如严令坤得到的那种药,其功效必须在入肚后,毒性才能全部发挥,若靠空气传播,则必须在密室之内施放才有效,否则见风即散!”
严令坤又是一阵狂笑:“话虽如此,凭你们几人也能逃出本庄么?”
管一见也发出一阵大笑:“你以为你的计划天衣无缝么?假如是天衣无缝,也不会发生今日这种事了,老夫的计划才是天衣无缝!”严令坤及群豪都拿眼瞪着管一见。
管一见傲然道:“刚才老夫已说了一点,再说更重要的一点,老夫一早已知道主凶是你,你儿子只是帮凶,而且他对内情也不甚清楚!”
邵宇插腔问道:“你为何会知道?”
管一见道:“因为万重山留下一封秘密的遗书,讲述四十年前及三十年前的事,严孝德年纪还不到三十,他怎会是此案的主角?不过在这件案中,老夫也很佩服你一件事,把严孝德培养成为一个孝子,是以他平日虽连鸡也不敢宰一只,但在你严令之下,却敢杀人,而且言听计从。”
严令坤怒瞪了邵宇一眼,邵宇立即把头低下。管一见续道:“老夫既然清楚一切,为何在上次来贵庄之时却装作一无所知?就是怕你恼羞成怒,突然反面,老夫会寡不敌众!”严令坤脸色更加雪白,只听管一见冷笑一声:“不但如此,还提议你再召开一次接任掌门的盛会,然后用话安定你的心,使你不虞有他!到今日老夫才把一切揭开,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了!”
“你只带二十余人,能足以保护你在本庄上下的全力围攻么?”严令坤傲然而言。
管一见道:“你若与天下英雄为敌,难道你门下弟子及你雇来的护院他们也肯甘冒大不韪,与群豪为敌?”
严令坤脸色一变,道:“老夫只要杀你,与其他人无关!”
“但天下英雄岂能眼见一个卑鄙无耻的人再度肆虐而坐视不理?”管一见哈哈一笑,道,“阁下若然不信,何不问问天下英雄!”
严令坤脸色一变,刚才那股傲气已然不见。只听庭院后群豪纷纷大骂起来。
管一见接道:“而且连你的弟子也不一定会在此刻听你的指挥!”
严令坤目光灼灼,望着一群弟子,道:“你们是否已不听为师的话?”
金显贵脸色惨白,颤声问道:“师父,神捕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严令坤脸色再一变,喝道:“是否真实与此事无关!你们都是老夫抚养成人的,如今做师父的做师父,做父亲的做父亲,翅膀硬了,便不要我了!”
邵宇忙道:“师父,你一向都教导弟子须以侠义为本,以孝为先,但如今孝义难以双全……”
严令坤语气冰冷地道:“如今也非没有办法可以孝义双全!”
邵宇等人均是一喜,叫道:“请师父教示!”
“便是这样!”严令坤身子忽然飙出,长剑刺向邵宇的喉头:“死!”
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眼看邵宇即将血溅当场,忽见周湛抽剑一挡!“当!”严令坤那一剑是蓄势而发,周湛是匆匆招架,力道未曾运足,两剑一撞,虎口迸裂,长剑随即落地。
严令坤勃然大怒:“畜生敢尔!”舍下邵宇,回剑斩向周湛!周湛仓促一闪,严令坤第三剑又再刺出!此刻周湛立足尚未稳,眼看剑来,无可闪避,只得顺势向旁跌落。
“嗤!”长剑在周湛的上臂划开一道深深的血槽,鲜血立把衣袖染红!
“畜生!老夫先毙了你!”严令坤踏前一步,第四剑闪电般劈落!
千钧一发之际,众弟子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一道链子自远飞来,撞开严令坤的长剑。
周湛脸如土色,连忙拧腰滚开,邵宇把他抱起,垂泪叫道:“师弟……”
周湛亦泪如泉涌,叫了声大师兄,便喉头发硬,说不出话来。严令坤见长剑被人挡开,回头一望,见是管一见,不由怒道:“扁毛!老夫杀徒弟,与你何关!”
管一见道:“假如他们是自愿的,老夫自然不会管你,但看刚才的情况,他们肯定不是自愿的!这样老夫若还不管,便要失职了!”严令坤厉声道:“谁说他们不是自愿的?”
“你何不问问他们?”严令坤眼光在众弟子脸上扫过,众弟子却是心头一凛,垂头后退一步。
管一见长叹一声:“他们如今正在矛盾的痛苦中,你又何必强迫他们!何况这种拿徒弟出气的事,有如泼妇打子的行为,阁下是堂堂的前任铁剑门掌门,不怕坠了自己的身份!”
严令坤不知他这席话含意,怒道:“然则你又待怎地?”管一见道:“既然你已承认自己的罪行,老夫自然要替死去的人讨回公道!何况老夫也有意要向你的剑法讨教一下!”
严令坤精神一振,道:“如此最好!只怕你不敌时,他们会上前助你!”
“你放心,除非是老夫不敌而死,否则他们都不会动手!”
严令坤大喝一声,长剑“嗤”一声刺了过去,管一见手腕一抖,把鹰链抓在手中,展开身形闪避!严令坤长剑如风,左七右六,接连刺了十三剑,但管一见仍不回击,如穿花蝴蝶般在剑丛中进退!
严令坤十三剑过后,第十四剑紧接而出,只听“嗤”的一声,管一见的一只袖管已应声断裂!
“老夫还以为你武功有何过人之处,原来是个缩头乌龟!”严令坤第十五剑刺向管一见心房!
管一见左手一翻,食指迅速地一弹,这一着快如鬼魅,严令坤实在意料不及,长剑登时被弹开两尺!就在此刻,管一见右手一扬,鹰链如白蛇出洞般,向严令坤胸膛飞去。
严令坤长剑来不及招架,左手一抄,望链子抓去!不料管一见手腕一抖,鹰嘴一斜,“啄”在严令坤的左上臂!严令坤大叫一声,长剑一圈,斜削管一见的肩头。
管一见长笑一声,身子一偏,手臂一抡,鹰链忽然缠向对方手臂!同时左手食中两指竖起,向长剑夹去!严令坤剑一沉、一翻,变成剑锋在左右,管一见不能夹之,只好缩臂,后退一步,鹰链“铮”的一声,望对方脖子缠去。
严令坤剑法忽然一变,速度忽地缓慢起来,每使一招都似用了全副精力般,招式也大不如刚才之凌厉。但管一见的脸色却反而凝重起来,鹰链只能寻瑕抵隙,似无反攻之力。
双方激战了百多回合,两人都已汗流浃背,大厅内外更是静得落针可闻!
“呔!”管一见忽然大叫一声,左手化爪为掌,倏地发出一记凌厉的劈空掌。
严令坤左手翻起应付,但管一见的鹰链忽然飞出,向其手腕缠去!
严令坤只得缩腕用袖把鹰链拂开,同时把真力注在右臂上。
掌风撞击在长剑上,剑势似乎略为一慢,管一见再一声大喝,左掌再度扬起!
与此同时,严令坤也猛地喝了一声,长剑加快,由上向下斜劈过来。
学武之人很多人认为速度可以掩盖破绽,但却不知道速度过快时,反使破绽更形显露,如今严令坤正是这样!管一见那一掌根本只是一记虚招,对方剑一落,他右手五指握住鹰嘴,倏地抛出!这一记如同流星掠空,只听“噗”的一声,鹰嘴已嵌入严令坤的额头上。
与此同时,严令坤的剑亦已临身!眼看即将两败俱伤,但见管一见左掌倏地一记横扫,掌心击在剑身上!这一着实在凶险异常,稍一不慎,无疑是把手掌送上去给对方的长剑!但他这掌速度之快,疾如星火,使得严令坤不及翻剑。
“啪!”长剑立时横荡开去,但严令坤这一剑之势亦是非同小可,管一见的掌心触及剑身时,仍然冲前三寸!“嗤!”长剑划开管一见由胸至胁的衣襟,鲜血即渗了出来!这几着兔起鹘落,一气呵成,场上之人尚未来得及惊呼,所有的动作已经停止!
接着,只见管一见右手一抖,鹰嘴自严令坤的脑骨中脱飞出来,严令坤仰天向后跌倒!管一见这一动,胸前又涌出一股鲜血!
皇甫雪飙前一步,叫道:“头儿,你没事吧?”
管一见冷哼一声,抛下链子,骈指如戟,在伤口四周连点数下,封住穴道止血。
此刻他才嘘了一口气,虚弱地道:“放心,他那一剑伤不到心房,死不了!”
这一战,管一见虽然胜了,但却是惨胜,他大小数百战,从未试过伤得如此沉重的!严令坤无疑是个令人恐惧的对手,若认真比较,他武功还略胜管一见半筹,管一见能胜得他,一是气势,二是机智!秦烈也心有余悸地道:“这老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灯!”
管一见干涩一笑:“老夫太过托大,这也是个教训!”转过身来,道:“诸位既然来之,当然不会立即离开,现在请铁剑门继续推选新掌门!”
此言一出,不但群豪俱是一怔,连严令坤的众弟子也是一呆。
管一见吸了一口气,道:“严令坤虽然是个无耻卑鄙的小人,但你们全不知情,这件事自然与你们无关,严令坤的人虽不好,武功却有可取之处,当日他们四人合创这套剑法时,就是希望能使之传世,诸位岂能够自暴自弃!”
邵宇道:“多谢神捕教导,不过晚辈认为还是过一段日子才……”
管一见道:“不,趁天下英雄在此,就在现在举行!不过老夫还有一个建议,这套剑法本是四人合创的,由今日起铁剑门也应改作四剑门,否则其他三人岂非死不瞑目?未知诸位以为然否?”
群豪高声大叫,咸称善。管一见退在一旁由皇甫雪替其包扎伤口。
过了一阵,只见刘全走上前,轻声在管一见耳边说了一阵话,管一见点点头,再度走至大厅正中:“诸位,四剑门的第一任掌门人已经产生,正掌门是邵宇,副掌门是周湛!”
群豪一齐鼓掌,管一见道:“由于铁剑庄今日要办丧事,这件事就此决定,恕不另举仪式!”
群豪大叫,涌上大厅,把管一见围了起来,高谈刚才那一战的精彩。
管一见不喜听谄媚之词,连忙告罪一声,带着手下离开铁剑庄。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