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已在西山后隐没,大地一片苍茫。
马匹仍不时在轻嘶着,但马车的主人却仍未出现。
管一见越等越是心焦,心想莫非那人发现了自己的行踪而换车逃逸?他越想越有道理,正想跃下去看个究竟,忽见店内走出两个玉人来。由于距离较远,天色又暗,管一见未能看清两人面容,但觉前面那个珠光宝气,身材苗条,后面那一个估计是个丫头。
那个丫头气力极佳,轻易便把马匹上了套,然后扶着她主人上车,接着她自己也跳上马车,长长的马鞭在半空虚抽一下,马车便缓缓地驶向前。
那三匹马儿训练有素,十分乖巧,转了半个圈,奔跑一阵,自管一见脚下驰过。
管一见直待马车去远才跟在后面,不久马车便驰出城门了。
出了城,那丫头忽然点了一盏小小的马灯,把它挂在车厢前缘,远看便似是一颗明亮的星星。
管一见心中窃喜:“这倒大大方便老夫了!”他既怕马车会在自己的眼前消逝,又怕太近会让对方发觉,所以与马车相隔七八丈远。
马车点了灯之后,速度便突然快了起来,管一见心中疑云更盛:“这两人如此焦急要去何处?哼!看情况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寻常的良家妇女,岂有半夜赶路的。”再一想,心跳更急:“老夫两次在芜湖县城内见到的那道黑影,身材十分娇小,极似是个女子,哼,一定便是她俩。”想到此,精神更为振奋。“且看她俩是否仍有同党。”管一见决定不急于下手。
马车虽快,但管一见仍不即不离地跟在后面。大约驰了有七八里,丫头忽然叱喝一声,把马拉停,接着车上那女人便下车了,丫头扶着她走入一座树林。管一见见状,忙吸气飙前。
走至马车后,树林内忽然传来一阵嬉笑声,接着步履声越来越近,管一见猛吃一惊,此刻要想再退后避开已经来不及了,没可奈何之下,一弯腰,钻入车底。
很快见到两对金莲移向车前,首先不见了一对,接着另一对也不见了,管一见心知她们都上了马车,连忙伸手抓住车轸,整个人便如蜻蜓般挂了起来。
那丫头虚抽一下马鞭,马儿又继续向前驰去。驰了二三里,马车忽然又逐渐慢了下来,管一见忖道:“莫非已到了?”垂下头向外窥探,入目所见都是黑黝黝的丛林,心中泛上一丝疑念。
正在沉思,忽听那个丫头道:“阁下这招‘蜻蜓附木’的招式,咱家小姐十分欣赏,特地请你出来相见。”
管一见心头一跳,心中又惊又怒,冷哼一声,讪讪地松下手,爬出车外。
忽听马车厢内一个娇声沥沥的声音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江南总捕头管一见管神捕,竟然要如此辛苦,当真是罪过罪过!”
管一见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他从来未曾遇过这种令人大感窝囊的事,但尽管心头震惊,仍然沉着声喝道:“姑娘到底是谁?为何能一眼便认出老夫的身份?”
车厢内那女子咯咯一笑,轻叹一声:“神捕对自己如何这般没有信心,当今天下,谁人能在见过你之后会忘得掉的?”
“莫非你是老夫的故人?”
“正是!”那女子声音透着几分喜悦,“你总算还记得奴家。”
管一见冷冷地道:“但老夫的确不知道你是谁?”
“莫非神捕有很多红粉知己么?何不猜一猜?”
管一见心头一动,忖道:“老夫遇过的女子,数香车夫人最聪明仔细,咦,莫非是她?除了她又有谁能在马车驰动间推测出车底下多了一个人?”再一想,信念更坚,嘿嘿笑道:“原来是你,一别至今年余,别来无恙?”
那女子惊喜地说道:“你当真猜出奴家是谁?也不枉这年多来奴家对你的思念了。”
管一见心头猛地一跳:“香车夫人是个含蓄的人,说话绝不会如此毫无忌惮。”当下道:“多谢姑娘错爱,老夫垂垂老矣,想不到还有谁对老夫说这种话来。”
那女子长叹一声,幽幽地道:“终是我自作多情,你怎会还记得奴家,飞鱼,咱们走吧!”
那丫头应了一声,提起马鞭抽打下去。管一见急忙伸手一拦,喝道:“且慢,老夫跟了你两夜一日,难道会这般容易放你离开。”
车厢内那女子厉声道:“那你意欲如何?”
“请你下来,老夫有话问你。”
“哼,你要见我何不自个上车?难道怕了奴家不成?”那女子忽又长叹一声,“难道你连再见奴家一面也不肯?”
那声音透着无限的情意以及愁苦,管一见心头一跳,刹那之间心头泛上一阵难言的感受。他不但至今未娶,而且少说也有二十年未曾亲近过女子,忽然之间有个陌生的女子面对自己吐露心意,心中又惊又喜,又酥又痒,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时之间,竟似着了魔般,不知道如何应付。
只听那女子又叹道:“你既不见奴家,又不让奴家离开,算是什么?当真令人失望。”
管一见轻吸一口气,沉声道:“好,你既然不肯下车,老夫便上车会你。”
“飞鱼,把火剔亮点,别让他以为奴家要躲在暗处施什么见不得人的花样。”
丫头抿嘴一笑,应了一声,把灯剔亮,道:“神捕请上车,奴婢保证不听你们的谈话。”
管一见老脸倏地一热,呆呆地走至车前,伸手拨开布帘,只见那女子背对着外面,只能看到后背,看不到脸貌。管一见一怔,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却忘了在何处见过她。那女又一声长叹:“你还记不起奴家是谁?”
管一见这刹那眼内灵光一闪,脱口呼道:“原来是你,当真想不到。”
“你当真记起了?”
“老夫素有过目不忘之能,见过的岂有忘记之理。”
“刚才为何又记不起来,奴家的声音变了么?”
管一见怔怔地道:“不是,是你穿这种衣服,使老夫一时之间想不起。”
“唉,你可知道奴家穿这种衣服正是为了你,你又知否,奴家舍湖就陆,不乘船而乘车,也正是为了找寻你的踪迹。”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跳,涩声道:“你找老夫有什么事?”
“你今年才几岁?我不许你自称老夫。”那女子忽然转过身来,“你还不上来?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你?”
管一见在这刹那也不知为何竟然乖乖地走上车厢,好像一个听话的孩子般。
“飞鱼!”
丫头飞鱼立即催马前进,夜风吹过,布帘轻轻飘动,车厢外的灯光也不时射了入来。
两人都默默无言,良久管一见才轻咳一声:“邱,咳咳,邱寨主,你为何会来此地?”
原来这女子便是鄱阳湖飞鱼寨的大寨主“无影神针”邱春梅,当日因为管一见受聘于鄱阳湖的另一家水寨“杜家寨”而跟邱春梅较量过,是以两人认识。当日邱春梅败在管一见手下之后,已芳心暗许,曾也令管一见古井生波,几乎也动了情。(西门丁按:有关此段故事,详见本故事集之《无影针》。)
当下邱春梅道:“奴家已听了你的话,你离开之后,奴家便解散寨子,不再做女强盗啦,你以后也别再叫我邱寨主。”
“姑娘能够放下屠刀,当真是令人敬佩!”
邱春梅低头沉吟了一下,忽又抬头道:“一见,我不想你敬佩我,只望你心中有我这个人存在就好。”
管一见苦笑一声:“姑娘之言,使老夫难堪,老夫只是一个武夫,咳咳,可不懂得这些。”
邱春梅撒娇道:“奴家早已说过,不许你自称为老夫,你若再对我自称老夫,奴家便要自称老娘了。”
管一见忍不住一笑,笑声刚起,便戛然而止,忙道:“你手下杨镜明等人也没在寨内了么?”
“这个奴家可就不知道了,奴家离开飞鱼寨之后,便再没回去看过。”邱春梅问道,“一见,你怎会来此?又怎会藏在奴家车底下,莫非有人追你?”
管一见这时蓦地记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当下板起脸道:“姑娘,老夫有几句话要问你,希望你能老实答复!”
邱春梅眼圈儿一红,愠道:“奴家几时对你不老实?”
管一见目光不敢与她接触,就是说话的声音也温和不少:“你最近是否有去过芜湖县?”
邱春梅道:“有,刚刚路过。”
管一见双眼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真的?”
邱春梅泪花在眶内乱转:“你若不信,何不回去调查?”
“你为何要经过芜湖城?”
邱春梅气道:“管大人,王法中是否有规定百姓不准经过的?”话音一落,忽又转腔道:“我离开了鄱阳湖之后,便四处找你,但又不知你在何处,所以每日都是毫无目的地在江南奔驰!”
“既然毫无目的,又为何要在夜内赶路?”
“谁说奴家想在夜间赶路?只因五虎寨的大寨主看上了奴家,要娶奴家做压寨夫人,奴家如今心中只有你一个人,还会答应他?但我人孤势单,打又打不过人家,只好连夜逃走了!”
“他们在后面追你么?”
“在芜湖地界奴家还发现他们踪迹,现在虽不再见,但为防万一,还是要多走点路,以免让他们追上!”邱春梅眉梢泛着春意,“不过,你来了,就算是十虎寨追上来,奴家也不怕!”
说到此,马车不知怎地忽然一顿,邱春梅轻呼一声,跌入管一见怀中。管一见亦下意识地抱住她,只觉软玉温香抱满怀,鼻端嗅到一股醉人的香气,直沁肺腑。
邱春梅闭起了双眼,长长的睫毛覆盖着,脸上的春意更浓了。
马车再一颠,管一见霍然一醒,连忙推开邱春梅,一张老脸烧得发烫。
邱春梅幽幽地道“奴家求此机会已不知多久了,今日得偿所愿,我也不敢再奢求!”轻轻拢一拢散乱了的秀发,动作十分温柔。
管一见心头一热,连忙把脸别开,不敢看她。
邱春梅续道:“一见,今夜我跟你说的话,无一不是真实的,只不知你是否相信奴家?”
管一见轻咳一声,道:“你既然有心改邪归正,我自然相信你!”
邱春梅嫣然一笑,问道:“奴家是残花败柳,不敢心存厚望要做你的妻子,但不知能否让我跟着你,帮你做点事?”
管一见连咳数声,急道:“不行不行,我怕……”
“你怕什么?怕人闲话?”邱春梅满脸均是失望之色,“那么奴家只好暗中跟着你了。”
管一见忙道:“不可,老夫正在调查一件疑案,你马车目标大,跟在后面十分注目,叫老夫如何能顺利进行?”
邱春梅幽幽地一叹:“左又不肯,右又不肯,好吧,奴家也十分相信缘分,所谓有缘千里来相牵,无缘对面不能见!”
管一见心头有点不忍,怔了半晌才说道:“姑娘少艾,何不找一个归宿,也胜过终日浪荡江湖!”
“奴家何尝不是作如此想?只是郎心似铁……不说也罢……唉,天下间最痛苦的事,莫如这宗事了!”
管一见有点说不出话来,又不想再耽下去,吸了一口气,道:“我有事在身,急着去办,今日便就此别过吧!”
“且慢!”邱春梅忽道,“何不把你要调查的事说与奴家听听,也许奴家因为四处闲荡,会恰好碰上也未定!”
管一见不忍拂她好意,只得把芜湖城发生的案子简述了
邱春梅道:“死者是朝廷命官,难怪你如此紧张了,好吧,奴家也不敢耽搁你的时间,飞鱼,把马灯提进来!”
管一见一呆,怔道:“她拿灯要做什么?”
只见邱春梅自飞鱼手中接过马灯,凑至管一见脸前,一对妙目紧紧瞪在他脸上。管一见给她灼热的目光看得浑身不安,忙把头别开,目光更是不敢与她相触。
邱春梅忽然伤感地道:“你既然自知年纪已不轻,为何仍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你看你双鬓比以前可多了不少白发了,身体是否感到劳累?唉,你名也响了,利也有了,还有什么事能把你留在风险的江湖中?”
她眼波如烟,声音温软,就似是个多情的妻子依在丈夫耳畔轻语相劝。管一见心头蓦地一荡,刹那间,忽觉自己好像年轻了十多岁般,五腑一片甜蜜,望着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邱春梅伸出粉臂,春葱似的手指在他发上拨弄了几下,幽幽地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找个女人来伺候你。”忽地“噗嗤”一笑,说道:“还敢自称老夫,看你这神情就像是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
管一见脸红如火,换作这话是别人说的,他早就发作了,但今夜不知怎样,他的脾气忽然好了起来,本是奔腾汹涌的山洪,今日却似潺潺细流的溪水。
管一见如坐针毡,如受刑罚,本应该心潮澎湃才对,但奇怪的是在这刹那脑海内竟然是一片空白。
邱春梅忽然自怀中掏出一块香帕来,交给管一见,道:“天气热了,路上行走,难免出汗,这个你带去吧!”
管一见呆呆地接过手帕,只觉入手一阵温暖,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良久,管一见才轻吸一口气,道:“我,我走了,你,你好自为之!”
邱春梅急拉住他的衣袖,央求道:“你,你不能多坐一会么,天快亮了!”
“不,”管一见觉得这个字比任何字眼都难说,“我抓不到凶手,不能安心……咳咳,你也不想我临退隐前让人打破招牌吧!”
邱春梅目中神采一闪,松了手,道:“那你保重吧!”
管一见不敢再看她,连忙蹿出马车。邱春梅忽然探身出车厢,涩声大叫道:“管郎,你要保重啊!”这句话不但灌注着无限情意和无限的殷望,而且两颗像珍珠般晶莹的泪珠,竟然夺眶而出!
管一见心神狂震,忙把头低下。
郊野一片荒凉静寂,管一见却满腔温馨,心潮澎湃,双脚竟不移动分毫!
良久,夜风轻拂,管一见鼻端忽闻到一股熟悉的幽香,不由抬头一望,只见那马车也仍停在原处,邱春梅探头出厢,痴痴地望着他,灯光下,只见她脸上已挂着两串珍珠似的泪珠!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震,猛地轻吸一口气,转头道:“姑娘请保重……”长啸一声,如天马行空般向前飞去。
驰了一阵,管一见耳畔仍似听到邱春梅的叫声:“管郎,你要保重。”
他像着了魔般驰了十余里,心境才逐渐平复下来,放缓了脚步,喃喃地道:“女人女人,女人真像是魔鬼般,令人三魂不见了六魄!”心念一动,下意识地探手入怀,手掌抓着了那块香帕,一颗心登时又乱了,又是温馨又是甜蜜,又是酥麻又是惊恐,分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跃上一棵大树,要想调息恢复体力,但双眼一闭,邱春梅的倩影便在脑海中晃荡。
伊人探头在车厢的情景,一次又一次泛上管一见心头,哪里还能静得下来,禁不住又轻叹道:“女人,女人……”
坐了一阵,天色便亮了,他霍然一醒,忖道:“邱春梅既然不是凶手,那么凶手是谁?他还在芜湖城中么?”想到此,他立即跃下树,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住了:“不好,现在回去又……又会碰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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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已来至湖熟地界,离应天府已不太远,他决定在湖熟住几天,待邱春梅经过之后再返回芜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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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熟县城比溧水城更小,只有一条比较像样的街道,不过,路旁的一家饭馆不但干净而且颇有规模。
管一见入城时,午牌时分已过,但饭馆内仍有几桌食客未散,管一见也没在意,找了一张临窗的座头,点了两个小菜,静静坐着喝酒。
菜还未上,一壶酒已喝干,管一见酒量虽不错,但像今日这样饮法却甚少。
酒入愁肠愁更愁。管一见这刹那又想起邱春梅,一会惊来一会儿喜,谁说人至中年万事哀?管一见便料不到自己这个年纪还有女子垂青。
刹那间,邱春梅在马车内软语温香的情景一一浮上心头,身上的暖意也越来越盛。“难道老夫临老才入花丛?咳咳,自己的徒弟都快做父亲了……哼,女人有什么好?我这几十年无牵无挂不是过得很好么?多了一人便多了一分牵挂,做事便会有后顾之忧了!”
想至此,他把杯内的余酒一口喝干,又呼小二再送一壶来。小二连酒带菜一齐送了上来。管一见决定不再想这件事,便举筷吃喝起来。
这时候,那几桌食客不知因何忽然吵起架来,管一见心情烦闷,见状不由皱起眉头,也没心情去理人家的闲事。
吃了一会,心头又泛上邱春梅的倩影,忽然又觉得自己若果退隐江湖,身边缺了个女人的确十分不便,而且也嫌太孤独了些。
“邱春梅倒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只是不知她会是个好妻子么?”他说不再想她,但偏偏又想起了她。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觉一股劲风迎脸冲来,他下意识地一闪,只听“砰”的一声,一只酒壶在耳边擦过,撞在窗子上,摔了个粉碎!
管一见虽然闪过酒壶,但却让酒水沾了一身,不由心头火起,喝道:“瞎了眼的东西,连老夫也敢得罪!”
只见一个带着几分醉意的大汉站了起来,斜着身子,举臂指道:“老不死的,你在骂谁?”
管一见冷笑一声:“老夫正是骂你这畜生!”
醉汉哈哈大笑:“我卢某人今日遇到一件新鲜事!老小子,你可知道这几年来没人敢当面骂我的?”
管一见又斟了一杯酒,冷冷地道:“老夫不理你是什么东西,现在令你立即用布替老夫将身上的酒渍抹去,否则便给老夫乖乖叩三个响头!”
那醉汉又爆出一阵狂笑,笑得喘不过气,半晌才道:“好好,卢爷便替你拭吧,只怕你身子瘦弱,抵受不了!”话音一落,歪着身子,踏着醉步,向管一见走去,哈哈地笑道:“卢爷爷来啦!”醋钵大小的拳头挟风望管一见颜面击去!
管一见看也不看他一眼,头一低,便把拳头避过,手腕一翻,杯中之酒向对方泼去!
那醉汉虽让他泼了一脸,但行动忽然快速起来,右脚蓦地一扫,“喀嗤”一声,把椅脚踢断。
管一见料不到他竟有此功力,猝不及防身子立即随椅跌下!
那醉汉得理不饶人,左拳一沉,击向管一见头顶!
管一见是何许人也?历过不少风险,岂会如此轻易吃亏,他未待椅面落地,双脚已急速地踢出去,刚好踢在对方腰骨上,那醉汉水牛般大小的身子立即向后倒飞。
管一见刚自地上站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醉汉的同伴已同时奔了过来,举拳扬脚向管一见击去!
管一见双脚一错,一侧身,右后肘击在一个大汉的小腹上,左拳一分,推开另一个汉子。
那姓卢的醉汉,大声叱喝,指挥同伴不断上前攻击。管一见虽然骁勇,但对方也十分剽悍,前仆后继不断缠住管一见,饭馆内的掌柜及小二见状都是喊苦不迭,却不敢上前干涉。
管一见忽然觉得这干大汉武功虽不高超,但也绝非是学过三五年庄稼把式的可比,不想再缠下去,出手加了几分劲力,只听“砰”的一声,一个大汉胸膛中掌,立即口喷鲜血萎顿于地!
那些大汉见状,忽然叫道:“不好啦,打死周公子啦!赶快把他抓去见官!”
管一见暗暗冷笑,心想这些纨绔子弟终日吃饱没事做,四处撩是逗非,仗着家势欺凌弱小,就算多杀几个也不冤!
心念一动,右脚一抬,一个青年的身子立时飞起,撞在屏风上,那屏风立时“哗啦啦”一声碎裂于地。
与此同时,临街那个窗棂忽然碎裂,跃进一个壮年汉子来!那汉子身材瘦长,手指修长,管一见目光与其相触,心头立时一跳,知道来了高手。果然那汉子自腰际抽出一柄长剑,飙前几步,手腕一抖,长剑泛起三朵剑花,向管一见胸前刺去!
这一剑劲力蕴而不发,剑尖吞吐不定,令人难测其去向,果然是高人的风范。
管一见不敢怠慢,斜飞一脚,迫退一个大汉,右手一落一抖,缠腰的缅铁鹰链已如活蛇般飞了起来。
那汉子的长剑这时速度倏地一快,急刺向管一见的紫府穴!
管一见身子一偏,让过长剑,手腕一抖,鹰嘴“啄”向对方的左太阳穴!
不料那汉子霍地使了招“凤点头”,同时手腕一翻,长剑改刺为削,急劈管一见的胁下!
这一剑反应极快,管一见“咦”地轻呼一声,要想闪避,旁边的一个大汉又一拳击来,没可奈何之下,只得提气拔身而起!
他一跃丈余,左手抓住横梁,顺势一荡,再松手,身子便落在远处!
可是那持剑的汉子行动十分快速,两个起落,已拦在管一见身前,劈手又是一剑刺出!
管一见不觉大怒,喝道:“你们再不住手,奠怪老夫心狠手辣!”
持剑汉子急叫道:“你们还不去报官府!”转头对管一见道:“你知道你杀死谁么?”
管一见左手食指一曲一弹,把长剑弹开,冷冷地道:“谁?左右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
那汉子冷笑一声:“他便是本县知县周大人的独生儿子,还不快自缚双手到衙门自首?”
管一见猛吃一惊,不由转头看了地上那具尸体一眼,忖道:“刚才那一脚老夫虽然用了三成真力,但也不可能会一脚便取了他的性命!”
心念转动间,那汉子已一口气刺出了七剑,招招指向管一见的要害。
管一见心知不下杀手难以脱困,而且再缠下去只怕更加难以脱身,是以左爪右链,连施杀着,把对方迫退三步。
可是旁边几个大汉又立即冒死挥拳进攻,那汉子喘了一口气,重整旗鼓,举剑攻下!
管一见猛喝一声,左手倏地化爪为掌,拍出一记“劈空掌”,把一个太汉击倒在地上,身子一偏,鹰链向持剑汉子缠去!
那汉子见他来势凶猛,不敢撄其锋,斜退两步,闪过鹰链正欲反攻,不料管一见左掌又向他发出一股凌厉的掌风,那汉子身子向侧一飘,管一见即自他身旁飙出,穿过大门蹿向店外。
不料正面走来几个捕快,举刀把他拦住,为首那人喝道:“大胆凶贼,杀人后还想逃走么?”
管一见忙道:“阁下贵姓,老夫管一见!”
那捕快喝道:“管你是一见还是二见,杀人终须偿命,快跟咱们去见大人!”
管一见沉住气道:“老夫是江南总捕头管一见!”
另一个捕快道:“管神捕此大名,咱们闻名已久,虽然阁下身材有点相似,但咱们凭什么相信你?你可有证明否?”管一见怒道:“老夫走遍天下都不用拿什么证明!”
那捕快冷笑道:“既然如此便请阁下跟咱们走一趟吧!”
管一见回头一望,见刚才持剑汉子及众大汉又自后围上来,把他团团围住。
管一见轻叹一声,道:“好吧,老夫便跟你们走一趟!”
那捕快道:“对不起,公事公办,请你把武器收起来,再把手伸出来!”
管一见双眼一睁,喝道:“你要缚老夫?”
“是的,假如等下周大人能证明你的身份真的是总捕头时,咱们宁愿向你叩头赔罪!”
管一见神情一敛,把鹰链缠在腰上,把手伸了出来。一个捕快立即拿出链子把他扣起,另—个也走前来帮忙。
就在这刹那,管一见忽觉背后有般劲风微微一响,心知有异,急忙振腕拧腰一闪,他反应虽然快,但仍嫌慢了半步,只觉后腰一麻,已让人制住穴道了!
这刹那,他忽然明白,这几个捕快必是假冒的,要想高呼,只觉哑穴又是一麻,已叫不出声音来了!
霎时间,管一见手足冰冷,如陷身冰窖,心知陷入一个大阴谋之内,只怕有性命之虞,所幸他经验丰富,是以心神仍然十分镇定。
管一见忽然觉得右脚阴陵泉一麻,紧接着一股逆血沿着足太阴脾经冲了上来,右脚麻痹之感忽失,血液一通,倏地起脚,把一个捕快踢飞!
这一来,其他人齐是哗然,另一个捕快也提着铁链走了上来,管一见左脚又再一麻,随即又把脚踢起,又把那个捕快踢倒地上。
管一见知道有人暗算,奈何有口难言,只得暗暗运气冲穴。背后那个持剑的汉子喝道:“好个老匹夫,竟敢公然殴打公差!”伸手向管一见后肩抓去!
管一见环跳穴一麻,双脚一蹬,向前跃出一步,那汉子一爪登时落空。
其他人却一哄而散,管一见如僵尸般向前直跃,他环跳穴每麻一次,便得向前跳出一步,心知有人以微小的物件射击自己的穴道,要转头去看,脖子又僵又硬,哪里转得动。
刹那间便跳至一条小巷内,一扇木门忽然打开,一只大手把他抓了进去,大门随即关起。那持剑汉子大声叫道:“不好啦,凶徒逃脱不见了,快报告周大人!”
管一见被人抓进了屋内,那人一直低着头,只认出他是个男子,却看不到他的面孔。那人松了手,绕到他背后,抓住他的衣领向内屋走去。
这屋子颇大,却不见有人。那人抓着管一见一路不停,眨眼便走至后门。接着后门打开,门口放着一辆密封的马车,后厢门已经打开,那人把管一见抛进车厢内,后门立时闭起,马车便向前驰去了。
管一见的麻穴虽然被人制住,但神智仍清,不断盘算暗算自己的人是谁,想到脑门发涨,仍不能肯定,不由暗咳一声,万料不到这次竟会在阴沟里翻船。
车厢颠簸,管一见虽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估计速度极快,料已驰出芜湖城,却不知是北上还是南下。
管一见索性不再想它,盘膝坐在车厢内,运功冲穴。冷不防车前走进一个汉子来,脸上蒙着一块手绢,又伸指在管一见后腰上戳了一指,这次点的却是晕穴,管一见登时人事不醒,再也不能运功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管一见才悠悠醒来,入目一片黑暗,他想坐起身来,只觉全身上下都麻木,不能动弹分毫。他知道麻穴未解,便躺着运功冲穴。
过了半炷香的工夫,忽觉全身血气豁然而通,管一见跳了起来,他伸手抚摸,入手一片冰凉,四面都是平滑的青石块,似是一座牢固的监狱。
管一见暗自忖道:“莫非老夫已落在官府之中?”想至此,心头略安,凭他的声威、官职以及是天子的红人,必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再摸了一阵,摸到一扇铁门,铁门上面有个小小的空洞,料是方便狱卒传递食物之用。管一见在室内对着那个空洞向外大声高呼,叫了好一阵,仍不见有人下来查看,心头不由泛起几分疑云,但那铁门又十分牢固,摇之不动。
管一见想了一下,知道自己穴道久制初解,体力不在巅峰,所以盘膝在铁门前坐下,运功行转几个周天,忽然抵出一掌,发出一股凌厉的掌风撞向铁门,只听“蓬”的一声,室内响起一阵嗡嗡的回音。
管一见连发三掌,那道铁门便“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管一见立即自地上蹿起,射出室外。外面有一道石级,管一见运劲于臂,缓缓走了上去。
走到上面,管一见才知原来是在白天。上面是座大屋,看来久已没人居住,窗台上满是尘埃,但占地颇广,料以前的主人必有一段风光的岁月。
管一见走至天井,一跃而上,落足屋顶,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树木,显然是在郊野,却不见有人走过。他轻吸一口气,踏瓦前进,跑至前门,跃回地上,抬头一望,门匾上金漆剥落,却隐隐看出其中一个字是“府”字。
管一见在周围走了一圈,不见有人,便沿着小路驰去,前头有座小山,他绕山而过,转出山坳便看到一座大城横在眼前,城墙高高,全是青石块砌成的,十分雄伟,他心头一怔,忖道:“原来已到了应天府。”
入了城,只见城墙上贴着一张告示,上面还画了个人像,赫然与管一见有八九分相像。管一见吃了一惊,忙看内文,却原来是应天府通缉他的赏红通告。
这刹那,管一见当真又怒又惊,正想退后,已有人发现了他,人群登时大乱起来,齐声喊:“快捉拿杀人凶徒!”管一见忙喝道:“快请带路去见李大人!”
应天府知府李荣,跟管一见有数面之缘,且甚为投契,是以管一见深信他能接受自己的辩白。
城门的守卒前后把他围住,向城中心慢慢前进。
走了一阵,前头忽然传来一阵阵锣声,有人大声吆喝道:“潘大人出巡,庶民有事上状,无事退避!”
管一见一怔,忙问:“潘大人是谁?”
一个守卒答道:“潘大人是刚自荆州高升调来接替李大人的!”
忽又闻得一阵叫声传来:“严大人驾到!”
管一见问:“来的是哪个严大人?”
“严大人刚自江北调来接替苏大人的布政使!”
管一见吃了一惊,须知布政使是一省之首脑,其品衔虽与管一见相等,但实权却比管一见大得多,而且这严信及潘文洲跟管一见素有嫌隙,这次若落在他们手中,少不免要受些刁难!
管一见去了一趟江北,万料不到官场上的人事已有了变化,刹那间他决定先离开此地再说,待以后捉到真凶才亲自去向布政使销案!
心念一决,他立即喝道:“你们看,那是谁?”手指随即向左一指,众守卒不虞有诈,都转头过去,管一见趁此空隙向右飙出几步,接着吸气飘身飞向街旁的屋顶!
猛听下面的守卒及路人都叫了起来,管一见不敢稍停,向城门处驰去。
不料一阵阵令声传来:“严大人有令,速把城门闭上,不得让管一见走漏!”
应天府城墙高逾五丈,任你武功如何高超,也不能越过,管一见叫声“苦也”,回头向房舍稠密之处驰去。
只见远处屋顶也出现了几道人影,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急速向管一见追来。
管一见慌不择路,连走三条巷子,忽然跳了下去,惶急间,见一座小院围墙不高,便提身跃了进去。
围墙之内一座院子,种着四棵大树,枝叶茂盛,管一见毫不思索,飞身上树。此刻屋子内的人听得外面人声沸腾,都跑了出来探看。管一见略一沉吟,决定先潜入屋内避过官兵的耳目再作打算。
他行动轻灵迅速,穿过走廊,走入内堂,忽见走廊的另一端人影一闪,管一见立即轻轻推开一扇房门走了进去。
没料这房竟是女子的闺房,幸而房内没人,正想退回,外面已传来一阵步履声,他没可奈何只得弯腰藏在床底下。
接着房门“呀”的一声被人推开,走进一个妙龄的丫环来,丫环轻轻叫了几声小姐,见房内没人,回身走出去。
管一见暗中叹了一口气,不料外面又传来一个娇脆的声音:“彩云,你匆匆忙忙干什么?”
那丫头笑答道:“小姐,奴婢正要找你。”
“什么事?”
“朱公子有回音了,他说今夜……”彩云说了一半,故意不说下去。
那小姐焦急地道:“死丫头,你故意吊我胃口,还不赶快把话说清楚!”
彩云笑嘻嘻地道:“公子有信在此,小姐何必心急?”
“死丫头!”小姐轻骂了一声,接着走廊上便传来一阵嬉笑声。
那小姐忽又道:“彩云,有人来了,快进房再说!”两人走入闺房,把门关起,彩云自袖管中抽出一封信来,小姐一手把其夺去。
彩云笑道:“小姐,奴婢冒险替你们传递消息,小姐跟朱公子在后花园幽会,又要奴婢把风,事成之后,小姐拿什么谢我?”
小姐笑骂道:“九成你这小丫头也是春心动矣,大不了我央爹爹让你陪我嫁过去唔,然后才叫公子他娶你做偏房,你这可满意了吧?”
彩云羞涩地道:“奴婵不敢存此厚望,只望能长期与小姐作陪便行。”
小姐笑嘻嘻地道:“死丫头,内心明明想得要死,却来假正经,你既然不肯,便算了吧!”
彩云急叫道:“小姐,你,你……”
小姐“咯咯咯”一阵娇笑:“我早就知道你耐不住了!”两人在房内互相取笑,连信也忘记拆阅,只苦了管一见,藏在床底不敢出来。
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秀珠,你跟丫头在做什么?”
彩云轻声道:“老爷来了,快把信收起来!”
小姐一边收信,一边道:“爹,你找女儿什么事?”
“外面来了一大队官兵,把咱们家四周守住,你们不要出去,免得给爹招来麻烦!
“是,女儿省得!”待外面的脚步声去远,秀珠担心地道:“坏了,今夜朱公子如何进来?”这才醒起还未看信,忙拆了与彩云一同观阅。
她两人只在房内焦急,果然不敢出房。管一见在床底下又是气闷,又是恼恨,他自当上江南总捕头以来,几时像今日如此窝囊过,要藏在女子闺房的床底下他想出去,又怕跟官兵冲突起来,不甚好办,只得耐着性子,希望晚饭时那两个女子会离开。
眨眼之间,天色渐晚,两人犹毫无去意,不一阵,秀珠忽道:“彩云,我不想出去了,你去把饭菜拿来房内吃吧!”彩云应了一声便出去了。一会儿便把饭菜拿了进来,两人边吃边谈笑,过了一炷香工夫才把饭吃毕。
彩云把碗箸收拾了出去,小姐便在房内绣起花来。
管一见连日不曾吃过饭,肚子饿得咕咕乱响,闻见饭菜香味,更是垂涎三尺。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二更的梆子声,又过一忽,彩云捧着一个食具进来,道:“小姐,这是乳娘特地煮给你吃的花生汤!”
秀珠道:“才吃了饭,哪里吃得下?放在桌上吧!彩云,你去外面看看,朱公子若来了,便来通知我一声!”
彩云出去之后,只一忽又回来了,道:“小姐,总管带着人在后花园巡逻,奴婢不敢去……
”
秀珠大急:“这样如何是好?”
彩云安慰她:“小姐不必担忧,朱公子是个伶俐的人,他见外面有官兵把守,自然不会进来!嗯,对啦,奴婢差点忘记,刚才主母叫你过去下!”
秀珠没可奈何地道:“好吧,我去去就回来,你替我预备温水澡盆吧,别忘记替我熏一炉香!还有,那碗花生汤,我吃不下,你吃吧!”说罢开门出去。
彩云喃喃地道:“这花生汤吃了几年,还有什么新鲜儿?哼,等下把它倒入水沟内便是!”说毕也走了出去。
管一见大喜,忙自床底下爬出来,一口把碗内的花生汤喝干,这汤甜而不腻,做得又滑又香,管一见只恨不能多吃几碗。正想出去,忽闻走廊上又有一阵步履声传来,他不想再钻入床底,便跃上横梁,躲在承尘之后。
只见一个丫头手提一盆热水走进来,把它放在房中,接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丫头说道:“小姐,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秀珠唔了一声,道:“把门关上,听说官兵在捉一叫什么管一见的凶徒,现在爹和娘正跟尤参政谈话,彩云你别走陪着我……嗯,不如咱们一起洗澡吧。”
彩云道:“这如何使得?”
秀珠道:“怎样使不得,你忘了爹的吩咐么?来,我替你宽衣!”
彩云忙说道:“不必了,奴婢自己动手!”
秀珠跟彩云都有点犹疑,但终把身上的外衣脱得清光,只剩下一件肚兜。霎时间,只见粉臂玉腿,雪白耀目,两具玉体在管一见眼底下呈现。
管一见忽觉丹田下一股热气向上一涌,连忙闭起双眼,不敢再看,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怕在这时候被人发现,则就算倾尽黄河之水也洗不脱恶名矣。
过了一忽,只听水声及嬉笑声不断传来,管一见在这刹那又闻几道粗浊的呼吸声隐隐传来,睁眼查看,见窗外有个人影,心中暗暗冷笑:“这些家丁都不是好东西!”
蓦地下面传来一阵娇叫声,管一见下意识地向下一望,只见彩云一跤仰天摔倒,春光尽泄,水珠四溅。那小姐忙跳出澡盆把她扶起:“彩云,摔痛了没有?”
这一来管一见小腹更热,只觉一股热气在体腔内四处冲突,心情也烦躁起来,他暗觉奇怪,忙闭目静坐,运起内功来。
奇怪的是,往日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烦躁的心情也能迅速平复,但今次却十分例外,不但心猿意马,而且那股奇怪的热气更加燠热起来!
管一见这一惊非同小可,暗道:“不好,莫非那碗花生汤有古怪?”再提气欲把热火压下去,一压之后,热气更加汹涌,刹那便遍布全身,连双目也红了,一双眼睛紧紧瞪着下面那两具粉雕玉琢的玉体。幸而这时候他心中的理智尚未泯灭,一想之下,心知自己又再陷入人家一个更大的萌谋之中,全身不由起了一阵颤抖!
忽地他猛喝一声,自梁上跃了下来。
那小姐及彩云大吃一惊,惊呼道:“来人呀,捉采花贼呀!
管一见神智已逐渐模糊,伸手向秀珠抓去!
那女子一惊,跌落地上滚开,管一见只觉入眼的全是雪白的肌肤,禁不住喘了一口气。
彩云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把房门拉开,叫道:“你们还不快进来?”
管一见身子一震,神智登时稍清:“不好,原来他们早有预谋!”欲火稍止,登时把脚一顿,身子倒飞撞破窗棂,落足走廊!
立时有三柄钢刀迎脸劈来,管一见身子一闪,拍开一柄钢刀,右脚一抬,迫退一个大汉。但另一个的刀法十分凌厉,“唰唰唰”三刀把管一见围住。
此刻只见火光熊熊,人声沸腾,一大队官兵冲了过来,高声叫道:“快来捉采花贼!”
“原来采花贼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总捕头管一见!”
“难怪如今世风日下,身为朝廷命官,却知法犯法!”管一见一动真气,体内欲火已升,他只怕再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是以大喝一声,发出一股凌厉的掌风,身子蹿起,越过围墙,飞落街上。只见远处火光如长蛇般蜿蜒而来,喊声震天。
管一见急急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见路便跑,转过两条街道,仍未能把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官兵撇掉,而体内那股欲火又汹涌澎湃,涨得脑门阵阵发痛,直恨不得把衣服全部撕掉!
正在焦急间,一扇小门忽然打开,有人自内道:“快进来!”
管一见毫不犹疑地跑了进去,刹那,又有一个身材跟管一见相似、衣服一般的人,自屋内蹿了出来,向前奔去。
管一见一入门,便向内蹿进,这刹那,他不但神智已模糊,连视觉也模糊了,只觉全身燠热难当,“嗤嗤”连声把衣服撕掉。
忽然房内有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衣服都已脱了,你怎地还不进来?”
管一见身子一震,如奉纶音,立时走入房内,只见房内点着一盏油灯,一个女人秀发披肩,身上只穿着一袭白纱,玲珑的肉体,隐约可见。那女人脸上泛着几分撩人的春意。
管一见喉底“胡”地叫了一声,怏步扑将上去,一把把那女人身上的白纱撕下,一具晶莹的玉体,立时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白细绢般的肌肤,高耸的乳峰,浑圆的美臀,水蛇般的细腰,无一不美。
管一见又“嗬嗬”叫了几声,扑将上去,把她按倒。
那女人惊喜地道:“管郎管郎,你何必焦急?”一指戳在管一见腰上,管一见立时挺立不动。
那女人歪嘴把灯吹熄,抱起管一见走向牙床,接着又解开管一见的穴道,床上立即传来一阵娇啼:“管郎管郎……”
床前的锦帐震落下来了,遮住了两具肉体,却遮掩不住满室的春光。
良久,一切的声音才逐渐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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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亮了,管一见在昏睡中醒来,只觉全身上下没处不舒畅,就像是吃了一箩人参果般。
鼻端嗅到一股似麝似兰的香气,入目是一张牙床,红锻锦被,鸳鸯戏水枕头,这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那么引人遐思。
过了一忽,管一见大脑逐渐清醒,昨日之事也慢慢泛上脑海,他身子猛地一颤,掀开锦被,欲跳下床,目光一落,才发觉自己全身赤裸,被窝内仍散布着一股心甜的香气。
正在发怔,房门忽然“呀”的一声推了开来,一个女人满脸春风容光焕发双手捧着一具木盘含笑进来。
管一见目光一及,惊呼道:“是你?”猛地缩入床上,用被盖住身子。
那女人正是邱春梅,她抿嘴一笑道:“飞鱼正在为你裁衣,就快好啦,呶,奴家看你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吧!”自木盘上拿下一碗稀饭,走至床前,用羹匙调拨着,要喂管一见。
管一见忙道:“我自个来!”伸手接过碗,狼吞虎咽起来。邱春梅深情款款地用手帕替他拭去额上的汗珠。
管一见浑身不自在,低着头装作不知,只顾吃喝。
丑妇终须见家翁,管一见抬起头,嗫嚅地道:“昨夜……昨夜是你,是你救我的?”
“昨夜的事不提也罢……”邱春梅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说,“奴家知道你是着了人家的圈套,不怪你……”
管一见也是脸上一热,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道:“对不起,我自己并不知道……”
“奴家知道……奴家不但不怪你,而且……而且说起来,还要感激那个下药的人……”
管一见一怔,失声道:“你感激他?”
邱春梅幽幽地道:“若不是他,莫说你会要奴家的身子,只怕连看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管一见又无话可说了。只听她又道:“你放心,奴家不会缠你,你喜欢走就走,喜欢留下来便留下来,你完全可以做你喜欢的事……”
管一见忽然生了一丝淡淡的反感,忖道:“你以为老夫是个登徒子么?”
邱春梅收起碗匙,含情地道:“你昨夜太辛苦了,再歇一会儿吧,奴家去看飞鱼把你的衣服做得怎样!”转身走了,却留下一阵香风。
“你昨夜太辛苦了!”这话一入管一见的耳朵,他脸上登时一热,随又呆住了,昨夜他如何辛苦,已不复记,只有淡淡的温馨淡淡的印象留待他日追忆。
管一见心潮起伏,这事他实在不知如何处理,把她当作妻子?把她当作情人?
这两个安排,他都不满意。难道把她弃之如敝屣?管一见又过意不去。假如昨夜轻薄的对象不是她,而是一个黄花闺女,是那个大户的小姐,那么后果又会怎样?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候,他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安危及声誉来了。昨夜自己跑进那大户之家,这是人家的预谋,还是另有幕后人指使在背后操纵一切?这两点表面上看来没有分别,但却也有分别,假如是前者,那么简直太匪夷所思了,若是后者,那么自己的行藏是让谁看出来的?彩云还是那个小姐?
忽地脑际灵光一闪,差点叫出声来:“那个叫秀珠小姐的声音为何前后不一样?啊,对啦,后来那个洗澡的‘小姐’,根本不是‘小姐’,她只是一件鱼饵而已,要引发自己去侵犯,好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境!”
想到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越想越觉有理,因为自己一直藏在床下,根本看不到她的面孔,随便换个人,自己也不会知道!
“好个歹毒阴损的奸计,幸而老夫吉人天相。这是谁设下的圈套?他跟老夫有何深仇大恨?”
想至此,管一见又有一点担心了,假如邱春梅把自己轻薄她的事情传出去,今后只怕再难在江湖上行走了!他又怎有面目去见往昔的好友以及一干手下?
往日严厉无私循规蹈矩的形象,岂不荡然无存?
这刹那管一见对那些含冤受曲走投无路而来求他的人,才有了感同身受。
他倏地觉得这里也非安全之地,说不定还是一个不同后果的陷阱,便决定拿了衣服后便离开。
正在胡思乱想,房门又被人推开了,邱春梅捧着一件蓝缎袍子进来。她把内衣裤及长袍放在床上,又伸手解下锦帐,一切动作都是那么温柔,就像是一个多情的妻子。
管一见换好了衣服,跳下床来,低着头嗫嚅道:“我,我要走了……你,你的救命大恩,我没齿难忘……”
不料邱春梅伸手一拦,急道:“奴家不让你就这样离开!”
邱春梅声音虽小,但听在管一见耳里却如平地一声雷,震得身子一阵颤抖,惧声问道:“姑娘不让老夫离开是什么意思?”
邱春梅轻叹一声道:“你误会了,外面满街满巷都是官兵,你这时候如何出去?若不嫌地方残旧,何不稍住几天,待官兵搜查松弛才回去?”
管一见又是一震:“原来如此,不知是哪个恶贼陷害我的,老夫真恨不得一拳把他打扁。”说至后来更是咬牙切齿:“只要老夫这次能逃出应天府,将来他便知道老夫的手段!”
邱春梅温柔地道:“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往昔奴家曾听人说你一向遇险都镇定应付,今日如何这般沉不住气?”一顿又笑道:“奴家已叫飞鱼去买茶叶茶具,等下你来教我烹茶好么?”
她说话时,呵气如兰,眉宇间深情款款,管一见心头不由一软,叹息道:“好吧,反正我又没事做!”
邱春梅又道:“你喜爱下棋否?奴家陪你玩一阵吧!”
管一见讶然何道:“你懂得弈棋?”在他心目中,邱春梅是个女海盗,如何会懂得这种风雅的事儿,是以十分诧异。
邱春梅道:“奴家只是略懂一些皮毛而已,只怕当不得你的对手!”
管一见叹道:“可惜我一向对棋道都没兴趣!”
邱春梅略一沉吟,问道:“那天在道上相遇,承蒙您不嫌奴家声名污秽上车指点迷津,奴家很感激,但那时见你仍好好的,如何几天不见便连官兵也要捉你!”
管一见心头忽地一动,反问:“你一向住在此城?”
邱赛梅道:“奴家离开了飞鱼寨,便来此处买下这座屋子,作歇脚之用,但却甚少在家。”
管见道:“你又如何知道老夫被人追赶?”
邱春梅道:“昨天你一入城,被官兵围住,奴家便已看见你,后来你忽然逃脱,奴家追不上你,又不知你藏在哪儿,不过却与飞鱼及一个仆人暗中留意你的行踪,昨夜三更你刚好向这边跑来,奴家听见声音,一边吩咐飞鱼及仆人准备救你,一边开门,不料你已跑到了!”
管一见道:“官兵们没来查么?”
邱春梅微微一笑:“奴家叫那个仆人穿着与你一般的衣服在官兵面前出现,然后他到对面那儿兜了一圈,换回衣服才回来!那些饭桶都忙着去对面搜查!”
邱春梅望了他一眼,又问道:“一见,到底是谁要陷害你?”
“连我也不知道!”
“何不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
管一见便把自己离开邱春梅之后所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最后长叹一声,说道:“这件案子既没有线索,而且又不能露面去调查,唉,当真是棘手至极!”
邱春梅道:“不然。这件案子幕后一定与官府有勾结,这便是一个线索,你可以暗中去调查那些官员!”
“官场上的事你不明白的了,那些与老夫有嫌隙的官员不一定与人勾结加害我,而只是趁机落井下石,故意要老夫的好看,况且老夫一去调查,万一露出身份,后果就更加堪虑了!”
邱春梅想了一下,问道:“这件事跟芜湖县城的案子是否有关连?”
“也许有,也许没有,现在还未能肯定。”
邱春梅正容道:“奴家一定想尽办法,替你洗脱罪名,不知奴家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力的么?”
管一见沉吟了一阵,问道:“你的仆人为人如何?”
“奴家离开飞鱼寨时,带了两个年纪较大的头目在身边,后来买下此屋,便叫他们看家,这两人对奴家都是忠心耿耿,绝对没有问题!”
“老夫这次发生的事他俩知道否?”
“略知一二!”
“好,你叫他们去调查昨夜老夫潜入的那家大户到底是谁?”
邱春梅道:“那屋子位置在何方?”
管一见不由作起难来,昨夜他误服春药,神智不甚清楚,详细情况已不复记,不过白天去时,多少还有点印象,于是想了一会,便在纸上画了一张地形图,标出几个可能性较高的地方,又把屋内的大概景物另画了一幅。
邱春梅取起地图走了出去,不一阵回来,却有点焦急,道:“管郎,刚才飞鱼上街买茶具,听说严大人准备挨门挨户逐家入屋搜查!不过一两天之内还是不会查到咱们这里来。”
管一见心头焦虑,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倒是邱春梅忧虑地说道:“管郎,你可得想个办法才好啊!”
管一见想了一阵,说道:“好吧,你叫飞鱼上街买些东西来,这些东西可不要在同一个地方购买!”管一见写了半张纸,邱春梅一望,像是郎中开的处方般,也没再多问,自去吩咐飞鱼办理了。
接着邱春梅又把茶具、茶叶、小炭炉等物拿到房内,于是管一见便耐心地教邱春梅烹茶了。
他趁水未沸时,由选择茶叶、水质、茶壶质料、烧火的木料、火炉的规格及其他应用的器具,开始逐件讲述,然后又讲水的热度,什么是初沸,什么是二沸、三沸,什么叫蟹眼,为何水初沸之后要把锅提起,倾下半壶水,然后再把锅放回炉上,把茶壶内的水倒掉,待水二沸之后,才正式冲泡茶汤!
邱春梅人颇聪明,记性又好,一一都记在心上。
说罢管一见便正式示范了。他把锅内之水倾入茶壶内,只半壶便止,然后把锅置回火炉,把壶内之水倒掉,道:“这叫头遍茶,不识者甘之如饴,识者却不屑喝!”
邱春梅问道:“这是什么原因?”
“无论是茶叶或是茶饼,在制造当中都难免有灰尘落在其中,这一道水只是把其冲掉,有洗涤的作用。二是头遍茶有苦涩味,若是粗劣的绿叶,更有一股草青味,最好的是二遍及三遍茶。但上好的茶,一定要能抵得冲五遍,俗称五泡,而仍有色与味,才为识者所采用!”
邱春梅叹道:“原来喝茶还有这许多学问!”
“当然!”管一见见锅中之水已是二沸,便提起锅子把水倾入壶中,装满之后盖回茶壶盖子,亦把沸水在茶壶上浇了两遍。“用热汤比冷水为佳,如此能使茶壶温度增加,保持壶内的热气,建窑出产的青瓷茶壶,号称第一佳品,便是它最具此特点,能吸热,而放热又慢。”
接着管一见又用沸水冲洗茶盏,然后才把茶汁倾出。“茶汁不能久置,即使一次喝不完,也要把它倾掉,否则时间久了,便会变酸。”
邱春梅捧起茶盏,呷了一口,只觉清香无比,不禁赞道:“当真如饮仙露,令人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管一见哈哈一笑,道:“我还有一道秘方教你,若是水温不够,冲茶之后,茶叶不胀,茶色不现,可把茶汁倾出茶盏之中,然后揭开盖子,把茶盏中之茶汁重新注入壶内,如此来回数次,其色便现!不过这只是在条件不够之下的补救办法,终非上策!”
“多谢指教,只怕日后还要你多讲一些!”
管一见说到喝茶之道,便眉飞色舞,滔滔不绝,难得的是邱春梅是个极佳的听众,使管一见越讲兴趣越浓,不知不觉午时已过,飞鱼才把饭菜送入房内。
邱春梅替他盛饭,又替他布菜,温柔多情,管一见忽觉女人并非想像中那么可怕。
邱春梅见他吃得不多,便道:“你请奴家喝了一杯茶,今晚奴家便亲自下厨替你弄几样小菜,应天府的板鸭,天下闻名,可惜现在天气已热,不是时候!”
飞鱼收起碗筷,便把管一见要买的东西取了出来,管一见便在房内生起火来。
邱春梅见桌上那些不知名的干草等,有点奇怪,问道:“管郎,你要煮药?”
“是的,煮易容药!”
管一见把药逐样放入锅内,有的煮了两三盏茶便倒了出来,有的煮上一两个时辰,有的煎,有的炼,有的混在一起煮,有的分开煮,有的趁热放在一起,有的要待凉之后才调拌而成,到了日落才大功告成,把其弄成三碗浓浓的药汁。
这些药汁看似一般,细看才知色调有点分别,管一见嘘了一口气,叫飞鱼拿到当风之处吹风。
不久,邱春梅亲自把酒菜捧了过来。管一见吃了一口,便赞不绝口,料不到一个女海盗,还有这般好的手艺。他不但把酒菜全都吃干净,而且连尽三碗饭,弄得邱春梅抿嘴而笑。
收起饭碗,刚好那两个仆人回来,一个是连福,一个是连寿,邱春梅连忙问调查的结果。连福道:“启禀寨主,咱们暗中到神捕所示的那几个地方查过,屋形与图中相同的只有一处,但里面已经不见一人!”
管一见一怔,忙问:“你们有否问问邻居?”
“小的问了,他们都说那一家人才新搬来不久,主人自称是姓朱的,在城内也没什么产业,后来小的问为何不见了人,他们都说不知道!”
邱春梅也问道:“屋内的家具是否仍在?”
“一切均在!”
管一见不禁轻拍一下桌子,骂道:“好狡猾的奸徒,当真是不留一丝线索,其他的可还查到了什么?”
“没有了,小的又四处打听,都不知道姓朱的一家搬到哪儿去!”
管一见见连寿身材跟自己相似,便叫他留下来,照着他易起容来,不久,房内便多了个连寿,众人见了都诧异不已,深觉管一见“千面神鹰”之外号没有夸大。
管一见弄好了一切,又对连寿道:“你明早便出城去,待老夫离开了这里才回来!”
连寿应了一声,躬身而退。邱春梅知道他的用意,要假冒连寿,以便官兵入屋搜查时能鱼目混珠,便叫连寿拿了他的衣服进来。
管一见换了衣服,更似几分,又坐下跟邱春梅讲述喝茶的好处。
眨眼二更已将尽,邱春梅长身道:“夜已深了,你早点歇息吧!奴家也要回去,你若有事,便请呼一声,奴家跟飞鱼就睡在隔壁。”
管一见微微一呆,又微感失望,道:“我送你回房吧!”
邱春梅嫣然一笑:“岂有主人让客人相送之理?”一顿,又道:“你饿不饿,奴家去煮点点心给你吃。”
管一见脱口道:“不饿,不过我想尝尝你煮的点心!”话一出口,不由后悔起来。
邱春梅笑笑道:“妾身手艺拙劣,只怕未能合你心意!”
“不会的……我猜你煮的点心一定也不错……”管一见像小孩子学说话般,有点结结巴巴。
邱春梅脸上隐见红潮,笑道:“想不到你也会说些甜蜜的话儿!”说罢快步出房而去,留下一阵香风。
管一见脸上发热,有点不知所措,心中对刚才的举止言谈颇有后悔,幸而邱春梅已不在房内。
不一阵,邱春梅把点心送了上来,一人一碗,对面而坐,这本是个较佳的谈情气氛,可是两人都有点窘,竟然都没做声。
管一见不开腔,邱春梅更加不敢先说,两人闷闷吃罢点心,邱春梅收起碗箸,退身出去,又把门掩上!
管一见脱下外衣躺在床上,却毫无倦意,辗转难眠,此刻一股难耐的寂寞忽然自他心底升起,又暗怪自己在刚才错失了机会。
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才矇矇然睡去。睡至一半,忽然醒来,觉得床前有人,定一定神,才知道是邱春梅正在替他盖被,心头一阵激动,禁不住道:“你……你来了么?”
“你醒啦?一定是奴家手脚沉重才惊醒了你!”
“不是不是……”管一见结结巴巴地吐出四个字,没话可说了。
邱春梅眼波一横,柔声问道:“那么是不是因为破不了案而睡不着?”
管一见只得应是。邱春梅轻声道:“现在一则毫无确实线索,二则又不能出去调查,多想又有何益?乖乖早点睡吧!”
邱春梅年纪几乎小他一半,但管一见听了不但没有反感,反而把眼睛闭起。
邱春梅忽然俯身在管一见额上亲吻了一下。管一见惊愕地睁开眼来,邱春梅已如惊鸿般飞出房去了!
伊人虽已逝,额上犹有余香,管一见心潮澎湃,更加不能入睡,而且越想心头越是沉重,无计处理与邱春梅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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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邱春梅仍然来管一见房内陪他,两人一边品茶,一边下棋,乐也融融,管一见沉重的心情又不复见,反而在邱春梅离开时心头有种寂寞感。
第三天,官兵入屋搜人,拿着户口籍册,逐个查点,但竟没有人认出连寿其实是管一见所扮。
当官兵离开之后,管一见心头一动,忖道:“他们这样面对面半点都不能认出老夫的身份,那么老夫就算出门作调查,看来也不会露出破绽!”但与此同时,邱春梅含情脉脉的笑容立即泛上脑海,不由又犹疑起来。
但管一见万料不到邱春梅在第四天早上便向他提出这问题:“管郎,他们既然认不出你的真面目,你何不出去调查一下?奴家叫飞鱼暗中跟着你,假如有什么事,她也会回来通知奴家,以便补救!”
管一见道:“我也正有此意。”
邱春梅道:“你在吃饭的时候仍然回来,才不会引人注意。”
管一见笑道:“这个我自然省得!”说罢便出门去了。他首先到自己误服春药的那家大户附近查看,走了一圈儿,周围没人注意,便跃入围墙内。
偌大的一座大屋,四处静幽幽,房内的家具却已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证明屋内之主人已离开一段时间。管一见仍不甘心,走遍每一个地方,但却没有什么发现,待他离开时,已交午牌了,只得返回邱春梅家。
吃过午饭,又再出去,一直至日落西山才回来。邱春梅见他神情沮丧,忙安慰他:“管郎,这件案子十分复杂,要把它调查清楚,可没这般容易,你又何必急,慢慢再作调查吧!”
晚饭之后,邱春梅又把棋具拿了出来,两人棋力虽都不高,但旗鼓相当,所以一局下来,已是三更。
细数之下,管一见输了两子,他素来好胜心强,意欲再下一局,不料邱春梅把棋具收了起来,道:“你明日又要出去调查,还是早点休息,养好精神吧!”又去替管一见整理被褥!
管一见忽然鼓起勇气问道:“邱姑娘,那天晚上,我,我对你……你真的不怪我么?”
邱春梅脸色绯红,含羞地道:“奴家早已表示不会怪你了,其实,其实……”
管一见轻吸一口气,大着胆子问道:“其实如何?”邱春梅半侧着娇躯,声如蚊蚋地道:“其实奴家很感荣幸!”
晚风吹来,她身上的那袭薄纱,随风飘扬,似是仙女下凡,皎皎月光自窗口投射入来,邱春梅更似是在烟雾中,管一见不由看痴了。
邱春梅目光一及,“噗嗤”一笑嗔道:“你看什么?那天晚上还看不够么?”
“咳咳,那天晚上我神智混沌,根本一无所知……”
“若非如此,你又怎会要奴家?”邱春梅幽幽一叹,忽然又说道,“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也未定。”
“上天的安排……”管一见喃喃地道,也有同感。
“说不定是上天同情奴家的痴心,才赐下这个良机……”管一见心头一热,走前两步,伸手搭在香肩上,颤声道:“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过意不去,其实我年岁足可作你父亲,还,咳咳,我也大感荣幸!”
邱春梅“嘤咛”一声,娇躯向后一倒,倚在管一见怀中,管一见情不自禁伸臂环住她的软腰,邱春梅玉臂一伸,勾住管一见的脖子,梦呓似的叫道:“管郎管郎,你会忘记奴家么?”
管一见只觉脑海“嗡”的一声响,应声道:“我是无情的人么?”双臂忽然一紧,把邱春梅紧紧搂住。
白烟般的纱袍忽然自邱春梅身上滑落地上,露出半截粉藕般的手臂来,晶莹的粉颈更加惹人遐思,管一见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一用力,把邱春梅抱上牙床。
锦帐再度垂下,接着便是粗浊的呼吸声以及邱春梅欲拒还迎的娇啼。
呼吸声刹那便变成呻吟声,锦帐晃动,满床风雨。
夜风叩窗,似亦前来凑兴。良久风雨逐渐止歇,只听邱春梅不断地轻呼着:“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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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满窗,房门忽响,管一见霍然而醒,邱春梅拉高被子问道:“是飞鱼?什么事?”
房外果然传来飞鱼的声音:“小姐原来在里面,没事了,奴婢去准备早点!”
管一见有点发窘,邱春梅眼波如烟,眉宇间全是春意,轻声道:“她早已知道了。”
“你告诉她的?”
邱春梅咬着唇道:“那天晚上你那种狠劲,只怕连隔壁的人也知道了。”说罢咯咯一笑。
管一见更窘,怔怔地说不出话来。邱春梅身子一缩,贴在他身边:“奴家不怪你,你是个正常的男人,有权做任何事!”
管一见触到她温暖的娇躯,目中神采一亮,一颗心又热了。邱春梅伸手在他胸膛轻轻一抚,管一见忍不住也把手伸过去,邱春梅忽然如豹子般自被窝中蹿了起来,柔声道:“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不要……这样会影响你的体力。”她跳下床,光着身子拾起地上的衣服,穿戴起来。
管一见目光触及她的玉体,目光再也挪移不开,道:“你就像是块白玉!”
邱春梅回头嫣然一笑:“你这句话使奴家勇气大增!”
管一见一怔,脱口问道:“老夫不明白!”
邱春梅又是一笑:“你慢慢猜吧,奴家去拿热水来,让你梳洗一下!”
只一忽,邱春梅便亲自提了一盆温水进来,管一见躺在澡盆内,只觉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舒畅,邱春梅就像一头温驯的羔羊般蹲在盆边替他洗刷起来。
“女人也有这个好处……”管一见闭着眼,心中暗暗后悔自己已辜负了几十年的青春,更想不到青春在他这个年纪才迸发出强烈的热力来。
这一天,管一见不曾离房一步,沉湎在温柔乡中。
温柔不住住何乡?可是温柔乡也最能消磨英雄气慨,过了几天,管一见心情又矛盾起来,不知该长住下去还是急流勇退。
应天府的夏天来得特别快,门窗虽都打开,仍然热气迫人,管一见身着汗衣,轻拨着扇子,慢慢品茶沉思。
忽然门口人影一闪,飞鱼焦急地奔了进来,她见邱春梅不在,回身便跑。管一见一怔,喝道:“飞鱼,什么事?过来,老夫有话问你
飞鱼不敢逆他,像头受惊的兔子般走了回来,当她抬头望及管一见时,目光忽然露出几分难喻的笑意,分不出是揶揄,还是替她主人高兴。
管一见微微一窘,问道:“你匆匆忙忙自外面回来,可是探到什么消息?”
飞鱼道:“有个叫夏雷的青年,好像是管爷的手下。”
管一见心头一跳,脱口道:“不错!他怎样了!”
“他让严大人抓住了,听说等下便要游街斩首!”
管一见自椅上跳了起来,失声道:“他犯了什么罪?”
飞鱼嚅嚅地道:“奴婢听说,听说仅是……管爷的同党,便让严大人诓进布政使司内,结果便定了罪了!”
“什么?”管一见大叫一声,“好个严信,欺到老夫头上来了,全没把老夫看在眼内!”
刹那间,他身子一抖,忖道:“夏雷既然被捕,只怕盛儿、云儿及高老弟等人早晚也会受到株连!不好,这件事刻不容缓,老夫得早日把来龙去脉查清楚,否则后果堪虑!”须知他分布在各地的手下共有数百之多,假如罪名一定,株连极广,也不知要死多少人。心念再一动,又暗暗后悔自己的荒唐了,若不是住在温柔乡中,情况也许不会这般坏。
他只顾想着心事,忘了飞鱼,幸而飞鱼提醒他:“管爷,夏捕头问斩的时辰已将到,你若要救他,可不能再迟了!”
管一见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午时将至,午时一到,夏捕头便将被押出来游街,然后到东校场斩首。”
“快叫你小姐来!”
飞鱼应了一声,快步而去,一忽儿,邱春梅便匆匆赶来,人未至,声已先至:“管郎,你打算如何?”
“他是老夫的爱将,老夫岂能见他白白为我而死?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一命!”
“话虽如此,但城内官兵众多,而且严大人不会不备而行,咦,这可能只是一个圈套,目的是要你自投罗网!”
管一见身子一抖,但语气仍然十分坚定地道:“有时候,明知圈套也要闯一闯,明知不可为也要试一试,现在情况正是如此!”
话音一落,外面已传来一阵喧天的铜锣声以及沸腾的人声,管一见披上外衣,缠上暗器,道:“老夫倘能平安,自会再来找你!”言毕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