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鹰缓缓推开窗户,抬头一望,东方天际已微微发白。
冬晨,山风依然十分强劲,吹在脸上颇有割肤之感。沈鹰紧一紧衣襟,正想把窗子关回,耳畔又听到那阵极其难听的声音。他心头一动,忙道:“小萧,咱们出去看看!”
萧穆道:“好,待属下去把那柄金剑捡来!”说着冲出房门,沈鹰抽出烟杆装了一锅烟,就着火把烟丝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忽然传来萧穆的惊叫声,沈鹰脚尖一顿,立时射出寝房,不料萧穆亦自对面厢房冲过来,两人几乎碰了个满怀:“小萧,又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的那柄金剑不见了,头儿您昨夜是否已代属下收起?”
沈鹰皱眉道:“你今日怎地六神无主?假如剑是老夫收起的,岂有让你去找之理?”
话音一落,萧穆又再发出一声惊呼:“头儿,您的脸……”
沈鹰一怔,随即走回寝室,在铜镜前一站,镜中清楚地映出自己的脸来,此刻脸上那层绿光已经不见,恢复原来的肤色。
沈鹰心头嘀咕,沉吟了一下才道:“你的剑慢慢再找,先到外面看看再说。”
两人联袂走出外廊,一眼望过去,只见满地落叶,一片荒芜的情景,偶尔一阵北风吹来,祜叶齐皆飞落,在半空中飞舞盘旋。
走出外院,到了入门处的广场,那个难听的声音已清晰能辨,萧穆一抬头,便见到一棵梧桐树上吊着一个人,再一望,那人赫然是神剑山庄的哑巴家丁——老苍头!
“头儿……”
萧穆话音未落,沈鹰已如一头大鹰般飞掠出去,只两个起落已跃上那棵梧桐树。目光一落,便看见萧穆那柄金剑横放在树桠上,老苍头的双臂被人用麻绳缚住,吊在一条横枝上。
“接住!”沈鹰抄起金剑砍断麻绳,老苍头便“咿啊”地惊呼一声,直跌了下去。
萧穆猿臂一展把其接住,随即把麻绳解掉:“老丈,你怎会被人缚在树上?”
老苍头脸色大变,双手不断做着手势,一张脸已冻得发紫,加上惊恐过度,萧穆完全不能了解他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老丈,你是不是遇到一个怪人?”
老苍头点了两下头,随即又摇头,萧穆一愕,惊诧地问道:“如此你到底是遇到什么?”
老苍头“咿咿哦哦”了一阵,萧穆问道:“是不是遇到鬼?”
老苍头目光泛起一片惊恐之色,一个劲地点头,沈鹰伸手在其额上摸了一下,说道:“小萧,先让他进屋喝碗热姜汤再说!”
说罢沈鹰与萧穆忙把老苍头扶入内院,萧穆放下他走入灶房烧火煮姜汤。
不一刻,便已弄好一碗姜汤,捧了出来送至老苍头面前。老苍头向他投过一瞥感激的目光,随即把那碗姜汤喝尽。
沈鹰趁这功夫找了文房四宝来,示意老苍头用笔把经过写出来,那老苍头却一直摇头。
萧穆问道:“老丈不认得字?”
老苍头尴尬地点头,接着又打起手势来,三遍之后,沈鹰及萧穆略猜出一点意思来,老苍头是梦中让人缚住的,当他醒来时已被挂在树上,可是他睁开眼睛却仍看到一个白衣幽灵自半空逸去。
沈鹰与萧穆互视一眼,却是满腹狐疑作声不得。良久萧穆才轻叹一声,问道:“头儿,你说他见到的是否便是你所遇上的那个……”
沈鹰不答,说道:“老丈,你是否知道神剑山庄之内,有什么密室地道之类的设备?”
老苍头摇头表示不知道,沈鹰接问:“你在神剑山庄为奴已有多久?”
老苍头用手表示已有二十多年。沈鹰沉吟了一阵,道:“小萧,咱们到四处看看!”
两人再由内院开始搜索,查了一阵,萧穆忍不住道:“头儿,此庄内房舍如此多,咱们这样查法,也不知要查到何时?真正要搜索检查,只怕非三五个月不可!何不待廖庄主回来再说,料他一两日内亦将回来。”
沈鹰颔首道:“此话不错,不过咱们如今正闲着没事,即使粗心一点也得把它看一遍。”
直至日已中天,两人才粗略把内院查了一遍,却毫无所获。午饭仍由老苍头负责烹饪,饭后他表示要下山购买粮食,沈鹰抛了一锭银子给他,又跟萧穆在中院厢房内搜索起来。
过了一阵,萧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道:“头儿,你有没有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咱们已找遍内宅,为何不曾看到廖铁山的寝室?”
沈鹰双脚顿住,缓缓地道:“也许他的寝室在中院也不一定!咱快找一找!”
日头逐渐偏西,中宅六十八间房子全部已查过,不但查不到有什么密室地道之设,而且仍没发现廖铁山的寝室,沈鹰心头更加狐疑。
萧穆喃喃地道:“他不可能住在外院吧?”
“难说!”沈鹰说道:“到外院去看看!”
外院占地虽不小,但只有一座大厅,以及厅后的四个厢房,其中一间看样子是廖铁山的书房,沈鹰道:“到里面仔细看看!”
冬季昼短夜长,此刻天色已渐暗,沈鹰即叫萧穆把桌上的蜡烛点亮,自己却又装了一锅烟抽吸起来。
书房有一张巨大的楠木书桌,桌上文房四宝齐全,还放着几册书籍。书桌是靠窗而放,推开窗子,外面便是围墙内的外廊,斜视可望及广场的一角。
书桌的背后墙上挂着一幅中堂画,画中有一位美女抱着一个小孩,背景是花园假山,笔法纤细,墨色浓淡有致,气韵神动,料是出自高人之手。
沈鹰、萧穆不约而同走近观望,两人看了一阵,又同时互瞪一眼:“头儿,这背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鹰道:“正是此庄的后花园。”
“如此说来,画中的女人莫非是廖铁山的夫人?”
“有理,那女人手上所抱的小孩却是个女的,料是他女儿,看来廖铁山对他妻女的感情颇为不错!”沈鹰说罢伸手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只放了一叠白纸、几枝毛笔。
两人又在书架上翻动起来,尚未查到什么,天色却已暗了。
萧穆叫道:“头儿,那个老苍头怎地尚未回来?”
沈鹰也是觉得奇怪,口上却道:“也许赶不回来。”他忽然觉得兴趣索然,接道:“咱们找点东西吃吧!”
两人走至灶房,只找到一些冷饭,胡乱吃了一些,沈鹰便道:“小萧,今夜咱们睡在一起,不可分开。”
萧穆心头一凛,忙回答道:“属下知道。”
两人走回中院的小厅,沈鹰忽道:“到你昨夜歇息的房间看看。”提着灯率先走了进去,萧穆紧跟在后,心头怦怦乱跳,忍不住问道:“头儿,这里面有什么好看的?”
“今早老夫听你说那个怪物第一次出现后,接着便在墙壁上消失,你还记得是在哪堵墙上消失的吗?”沈鹰道:“也许密室的入口便在那里!”
萧穆精神一振,快步走前,指着一堵墙,说道:“头儿,那东西是在这堵墙消失的!”
沈鹰提灯走前观看,那壁灰灰暗暗,毫没异状,沈鹰伸手在墙上一抹,墙上忽然现出了一团黄光!沈鹰、萧穆齐吃一惊,都是向后猛退,沈鹰再仔细一望,这才发现原来墙上嵌着一面铜镜,镜中的黄光却是他手上灯光的反映。
沈鹰想了一下,不由得哈哈笑道:“原来那团怪物并非在墙上消失的,只是离开了镜子的位置而已。”
萧穆赧然一笑:“但,那怪物吃了属下一剑,分成两爿仍能行动,这又如何解释?”
沈鹰一怔,笑容立敛,这个现象的确难以依常理解释。正在沉思间,倏地“砰”然一声响起,一扇门窗猛地打了开来,紧接着一阵阴风吹了进来,沈鹰、萧穆心头狂跳一下,抬头望去,只见窗外一道白影由近而远,翩翩逝去,一忽儿便已不见。
沈鹰一顿,喝道:“快追!”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已穿窗而出,萧穆也不慢,几乎与沈鹰同时跃出窗口。
外廊上寒风呼呼,灯光忽明忽暗,左右摇晃不定,沈鹰及萧穆的投影在地上暴长暴缩,气氛异常诡异。
沈鹰双脚一落地,心头一动,暗呼道:“那白影已不知去向,如何追寻?”
萧穆在寒风中更加心悸,双脚如木桩般站立不动。
再一阵北风吹来,沈鹰手上的油灯突然熄灭,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如同儿啼鬼嚎。
沈鹰轻吸一口气,放下油灯,提气掠前,向叫声之处奔去,萧穆紧跟其后。
声音传自内院,两人几个起落已射入内院,可是这刹那,那尖锐的啸声又自身后传来。
沈鹰猛喝一声,一个风车大转身向后驰回,到了中院小厅,那声音却已隐去。
沈鹰呤哼一声,运起“千里传音”之术,喝道:“是谁在鬼嚎?有胆为何不出来与老夫当面见个真章?”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笑声飘忽,令人难测其方位。
萧穆惊呼道:“你是谁?”
“你们两个还未离开这里?”黑暗忽然传来一声轻叹:“我实在不想见你们,还不给我滚开!”
沈鹰吸了一口气:“你想见谁?”
那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如诉如泣地叫道:“廖铁山啊你在何方?你怎么还不回来?”
沈鹰冷笑道:“他不回来,难道你不会去找他吗?”
“可惜阎王不准我离开九华山。”
萧穆倒抽了一口冷气,颤声问道:“你,你……你是鬼?”
那东西没有应他,依然凄呼起来:“廖铁山啊,你好毒的心肠。”
沈鹰喝道:“廖铁山跟你有何深仇大恨?”
“有杀身之仇。”
“你到底是谁?”沈鹰怕她不答,忙又道:“你生前是谁?”
那东西不再答他,仍不停地凄呼着,却逐渐去远。沈鹰心头忽地一动,急再传音呼道:“且慢,你若真是鬼魂的话,请再现身一次!”
那东西倏地笑了起来,笑声一止,只见院子中倏地多了一个白衣女子,身上发出一种怪异的绿光,绿光把其脸孔染青,虽然脸庞姣好,可是任何人只要看到她,便不想再多看一眼。
“我不是现身了吗?”白幽灵妩媚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贝齿:“沈神捕有包龙图包大人之能,可日断阳间、夜审阴间的冤案吗?”
沈鹰心头一动,笑道:“也许老夫有这个本领,可惜你不把内情相告,教老夫如何断定?”
白幽灵笑道:“你不必劝我,我也不必对你说。奴家若不是有充分的理由,阎君又岂会批准我回阳间报仇?”
“如此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你本就无能为力。”
“但廖铁山却聘请老夫来调查此案,老夫既然已答应了他,又岂能食言。”
“如此说来,若凡有人请沈大人你查案,你都会答应?”白幽灵幽怨地道:“却不知道沈大人以何为准来衡量委托者的忠奸?若无标准那岂不是金钱万能?”
沈鹰微微一窘,道:”老夫吃这行饭已有数十年,难道连忠奸也分辨不出吗?假如委托者本身枉法,老夫亦不会放过他的!”
白幽灵美目一睁,目光神采连闪,诧声问道:“此语当真?”
“老夫岂有戏言。”
“如此我便安心不少了,不知沈大人还有什么要问?若无的话,奴家便要告辞了!”白幽灵抬头一望天色,道:“时候已不早了,鸡快啼了。”
沈鹰心头一急,飙前两步,喝道:“且慢,老夫还有话要问你!”话未说毕,右手五指如钩抓向白幽灵的肩头。白幽灵一摆腰,也不见双脚移动,便把沈鹰那一爪避开。
沈鹰一爪落空,双脚微错,立时化爪为掌,横扫对方腰腹。
白幽灵身上绿光一暗,衣袂飘飘向后一退,幽幽地叹息道:“奴家实在不想与你为敌,你别逼人太甚!”
沈鹰踏前一步,喝道:“老夫便是要迫你现出原身来。”白幽灵再退,身上的绿影更暗:“你不是已看到了奴家的原身吗?”
沈鹰心头一怔,手足不由一慢,脱口问道:“老夫何时看过你的原身?”
白幽灵又是一叹:“石壁白棺那副骨骸你昨夜不是看过了吗?”
“那便是你的吗?”沈鹰冷哼一声:“可惜老夫不信!”一言未毕,沈鹰左爪又倏地抓出。
这次白幽灵未能避过,让沈鹰抓及衣袖,只听一声裂帛,手上已多了一幅衣角,白幽灵忽然隐去,与黑暗融为一体。
“往哪里逃!”沈鹰右掌挟风拍出。
只听“隆”的一声,却不知掌风扫着了何物,但可以肯定那绝非血肉之躯。
沈鹰正想再变招迫进一步,不料迎面吹来一阵腥臭的冷风,那股冷风中人欲呕,而又忍不住要打冷战,沈鹰急忙退后两步。
这刹那白幽灵在黑暗中道:“奴家实在不想伤你,无奈你冥顽不灵,不知进退,惟有略事惩罚一下了!”
沈鹰大怒,猛提一口气,正欲再度发掌,忽觉胸口烦闷,五内一阵翻搅,哇地一声,张口吐出几口冷饭来。
白幽灵又是一声幽叹,叹声极长,半晌才随风散去。
萧穆此刻才心神略定,惊呼道:“头儿你没事吧?”
叫声未落,沈鹰左手中的衣角忽然自动焚烧,萧穆尖叫一声,沈鹰忙不迭把衣角抛开。
说也奇怪,那衣块一落地,火光便自动熄灭,沈鹰心头一阵狂跳,忖道:“她到底是人还是鬼,若是人怎会有这许多鬼门道,若是鬼……咳咳,朗朗乾坤难道真的有鬼?老夫历过不少风浪,这次可别阴沟里翻船,让管一见知道,只怕要笑掉他的大牙。”
心念未已,转过身来,萧穆目光一及,忽又发出一道尖叫,沈鹰怒道:“你鬼嚎什么?”
“头儿,头儿……您,您的脸又……”萧穆上下牙齿碰得格格乱响。
沈鹰心头一凛,忍声问道:“老夫的脸怎样啦?”
“您的脸会……会发光……”
沈鹰步冲入客房,找了刀石敲打起来,火星子四溅发出微弱的光线,沈鹰已在铜镜中看到自己的脸孔,那张脸又青又绿,就像坟场内的鬼火般。
他心头一惊:“当”的一声,火石脱手摔落地上,心脏也似麻木起来,怔怔地站着,发不出声音来。
良久,一道鸡啼声远远传来,房外的萧穆欢呼道:“天亮了。”
沈鹰忽觉一道极浓的困意袭上心头,恨不得立即躺在床上倒头大睡,可是他却又不敢睡。
萧穆亦感到疲累不堪,虽说已有两日两夜没睡,但对一个内功有探厚基础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不应有的现象。
“头儿,天快亮了,睡一下吧!”
一言刚毕,外头又传来一阵怪声,沈鹰、萧穆心头一跳,均是睡意全消。
萧穆颤声道:“莫非她去而复返!”
沈鹰凝神细听了一下,摇头道:“不像,那是拍门声,假如是鬼来,何须拍门,也许是老苍头回来了!”
他本想叫萧穆去开门看看的,见他满面惊慌不由叹道:“咱一齐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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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啼头遍,天色仍暗,冷风更烈。
沈鹰、萧穆走至庄门,沉声问道:“谁?”
庄外人道:“老夫乃江南总捕头管一见,应贵庄主之聘来此查案,请开门。”
沈鹰一怔,忖道:“怎地管老头没跟廖铁山一齐回来?”
萧穆听见管一见的声音,心头大喜,拉开门闩,把门板推开,外面依稀站着两个人。
那两人正是管一见及其手下爱将夏雷,管一见见庄内一个人影脸上发出青惨惨的绿光,不由吃了一惊,喝道:“阁下是谁?”
沈鹰叹息道:“连你也认不得老夫了吗?”
“老鹰是你?”管一见失声呼道:“你的脸色怎地变得如此难看?”
“一言难尽,两位先进来再说吧!”
管一见屹立不动,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行动,只听“得得”两声,一枚火折子随即点燃,却原来是夏雷敲动刀石,点起火折子。
火光下双方都看了个清楚,的确是老朋友,一颗心才放松下来。
沈鹰干咳两声:“你对老夫也不相信了?”
“哪里,老夫只是凡事小心一点罢了,任谁会相信,木讷的江北总捕头沈鹰也会装鬼吓人!”
沈鹰苦笑一声,道:“如今你相信了吧!”’
管一见回头把夏雷手上的火折子吹熄,走进门里,萧穆重新把门闩好。
当火折子亮起时,沈鹰脸上的绿光便隐去,火折子一灭,绿光又盛。管一见诧异地问道:“老鹰,你到底是在闹什么玄虚?”
沈鹰长叹一声:“老夫的事且慢说,你可是廖铁山请来的?”
“这个当然,否则老夫巴巴来此喝山风?”
“那么廖铁山为何没跟你同来?”
“他叫老夫先来……”
沈鹰猛地站住,失声叫道:“他请咱们前来调查,自己却不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管一见略一沉吟,道:“他说他要请几个朋友来捉鬼!”
“他有懂得捉鬼的朋友,又何必再请咱们来调查?老笑,枉你查了数十年案,难道对此竟没有一丝疑心吗?”
管一见一怔,反问:“你对此又有何怀疑?你认为这是廖铁山布下的圈套,目的是为了坑害我们两人?但这对他有何好处?”
沈鹰又一声长叹:“现在老夫还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始终觉得这座神剑山庄以及这个案子处处透着疑惑,廖铁山必是还有什么事瞒着咱们!”
“哦?”管一见眉头轻轻一皱,问道:“你认为他瞒了咱们什么事?”
“他说此庄出现了鬼魅,害死庄内的婢女家仆,但据老夫所知那鬼却是来找廖铁山复仇的!是故老夫怀疑廖铁山是请咱们来为他御敌的!否则他为何不跟你上山呢?”
夏雷插腔道:“廖庄主跟咱们一起来,至此五十里才分手,他说要去找几个朋友上山,嘱咱们先上来!”
沈鹰怒道:“他既然对咱们没有信心,又何必花钱请咱们来?他的朋友若能够捉鬼,这件事又怎会闹了好几个月而未解决呢?”
夏雷不由默然。管一见忽然问道:“老鹰,老夫再问清楚一点,你刚才说有一只鬼要找廖铁山复仇?”
“不错,是一只女鬼!”
管一见失声叫道:“你不是跟老夫开玩笑吧?连你也相信有鬼?”
沈鹰正容道:“你几时见老夫跟人开过玩笑?”
管一见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良久才说道:“那你真的是在说鬼话了!你看看,此庄何处有丝毫鬼气?”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曙光自树梢泻了下来,乾坤清朗,的确毫没一丝鬼气。
沈鹰心头不悦,拧身向内走去,管一见等只好跟在他背后。
到了中院的小厅,沈鹰叫他们坐下,然后说道:“小萧,你把这两日两夜的情景对他们详细说一遍!”
“是!”萧穆也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他略为整理一下思路,然后才一五一十把前两夜的情景详述了一遍。
管一见、夏雷仍是深疑不信。萧穆见他俩都是脸泛冷笑,忙道:“管头儿,晚辈所说可没半句虚言!”
管一见不答,转头望向沈鹰:“老鹰,前夜你又见到什么奇怪的事?”
沈鹰便把在庄外树林遇见女鬼的事说了一遍,管一见听后眉头深锁,半晌问道:“也许你长途跋涉,精神不足,加上环境气氛的影响而生的幻觉!无论如何,老夫都不信这世上有鬼这回事!”
沈鹰叹道:“老夫何尝相信世间有鬼!但人可以在空中飞行吗?人被劈作两爿之后仍能不死吗?人的上身跟下肢又会分开吗?”
“也许这只是一种障眼法而已!”
“不错!老夫也曾如此想过,但问题是即使障眼法可也得有个近乎常理的解释才行!”沈鹰脸色凝重地道:“身上发出绿光,衣角焚烧,掌发冷风,这些都可以作出解释,但空中飞舞,剑劈两爿仍能行动,在树林中转不出来,行动如风,神出鬼没,这又如何解释呢?老夫的以往你又非不知,老夫像是个轻易会被人吓怕吓病的人吗?”
管一见不由默然,半晌才道:“假如世间上真的有鬼,而鬼又能重返阳间复仇,那么又何必有捕快?咱们又何必如此辛苦?再说假如真有此事,也不会有人敢胡乱杀人了!”
这次轮到沈鹰默然了,良久才道:“不论如何,这种事总是老夫第一次遇见的,连老夫一向自诩的信心也动摇了!”
“听说你曾经为天心堡捉了一个‘骷髅鬼’,这种事应该是第二次遇到的!”
“那一次不同,因为老夫一早便对那只‘鬼’有所怀疑,因为其所表现出来的所谓妖法,有迹可寻,这次却没有!”
“幸而老夫的信心尚未动摇,否则这次又如何向廖铁山交代?”管一见笑道:“老夫就是不信邪!”
沈鹰心头不悦,一顿问道:“你打算住下来?”
管一见一愕,反问道:“难道你想离开?”
沈鹰微微一窘,道:“老夫像是临阵退缩的人吗?不过庄内已粒米不剩了,若要在此住下来,必须先备粮草!”
萧穆忍不住问道:“头儿,你说那个老苍头去了哪?”
沈鹰挥手道:“料是借机离开了!”
“他不说举目无亲吗?”
“但现在情况又有不同,而且有了那锭银子,已可维持一段时日的生活!”
管一见道:“夏雷,你立即下山去买些粮米回来!”
“是。”夏雷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沈鹰忙说道:“萧穆,你陪他去一趟,速去速回,无论如何,日落之前便得回庄!”
萧穆应声而去。
管一见笑道:“老鹰,老夫跟你相交也有一段日子,却不曾见你如此小心的!”
沈鹰没好气地道:“老夫两日两夜不曾合过眼,你自个到四处走走吧,老夫要去睡一会了!”说着走进客房。
管一见只得一个人在庄内走动起来。他由内及外,随意在各处看了一下,便已花了大半天了,心中不由忖道:“神剑山庄的房舍竟然如此众多,实在令人猜想不到!论规模竟然不下霍家之下,但江湖上传言神剑山庄人丁不多,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莫非传言有误?”
抬头一望,日头已经偏西,他便提步走回中院,一抬头便见到沈鹰坐在厅上抽着旱烟,一对浓眉深深锁起。
管一见一偏身,走入灶房煮了小半锅水,找了一只干净的茶壶,冲了一壶荼,然后提壶出厅。
沈鹰精神一振,道:“老夫已很久未喝过你亲手烹的茶了!”
管一见道:“可惜此地器皿不足,水又是井水,难免要令人失望。”
“总比老夫自己烹的好吧!”沈鹰老实不客气地斟了一杯,一仰脖子,把茶喝干,只觉由喉管直至腹中有一道清泉流过,舒畅无比,精神也为之一振。
管一见也喝了一杯,再抬头,西天已泛起一层灰红的彩霞,心中立时浮上几分忧虑:“那两个小子为何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
沈鹰心头一凛:“但愿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只一忽,天色已经暗了,两人的心头俱是一沉。
天色越暗,北风越劲,沙沙的叶动声,如草原上万蛇游动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沈鹰、管一见虽然内功深厚,但整日未进餐,此际亦觉得有点饥寒交迫之感。
管一见忧虑更深,喃喃道:“山下那座小镇离此不过十余里,快步来回,两个时辰便能到达,因何到此时仍未回来?”
北风更大了,一阵紧似一阵,呼呼的怪响慑人心魄。
忽然一阵尖锐的笑声挟风送至,沈鹰霍地自椅子上跃了起来,失声道:“这笑声正是那女鬼所发的,莫非他俩让她撞上了!”
管一见道:“快去看看!”
“老笑,你身上可有火折子?”
“夜行用具一应俱全!”
沈鹰敲掉烟灰,道:“走!双脚一顿,冲天飞起,跃上屋顶,踏瓦而去。
管一见的轻功犹在沈鹰之上,虽然起步较慢,但几个起落已与沈鹰并肩而越。
两人心念手下的安危,去势越来越快,只一忽已越过围墙,立足庄外。
沈鹰抬头一望,只见前头松林树木虽然茂密仍透出一蓬绿光,他心头一动,脱口道:“九成又是那东西出来作祟!”
管一见未待他说毕,身子便已射出。
“小心!”沈鹰急喝一声,紧跟他之后射入树林内。
一入树林,绿光倏地隐去,松枝浓密,四周漆黑,抬头望不到天,伸手看不到五指。管一见叫道“小雷!小雷!”
“头儿,你在那里?”黑暗中传来夏雷的声音。
管一见心头一喜,又问道:“萧穆可有在你身旁?老夫就在你们前面,快走过来!”
只听萧穆道:“管头儿,晚辈也在此地,只是跟夏老弟隔开!”
“隔开?”沈鹰一怔,忙问“被什么隔开?”
萧穆哭丧似的说道:“咱们只能听声却看不到对方了,循声寻去,却又越离越远!”
“哦?竟有这种事?”管一见立即敲动刀石把火折子点亮。
火光一起,便见到萧穆在他们眼前两丈之外,夏雷与他只隔几棵松树
火折子光线虽不强,但四人都有一对锐利的夜眼,都同时发觉对方,夏雷跟萧穆齐声欢呼,提步奔了过来。
可是,奇怪的事也就在此刻展开,萧穆、夏雷明明已走对了方向,但只走了一半,便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横走开去。
管一见怒道:“小雷,你眼睛生在哪里?”
夏雷双眼一眨,诧异地问道:“头儿,因何骂属下?”
“老夫在这边你不见吗?”
“看到,现在不是已走过去吗?”
管一见更怒:“放肆!老夫在你左后方,你却走去哪里?”
夏雷停了下来,脸上带着惊愕之色,一忽才转过身来,对着管一见走过来。可是走了一半又向右转过去了。
萧穆走了几步,却围着一棵树团团转动起来。
沈鹰知道这里面必是有什么玄虚,但又看不出个究竟,所以沉声喝道:“小萧,你站着不要再动,这树林有点奇怪!”
管一见却没有这个耐性,他见夏雷又再向侧走去,便一个“鹰击”扑前,左手五指向夏雷的后衣抓去!
这一击去势极劲,距离又近,管一见以为必定手到擒来,但出乎意料,那一爪竟然抓了个空!就像夏雷是没有血肉之躯,而只有个影子般。
沈鹰在旁望见,心头也是一怔,忖道:“管一见的鹰爪功已有数十年的火候,为何这一抓与目的物竟有尺多偏差?”
夏雷似乎完全不知管一见的行动,依然向前走去,口中不断地道:“头儿,你别动!”
管一见怒道:“见你娘的鬼,老夫就在你背后!”话音未落,又再向前一抓,可是依然抓了一个空!
这一抓距离夏雷更远了,沈鹰大吃一惊,心道:“当真邪门,管老笑到底在捣什么鬼?”
心念未已,只见管一见倏地跃起半空,凌空一个翻身,这次却扑向萧穆!
萧穆屹立不动,似乎对这一切熟视无睹,沈鹰脱口呼道:“小心!”
可是管一见那一爪明明只差半尺便能抓及萧穆的胸衣,却无端端向侧一偏,叫道:“你还跑去哪里!”
“噗”的一声,只见管一见的五指已穿入旁边的一棵树上!
这刹那,夏雷又向这边走了过去,口中不断地叫道:“头儿,头儿,您去了哪里?”
萧穆忽然叹声一声,道:“夏老弟,你不用叫了,咱们的头儿可能没来!”
“胡说,刚才咱们不是明明看见他们吗?”
“那可能只是一种幻觉!”
“幻觉?”夏雷难以置信地道:“难道咱们两人会同时出现同样的幻觉?”
萧穆又是一声叹息:“夏老弟,你可曾听过‘鬼打墙’这传说吗?”
“你说咱们是……是遇上了鬼?这个,这个……小弟可不相信!”
“你不相信,愚兄也没办法!现在惟一能做的便是站着不动,希望天亮之后能有所改变!”
“鬼打墙”这三个字一入沈鹰之耳,他心头又是一沉,前夜的情景,立时泛上心头,忙道:“小萧说得有理,你俩千万别走动,天亮之后自然便能没事!”目光一及,只见管一见绕着一棵树急速地转动着。
他吃了一惊,急忙气纳丹田沉声喝道:“管老笑,你绕着树转什么?快停下来,好好想个办法离开!”
管一见一怔,双脚微微一慢,诧异道:“谁说老夫围着一棵树而跑?”
沈鹰喟然道:“老夫亲眼所见,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老夫明明已奔了七八里路,怎会呢……”
沈鹰截口道:“但老夫却一直站着不动,为何却仍站在你附近?”
“此话当真?”管一见身子一震,双脚登时停住:“如此说来,咱们是进入一座迷宫了!你可有什么法子?”
“你站着别动,千万别让火折子熄灭,待老夫想个办法!”沈鹰目光一及,看见附近有一棵小树,心中登时有了计较。
他不敢妄移两脚,伸腰俯前,双手紧紧握住小树,运起内力,把真力布于手臂上,猛地大喝一声:“起!”双臂向上一拔,那棵小树果然离地而起。
可是小树一离地,他重心骤失,脚跟一松,向前俯冲一步,所幸景物未变。他把小树当作竹竿伸前,叫道:“老管,快抓住树梢,待老夫拉你过来!”
不料,小树与管一见的五指几番都不能接触。沈鹰知道刚才自己俯前一步可能也陷入“幻觉”中,是故他急道:“老管,你别理眼前所见的景物,双手胡乱抓动吧!”
这一招果然有效,管一见胡乱抓了一阵,终于抓及了树梢,然后摸索着树干前进,终于与沈鹰会合。
“好厉害,这是什么迷宫?”
“这很可能便是萧穆所说的‘鬼打墙’了!”
这一次,管一见不敢反驳,只道:“如今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走?”
“咱们宪再把萧穆、夏雷拉过来再说!”沈鹰说罢,认清方向向夏雷的位置大踏步走一步。管一见拉着他的衣角走在后面。
他身子一动,眼前景物大变,夏雷好似已在他眼前,四周的树木亦忽然失踪。沈鹰总算经历丰富,知道此乃幻觉,是以站着闭眼调息起来。
一忽,眼睛再度睁开,景物已恢复先前的样子,他由此而得知其中玄虚,心中忖道:“这法子虽然笨拙,但只要多花点时间,也不怕找不到夏雷!”
想到此,他又向前跨出一步,然后依法闭目养神,待心神静止后,如此这般,过了三四盏茶时间便把夏雷拉了过来。
然后,沈鹰嘱夏雷学管一见拉着他的衣角,跟着他行动。最后又依此法找着了萧穆。
管一见道:“人找着了,咱们再试试走出这树林吧!”
“好。”沈鹰说道:“不过,咱们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动,千万不能快!”他默查了一下神剑山庄的方位,然后向左跨出一步,萧穆等三人立时跟着他向前侧跨前一步。
那一动,眼前景物立变。四人同时闭眼歇了一会,然后再向前走。如此无惊无险走了七大步,眼看出林有望,四人都是心头大喜。
再过一阵又走前三步,照计再走五六步便能出困,可是连走十余步,出口依然可望而不可即。
沈鹰心头一沉,叫道:“不对,这样再走下去,始终还不能走离这树林!”
夏雷道:“沈头儿,咱们怎么办?”
沈鹰长叹道:“不如静立于此,待天亮再说吧,否则只怕被活活累死!”
正所谓一言惊醒梦中人,众人此刻才蓦地记起已经数餐不曾进食了,登时觉得又饥又饿,又寒又渴。
管一见也颔首道:“正是,若是咱们累到不能动弹之时,强敌才猝然出现,那时恐怕只能任人宰割了!”
于是四人只好就地坐下,正想盘膝运功调息,前头一棵大树忽然“蓬”的一声,亮起了一团绿光,绿光一现,萧穆便呼道:“她又来了!”
话音一落,树后果然转出那个白幽灵来:“不错,奴家又来了!”声音似乎来自九天之外。
管一见立时自地上跃了起来:“你是谁?”
“奴家是谁,你问一问沈大侠便知道了!”
“老夫要知道的是你的真实姓名!”
白幽灵长叹一声:“那个名字已不用近十年,奴家早已忘掉!”
管一见怪笑一声:“那么现在可有名字?”
“阎君赐奴家为白灵,意思是奴家肉身虽已腐,但灵魂仍如冰雪般洁白。”
“老夫不与你胡说,你若再不说真话,老夫可要无礼了!”
“你擅闯奴家府第的花园,已经是无礼!”
管一见怒极反笑:“当真是鬼话连篇!你道老夫会被你几句话而吓倒吗?”
“你若不信,奴家也没办法!”白幽灵眉头一皱,道:“既然你们不信,便等到关亮才离开吧,恕奴家失陪了!”
管一见舌绽春雷,大声喝道:“妖妇慢走!”
白幽灵一回身,脸上泛上一层愠色:“看管大人的样子似乎要把奴家吃掉!当真反了,这年头竟然有人欺鬼的事!”
“老夫岂肯吃你?只不过想把你的外皮剥下罢了!”
“那好呀,管大人为何还不动手?”白幽灵眉头一抬,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你是怕了这座林子,好吧,今日便让你开开眼界!”说罢双手伸直,猛地打了几个旋,喝道:“收!”
管一见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心道:“看你这妖妇还有什么花样?”
“好啦,你现在不用怕啦!”白幽灵笑盈盈地道:“管大人你不是要剥奴家的皮?怎地现在还不敢来?”
管一见老脸一红,立刻伸手抽出夏雷的钢刀,轻吸一口气,走前两步,一回头:“老鹰,你也来吧!”
沈鹰无可奈何只得长身而起,抽出烟杆走在管一见背后。
白幽灵拍手道:“天下两大神捕合力欺侮一个孤零零的女鬼,这件事传将出去,只怕上至天宫、中至阳间、下至地府都有一番热闹!”
管一见老脸再一红,回头向沈鹰打了个眼色,沈鹰会意,立时停步为他掠阵。
管一见冷冷地道:“不知老夫的刀利,还是你的嘴利!”飙前两步,钢刀一挽,疾劈过去!
白幽灵身子忽地冉冉升起,管一见一刀落空,猛喝一声,双脚一顿,如怪鸟般蹿起,白光一闪,刀锋斩向白灵的大腿!
这一刀快如惊鸿一瞥,可是依然慢了一步。
白灵再飘升半丈,忽地一折腰,打了个跟斗自管一见头上飞过!
好个管一见,这电光火石之一刹那立时变招换式,手臂一回,钢刀反手劈出去!
“呼!”钢刀只差半寸才斩及白幽灵的衣袂,白幽灵仙女般飘落地上,喃喃地道:“人又如何能跟鬼斗快!”
管一见眼光大盛,冷冷地道:“可惜你身上只有人气而没鬼气!”双脚落地,脚尖一点又再斜掠过去,这一次他钢刀直斩过去!
白幽灵依然满脸笑容,待得钢刀将至,才蓦地一个偏身,堪堪避过。
不料,管一见这次学了乖,那一刀只是个虚招,白幽灵身子一动,他刀法立变,化直斩为横劈!
只见白光一闪,刀锋已至白幽灵腰腹!
这刹那,白幽灵身上的绿光倏地黯然,管一见那一刀并没如预期般斩及她的腰腹,相反钢刀直飞过去,连带身子也因失却重心向前一俯!
“啪”的一声,管一见忽觉脸上一冷一痛,竟然吃了一记耳光,白幽灵的手上又硬又冷,哪似血肉之躯?管一见心头一凛,连忙吸气后退一步。
白幽灵咯咯一笑,笑声中,她身上的绿光大盛:“管大人,你阳寿未尽,奴家不敢为地府增添一名枉死鬼,略施惩戒让你知道进退便好了!胆敢再无礼,奴家拼着回去让阎君责骂,也要……”
一言未毕,远处忽然传来鸡啼声,白幽灵脸色一变,目光现出惊恐焦急之色。
管一见向沈鹰打了个眼色,身子倏地扑前,手臂一抡,挽了个刀花,向白幽灵卷去!
白幽灵身子又再向上升起,管一见早把这一些算好,刀至中途,已改劈为撩,向上剁去!
白幽灵正想横飞,忽见侧面的退路已为沈鹰的一掌一杆封住!急切之间,只好再向上升高三尺!
管一见反应也快,猛吸一口气,身子如纸鹞般飘起,钢刀一闪,斩向白幽灵的小腿!这一刀他运上九成真力,蓄势而发,当真是疾如白驹过隙,只听“喀嗤”一声,钢刀已斩到一件物件,发出“铮”的一声。
几与此同时,白幽灵身上的绿光又再隐去,口中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叫声,那声音令人听得浑身上下的毛孔全部竖起。
绿光一隐即现,管一见一抬头,便见到白幽灵一张俏脸在刹那间已变得异常狰狞,两只门牙长长露出唇外,他不由一怔。
就在这一瞬间,白幽灵的衣袖已然扫至,管一见在心惊胆战间,竟然避之不开,“啪”的一声,被衣袖击中脸颊,翻身跌落地上。
白幽灵就在这刹那夹着尖叫自近而远逸去,沈鹰起步略慢,阻之不及,只见白幽灵再一跃,忽然纵上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随即不见!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际上却在极短的一瞬间完成。
白幽灵已逝,但管一见等四人却如被人封住麻穴般,伫立地上。
一阵北风吹来,那火光本已微弱的火折子立时熄灭。
火光一失,萧穆、夏雷同时发出一道惊呼声,只见前面有两张闪着绿光的脸庞,说不出的妖异可怖。
夏雷颤声说道:“这……这是什么原因……”
半晌,只听沈鹰的声音传来:“老管,你如今的脸色跟老夫一样了!”
管一见喃喃地道:“邪门!老夫从未遇到过!”
沈鹰问道:“最后她那张脸,你们可曾看到?”
树林寂静没人应他,沈鹰叹道:“你们当然都看到了,因此才没人作声!假如这张脸孔是人皮脸具造成的,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一瞬间戴上去!”
管一见默然,想了一阵,颓然地道:“老鹰,如今老夫倒不敢再笑你了!事实上,人类是不可能在空中飞舞的,也不可能跃得这么高!”
夏雷颤声问道:“头儿,咱们如今怎么办?”
沈鹰道:“天亮后才离开,大家站近一点!”
黎明前的黑暗本只有极短的一瞬,但四人似经过三天三夜般长久,才听到第三遍的鸡鸣声。
夏雷道:“现在可以出来了吧?”
“且慢!”管一见站了起来,道:“昨夜老夫记得钢刀曾经砍下她身上一件东西,趁现在已能视物,咱们在周围找一找!”
“好,不过不要分散,免生意外。”沈鹰十分谨慎。
四人在松林中找了一下,萧穆便发现地上多了一件东西,叫道:“看,那是什么?”
众人目光随他的手指一落,只见地上多了一截白色的裙子,管一见目光一亮,道:“莫非老夫砍下了她的脚!”
说罢蹲下身子把那截裙子拾起,只听“笃笃”两声,衣裙中跌下两截白皑皑的脚骨来!
众人心头狂跳,齐声惊呼起来,四人面面相觑,都是作声不得。
良久,夏雷才道:“头儿,看来她真的……真的是只鬼!”
管一见白了他一眼,道:“你少废话!”拾起脚骨,又道:“先回庄吃点东西再说!”
萧穆这才记起买来的食物已散落在松林内,连忙跟夏雷找寻起来,幸而松林不大,两人找了一阵,便找到了那几包食物,其中有米、腊肉以及腌鱼。
四人返回神剑山庄,沈鹰吩咐萧穆、夏雷去煮饭,便与管一见商量起来。可是两人心中有的只是重重的迷惑以及一个个难解的谜团,说来说去,都只是一个怪字!
幸而饭很快便煮熟了,萧穆、夏雷把饭菜端出小厅,四人早已饥肠辘辘,一阵狼吞虎咽,把饭菜吃个精光。
夏雷正想把碗筷收拾起来,四人同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自远而来,听声音,来人有三四个之多。
管一见向沈鹰打了个眼色,正想找个地方匿藏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回廊处走来四个中年汉子,当先一个人生得潇洒俊秀无比,潇洒中又带有几分威严,令人一望便知来人的身份绝非寻常。
那人看到管一见,脸色一怔,随即泛上两分薄怒,加速走了过来。
管一见抱拳问道:“阁下何人,因何擅闯进来?”
那人脸色一变,问道:“你又是何人,又因何敢擅闯进来?”
管一见也是脸色一变,涩声道:“老夫先来便是主,你后来是客,岂有客迫主人之理?”
“好一句先来是主,后来是客!”那人双眼一睁,目中射出两道异光:“此莫非是阁下做人处世之道?”
管一见怒道:“是又如何?”
那人回首看了他的朋友一眼,四人忽然齐声笑了起来。一个道:“他们四个人,咱们也是四人,正好配成双,展兄,你们有意舒展一下筋骨吗?”
那人道:“诸贤弟是客,不敢惊动你们,待愚兄教训教训这几个有眼无珠的小子!”
管一见等人听了都是大怒,怒声喝道:“听阁下的口气,好像是个不出世的高人!”
“高人两字不敢当,但教训一下你,料还可以胜任!”那人抽出一把宝剑,曲指在剑上一弹,只听“铮”的一声龙吟,他朋友齐赞一声:“好剑。”
“宝剑呀宝剑,今日要你替我显显威风了!”那人眼光一闪道:“你还不拿出兵器来!”
管一见怒极反笑:“老夫若需要的话,自然会取出武器,哼!只怕你没这个能耐!”
说罢,身子倏地向前射去,在对方面前五尺之处停住。那人屹立如山,不为所动。
管一见心头一动,暗道:“想不到此厮还是个人物,只这份镇定如常、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功夫,江湖上很多高手便都有所不如了。”
那汉子目光一凝,冷冷地道:“阁下的口气这么大,却不知武功如何?希望不要令人失望!”
“老夫武功如何,一试便知。”
“好,如此在下也不客气了!”中年汉子掐了一个剑诀,剑尖斜向管一见的肩膀削去。
管一见沉腰卸肩,让过长剑,欺前一步,五指如钩,反向对方手臂的关节抓过去。
中年汉子道:“原来阁下是鹰爪门的高足!”双脚一错,长剑一沉,截向对方腰际。
管一见赞了声好,手腕一沉,食指一曲一弹,向对方的剑脊弹去!这一招管一见十拿九稳,屡试不爽,不料,那汉子手腕再一沉,剑尖下垂,改刺管一见的大腿!
管一见冷不防吃了一惊,心知遇上劲敌。只得后退一步。他退,对方立进,剑势大盛,把管一见左右笼住。
管一见历过无数险风恶浪,虽退不乱,再退两步,两眼觑得真切,一指弹开对方的长剑,紧接着迫进一步,右掌如猛虎下山,望对方胸膛印去!
那汉子亦料不到管一见来势如此快速,长剑荡开,一时之间回护不及,只得伸出左掌抵御!
不料管一见这一掌亦是虚招,掌到中途,忽然一沉,同时再侧身迫进一步,右手已化为指急戳对方的胁下要穴。
那汉子只得倒退一步,长剑一收,在身前布下一道严密的剑网。
管一见止住攻势,双手蓄势以待。对方亦知遇上劲敌,不敢贸然进攻,只拿眼瞪着管一见。
对方的朋友也都知道管一见不是易与之辈,都是紧张地注视着,准备己方落败时可以即出手救人。小厅内,一时之间寂静如死,几乎落针可闻。
汉子冷冷地道:“阁下果然有几下,难怪口气如此之大!”
“不敢,老夫做人的原则本来是以牙还牙!”
汉子不再答话,轻吸了一口气,长剑再度刺出。
这一剑出乎寻常的缓慢,那柄剑似有千钧重,几乎是逐寸逐寸地伸前,管一见目光望着对方的面庞,却不看那长剑一眼。
长剑只刺出三分之一,去势又再一慢。不久,众人耳畔都听到一阵细微的嗡嗡声。
再一忽,这才发觉嗡嗡声仍是因为长剑振动的原因,嗡嗡之声越来越响亮,振动的范围亦越来越大,但中年汉子的手腕却不曾移动过。
众人都知道中年汉子已把全身的真力全部注于剑上。这一剑只怕是雷霆一击,也极有可能一剑便已能分出胜负,是以都紧张起来,夏雷关心上司的安危,更是呼吸沉重。
再看管一见,只见他脸色亦越来越凝重。
“嗡嗡嗡嗡!”长剑的振动声突然加剧,剑尖泛起五朵碗口般大小的剑花,剑花吞吐不定,令人难测其将刺往何方向。
这刹那,管一见眼皮忽然一眨,左脚亦略为移动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汉子的长剑“呼”的一声,如毒蛇出洞般急速地向管一见的右胸刺去!
这一剑去势之急劲,实实在在无以言喻,众人都“啊”的一声惊呼出口。
一尺距离眨眼即至,管一见左脚倏地踏实,把重心移向左脚,右身向后一侧,在间不容发之间堪堪避过这快似雷霆的一击!
他变招虽快,对方也快,手腕一抖,长剑在一瞬间已化刺为削,呼的一声横卷过去。
管一见上身忽然向后一俯,左脚倏地横蹴而起,踢向对方臂弯关节。
这一着十分怪异,大出常规,可是又神妙无比,迫得中年汉子要移形闪避!
电光石火之间,管一见的蛇腰如弹簧般一弹而起,左掌跟着抓出,五指未至,其所挟带的劲风已使中年汉子感到呼吸困难!他知道这一招的厉害,连忙再移开一步,长剑一沉,反切对方手臂!
管一见发招即收,以右脚跟为轴,一拧腰转了半个身,左脚再度踹出,这次踢的却是对方的小腹!
那汉子暴喝一声“来得好”,左掌一封,截向管一见左腿,右手手腕再一抖,剑光寒芒又起,急点管一见胸膛上的“紫府”、“膻中”及“乳突穴”!
剑长威力大,管一见只得收招后退一步,中年汉子立即狂攻不歇,一口气刺了六六三十六剑。
管一见在剑网中仰俯移动,加上利用“神指弹功”才堪堪避过。
三十六剑一过,中年汉子猛吸一口气,手臂一翻,第三十七招又发。可是这变招的一瞬间,管一见已缓过气来,立时发动攻势!
只见他飙前一步,“啷呛”一声,一条缅铁鹰链已脱手飞出,链子末端嵌着一个白铁鹰头,尖尖的鹰嘴啄向对方的“天宗穴”。
中年汉子左掌在铁链上一拍,铁链立时失去准头,但管一见反应极快,手腕一抖,铁链却向对方的手腕缠去。
此际中年汉子的长剑已经自外而至,剑尖一颤,把缅铁鹰链挑开,一颤之后,手臂暴长,剑尖直取管一见胸膛!
这一剑极具功夫,他朋友都忍不住喝起彩来:“廖兄真不愧有神剑之称!”
另一个道:“这个还用说吗?神剑山庄威震江南,廖兄若没有超凡入圣的功夫又怎能臻至!”
沈鹰此时眉头一扬,倏地飙前几步,烟杆如毒蛇出洞般准确地把长剑及铁链挑开,喝道:“且慢!”
中年汉子的一个朋友跃了出来,叫道:“糟老头,你若手痒,待戴某陪你玩几招!”
沈鹰那一杆烟不但奇准,而且其隐藏的暗劲及变化绵绵不绝,中年汉子及管一见同时向后跳开了。
沈鹰再回头道:“老夫绝不是有意以二敌一,只不过有几句话要先问问你!”
那个姓戴的汉子道:“这时候还有什么话好问?”
“刚才阁下叫他什么?”沈鹰指一指中年汉子。
姓戴的哈哈笑道:“难道你连神剑山庄庄主‘神剑无敌’廖铁山之名也不曾听过吗?当真是孤陋寡闻!”
此言一出,沈鹰及管一见等人齐声惊呼起来:“什么,他也是廖铁山?”
沈鹰目注中年汉子,问道:“阁下真的是廖铁山廖庄主?”
中年汉子道:“廖铁山虽薄有名气,但还不至于需要假借他的名字来唬人!”言下之意无疑直言承认。
沈鹰急道:“阁下并无戏言?”
“如假包换!”廖铁山道:“诸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因何擅自闯入本庄?”
沈鹰与管一见互相交换一下眼色,脸上都泛上一缕惊诧之色,管一见问道:“阁下是否还有一个兄弟?”
廖铁山笑道:“江湖中谁不知道廖家三代都是单传的?”
管一见道:“如此便奇怪了,前几天有一个自称是神剑山庄庄主廖铁山的人,找在下跟沈鹰来此查案,这……”
廖铁山脸上也露出惊诧之色,失声道:“竟有此事?这位既然是沈鹰,阁下莫非便是江南总捕头管一见?”
“正是老夫。”
廖铁山沉吟了一下,道:“那人不知为何要假冒廖某之名,咳咳,不知道他请两位来此调查什么案件?”
沈鹰叹了一口气,不答反问道:“请问廖庄主一声,阁下上次离开贵庄是在何时?”
廖铁山回身向那个姓戴的汉子道:“贤弟,愚兄到府上作客是在何时?”
那姓戴的名叫鸿展,有个称号“铁掌无情”,在江南一带颇有点名气。当下他想了一下答道:“具体日期小弟也忘记了,但瘳兄弟却是在小弟家过中秋节的!”
“廖庄主在中秋节之前便离开了?”沈鹰问道:“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戴大侠家?”
“非也,廖某在九月初便与戴贤弟相偕去杜老弟处。”廖铁山指一指另一个蓄着短髭的汉子:“接着又去找郑兄。咱们四人这几年已成知己,经常结伴到处游玩。”
“到黄山游了几天,然后才回来。”廖铁山答罢即反问:“那个自称是廖某的人,其相貌与廖某是否颇为相似?”
管一见道:“一眼望去,身材相貌是有点相像,但再望一眼,便有很大的分别,也可以说廖庄主跟他不相像!问题是咱们除对廖庄主的大名时有所闻外,却从未见过面,是以才会相信了他。”
廖铁山哈哈一笑,道:“能够令两位相信的人,一定有真本领,寥某也渴望能与他一会。”一顿又道:“有关他请两位来此的目的,现在大概可以说了吧!”
沈鹰立即把经过说了一遍,管一见也把自己应聘来此的情况详述了一遍,然后问道:“不知贵庄是否真的闹鬼?”
廖铁山叹了一口气,道:“这倒是真的,不过廖某却不曾见过,只是把庄内的家丁丫头都吓得辞职不干,廖某对角逐名利、扩展势力之事,根本看得十分淡,也乐得清静,心想他们自动离去正好,以后找几个勤快合意的家丁便可以了,唉,人多有时候实在十分麻烦。”
“既然如此,以前贵庄又因何要请这么多人?”沈鹰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们大部分是家父执掌敝庄时雇来的,他们下一代也继续留了下来,事实上自从廖某掌管敝庄至今,从未请过一个下人。”
“那么贵庄是否有个哑巴的家丁?”
廖铁山皱眉地道:“敝庄家丁的名字廖某虽记不全,但并没有一个是哑巴的,咦,莫非你们又遇到一个自称是敝庄家丁的哑巴!”
“正是!”沈鹰长叹一声:“而且老夫还跟他相处了一天一夜。”
“就在敝庄?”
“正是此地,他自称住在贵庄已有二十多年了,后来老夫叫他下山去购买粮食,他却就此一去不回。”
廖铁山脸色微微一变:“如此看来,必是有人要跟廖某过不去!”一顿问道:“两位在此,除了此人之外,是否尚有碰到什么人?”
“人就没有碰到,鬼却碰到两只。”
“鬼?”廖铁山跟戴鸿展等人齐声惊呼起来,脸上都有难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