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隐身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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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黑夜钟声

黎明前,天空似黑漆般阴沉。

秦岭太白山群峰又静又黑,这正是人兽酣眠的时刻。蓦地,一阵急促而又清越嘹亮的钟声“当当当”地响了起来,敲碎了山间的寂静。

山风把钟声远远送出,以致七七四十九响之后,钟声仍在群峰中回荡着。

这之后便是好一阵的猿啸虎啼、鸟啾鹰鸣,好像是暴风雨的前夕使禽兽难安。

太白山高山峻险,人迹不多,山腰却矗立着一片古朴的屋宇,这便是名震关外的“三圣堂”的总舵。

“三圣堂”成立至今才有五年,可是在西北一带却极负盛名,他像太白山那样矗立着,威镇着西北方。

七七四十九响的钟声,五年以来从未有人听过,是以三圣堂的弟子一边紧张地到三圣厅集合,一边又暗暗忖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堂的壁上挂了三轴画,正中的是如来佛祖,左面是太上老君,右面是孔夫子。画下各有一张高背交椅,此刻,三张椅子却全是空的。

云板一响,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手持一柄白玉拂尘,满脸凝重地自内走了出来,背后还跟着、一个潇洒俊朗的中年书生。

这两人脸上的神色都是异常沉重,道人在太上老君画前的椅子坐下,书生也在孔夫子画前的椅子坐下,堂内的弟子立即跪称:“拜见二堂主及三堂主!”

“起来,免礼!”接着,书生叹息道:“诸位,本座要告诉你们一件事,大堂主适才已不幸归附西天极乐了!”

这话如同一声霹雳,震得众人魂飞魄散,不知所措!其中一部分人把目光投向道人脸上。

只见那道人轻捋一下长髯,也是悲声地道:“大堂主的确已坐化!”

半晌,才有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的和尚问道:“请问二堂主及三堂主,我师父到底是如何……如何仙逝的?”

道人叹息道:“善能,等下贫道带你去看令师的遗体。”转头沉声道:“诸位立即布置灵堂以及有关的一切!以后堂内职位的调整,七日后再宣布!”

说罢站了起来,示意善能跟他入内堂,中年书生跟在最后。

三圣堂的三个堂主,是“白眉僧人”百空大师、“长髯道人”雪松子、“铁笔书生”刘志邦。这三人分别是佛、道、儒,为何会合力开创“三圣堂”?

原来西北因为胡汉杂处,经常发生纠纷。纠纷一起,往往是人多势众者占优势,也因此连续发生了好几次流血冲突事件。此外,还因为近来连年天灾,民不聊生;是以盗匪四起,官府又软弱无能,以致民怨冲天。

盗匪偷窃的对象往往是这些生活艰难的百姓!官府在管不胜管之下,盗匪更加猖狂。

盗匪不但抢劫汉民,连西域诸国来华经商的客旅也不放过,是以西域诸旅来关内时,定必招集骁勇强悍的青壮汉子随行。在此情势底下,汉人的商贾往往畏于对方势力,而吃了不少亏。

“白眉僧人”百空大师本在五台山清修,有一年化缘路过此境,恰好遇上当时名满西北的“铁笔书生”刘志邦。两人闻名已久,见面之下,对西北的情况都是同感叹惜,于是,遂起了平息纠纷的念头。

两人在客栈内的谈话,却被“长髯道人”雪松子听见,乃推门而入,毛遂自荐,愿意为西北百姓出一分力量。百空大师及刘志邦听后大喜。这雪松子之清誉也是久有耳闻,他虽是个出家人,但经常云游四方,行侠仗义,嫉恶如仇!

提起“长髯道人”雪松子的名头,西北一带的匪盗都是心惊肉跳,他的一柄铁剑、一柄玉拂尘,曾经在一夜之间,连毙十七个悍匪,自此声名大噪!

当下三人越谈越投机,便决定创立“三圣堂”,设坛于太白山。

“铁笔书生”刘志邦家中本有点遗产,便变卖了把钱拿出来。三个月后,“三圣堂”便正式成立了。“白眉僧人”、“长髯道人”本有几个徒弟,他们四处去招纳弟子,由于他们立堂的宗旨大受百姓的欢迎,是以仅两个月便邀得了几百个人,接着又开设了几个分舵。

三圣堂成立之后,剿了几个匪巢,震动绿林,故此,很多较小股的匪盗不是销声匿迹,便是进行合并,增强实力,与三圣堂对抗。

自此之后,每逢有什么纠纷发生,百姓都到三圣堂的分舵评理。这个情况不但成了盗匪的眼中钉,连一些不法的市侩对三圣堂也是心生不忿。

可是,三圣堂三个堂主的武功及计谋不同凡响。三四年来,各方明攻暗算,都被他们一一击退,而三圣堂在这几年来也树立了威信,同时扎下了根。

当下雪松子及刘志邦带着善能到了百空大师的云房,只见床上端坐着一人,双眼圆睁,两臂微曲,可不正是百空大师?善能大叫一声,跪哭于床前。

刘志邦长叹一声:“善能,你也不用太过悲伤!令师未完成之志,还得等你去完成呢!”

善能哭道:“三师叔,我师父是得了什么病……”

刘志邦又叹了一口气:“你自己看看,令师谅是死于被人偷袭之下!”

“啊?”善能叫了一声,自地上蹿了起来,上前检视。

雪松子生性不喜多言,闻言淡淡地道:“伤处在背后!”

善能揭起百空大师的后衣,果见背上有一个淡淡的掌印,他吃了一惊,失声问道:“师叔,你们可知是谁下手的么?”

雪松子冷冷一笑:“贫道若然知道,还会站在这里么?”

刘志邦接口道:“令师是被人用掌力震断心脉的!这人的内功十分厉害!善能,你看令师的双臂微曲,显然是已经有了准备,但仍然不支凶手一击;而且,他的护体神功亦无效,由此可以窥见一二!”

善能脸色一变:“如此说来,凶手的功力岂非不在我师父之下?”

雪松子看了他一眼,毅然道:“你无须担心,不论他武功是高是低,贫道与你、酸丁都不会轻饶了他!”

刘志邦轻叹一声:“令师被人杀死之事,千万别宣扬出去,你知道本座的用意么?”

善能虽然猜到了一二,可是仍低头问道:“请师叔明言!”

“令师是本堂的柱石,如今仙逝,料已使大家不安,假如让他们知道他是被人杀死的,对士气影响必然非常之大!如今西北表面上好像十分平静,而实际上外弛内张……”

雪松子截口道:“假如让那些妖孽知道了死讯,他们便再也耐不住性子了!是以,本堂上下的斗志及信心,绝不能有丝毫的影响!”

善能忙道:“弟子省得,请两位师叔放心!”

雪松子又道:“你两个师弟,也暂请别通知他们!”

“但,这个,这个……似乎有点不妥吧?”

刘志邦喟然道:“你师弟一个远在秦州,一个在兰泉,来回费时,令师的遗体却不能久置!待办好丧事之后,再通知他们吧!”

雪松子道:“为免再生变化,贫遒认为可得多派些人手到各地分舵,以增加实力!好在出家人也不注重那些繁文缛礼,待贫道选个吉日,便替大师火化了吧!”

善能忙道:“一切但由师叔主持!嗯,弟子出去时,假若有人问起弟子有关家师的死因……弟子该如何作答?”

刘志邦沉吟了一下,道:“你便说令师是寿终正寝,坐化归西吧!”

“是,弟子遵命!”善能道,“弟子有个要求,不知师叔能否准核?”

刘志邦看了雪松子一眼,讶然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即使有说错的地方,本座亦不怪你便是!”

“弟子望能保持此室的现状,以便能查出凶手的蛛丝马迹!”

刘志邦又望了雪松子一眼:“你想调查?”

“这个自然,家师既然是被人所害,弟子自然希望能早日捉住凶手,替师父报仇!”善能拿眼睨了两位师叔一眼,“师叔不是说要替师父报仇么?何况说不定家师是被某股绿林枭雄请来的高手杀害的。假如能查出凶手,对本堂也有好处,起码能知所防患!”

刘志邦道:“你师父之仇自不能不报,但目前最要紧的一条却是整顿本堂的防务!凶手能够潜入本堂行凶,又能从容逃去,这件事非比寻常!”

善能身子一抖,涩声问道:“师叔,是谁最先发觉家师被杀的?”

雪松子道:“是智海来报讯的!”

“是智海?”善能脱口道,“他当时在何处?”

智海是百空大师的随身小沙弥,一向负责百空的生活起居。

雪松子把白玉拂尘轻挥一下,叹息道:“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你师父叫他去拿本《法华经〉,他到令师的藏经室把经取来,交与令师便上茅厕,回来后便发觉令师已经魂归极乐世界!

“贫道闻讯之后,随即赶来。只见窗口洞开,房内除了令师的尸体外,别无他人!凶手实在是来去如风呀,当时令师脸向房门。不久,酸丁也来了!”

雪松子向称刘志邦为酸丁,而刘志邦也倒称他为牛鼻子,两人都不以为忤。

刘志邦接口道:“当时愚叔曾经自窗口跃出,在附近走了一匝,却没发觉什么异状,也不见有陌生人!”

善能脱口道:“那么凶手去了哪里?”说到此,他心头突然一动:“莫非凶手是本堂的人?”

雪松子目光自窗口望了出去,只见天上已露出鱼白之色,他忙道:“走吧,别让他们久候!”

刘志邦急提声道:“智海,智海!”

一忽,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沙弥急步自外奔了进来,双手合十道:“三师叔唤弟子?”

“你守住这里,任何人未得许可不得进来!”刘志邦道,“还有,这里的一切你不可乱动!”

“是,弟子遵命!”智海呜咽地道。

雪松子、刘志邦及善能换过衣服、袈裟才再度走出大堂。

此刻,堂上已换了布置,正中设了一个灵位,香烛烟雾袅袅,众弟子分立两旁,整座大堂静得落针可闻。

三圣堂由于是释、道、儒诸色人等混杂,是以他们平日都分类而聚,和尚、道人、俗家弟子各为一群!虽如此,彼此之间相处还是很融洽。

当下俗家弟子都跪下为百空大师祷祝,而出家人都念起咒文。

一时之间,“喃呒”的声音此起彼落。

念了半个时辰,雪松子双手一按,轻喝一声:“停!”他眼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百空大师突然归西,使本堂的实力大受影响!如今西北局势又外弛内张,宛如暴风雨之前夕,是故贫道下令……”说到此处,他故意顿了一顿,然后提声道:“本堂的弟子听着,大堂主的死讯,一月之内不得泄漏!以免引起群魔施虐!”

刘志邦接口道:“尚有一点,自即日起,巡山及巡堂的弟子要增加人手!至于人手的调动,等下便请善能分配!”

众人齐声应允。原来善能的武功、组织及智谋都颇为出众,他是内堂的副总香主。

三圣堂的组织颇为严密,三位堂主之下,还有正副总香主,再下便是内堂香主、分舵主及分舵香主。

就在此刻,一个巡山的弟子急忙进来禀报:“启禀堂主,韩总香主带着几个人上来!”

三圣堂的总香主是韩樵,这人善使双刀,武功颇高,办事又十分仔细,是以入堂才不过一年,便被提升为总香主。

刘志邦闻言微怔,诧异地道:“可知来者是何人?”

“小的不知,廖香主叫小的先入来禀报的!”

正说话间,又见一个弟子急步入来禀报:“启禀堂主,韩总香主带着‘中州大侠’崔一山、‘风云刀’古逸飘,以及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沈大入及其两个手下上来!”

雪松子及刘志邦都是一惊,不知这些名震中原的高手为何联袂来访!

雪松子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且退下!酸丁,贫道与你出去迎接!”

众人急速地自侧门撤退,雪松子及刘志邦正想出大门,只见韩樵快步奔了进来,禀道:“启禀两位堂主,‘中州大侠’崔一山……”

雪松子挥手道:“知道了!他们是你邀来的,还是自己来访的?”

“属下自秦州巡视回来,昨夜在山下巧遇他们,原来他们是要来拜山的!”

话音刚落,一个苍老的笑声倏地传了进来:“牛鼻子,你不欢迎么?”

大门口人影闪动,倏地涌入五个汉子来。刘志邦哈哈一笑道:“诸位大驾光临,使敝堂生辉不少!恕区区不知,有失远迎!”

只听韩樵“咦”地叫了一声:“堂主,大堂上……”

崔一山眼光锐利,当他看到灵牌上的字时,失声呼道:“什么?百空大师何时归天?”

古逸飘及沈鹰等也相继发出惊呼。

雪松子苦笑一声:“各位是来找他?可惜来迟了半夭!他在三更时分魂归极乐的!”

古逸飘道:“百空大师武功深厚,身子也一向健壮,怎会突然撒手西归?”

刘志邦道:“说来话长,请诸位上来坐下再说吧。”

崔一山等连忙上前拜祭,雪松子及刘志邦在旁答礼。祭毕,雪松子道:“请诸位到内厅侍茶!”

大堂之后有座小厅,里面摆设着两行楠木交椅。双方分主客坐下,雪松子道:“诸位来此必另有含意,尤其是沈大人日理万机,岂会无端拨冗驾临,未知来意可否先告诉贫道?”

沈鹰轻咳一声,道:“老夫的确是受人之托而来的!去年尾老夫因事到少林寺,有幸见到寺内高僧,他们要老夫代请百空大师上嵩山交流佛学,老夫最近刚好有件案子要到晋阳查办,事毕便顺道来此!”

刘志邦转对崔一山,道:“崔大侠等人又如此凑巧来此?”

崔一山笑道:“老朽跟老古是被沈兄拉来作伴的!”

古逸飘接道:“那是因为咱俩跟大师比较熟悉,也曾来贵堂做过客!对啦,到底大师因何突然归西?”

刘志邦叹了一口气,这才把百空大师被害之事说了一遍。

崔一山拍掌道:“假如咱们早到一步,大师便可能逃过此劫了!”

雪松子道:“也许这是天意!所谓劫数难逃,人力岂能胜天!”

古逸飘笑道:“老朽不跟你说这些!嗯,咱们可否到大师云房看看么?”

雪松子望了刘志邦一眼,道:“诸位肯去,贫道哪有反对之理?何况还有一个名震大江南北的沈神捕,说不定经他慧眼一看,便能看出端倪!”

沈鹰忙道:“道长过奖了,老夫又非神仙!”

古逸飘哈哈大笑,可是笑了一半便想起故人刚逝,如此笑法似乎不妥,便硬生生地止住了:“老鹰,这趟你是自个送上门来的!说什么也该去看看!”

沈鹰正容地道:“这个自然,起码也得去瞻仰一下大师的遗容!”

崔一山却道:“酸丁,你放着菩萨在此还不快求他查案?”

刘志邦苦笑一声:“区区岂有不信沈神捕之能?只不过怕他不肯接受本堂的委托!何况本堂收入有限,平时开支也颇为困难,还不知道能否请得动他呢。”

沈鹰微微一笑:“老夫查案虽然索价不菲,不过也得看人,有些人出十万两老夫也不接受!先到大师的云房看看再说吧!”

雪松子稽首道:“如此请神捕等跟贫道来!”

沈鹰这次带出来的是顾思南以及女扮男装的云飞烟。自从去年发生了一件诬罪案之后,沈鹰深感司马城的谋略应变能力以及处事镇定不同常人、便把他吸收到自己麾下;现在司马城正跟沈鹰手下的头号大将萧穆熟悉,是故没有出来。

雪松子叫开了门,智海看见来了一大群陌生人,不由一怔,但他地位低微,不敢多问。

百空大师的遗体端坐云床上,沈鹰只看了几眼,便问智海:“当时大师的尸体也是在床上?”

“不是,”智海眼圈儿一红,轻声道,“小僧自茅厕返回来后,叫了几声门不见师父应声,是故便推开了房门进来。当时房内虽然没有灯火,但由于窗子打开,月光投射入来,便见到师父神情怪异地对着房门,而手上的《法华经》也摔落地上;后来才知道师父已经……”

沈鹰轻吸了一口气,双目厉光迸射:“那时是什么时分?”

“大概是二更至三更间。”

“这么晚你还来找他?”

“小僧晚上跟师父睡的!啊不,小僧是独个儿睡在藏经室内的!”智海边说边推开一堵暗门,原来藏经室的入口在此房中。

沈鹰探头一望,只见内室四壁放着不少书架,上面堆满经书,地上铺了一张草席,谅是智海寝息之所。

沈鹰沉吟了一下,又问:“你在房外可有听到异响?”

智海毫不思索地道:“没有!当时四周一片宁静,假如有声音,小僧一定能听得见!”

“由你离开此房去茅厕到返回来,这段时间大概有多久?”

智海想一想才道:“不足半炷香。”

“事后你便去找道长?当时他是在房中?”

“是的。”

沈鹰点点头,回身去检视百空大师的遗体。百空大师的致命伤,便是后背灵台穴那一掌,这点显而易见,不过沈鹰注视的却是正面!

最令他感到兴趣的是百空大师的双臂!双臂微曲,双掌摊开,十指微曲,当时仍正在运劲。

他不由想到一个问题:“百空大师在运功,准备抵御正面之敌?但是为何伤在背后?莫非凶手有两个?”

想到此处,他无意中揭开百空大师的衣袖,只见小臂上有四条淡淡的指痕,他心头一跳,蹲下一望,小臂下面也有一条指痕,这是被人用手力握的现象。

他再揭开左袖一望,百空大师左臂同样也有五条淡淡的指痕。

这刹那,沈鹰又想到一个问题:“两个凶手,一个在正面按住百空大师的双臂,另一个却在背后猛下毒手!”

这个想法刚生,沈鹰又自己推翻了:“假如如此,百空大师岂有不反抗之理?可是一反抗,外面便自然会听到声音。”

他立即转头问道:“隔壁之房是谁的寝室?”

雪松子道:“是贫道师侄善能!不过,他昨夜当值巡山,没有在那里睡觉!”

沈鹰心头又一跳,忙道:“他人现在何处?快传他来此,老夫有话要问他!”

刘志邦叫智海把善能找来,忍不住问道:“舍师侄有嫌疑?”

沈鹰沉吟了一声道:“有一点点,不过不能作准!老夫有个疑问,凶手为何会这么巧在他当值之夜才下手?而善能既然昨夜负有巡山之责,为何没有发现敌踪?而且凶手来去均未被发现,等于是平安地在他眼底下经过两次!若非他太过大意,便是个中另有内情!”

刘志邦猛拍一下大腿,脱口道:“区区怎地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等下待区区好好问一问他!”

沈鹰道:“不可!要问该由老夫来问!嗯,善能平日办事如何?是仔细还是疏忽?”

雪松子答道:“他向来做事都十分稳当,是以本堂才会委他为内堂副香主!”

“哦?”沈鹰心头一跳,他又想到一个问题:“这是谁提议的?”

刘志邦道:“是大师提议的,牛鼻子跟区区也赞成。”

沈鹰“唔”了一声,取起那卷放在桌上的《法华经》,随手翻了几下。就在此时,智海已把善能找来。

“你是善能?昨夜你在哪里?”

“贫僧昨夜整夜在各处巡视防夜的布置!”

“你一个人行动?”

“不是,本堂的惯例是两个香主同行!”善能谨慎地答道,“神捕假如不信,贫僧可把两位香主找来。”

“不必!对于山上的防务,你认为如何?”

这次,善能想了好一阵子才答道:“基本上称得满意,因为属下弟子都没有怠惰!”

沈鹰声音忽厉:“既然如此,凶手上山行凶,你们为何没有所觉?而且让他安然逃脱!”

善能惶恐地道:“这个,这个贫道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沈鹰目光灼灼,厉声道:“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有人行方便之门,让凶手安然出入?”

善能身子一抖,半晌才道:“也有此可能!”

沈鹰脸色一沉:“此话怎说?”

“本堂弟子自然而然地分成三系,各以僧、道、儒为合,其中以俗家弟子人数最多,这些人都是仓促召集而来的,自不免良莠不齐……”

刘志邦脸色一变:“善能,你在批评本座么?召集人手工作,大多是你派韩总香主负责的!”

善能坦然地回答道:“善能没有忘记,不过,这却是事实!由于几年来本堂跟流寇、盗匪以及西域诸国的武士多番争斗,损伤颇大,因此需要不断地补充人员。是故,这些人的历史背景便不可能十分了解!更何况对方大可乘这时候派奸细来卧底。”

沈鹰暗暗点头,轻喟道:“你所说的倒是大有可能,嗯,如此贵堂岂非危险得很?”

刘志邦接答道:“表面上十分平静,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危机日深,只有大师豁达,认为只尽人事.便可无愧于心,却不把得失看得太重!”

雪松子也叹息道:“开始时,贫道等也是欠深思,很多可能遇到的事都未曾在事前料及,而作出相应之策……如今却成了骑虎之势!三圣堂即使被人夷为平地,贫道也看得开!问题是下面的弟兄假如因贫道之不周而产生死伤,则贫道的罪孽便深矣!”

沈鹰道:“你们对弟子不会来一次考核及调查?”

刘志邦长叹一声道:“谁说没有?不过这种方法对一般人有效,对奸细却不怎么见效,他们既然混了入来,自然有应付之法,以前便屡次在决斗之前发生哗变及倒戈之事,幸而及时制止,才没有影响大局!”

众人一听,心头都十分沉重,这才略为了解“三圣堂”之困难以及艰巨,这三年来能够安定西北,三位堂主实在花了不少心血。

沈鹰长叹一声:“此室并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而大师临死之前又来不及留言,案子可不易破!即使能找到凶手,假如他不承认,也找不到证据!”

雪松子眉头一掀:“沈神捕不准备接办?”

沈鹰道:“天下间本无天衣无缝之杀人计划,但有时候凶手计划周详,要想破案却不容易,而且得花费很长的时日去抽丝剥茧。老夫时间有限,看来不能久耽此地为道长效劳了!”

刘志邦不悦地道:“沈大人是否怕本堂付不起高昂的调查费用?须知本堂所作所为对朝廷颇有贡献!”

沈鹰道:“刘堂主误会了!老夫绝无此意,而且对贵堂之宗旨十分钦佩!只不过,老夫行动的范围大都在中原,出关日久,又不知关内是否有什么事,是以未能久耽!”

刘志邦更加不悦,说道:“神捕回关内,左右也不过是为了查案而已,难道关内的金银要比此地的值钱!”

崔一山心知要糟,正想打几句圆场,可是沈鹰已冷哼一声:“就算是朝中大臣求老夫,老夫若不愿意,他也没能奈得我何!”

雪松子忙道;“神捕既然不接案,贫道亦不敢勉强。不过,神捕千里迢迢来到,敝堂也得一尽地主之宜,请诸位到内厅用饭!”他又向刘志邦打了个眼色,刘志邦才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再发言。

当下由雪松子带路,众人依旧返回内厅。下人已把酒菜送了上来。一干人便吃着闷酒,只有崔一山及古逸飘偶尔说几句话,冲淡一下气氛。

散席之后,才过晌午,阳光璀璨,自天窗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柱。

沈鹰见百空大师已死,自己应承慧空禅师之求,亦已代办,便萌了辞退之意。

雪松子忽然道:“神捕,你们下一站去哪里?”

“老夫要入关到洛阳。”

崔一山及古逸飘亦齐声表示离家日久,该回归家门了。雪松子道:“本堂刚遇大师仙逝,一切职务必须重新安排,而且须防外敌袭击,贫道亦无暇相陪。异日有空,请诸位再来,届时贫道必陪诸位饱览太白山景色!”

沈鹰乘机道:“如此老夫等亦不再打扰了,今日就此别过。异日如有机会路过,当再上山拜会两位!”

众人亦纷纷向雪松子及刘志邦告辞。

雪松子及刘志邦亲自送至山脚,双方才挥泪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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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程,崔一山道:“老鹰,你为何不接查此案?难道你真的嫌对方出不起聘金?”

沈鹰长叹一声:“连你也不相信老夫?难怪刘志邦也误会了老夫!”

古逸飘诧异道:“那是什么原因?”

云飞烟笑道:“古伯伯,你连这个也猜不出来?”

古逸飘哈哈一笑:“你古伯伯年纪老迈,思想已经迟钝,猜不出来有什么稀奇?难道你猜得出来?”

云飞烟看了沈鹰一眼,道:“那是因为现场没有丝毫蛛丝马迹,而且凶手很有可能混在三圣堂内,此人目的达到之后,自会窃机离开,那时行藏也就暴露了。查不查案,作用根本不大!”

古逸飘一怔,转头道:“是这样么?老鹰!”

沈鹰叹息道:“这件案子显然是三圣堂内的人做的!凶手也必是百空大师的熟人,是以才没有惊动其他人!老夫假如接办了此案,却又不可能完全限制三圣堂弟子的行动!这样,你说还能查得出来么?”

古逸飘道:“如何限制三圣堂弟子的行动?请你说个明白!”

“很简单,比如凶手是三圣堂的某个香主或是巡山弟子,咱可不能不让他们继续执行巡山的职务,只要这人到了人少的地方偷偷一溜,咱们岂不白费气力!”

顾思南插腔道:“刚才善能已把三圣堂的内部组织说过了,三圣堂的人员,的确非常复杂,晚辈也赞成头儿推掉此案!”

沈鹰颔首道:“正是如此!”

崔一山道:“这的确是个难题!”

说话之间,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暴喝:“诸位且住!”

沈鹰等人一怔,连忙转过身来,只见刘志邦一身劲服,飞快地跑了过来。

崔一山讶然呼道:“刘堂主,贵堂又发生什么大事么?”话音刚落,刘志邦已飘落在沈鹰面前,冷冷地道:“敝堂没发生过什么事!区区来此只是欲向沈大人讨教一下而已!”

沈鹰眉头一皱道:“讨教两字不敢当!刘当家的有什么道儿,尽管划下便是!”

“很好!你倒爽快得紧!”刘志邦自身上摸出一对铁笔,双手一摆,道:“区区对神捕之名,如雷贯耳,风闻神捕不但精于破案,而且武功高强,被誉为中原有数的高手!区区既然有幸晋见,自然得向神捕讨教一番,否则岂非错失良机!”

沈鹰冷然道:“刘当家似乎应该把精力放在来犯者身上,况且老夫武功低微,更不敢自称高手,只怕要令刘当家失望!”

崔一山忙道:“刘当家又何必认真?朋友们虽然少不免有印证武功之事,但刀枪无眼,咳咳!这时候,贵堂百空大师刚遭物故,心怀不轨之徒,料已蠢蠢欲动,刘当家似乎该镇守大营……”

刘志邦看也不看他一眼,仍对沈鹰道:“难道是阁下无胆应战?还是自知浪得虚名!” .

沈鹰脸色一变,道:“刘当家的气量似乎小了一点。就算老夫是浪得虚名,与刘当家似乎也没有关系吧!”

崔一山也道:“刘当家假如真的为求印证中原的武学,不如由老朽陪你玩几招吧!”

刘志邦淡淡地道:“崔大侠之剑法固然是武林一绝,但区区还无意讨教!”

这句话口气之大,人人均听得出来,沈鹰禁不住道:“刘当家既然迫人太甚,老夫若不答允,岂不要令人以为老夫怕了你!”

刘志邦哈哈一笑,道:“那么请神捕赐招!”他见沈鹰懒懒地站着,不禁又问道:“神捕的兵器呢?”

“放心,老夫若认为有拔兵器的需要,也用不着你提醒!”

刘志邦脸色一变,沉声道:“如此区区便不再客气了!”说罢双手一错,铁笔上取沈鹰双眼,下刺小腹!

沈鹰将身一闪,猱身欺进!不料,刘志邦那两招只是虚招,笔至中途,倏地一偏,左手笔斜敲沈鹰的肩膊,右手笔急刺“笑腰穴”!

沈鹰喝了声“好”,身子在笔幕中穿插,左手五指倏地向对方面门抓去!

刘志邦不慌不忙抓起笔来,笔尖疾点沈鹰的“劳宫穴”,左手一偏,笔尖离沈鹰的“乳突穴”不过三寸距离!

沈鹰冷哼一声,右手一翻,掌缘切在笔杆上,铁笔登时被荡开;左手同时一沉,手腕一翻,反抓对方的手腕。

刘志邦反应异常快速,手腕随之变动,笔杆飞快地望沈鹰的腕骨敲下去!

沈鹰的手一缩,右脚却在此刻蓦地蹬出!

刘志邦大喝一声:“来得好!”身子一偏,让过对方的穿心腿;身子欺前一步,双笔齐出,急刺沈鹰的胸膛。

沈鹰左腿一曲一弹,身子便如大鹰般向上蹿起。

刘志邦轻啸一声,身子也跟着拔起,铁笔仍往沈鹰下盘刺去。

好个沈鹰,凌空一吸气,拧腰换位,双掌却挟劲击了下去。

两股掌风登时如排山倒海般向刘志邦头顶袭去。

刘志邦微微一惊,一曲腰,凌空打了个没头跟斗,向后飘退。

沈鹰双脚如踩实地般一阵划动,向其追去!

刘志邦的确不是省油灯,真气一沉,身子加速坠下,双脚一着地,双笔向上反戳!

沈鹰心中暗赞一声,急忙收身飘落。

猛听刘志邦暴喝一声,身子蹿前几步,左笔直刺,使了招“仙人指路”;右笔横扫,却是一招“横扫千军”。

这两招招式都颇为寻常,不过时间却拿捏到恰当好处!沈鹰身子未稳,不敢撄其锋,急向后闪退!

刘志邦得理不饶人,双笔如狂风暴雨般攻了过去,一口气刺了四四一十六招!

沈鹰冷笑一声,右手在后腰上一搭一翻,一杆烟杆便掣在手上。只见他一杆把对方右笔架开,手腕借力一震,又斜飞三尺,把左笔格住!

刘志邦精神一振,道:“你终于也要动用兵器了!”右笔如毒蛇出洞般,急刺沈鹰胸膛!

沈鹰烟杆急忙飞架,刘志邦的左手笔与此同时刺向对方的胁下;右笔未让烟杆沾及,便收招改刺“丹田穴”!

沈鹰左掌不慌不忙,一切,掌缘切在左笔笔杆上;左手烟杆一沉,把右笔格住,同时反起一脚把刘志邦迫退!

沈鹰得理不饶人,吸气急追。刘声邦突然抛笔,拱手道:“沈神捕的绝技果然名不虚传,使区区心诚悦服!”

沈鹰眉头一皱,只好收住前进的身形,淡淡地道:“刘当家的笔法也使老夫十分佩服!”

刘志邦哈哈一笑:“哪里哪里,区区自知尚逊神捕一二筹!今日能使区区大快朵颐,使区区心头舒畅无比!”

崔一山讶道:“刘当家此言怎说?”

“不瞒诸位,区区平生最喜跟人过招,可是近来局势静得紧,久未遇上劲敌,却使区区技痒难止,是以一方面跟神捕印证一下;另一方面……”

古逸飘道:“另一方面又可止痒!”

刘志邦又是一阵大笑:“适才区区言语无状,无非是欲激神捕动手而已,请诸位勿怪!可惜大师刚死,区区未能跟诸位讨论武学,实为一大憾事!翌日有机会,当要再向神捕讨教一二!”

说罢,他拾起地上的铁笔,又自怀中摸出一块铁牌,双手递到沈鹰面前道:“神捕,这是本堂之令牌,在此方圆百里,若用得着本堂的弟子,只要出示令牌,便如堂主亲临!区区深知诸位也许没把本堂看在眼中,而且武艺高强,但这是本堂的一番心意,尚乞勿拒!”

沈鹰见他言谈诚恳,而话中又软中带硬,便双手接来道:“刘当家的好意,老夫岂能不领受?何况老夫们并没有看轻贵堂!”言罢目光一落,只见令牌上铸着三圣堂的字样,四周还雕以花纹,铸造十分精致,便把其收了起来。

崔一山及古逸飘等人,也连忙称谢一番。

刘志邦道:“诸位既然急于入关,区区也不敢多留。咱就此别过,山长水远,后会有期!”他拱一拱手,回身便向山上驰去!

云飞烟待他去远后,才轻声道:“此人脾气倒也古怪!”

崔一山道:“这人本是富家子,学文不成才改为学武,成名后仍然苦学不倦。上次老朽来时,大师也曾当面赞他!”

古逸飘接口道:“无论如何,此人满腔热情,倾尽家产开创三圣堂,造福人群,终是个热血汉子。只是他脾气有点古怪,更兼自负高傲,很多不熟悉他的人都跟他不甚投缘!”

沈鹰道:“不然,很多人亦认为老夫的脾气臭得很!一个人岂无缺点,只要大原则不犯错,其他的小缺点也就不能苛求!难道你认为每个人都该白玉无瑕么?”

云飞烟失笑道:“假如每个人都白玉无瑕,那么天下之人不都是全部一个脾气?那岂不没趣得紧了!”

“普天下之人都同为一个脾性,又假定有同样的宗旨,那又有何不好?”顾思南插腔道,“那时候天下也就太平了!”

崔一山苦笑道:“有这种可能么?”

“晚辈说的是一种假设!”

沈鹰道:“这个假设根本不能成立!因为每个人的出身、经历、周围环境都不同,岂有可能形成同一的脾性及做人宗旨?”顿了一顿又道:“脾气固然不可能一样,做人的宗旨也同样难以取得一致!”

顾思南道:“脾气不可能一样,这个属下同意;但若说做人宗旨不可能一样,似乎有点……”

沈鹰道:“人既为万物之灵,那就是说人比其他动物善于思想,换句话说也就是思想复杂,人类之所以会进步,也是基于此点!这样就会产生各种各样不同的想法!”

古逸飘道:“这果然是件很难取得一致的事!”

沈鹰道:“这不是难与不难的问题,比如说一般人只求天下太平、生活温饱,无忧无愁地过活,但有的人对这种生活却不甚满足,因为只一句生活温饱,实际上有颇大的弹性,有些人要求较低,只要三顿能够吃饱便已经满足,有些人却还要求每天有肉有鱼才能满足。

“这种要求表面上一样,却有程度的差异,有了这种差异,便会产生不同的思想及做出不同的行动,要求有肉有鱼,必然要加倍努力工作。这样发展下去,便又会产生像现在这样的现象!”

古逸飘突然道:“你们看!这山原来这么雄伟秀丽!”此刻众人已行离太白山山脚数里,抬头已能望及山顶。

众人闻言都回头一望,果见太白山在斜阳底下,显得气象万千,十分挺拔雄伟,跟中原明媚的山色自有一番不同。

崔一山道:“虽然咱们都赶着入关,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急事。不如咱们多耽两天,到山上一游吧,否则,岂非虚枉一行!”

古逸飘也欣然同意,他赞好之后,又长叹一声才道:“说实在的,老朽也很怕见那头雌老虎,回到家内也是受气,倒不如迟一点再回去!”

众人都知他有季常之癖,其妻又很泼辣,是以听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飞烟瞅了沈鹰一眼,也道:“叔叔,你看如何?反正两日工夫也耽误不了多少时日!”

沈鹰笑骂道:“老夫早就知道你会跟他们闹起哄!好吧!不过,咱们出尔反尔又回到三圣堂,岂不……”

古逸飘道:“咱们自另一条路上山,不让他们知道,这座山这么大,老朽就不信他们在每个地方都能派人看守!”

崔一山拊掌道:“有理有理,咱们便由另一头上山吧!”说罢他当先而行。

古逸飘道:“你们都以为拙荆十分凶狠吧?” .

沈鹰笑道:“是否凶狠只有你才知道!若非如此,你又何必三天五日便到外面闲荡!”

古逸飘道:“这方面不是老朽数说你,老鹰,你毕生未曾娶妻,经验是不如老朽的了!”

“哦?”沈鹰老脸一热,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却故作大方地道,“如此说来,老夫倒要向你请教一下了!”

古逸飘叹息道:“所谓畏妻,只不过是极端爱妻而已……”

话还未说罢,众人已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古逸飘老脸涨得通红,怒道:“老朽说错话了么?你说她凶,难道老朽的武功还不如她?怕她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沈鹰禁不住问道:“这样说来,你是爱她的了!”

古逸飘傲然道:“当然!”

“那你为何要跑出来?人家是越恩爱越难以分离,你们似乎异于寻常!”

“那是因为老朽受不了她的啰嗦气!”古逸飘怒道,“好哇,老朽不与你们多说!”

上了半山,西天只剩下一抹余晖,暮色已开始笼罩大地了。

崔一山偶一回头,只见云飞烟跟顾思南落在后面,两人喁喁而谈,状甚亲昵。他推一推古逸飘轻声道:“小顾也很怕云侄女!”

古逸飘知他故意气他,便闭嘴走开。

这一夜,他们围在篝火边高谈阔论,只沈鹰一人因心中有事,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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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沈鹰等人便自东峰下山,取道长安。

这几天,沈鹰都沉默寡欢。崔一山忍不住问道:“沈兄,你在想什么?”

沈鹰苦笑道:“还不是为了那一件案子?”

古逸飘讥笑道:“人家好意要聘请你查案,你一口拒绝,如今来到这里才反悔,可惜雪松子那牛鼻子不知道!”

沈鹰似没听出他话中之讥诮,道:“老夫觉得刘志邦的行动有点奇怪,他真的为了跟老夫印证武功才激老夫出手么?”

崔一山道:“他不是这样说么?”

“但那一仗根本未分胜负,一般人印证武功,即便是点到即止,但也都在胜负已分的情况下才停手的。像他那样打了一半,便抛笔认输了,却绝无仅见!”

“也许他自认技不如你!”

“不然,武人对名誉看得最重,尤其以刘志邦高傲的性格更加不可能未曾落败便先认输!”

古逸飘也奇怪地道:“老鹰说得有理,这的确不多见!依你之见,那是什么原因?”

沈鹰低头不语,古逸飘忍不住又问道:“莫非你在怀疑他是杀死百空大师的凶手?”

沈鹰摇头道:“假如他是凶手,就更加不会激老夫跟他印证武功,无论如何,这个行动都会促使老夫对他多加留意!”

崔一山道:“可是,当时你已拒绝为他们查案了!”

沈鹰仍然摇头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喃喃地道:“百空大师双臂的指痕,也是奇事一桩,他为何来不及反抗便被人按住手臂?”

顾思南接口道:“也许凶手是他的熟人,而大师心中根本不会怀疑那人会对他有所不利!”

“若是如此,他为何会反抗!”沈鹰反问一句,“假如凶手是他的朋友,那么他必然会用话套住大师,然后假意抓住他的双臂,这种情况,一定是大师有了某种警觉,准备运功反抗,对方也才会运劲把它抓牢!”

“也许到了那时候,大师才有所警觉!”顾思南道,“大师却料不到对方在他背后还有人,他一运劲之下,对方便发难了!”

沈鹰沉吟了一阵,摇头道:“不对!有谁能在大师的眼皮底下潜入房中,而匿藏起来?须知藏经室内已不可能藏身,因为智海曾经到那里取法华经!”

顿了一顿,他又道;“也许两个凶手一齐进入他房中,由于是熟人的关系。大师不虞有他,是以那两人便一前一后,把他围住!但这样也解释不了!”

云飞烟讶然问道:“这样还不能够解释?”

“假如上述的假设能够肯定,那么坐在大师面前的那凶手,根本用不着伸手去按住大师的双臂,而只需用话引开大师的注意力,以便背后那人下手便成了!”沈鹰喃喃地道,“是故这个解释便显得不合情理了!”

众人听了都是暗暗点头,觉得这其中果然隐藏了一个谜。

长安城已经远远在望了,看来日落之前,便可以入城了。

沈鹰突然道:“除非有一个原因……”

顾思南截口问道:“什么原因?”

沈鹰白了他一眼,接道:“只有一个凶手入去,大师本就对他有成见,是以运劲提防,可能对方表示没恶意而用手把大师的双臂按住,此时,另一个凶手自地道之中爬了出来,见此良机便痛下杀手。”

古逸飘道:“你认为那房中有一条地道通往外面?”

沈鹰想了一会,又自摇头道:“这个解释看来又不合情理了!假如那房中有秘道,雪松子及刘志邦自无不知之理,他们若知道,自会告诉老……”话至一半,他心头一动,倏地又住了口。

崔一山讶然问道:“你为何不再说下去?”

“除非……”沈鹰长叹一声,“除非凶手便是雪松子及刘志邦两个!”

众人不由一怔。古逸飘冷冷地道:“他两人有杀大师的道理么?大师虽然身为大堂主,但据老朽所知,他这大堂主之位,可是给雪松子及刘志邦坐上去的,而大师生性和蔼,料不会跟他们有什么裂痕。”

沈鹰突然道:“吃了几天干粮,口中都淡出鸟来了,咱们去喝几杯吧!”

原来说话之间已进了城,众人精神一振,便向附近一座酒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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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他们便歇在一家客找中。连日走路,顾思南盥洗之后倒在床上,便呼呼入睡;沈鹰心中疑团难释,辗转难眠。

二更的郴子声,远远传来,他仍然没有睡意,便索性下床,点了蜡烛,又装了一锅烟抽吸起来。

房内门窗紧闭,烟雾袅袅难散。沈鹰便推开一扇窗子,外面星月满天,春风轻拂着,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沈鹰凭窗又装了一锅烟,轻轻敲打起火石来,火星子四溅。就在这刹那,沈鹰无意中一瞥,见到一条人影自对面屋瓦上掠过。

夜风一吹,衣袂飘飘。星月下,沈鹰看得分明,那是一袭道袍。虽然脸部看不清楚,但那绺长髯随风飘动,却使沈鹰心头狂跳。

他一怔之下,忖道:“这人是谁,是雪松子?”想到此,他伸手在窗台上一按,身子立即翻了出去,脚尖在墙上一蹬,便如飞矢般跳至对面屋顶!

目光再一瞥,只在这一忽间,那个夜行人已不知所去。

沈鹰心头又是一动:“莫非雪松子是冲着老夫来的?若不是,那又是为了什么?”身随念转,便在附近查视起来。周围附近的屋脊前后都没有藏人,那么雪松子匿在何处?

四找未见,沈鹰只好返回房内,继续抽烟!

一袋烟过去了,仍不见有任何声息,他心中不由再忖道:“莫非那人并非雪松子?”他不由哑然失笑,暗怪自己疑心生暗鬼,试问天下间道士蓄有长髯者有多少人?岂能仅此便断定那人就是雪松子?

他敲掉烟灰,正想关窗子,就在他伸手出去时,目光又瞥及那条黑影,黑影自一座大院屋顶冲起,向城外掠去。

沈鹰暗哼一声,穿窗而出,展开身形急追下去。

那条黑影不知是否发觉有人追踪,还是另有他因,倏地自屋瓦上跃了下去。

沈鹰追到那里,望将下去。只见小巷内家家户户的窗子紧闭,那人好似自地底消失了一般!

他目光四处一掠,跃身下去,在小巷子来回走了几趟,仍然找不着那道人的踪影,只好恨恨地走回客栈。

刚走了几步,心头一动,又再跃上一座屋瓦,往刚才黑影冒起的大院驰去!

一到那里,只见屋脊后,现出幢幢的人影,一个壮汉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来犯虎威!弟兄们,快把他围住!”

沈鹰不愿背黑锅,连忙飞身急退,冷不防背后一棵大树上跃下几个壮汉,两柄单刀对着沈鹰的后脑及后肩劈将下来!

沈鹰听得风声,慌忙向侧一闪,可是前头的大汉们已把他团团围住了。

沈鹰怒道:“老夫路过也不行么?你头子是什么人?这般横行霸道!”

一个中年汉子拱手问道:“阁下是何处高人?来此有何贵干?”

沈鹰怒道:“老夫爱到哪里便到哪里,皇帝老子也管不着。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查问老夫的身份!”

那汉子脸色一变,冷冷地道:“如此在下只好得罪了!上!”他左手向手下一挥,右手长剑划了半个弧圈,望沈鹰肩膊斜劈了下来。

沈鹰冷笑一声:“你们是要找死,可与人无尤!”烟杆把长剑击开,左手五指屈起如钢钩,向对方面门抓去!

那汉子喊声好厉害,猛地使了招凤点头,堪堪避过!

沈鹰喝道:“再吃老夫一杆!”烟杆横扫其腰!

只听一个清越的声音叫道:“休伤我大哥!”斜地飞出了一柄短剑,把烟杆格开!

沈鹰斜眼一望,来的是一个脸庞长得跟中年汉子颇为相像的青年!

这刹那,背后风声又响,沈鹰顾不得伤敌,身子一旋,旱烟杆急速地飞出,只听“当当”两声,两柄单刀登时被荡了开去!

那中年汉子喝道:“点子硬,并肩子上!”

沈鹰先下手为强,双脚一错,左手食中两指骈起如戟,向中年汉子胁下戳去!

那汉子倒闪一步,长剑回削沈鹰的手腕。沈鹰倏地飙前一步,烟杆望那个年轻汉子击去:“倒下吧,小子!”

中年汉子爱弟心切,慌忙抢前,长剑反刺沈鹰的后背!不料,沈鹰那几招根本是虚招,意在使对方乱了阵脚。中年汉子长剑递出,沈鹰已转过身来,就烟杆一格,左臂暴长,五指一落,便抓住对方的手腕;接着手上用劲,“丁当”一声,汉子的长剑便跌落地上。

这刹那,那青年汉子才蓦地惊醒,长剑一挽,飞刺过来。沈鹰把中年汉子一拖,护在身前,冷冷地道:“你刺吧!”

那青年见大哥被人制服,急忙收剑喝道:“你意欲何为?”

沈鹰冷冷地道:“老夫本来只是路过而已,你们偏要撩拨老夫,如今老夫倒要问你们一句,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这院子里住的又是什么人?”

那些壮汉团团把沈鹰围住,一个壮汉道:“小风,你不用害怕,他不敢伤害你大哥!喂,你还不放人?”

那个叫小风的青年也忙道:“阁下既然自言是过路的,那么请放下我大哥吧,咱也放你离开,如何?”

沈鹰哈哈一笑:“老夫若要离开,根本用不着你们放!快答老夫所问!”

话刚落,只听得院子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风领班,大人问发生了么事?”

沈鹰目光一落,见内室走出一个老苍头来,他手上用劲,问道:“你是风领班?下面住的是哪位大人?”

那个风领班忙说道:“是……是杨大人……”

“杨大人?知州杨大人?”沈鹰声音倏地转厉:“杨大人府上老夫曾去过,他不是住在这里!你若再有虚言,老夫便把你毙了!”

风领班道:“在下并无虚言……你若不信,可以问他们!”

只听那个小风及一干大汉齐声道:“下面住的真的是杨大人。”

“他搬了家?”

“这里是杨大人的如夫人住所……”

沈鹰哈哈一笑:“原来是金屋藏娇!老夫且问你一句,刚才是不是有人来此?一个道人!”

“没有……没有……”风领班颤声道,“阁下若不信,可下去问杨夫人!”

那个老苍头见状大吃一惊,失声呼道:“不好啦,来了汪洋大盗啦!”

沈鹰眉头一皱,喝道:“住口!快告诉杨大人,说老夫沈鹰路过此地,他日有空再来拜访!”说罢手一松,双脚一顿,如大鸟般掠起,半空一个转折,平射出去!

那些护卫听得沈鹰之名,都是大吃一惊,暗道一声:“难怪武功如此之高!”看到沈大人没有责怪,却又有点庆幸感。

沈鹰几个起落,已飘前十余丈,正想飞身上房,忽觉黑暗中传来一阵衣袂声,他连忙住步转身,喝道:“谁?”

只见屋脊后跃出一条中年汉子来,月光下看得分明,那人一颗头颅寸草不生,脸上却蒙着一块黑布。

沈鹰心中冷哼一声,暗中运劲手臂。不料那人倏地跪倒在屋瓦上,同时抓下蒙脸巾,露出一张瘦长的脸庞来,赫然是善能和尚!

“是你?”沈鹰一怔,脱口问道:“你为何来此?”

“小僧心想,神捕入关,必会取道此处,是故守在此地。刚才听见声音,赶来一看,果然是神捕在此!”

沈鹰说道:“你起来吧,你找老夫何事?”

“小僧是来求神捕查案的!那天神捕离开之后,小僧想来想去也颇觉有可疑之处,所以……”

沈鹰叹息道:“你起来慢慢说吧!”

“神捕不答应,小僧便不起来!”

沈鹰心中实在委决不下,中原事务繁忙,他不能在此久耽,但这件案子的疑点,却使他心痒难搔。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善能道:“神捕是否怕小僧付不起聘金?事实上小僧身上亦没银两。不过,容后小僧自会慢慢设法清还!”

沈鹰心头一动,道:“你还是回去吧!老夫实在无暇替令师查案!”说罢便飞身入房。

顾思南听见声响,揉揉眼皮道:“头儿,你还不睡?”

沈鹰探头望出去,只见善能仍然直挺挺地跪着。沈鹰顺手把窗子关回,装了一袋烟,“滋巴滋巴”地抽吸起来。

烟火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沈鹰的心绪也是晴阴不定。

烟丝已经烧成灰烬,沈鹰把烟长长地喷了出来,抬起一只脚,烟杆一落,敲在鞋底,把烟灰弹掉。他把烟杆在腰带上一插,推开窗子,只见善能依然跪着,这次他换了个方位,面对着沈鹰所住之窗,目光露出乞求之色。

沈鹰嘘了一口气,敲燃刀石,把蜡烛照亮。

“小顾,你下去把善能请上来!”

顾思南瞿然一醒,一骨碌翻坐起来:“什么?善能在哪里?”

“他在下面,唉!老夫若再拒绝替他查案,只怕别人都要以为老夫是个爱财如命之人了!”

顾思南边披衣边道:“其实头儿若接下此案,也不错的!”

沈鹰双眼一睁,问道:“这是什么原因?”

顾思南笑道:“头儿,你在中原江北声名显赫,江南方面对头儿之名及能力也能熟悉,只有这关外似乎名头不那么响亮,所以……”

沈鹰啐了他一口:“快下去!”

两人的对话惊醒了崔一山、古逸飘及云飞烟。

云飞烟隔房问道:“叔叔,发生了什么事?”

沈鹰轻咳一声:“善能和尚来了!”

崔一山等人听后也都是十分诧异,连忙披衣起来。

顾思南带着善能自窗口飞了入来,沈鹰道:“请坐。”

善能惊喜地道:“神捕,您答应了么?”

沈鹰板着脸道:“老夫若不答应,你岂非要跪破膝盖?令师在九泉之下也会怪老夫!”

善能大喜,急忙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响头。

沈鹰见他行此大礼,急忙把他扶起来:“你再不坐下,老夫便要食言了!”

善能只好乖乖坐下,房门倏地响起,沈鹰忙示意顾思南去开门,进来的果然是古逸飘、崔一山及云飞烟。

“咦,善能你怎地来此?”

善能道:“小僧对家师之死,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便再来求神捕……”倏地转过头来:“请问神捕要收多少费用?”

崔一山道:“你是个出家人,神捕自不会收……”

沈鹰沉声道:“老夫之例不能自立自破,费用是一定要收的!不过,看在你的诚意份上,便只收白银一两吧!”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都笑了起来。

沈鹰又装了一锅烟,缓缓抽吸起来,他脑海中迅速把那日在太白山三圣堂所见到的一切,回忆了一遍,然后问道:“令师跟你两个师叔的感情如何?”

善能想了一会才道:“家师性格平易谦和!二师叔嫉恶如仇行事果断,三师叔性格高傲自负,却甚聪明。他们三人的性格可说是全然不同,不过平日却能融洽地相处,大概与家师居中起了中和的作用也有关系!”

“他们可曾有龉龃?”

善能摇头道:“即使有也只是在处理堂务工作上的异见而已,不过他们经过一番研讨之后,都能取得一致的意见!”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没有结怨的可能?”

善能毅然地道:“小僧确有此见!”

沈鹰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令师寝室是否有秘道通往外面?”

善能道:“小僧从未听说过……”

沈鹰烦躁地道:“那么凶手如何潜入寝室?智海这人可有值得怀疑之处么?”

善能道:“他原是个弃婴,在襁褓之中便被家师捡上五台山抚养,视家师如亲生之父,他绝不可能会暗算家师,再说他也没有此等功力!”

“这可难说,”沈鹰冷然地道,“说不定他的亲生之父找了来,他听从其父之言,暗中加害也未定!”

崔一山忍不住道:“他有何能力可加害百空大师?须知百空大师武功绝不在我等之下!智海今年不过十四五岁,即使自出娘胎便学武,也动不了大师一根毫毛!”

沈鹰道:“你们的看法太简单了,一个人要暗害别人,并不一定需要高强的武功。在这件事情上,智海只须做一件事,便可起极大的作用!”

善能截口问道:“什么事能起这么大的作用?”

“他只须偷偷把凶手藏在藏经室内便可以了!因为那间藏经室是由他负责管理的!”

善能脸色一变,脱口道:“这样做家师绝不用防备!而智海慌称去茅厕,却偷偷折了回来,在门外发言引开家师的注意力,凶手便乘机从藏经室内蹿出来,在家师背后下手!”

沈鹰长叹一声,说道:“这是最合情合理的推论了,可是这又如何解释令师手臂上的指痕这个迹象?”

众人刚活跃的心又再沉下去。

“如此神捕又有什么比较合理的解释?”善能苦着脸道,“小僧此刻一颗心早已乱糟糟!”

沈鹰道:“老夫若能有个合理推断,当日在贵堂便早已接受查案了,正是因为此案既复杂,且疑点又多,调查起来,可要花费不少时日,是故老夫才拒绝……”

他又长叹了一声:“现在只能由头慢慢调查,老夫便当作令师手臂上根本没有什么指痕的现象来调查!”一顿又道:“智海近来可有什么异常的行动?”

“小僧倒不曾有何发觉,不过,小僧在堂内的职务非常繁重,近来跟家师及智海小师弟也较少见面!”

沈鹰语气一转:“你可曾有思疑过某人么?”他眉头一皱:“堂内可有谁,近来行动异常或以前曾与令师结下什么仇怨的?”

善能想了一会,摇头道:“没有!也许是小僧愚昧,看不出来!”

沈鹰道:“你先回山吧,老夫再过一天再去。唔,你可得把老夫接受你委托查案之事先告诉两位堂主。”

“这个自然,那么小僧先走一步了!他日咱再在山上见面!”善能说罢,依然自窗口穿出去。

沈鹰目光在众人脸上一瞥,苦笑道:“这件案子当真棘手!老夫查案已经多年,尚未碰上这种案子哩!”

古逸飘道:“老鹰,你后悔了?”

沈鹰亢声道:“老夫既然接受了他的委托,自然没有后悔之理!明知是烫手的山芋,也要把它接住。”

顾思南道:“那个凶手……”

“不是一个,是两个!”沈鹰道,“一个在大师面前,一个在大师的背后。若只是一个凶手,他绝无可能动得了大师而又不惊动别入,甚至连大师都来不及起身应敌!”

雪飞烟喃喃地遒:“假如凶手是两个,那么其中一个又如何潜入大师的寝室?除非他是一个隐身人!”

崔一山失笑道:“这世上有隐身草及隐身人之可能么?”

“若非便是凶手不止两个。”

沈鹰心头一动,道:“烟儿,你且说来听听!”

“侄女的推论是这样:凶手有三人,一个藏在藏经室内,一个在房外,另一个却是大师的熟人或者朋友之类的人。”

“事情发生的过程大概会这样:在房外的那人故意发出声响,引起大师的注意,那时候大师可能预防万一而把功力聚集于双臂上,可是他面前那个人却劝道:“大师,且稍等一下,看他要如何行动。”

“这刹那,那个匿于藏经室之内的凶手便突然冲出来。一掌击在大师的后背上,而把大师的心脉震断!这之后,他们可能还要做些消灭形迹或者故布疑阵的事,可是智海已经回来了,脚步声惊动了他们,故此,他们便由窗口溜掉!”云飞烟喘了一口气,道:“侄女认为这个推论最为合情理,否则,除非凶手是隐身人!”

众人听了都暗暗点头,连沈鹰目中都露出一丝赞许之色。沉吟了一阵,才道:“房外那个从犯若发出异响,或者声息,不会惊动其他人么?须知假如只有脚步声,大师必会认为此人可能是智海去而复返,再不是也可能是堂内的巡堂弟子!”

云飞烟道:“假如房门外那个人是用‘传音入密’的玄功跟大师交谈呢?这样,便不会惊动别人了。”

崔一山击掌道:“云侄女这个推论即使与事实有出入,老朽也要赞一声好!”

沈鹰负手于背,在房中踱起步来:“问题是假如这三个人武功都如此之高,能自藏经室中蹿出来而不惊动大师,这份功力老夫自忖还没把握办得到!而懂得‘传音入密’玄功的人,其功力之高也可以想像得到!他们大可以明挑向大师叫战,又何必千方百计设法把大师暗杀?”

古逸飘道:“也许对方怕明挑没有把握,因为三圣堂的其他两位堂主的功力也非同小可!”

“不然!”沈鹰断然道,“大师既然身为三圣堂的大堂主,他绝不可能整天窝在云房内!到了某段时间若不下山到各处分舵查视,也会走出太白山!只要他一落单,对方以两敌一——假设那个面对大师的从犯不露脸,便有绝对杀死大师的把握!

“又假设大师身边带了手下,他们也可以带几个助手协助,把大师跟他的随从隔开!”

古逸飘反问一句:“现在这样岂不是更加干脆?起码无惊无险!”

“不然!”沈鹰又一口否定,“这样做,他们依然要冒险,第一,谁让他们安然通过巡山弟子的线眼?即使他们收买了几个三圣堂的弟子,也仍然有被其他人发觉的可能!第二,假如这计划临时生变,大师忽然有所警觉,或者雪松子及刘志邦忽然来找大师商量堂务,那么那个面对大师的从犯便要暴露了!

“至于说到无惊无险一项,更加不可能,因为身在虎穴,只要大师露出点声音,便会把其他人引来,那时候他们要想安然离开,便不容易了!”

古逸飘没好气地道:“这样又不合理,那样又不可能,咱还说它来做什么?不如干脆再回去睡觉罢!”

沈鹰笑道:“老夫正想叫你们去睡觉!”他伸一伸懒腰:“老夫至今尚未阖过眼!烟儿,你刚才能够想出凶手有三个人,这一点证明你现在的脑筋比以前大为管用,不过凡是想出一个初步的推论,还得仔细推敲一下,看看它到底有没有破绽!你再回去仔细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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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交午时,沈鹰便带着顾思南备了拜帖到杨显文的府邸拜访。

门公入内通知之后,杨显文闻讯,慌忙更衣亲自到大门外迎接:“沈大人何时到达关外?怎不事先通知一声,好让下官接待!”

沈鹰把他扶住,答道:“老夫今次出关是为了一点私人事务而来,今日拜会杨大人也是以私人之身份,请杨大人不必多礼!”

这杨显文是科班出身,今年才刚三十岁,算得上是少年得志,当下他忙道:“沈大人无论以何种身份莅临,下官都是无任欢迎,请大人到厅上用茶!”

沈鹰微微一笑:“昨夜老夫刚巧路过令宠之家,跟贵价发生了一点误会,大概骚扰了杨大人的好梦吧!”

杨显文有点尴尬地道:“拙荆醋意甚大不能容人,下官无可奈何,只得另置金屋,倒令大人见笑了!”

“不敢!老夫一时戏言,杨大人万勿当真!”

“大人两字不敢当,沈大人便称下官草名吧!”

“如此甚佳!老夫出身江湖,对官场上的一些褥礼也不甚习惯!”

说着已到了厅上,双方坐定,丫环立即送上香茗。杨显文眼望顾思南,道:“这位是……”

“他是老夫的助手,曾蒙圣上御赐为‘带刀龙卫’,并赐秩六品。思南,你还不快快来拜见杨大人?”

顾思南连忙站起行礼:“小将顾思南,拜见杨大人!”

“不敢不敢,顾龙卫请坐!”杨显文见沈鹰喝了茶,便击掌召唤仆人:“快叫厨子准备一席上佳筵席,可不能怠慢!”一顿又问:“不知沈大人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指教两字不敢当!”沈鹰对他印象颇佳,微笑说道:“老夫今日来此,一是为了昨夜之事致歉,二是……”

杨显文截口道:“这倒不必,此乃下官随从有眼无珠,怎怪得沈大人?”

沈鹰续道:“二是老夫想问杨大人一件事,只不知大人能否坦诚相告?”

杨显文怔了一怔,讶然问道:“不知沈大人欲知何事?下官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沈大人发问!”

“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嗯,昨夜是不是有个道人到令宠处找你?”沈鹰说罢,双眼倏地迸出两股凌厉的目光。

杨显文身子微震一下,诧异地道:“并没有这样的人来找下官,大人为何询此?”一顿又道:“昨夜一宵,根本没任何人来找下官!”

“哦?”沈鹰脸色微沉,“但老夫亲眼看见的事……嘿嘿,莫非老夫眼花了不成?”

杨显文脸色大变:“大人言重了!咳咳!不知大人如何亲眼见之?”

沈鹰故意不说,只拿眼瞪着杨显文,把他瞧得浑身发毛:“大人看见下官……在小妾住处,跟……跟一个道长相谈?那个道人是谁,是汪洋大盗,还是……”

这句话可使沈鹰更加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看到的只是一个道人自杨显文小妾的屋顶上掠起而已,说不定那道人只不过藏在屋脊后,而非下去找杨显文。

杨显文见他沉吟不语,更加紧张,忙又道:“大人如若不信,下官可叫风领班来,来……来跟大人对证一下!”

沈鹰只得道:“不必了,老夫只是看见那道人自令宠的屋顶上跃起而已!杨大人请别误会,老夫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杨显文神色一松,半晌又问:“那道人可是沈大人要追捕的犯人?”

沈鹰摇头道:“不是,他可能是三圣堂的二堂主长髯道人,可不是什么汪洋大盗!”

杨显文笑道:“原来是他!这几年来地方上的靖安,单靠官府微薄的力量实在不够,幸而三圣堂暗中为朝廷尽力,下官心中也很感激他们呢,只是碍于官规,不敢登门致谢!假如下官知道他在屋上,必定请他下来喝杯水酒,而大人问及也不会有所隐瞒!”

沈鹰眉头一皱:“你那些护卫没有发觉他之到来?”

杨显文笑骂道:“那些都是酒囊饭袋,对付一些流氓小偷还可以,要想对付像长髯道人那种高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嗯,大人要找他是为了何事?”

沈鹰不愿意把事实真相告诉他,便含糊地道:“其实那人也未必是长髯道人,老夫对他也只是久仰大名,惜无缘见面,昨夜老夫半夜醒来,睡不着觉,无意中见他经过,心想这人跟传闻中的长髯道人十分相像,便欲上前攀交,可惜追出去时,已失去了他的踪迹!”

“原来如此!三圣堂就在太白山上,离此不远,大人若要去见他,下官便叫人备马带路!”

“这倒不必!大概老夫跟他也是无缘!”沈鹰道,“中原还有事等待老夫去办,老夫下午便要离开了!”

“这样快便要去啦?上次大人来此,也是匆匆而去,今次说什么也要多耽一两天,让下官陪大人到城中浏览一下名胜古迹!”

沈鹰淡淡地道:“下次再来打扰杨大人吧!今次时间实是太急了,心中有些事,要玩也不会痛快的!”

“大人此言倒大有道理!”杨显文奉承地道。

说着,下人已把酒菜送了上来。

杨显文连忙请沈鹰及顾思南入席,又派人入后堂请夫人出来相陪。

这一顿酒倒也吃得十分融洽,沈鹰看看已差不多,便与顾思南告辞。杨显文执意要送至客栈,沈鹰只好答允。

到了客栈门外,沈鹰对顾思南打了个眼色。顾思南会意,立即抢先入店,他知会了云飞烟及崔一山等人,不可多言。

收拾了行装,杨显文亲自送至十里亭,这才挥手而别。

古逸飘轻声骂道:“这狗官要拍你马屁,却累咱多走冤枉路!”众人都笑了起来。

云飞烟问道:“叔叔,您去找那狗官是为了什么?”

“昨夜老夫见到一个道人在他爱妾屋上掠过,以为是雪松子,所以去问他!”

古逸飘连忙走快一步,问道:“雪松子那牛鼻子来找狗官?”

沈鹰笑道:“做官的并非全部是狗!嗯,但杨显文否认了,他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会否是你眼花看错?”

沈鹰皱眉道:“事实上当时老夫并未曾看清对方的面目,只见那道人颔下有一绺长髯而已!”

崔一山道:“那可作不了准,这年头道人最喜畜须留髯,有长髯的道人可不少!”一顿又诧异地问道:“假如那道人真的是雪松子,那又如何?这行径值得怀疑么?”

沈鹰沉吟了一阵,才低声道:“说不上值得怀疑,不过三圣堂此刻军情吃紧,假如是寻常的来往,似乎不应选择这个时机!”

“你认为他会跟官府勾结?”

沈鹰皱眉道:“三圣堂组织及行事有异于寻常的帮会,他们所做的本应是官府该做的!如今官府既然无能为力,有了三圣堂,对官对民都是好事一件!即使他们有来往,也绝不能说是勾结!”

云飞烟却问道:“叔叔,你打算如何调查?”

“到了三圣堂,重新仔细勘查过现场再说!同时咱们也得了解一下三圣堂的对手的情况!”

众人忍饥抵渴,早起夜宿,第三天黄昏后,便已望见巍峨的太白山。

顾思南笑道:“头儿,要是牛鼻子跟酸丁看到咱们去而复返,不知会如何?尤其是那个酸丁,怕会出言讥诮!”

“这也顾不得那么多!”古逸飘插口道,“难道他会把咱们赶走不成!”

沈鹰这刹那却想到一个问题,脱口道:“那天老夫真的太过大意了!”

“什么事,头儿?”

“那夜老夫刚涉足杨显文爱妾的屋瓦上,那个风领班及护卫便已经发觉,既然他们有如此的警觉,为何那个道人伏在那里却不曾发觉?岂不奇哉!”

崔一山接口道:“这倒值得怀疑!除非那道人是杨显文的朋友,而他也的确是去找那狗官!”

顾思南急道:“可是杨显文却道那夜没有任何人去找他!他是有心隐瞒么?”

沈鹰点头道:“老夫可以肯定一件事,那道人的确是去找杨显文的!而那道人若不是雪松子,来路也不正常!否则他便没有骗咱的道理!”

崔一山道:“问题是那个道人是否真的是雪松子!假如是的话,这中间的奥妙便大有推敲的必要了!”

说着,天色已黑齐,他们亦已走至山脚。一阵山风吹来,众人便隐隐听到一阵兵器的碰击声!

古逸飘喝道:“快上去看看!”众人立即提气急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