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长青自后窗跳出去之后,甄嘉心头突然泛上一股不安之感,她担心柏长青自围墙处跃出去,摔下悬崖,那可会粉身碎骨。我虽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于心何忍?
她探首自后窗望出去,不见人影,心中暗道:“我担心那个臭贼作甚?”回想一下,又觉得他虽然可恶,但到底还是守礼的君子。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房门外传来宓及弟的声音:“六师妹,有强敌来了,快出来吧!”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他来得不是时候,没好气地道:“小妹正在换衣服,你先出去,小妹随后便来!”她拉上窗子,换上一套紧身衣,匆匆走出大门。
土坪上,许多同门已在那里。铁冠真人的叫声,把她吓了一大跳,连宓及弟什么时候来到身边也不知道。
“六师妹,你在想什么心事?”
甄嘉粉脸一热,淡淡地道:“师父死得蹊跷,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嗯,是……是奇怪得很,但师娘不说,咱们又何必胡乱猜测?”宓及弟压低声音在她耳畔道:“师父临死,大师兄又不见了,你说掌门之位会落在谁身上?”
不知为何,平日她对宓及弟稍假辞色,但此时却觉得他既浅薄又自私,师父尸骨未寒,他最关心的却是掌门宝座,忍不住挪开娇躯,冷冷地道:“有强敌来犯,四师兄你还是收摄心神准备应战吧!”
宓及弟脸上微微发热,心里忖道:“六丫头今日怎地态度有异寻常?”
耳际却闻一个响亮的声音道:“想不到老夫来到,也要劳动长老在大门外恭迎,真教人佩服。石中玉实在该向你学习学习才对。”
原来来的竟是霜叶山庄的司马千羽,不过他背后却跟着一大群人,里面赫然有假柏如涛、敖五洲、白头翁等人,背后尚远远跟着一个剽悍的汉子,腰板挺直,身材略瘦,但浑身上下却让人觉得有股使不尽的气力般。待那人略为走近,华山派弟子人人均感受到自其身上发出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气!
此人一干人都不认识他,但铁冠真人及吃肉和尚却是暗暗心惊:“怎地这个杀星也来了?”衡量下双方之实力,担心不已。原来此人便是与他们齐名之“七杀星”岑大德!
他名不符实,是故同道从来不呼其名。他杀人有七条规律:一、犯我者杀;二、有人付钱者杀;三、阻我发展者杀;四、对我无礼者杀;五、不识抬举者杀;六、看不顺眼者杀;七、该死者杀。
这七条规矩,涵义极广,几乎他爱杀任何人,都可以拿出理由来。此人武功极其可怕,他的武功似专门为杀人而创,是故即便功力比他略深者,对他也敬畏三分,却不知司马千羽用什么手段邀他上山。
吃肉和尚打了个哈哈,“得盟主及诸位武林大家驾临,华山派真是蓬荜生辉啊!”
司马翔问道:“和尚什么时候加入了华山?”
和尚见他长相跟司马千羽差不多,已猜出身份,却故意道:“咦,大人们说话,小孩子怎地这般没家教,胡乱插话,难道武林盟主是虚设的?”
司马千羽板着脸道:“和尚,你敢指桑骂槐?”
“我得罪了武林盟主?”
“不是,是得罪了老夫。他是犬子!”
和尚叫了一声:“那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了,司马兄为何不早介绍一下?”
铁冠真人道:“道兄少跟他们啰嗦。”他提高音调问道:“诸位大清早便上华山来,不知有何见教?”
司马千羽道:“长安之约距今只余几天,盟主担心华山派会临阵逃脱,因此特地上山,先在贵派叨扰几天,然后一起上长安。”
铁冠真人铁青着脸道:“原来你们是想以武力挟持华山派?”
“不!”吃肉和尚道:“他们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盟主本身必不会怀疑华山派会龟缩,谅必是司马兄所为!”
司马千羽被他说破心底秘密,老脸发热,冷冷地道:“老夫是不是这种人都好,最好是请石中玉出来见见咱们!嘿嘿,身为一派之主,若日夜均做乌龟,华山派也不值钱!”
铁冠真人淡淡地道:“诸位来得真不巧,敝外甥不幸已于几个时辰前过世了!”
司马千羽大笑起来:“盟主,他们把你当作三岁小孩,此事还是由您来处理吧!”看其神态,根本不把柏如涛放在眼内。
柏如涛轻咳一声:“道长刚才所说可是实情?”
铁冠真人稽首道:“盟主跟前贫道怎敢打诳?”
“不知石掌门是因何而殁的?”
铁冠道:“先是练功不慎走火入魔,最后是旧伤迸发,抢救不及,不幸英年早逝。”
敖五洲道:“华山派听着,谁敢欺骗盟主,便是欺骗全武林,亦即是与武林为敌!”
吃肉和尚冷笑一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咱们跟盟主说话,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横插一嘴?”
敖五洲一张脸涨得变成酱紫色,怒道:“大师,莫以为你是武林前辈,便可出言伤人,你这样做只是说明你名不符实!”
“我和尚一向名不符实,荤腥不忌,酒肉照吃,但行事光明正大,活人无数,好过许多人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不知和尚有没有说错?”
敖五洲一张脸涨得更加难看,讪讪地道:“替盟主办事,怎可说是狐假虎威?盟主请您说句公道话!”
柏如涛脸上毫无表情,淡淡地道:“敖兄一向热心武林公义,又嫉恶如仇,办事难免稍失中和,但这都是为了武林正义,与狐假虎威扯不上关系!”
敖五洲得意地道:“和尚,你听见没有?”
吃肉和尚叹息道:“盟主若果不近君子远小人,他日将会身败名裂!”
柏如涛长揖道:“多谢大师赐教,本座尚分得清什么是君子,什么是小人,请大师放心。不过大师之金言,本座必定牢牢记住,以作警惕!”
远处的柏长青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柏如涛的言谈,举止,跟乃父简直一模一样,心头十分诧异,忖道:“到底他是怎样模仿爹爹之言谈举止的?”
忽然想到这个人一定是柏如涛的亲密朋友,否则不会有此功力,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有哪个人!
只听吃肉和尚打了个哈哈。“盟主果然是盟主,说话也与众不同,真是佩服之至!”
忽然大门口人影闪动,缪梅仙一身孝服,快步走了出来,抱拳道:“武林盟主大驾光临,请恕未亡人不知,有失迎迓。”
柏如涛道:“听说石掌门英年早逝,本座闻讯太迟,赶不着看他最后一面,夫人可否带咱们到他灵前上一炷香吗?”
柏长青暗骂道:“我爹爹才不会这般无耻,哼,说得真好听!”
缪梅仙道:“未亡人多谢盟主好意,不过先夫刚瞑目尚未来得及布置灵堂,可否请诸位再走一趟?”
司马千羽道:“咱们武林哪讲这许多俗礼。既然来了,便该进去瞻仰一下遗容。”
“庄主好意心领了,只是诸位不是先夫生前好友,不便于此时招待,对不起!”
司马千羽冷哼一声:“夫人不肯让咱们见见掌门之遗容,不怕让人怀疑他根本尚活在人间吗?”
“设若先夫在生,又何须未亡人及铁冠舅舅出面?”
“昨早司马某来时,他尚在生,为何不出来相见,难道是看不起老夫?”
“庄主言重。昨早外子练功走火入魔,要他出迎,不是强人所难?”缪梅仙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因此态度不亢不卑,话里柔中带刚,“未亡人知道诸位并非为瞻仰遗容而来的,反正均是同道,何不把话挑明,还落得光明!”
“好个缪夫人!”司马千羽道:“今早犬子回来,知道我未来儿媳妇被金有德所扣,可否请他将人放出来?”
吃肉和尚哈哈一笑道:“司马施主这句话欠思索矣!照和尚推测,令郎既然知道此事,为何不当面向金有德要人,却等到现在?”
缪梅仙则道:“实不相瞒,昨日劣徒便已不见,咱们如今也到处找他,请问令郎,可否知他在何处?”
这一句十分厉害,司马翔不能不答:“今早在下面一座山洞里遇到金有德及和未过门媳妇在一起,在下要向他要人,不想他竟有帮手,以众凌寡,在下只好知难而退!”
“请问你那未过门的媳妇是谁?”
“那便是黄菊山庄温天宇的独生女温钗仪!”
铁冠真人等人脸色均是一变。吃肉和尚道:“且慢!所谓未过门媳妇,可有行过聘礼?”
司马千羽道:“所谓婚姻乃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双方家长均已同意,本拟秋季成亲,不料金有德横插一脚……嘿嘿,他这名门高足可真有本事,既强奸良家妇女,还抢人老婆,佩服呀佩服!”
缪梅仙寒着脸道:“这只是一面之词,何况德儿离开华山是独自一人,怎会有人助阵?他如今的确不在,何况距长安之约不过六七天而已,诸位又何须急在一时?”
“今日请得盟主来,便一定要进内探个究竟了,请恕失礼!盟主,司马某先当个马前卒!”司马千羽立即大模大样向前走去。
吃肉和尚横跨一步,拦在其身前,道:“庄主要硬闯,莫非认为石掌门死后,华人派没有人?”
司马千羽脸色一沉道:“好得很,司马某早已想掂掂您的份量了!彼此都是有身份的人,咱们以三场定胜负,第一场,便由老夫向你讨教几招吧!”
吃肉和尚知道今日对方有备而来,除了诉诸武力,根本没法了结,华山派的人虽多,但面对这群高手,多打几场或混战,徒增伤亡而已,因此坦然道:“和尚闲了几年,今日也想散散心,奉陪了!”
铁冠真人向后挥挥手,华山弟子立即退开。
土坪上之气氛,倏地紧张起来。
吃肉和尚跟司马千羽两人均站在原地不动,但自身上发出来的那股气势已令人呼吸难畅。两人虽然未动,但以这凌厉的目光,已不断在半空中交击,这跟近身搏斗没有两样,是精、气、神之表现,两人均运足眼力,半分不让。生怕在目光中露出些微畏惧或犹疑,便会招来对方连绵不绝之攻势!
忽然柏如涛道:“两位均是武林一时之俊彦,今番虽有冲突,但没有不共戴天之仇,印证武功,应点到即止,免得武林有所损失!”
他话刚说毕,司马千羽便首先发动攻势。
司马家以内功驰誉武林,是故他不用武器,专用双掌。但每一招均运足了劲,风声呼呼,罡风四处流窜,观战的人,不由自主又退开了两步。
吃肉和尚平日游戏人间,此刻神色却十分沉重严肃,他平时不用武器,今番面对强敌,不敢托大,解下背后之酒葫芦作兵器。他知道对方内力强劲无匹,是故采取以守为攻之策,先消耗对方之气力。
但司马千羽似有用不尽的内力,攻势一阵强过一阵,看样子似要一掌将吃肉和尚击毙。
不过二三十招,由于一攻一守,吃肉和尚退了三四步,司马千羽未有遇到强力之反击,攻势更盛,恨不得一掌将和尚毙在掌下!
眨眼间双方已斗了一百多招,司马千羽见对方守得密,不由冷讽道:“和尚,你再不回击,便先投降,后滚回大山里去学艺!”
吃肉和尚的一只酒葫芦乃精铜所铸,用来防守十分称手,用来进攻,却嫌少了棱角,锐气不够。不过他存心先耗掉对方之内力,十招中只有两招反击。
司马千羽家传之“五黄三煞功”传自西域,正道之中尚兼几分霸道,发挥到淋漓尽致时,气势吓人。他自然知道吃肉和尚之用意,但骑虎难下,只好把功力提至八成,同时一招接一招,连绵不绝,不让对方有喘息之机。
吃肉和尚如意算盘打得震天价响,奈何司马千羽之打法是“玉石俱焚”的打法,每招均蕴力千钧,迫得他也得将双臂注满真力,司马千羽消耗九分,他也得陪他耗掉八分,而对方内功占优,长此下去,并不见得自己能占到便宜,不由得暗暗叫苦,只得另想办法。
他动心思,司马千羽同样亦在打主意。忖道:“看不出这狗肉和尚平日痴痴癫癫,手底下却这般硬,我只道经过十多年闭门苦练,重出江湖即可君临武林,想不到他亦没有闲着,今日不想个办法,要想赢了可不容易!”
心念电转,又交换了数十招,他见每次出掌,吃肉和尚都以铜铸酒葫芦来挡格,心头一动,运起“隔山打牛”功夫,掌势依旧,击在酒葫芦上。
吃肉和尚照旧运功抵御,因有酒葫芦挡掉一部分力道,他并不感到困难,但这一次不同,对方之掌力似乎透过酒葫芦,直接击在他掌心上!
只觉一股暗劲直袭胸膛,十分难受,连忙运功调息,但第二掌又出,这次力道更大,只觉如木撞胸,五内一阵翻腾,这才知道厉害。
三掌过后,吃肉和尚知道照此打下去,只有挨打之份儿,毅然收起酒葫芦,与对方抢攻。司马千羽哈哈笑道:“和尚,这样才有个高手的模样!”他胜券在握,家传的“九重落英掌”攻势更猛。
眨眼间又斗了百余招,吃肉和尚内力已被耗掉好些,加上刚才受了点内伤,更觉久战对自己更加不利,心头更是吃惊焦虑。
激战中,司马千羽又一掌印出,吃肉和尚觑得真切,运起九成内力挥掌迎了上去!
“蓬”地一声闷响,但见司马千羽连退数步,吃肉和尚同样拿不住桩,可是他双脚尚未立定,司马千羽第二掌又挟起雷霆万钧之势压至!
吃肉和尚知道要糟,但形势却逼得他别无选择,亦鼓起余勇,运功挥掌迎上去!
这次又再爆出一道巨响,两道人影倏地分开。司马千羽上身不断摇晃,但吃肉和尚却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他强忍着翻腾的气血,猛吸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道:“司马庄主功力深厚,名不虚传,和尚佩服之极!”
柏如涛道:“本座宣布,第一场司马庄主取胜!第二场请各派代表下场!”
吃肉和尚十分光棍,二话不说便退回阵中。
这一场精彩的比斗,远处之柏长青看得清清楚楚,获益良多。期望第二场会更加精彩。
铁冠真人别无选择,只得亲自下场,对方人丛中突然钻出一个矮子来,铁冠真人脱口道:“想不到‘云梦童姥’亦大驾光临!”
原来这云梦童姥不但身材矮小如童子,一张白脸亦光滑如少女,可是她今年已七十多岁,故此得了这个外号,亦是武林中一等一之高手!
司马千羽已略为调息过,接口道:“道人,这一场如果你输了,可就得让咱们进去瞻仰石中玉遗容,有盟主作证人,料你亦不敢食言!”
铁冠真人顿觉肩上压力加重,缓缓反问:“倘若胜的是贫道呢?”
“那便进行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比赛!”司马千羽脸上露出得意之笑容,他这边还有一个“七杀星”,华山派却找不出一个可堪匹配的人来,换而言之,己方第一场最重要,既然第一场已胜,便赢了九成半,因为即使这一场输了,下一场却必胜无疑!
铁冠真人自然亦知这个道理,暗暗叫苦,无奈不能自降身份,是故稽首道:“童姥请!”
“云梦童姥”虽然十分好胜,但面对盛名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的强敌,她亦不敢有半点大意,抱拳道:“道长请。”
两人双脚慢慢移动,靠向正中央,随即相距丈余立定,两对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生怕遗漏了一个动作。
土坪上之气氛变得十分奇怪,华山派上下人人脸色沉重,甚或青白,胸膛不断地起伏,霜叶山庄那方则个个均见神态轻松活泼。
铁冠真人脸色如常,看不出喜忧,想不到云梦童姥的脸竟然挂着一抹笑意。
铁冠真人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莫非这老婆子练了什么绝艺?竟然一副有恃无恐?今日不论结果如何,这一场是说什么也不能再输,否则华山派的颜面可要一扫而光了!”主意打定,缓缓道:“童姥远来是客,先请!”
“如此有僭了。”童姥言毕,身子如疾风般快跳向前,凌厉挥拳击向铁冠之胸膛。她人矮,若非跃高,根本够不着对方胸膛!
铁冠真人左掌一抬,一招“如封似闭”,配合拂尘,封住胸前要害。
好个云梦童姥凌空将左脚尖猛地在右脚面上—点,身子突地升高,一个没头觔斗越过铁冠真人头顶。说时迟,那时快,她双脚如轮,蹬向铁冠真人的后脑。
铁冠真人好似早料到她有此一着,几乎同时一个风车大转身,拂尘一挥,柔软的马尾向童姥足踝缠去。
这一招好像专门来破童姥之后蹬法般。幸好童姥亦非省油灯,把脚一缩,再一蹬,身子如离弦之矢般射前!
这一手轻功如鱼儿在水中畅游般,得来一阵喝彩声!
铁冠真人猛喝一声好,双脚一顿,身子亦如星丸般射前,人未至,左掌已挟风印出。
一股掌风似自天而降般,童姥力已尽,既难以在半空中改变身形,亦无法发掌抵御,电光石火之间,猛使“千斤坠”,“砰”地一声跌落地上,身子被余风扫及,乘势力滚!
铁冠真人占了上风,岂肯错过机会?急进而上,看来云梦童姥即将溅血登场,但她这十数年之苦练,在身法上更见独到精娴,只见她左掌在地上一按,身子升高四尺,凌空飞转,像一个陀罗般,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这种身法武林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饶得铁冠真人数十年修为,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下手!
原来云梦童姥隐居之后,便潜心精研这种“千转万变陀罗飞”身法。莫以为这种身法只是为了出奇制胜或迷惑敌人,其实当中隐含极其厉害之杀着!
铁冠真人身子不断后退,云梦童姥则不断飞前,她每至力将尽之时,左脚便落下,在地上一顿,趁势换气,身子又再度凌空飞旋。
旁观者都为此而看得头眩眼花。司马千羽心里暗道:“想不到老虔婆还练了这一手绝艺,且看牛鼻子有没有办法破解!”他运足眼力细望,也希望能想出破解之法。
铁冠真人脚踩“正反七星步法”,双脚不断移动,双臂运足内力,随时准备扑击。
不料童姥亦暗暗心焦,忖道:“怎地牛鼻子迟迟不肯出手?”原来她这绝艺,讲究的是后发先至,以后着制先着,对方不动手,自己先动,不但威力不足,甚至会露出破绽!
铁冠真人忽然轻轻跳高,居高临下观望,童姥猛一扭腰,身子像一把风车向铁冠真人之下肢飞去!
铁冠真人右脚尖在左脚面上一点,猛吸一口气,身子节节升高,这是武当派的“天梯纵”。如今形势已变成铁冠真人高高在上,童姥在下。
只见童姥身子微沉,右脚在地上一蹬,身子向上旋飞,仍缠向铁冠真人,心中暗暗得意:“牛鼻子,饶你内功精纯深厚,但论到凌空时间,怎又能及得老娘?这次你死定了!”
心念未了,猛见铁冠真人一折腰,头下脚上射将下来,就像在崖顶向湖水里扎下去一般!原来这一瞬间,已寻到云梦童姥的空门,就在后背上。
云梦童姥见状已经脸色大变,急忙拧腰向侧旋飞,可是铁冠来势极猛,右手拂尘一击而下,势如奔雷!
云梦童姥心知要糟,身子一翻,变成头向上,背向下,双脚反向铁冠踢去。
她应变不可谓不快,但要凌空翻身,时间已慢了半分,猛见铁冠真人一脚踩下,右手一提,手腕一抖,马尾已缠住其足踝!童姥大叫一声,上身飞起,一掌望其胸膛击去,拼着受伤,也望能来个“玉石俱焚”,可是她忘记铁冠还有那一脚!
“砰”地一声,她双掌未至,上身已被踢得垂下,足踝又被马尾缠着,只见她“哇”地一声,张口喷出一股鲜血!
群豪尚未定下神来,两道人影已如陨石般飞坠,铁冠真人心慈,手腕一振,将童姥震飞,否则她头落地,恐怕大罗神仙也难救!
华山派弟子刹那间,发出一阵如雷的欢呼声!
云梦童姥在欢呼声中,艰辛地自地上爬了起来,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灰溜溜地下山了!
柏如涛待欢呼声过后,才宣布:“这一场是由华山派的代表铁冠真人取胜。双方各胜一场,第三场将决胜负,请问双方是需略为休息一下,还是立即举行?”
双方之形势优劣,华山派弟子均心知肚明。甄嘉聪明,不等对方反应,便立即道:“大家站了这么久,当然是先休息一下,喝碗茶水啦!”
敖五洲冷冷地道:“华山派弟子怎地这般没家教,由一个丫头胡言乱语!”
缪梅仙冷笑一声,“姓敖的,小徒体谅诸位远来是客,要敬茶水,请问这也算华山派没家教?小徒胡言乱语,你要派我华山派不是,也得动动脑筋,另找借口!何况,以在场之众,辈份比你高、身份比你崇、地位比你隆的人,大有人在,几时轮到你说三道四?”
敖五洲一张脸登时涨得如同柿子,柏长青一向十分讨厌这厮,闻言心头大快!
缪梅仙道:“宓儿,你立即进内,张罗茶水及糕点出来,招呼盟主及诸位嘉宾。今日就算华山派一败涂地,也要输得光彩!”
她这样一说,连司马千羽也不好反对,只好讪讪地道:“多谢夫人招待。”回身道:“你们找个地方坐坐。”
柏长青心中暗道:“想不到缪夫人言词这般犀利,倒是小觑了她!”
突地心头一动,由围墙翻身进内。此时,华山派的弟子全都在土坪外,是故也不虞被人发现。
灶房里有早点,本来给华山派弟子用的。因司马千羽来得早,尚不及用。此时,只有厨师及宓及弟两人搬不了,柏长青随后进灶房,把一笼包子扛了出来。
宓及弟虽然奇怪,但此时此刻也顾不及其他,厨师还以为是新收的弟子,而其他人则以为是厨师老杜新收的徒弟,是故竟无一人对他有所怀疑。
柏长青暗暗得意,大模大样地吃喝起来,别人心事重重,都有点难以下咽之感,唯独他狼吞虎咽,吃了个饱。
司马千羽胜券在握,乘机卖个人情:“夫人,刚吃饱动武对身体不好,休息一刻时吧!”
华山派几个首脑都围在一起商议,缪梅仙道:“这场输了,便得让他们进去拜祭……则真相外传,华山派从此抬不起头来矣,两位可有办法?”
吃肉和尚已受内伤、剩下一个铁冠真人亦无能为力,何况他已出过场,对方的“七杀星”己方无人能敌。明刀明枪的比斗,有什么办法?
吃肉和尚苦笑一声,“胜负看本事,石掌门的事是否能守得住,就得看天意了。”
缪梅仙咬牙道:“败固难看,不应战则华山派颜面更难存,届时便由未亡人出战!”她看了徒弟们一眼,只见他们个个垂颜不敢吭一声,乃道:“万一我不幸战亡,你们武功尚未登堂入室,先不选掌门,暂由道长主持。闭关三年之后,掌门之位再由道长选定。”
众华山弟子见师娘似在交代后事,心头一片怆然,都暗恨自己武功不济,不能替师门解忧。
缪梅仙轻吸一口气,回头道:“道长,华山派一切,就拜托您了!外子虽然不肖,但请看在华山派历代祖师之努力才挣下这份基业的份上,要道长费点心了。”
铁冠真人轻声道:“无量寿佛,贫道自当尽力。”
吃肉和尚也喧了一声佛号,道:“和尚跟牛鼻子搭档有时,便陪他在此清修三年又何妨?”
缪梅仙大喜,向他裣衽行了一礼,道:“未亡人代表华山派多谢大师了!”
忽闻司马千羽道:“时间已届,不知夫人已交代好了后事否?”
七杀星缓缓走下场,道:“在下向华山派讨教一下绝学,不过,在下不想做得太绝,而且近来年纪渐大,也不愿多动手脚,只要贵派投降,便可免却一场杀生!”
缪梅仙冷笑一声,道:“华山派岂有贪生怕死之辈?”她拼将抛下性命,也要保住华山派的声名,缓缓走出去,道:“未亡人虽然有孝在身,也要领教一下七杀星的杀人本领!”
华山派弟子见她走出去,心都冷了,又有心无力,只能盼有奇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