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城又称中州,乃因地处南北东西之中枢,平日行旅商贩已多,近日更见活跃,大街小巷增添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是些虎背熊腰,或是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武林人士。
中州一至秋冬,风沙甚多,但暮春却是个好时节,街上行人,穿红戴绿,好不热闹,商店酒肆饭馆林立,每至吃饭时刻,必定高朋满座,近日来则更见拥挤。
观龙酒楼在中州是最豪华的,平日出入的非富即贵,对比之下,食客显得较少,但今日刚届午时,三层楼都坐满了人。
三楼雅座,收费最贵,今日来此的,全是些生面人,有些当地人,一上三楼,见到那些凶神恶煞的大汉,都忙不迭退下去。
靠窗一个座头,坐着四个上了年纪的人,瞧他们的服式甚是一般,但眼神以及气势,都教人瞧出他们不是一般人,面对窗子的是个脸庞俊朗,皮肤白皙的中年汉子,此人手指修长,指甲修得贴肉,令人看后心生异样,只见他举杯道:“今日有幸与三位同桌,实乃荣幸,董某先敬三位一杯!”
左首那一位脸色青白,额下蓄着一撮山羊胡子,身材又高又瘦,但他一开腔,声带金石,令人耳鼓震动:“老头子最贪杯中物,董庄主最多再敬几杯状元红,只怕你喝不了!”
背靠窗那人年纪亦已逾五十,国字口脸,浓眉隆鼻,嘴角呈菱,不怒而威:“董庄主可太看轻胡掌门了,老夫曾听闻他一次能喝三十斤酒!”
山羊胡子的道:“你们别再叫我掌门了,谁不知道咱们‘甲寅门’上下两代只有三个人?像韩谷主又不同,门下数百人,每次外出,前呼后拥,比做掌门的还过瘾!”
国字口脸的只微笑不语,右首的那个笑道:“你们一个是谷主,一个是庄主,一个是掌门,只有我是孤家寡人!”
那姓董的道:“谁不知你‘游魂’马飞最是逍遥快乐,无忧无虑?来,大家再喝一杯!”四人都是豪饮之辈,全是酒到杯干。邻座的食客,不时投来敬仰之目光。
原来那姓董的叫董洪义,是襄阳董家庄的庄主,姓林的,双名参天,乃“甲寅门”的掌门,国字口脸的乃“万圣谷”谷主韩全坤,至于马飞则是位介乎正邪之间的武林高手,此人一向独来独往,甚少与人结伴,所以方有“游魂”之外号。
当下董洪义放下酒杯,又为各人斟酒,问道:“林掌门,你与‘丙午门’之炎掌门之间的梁子解开了没有?”
林参天冷哼一声:“前些时,‘癸亥门’的冷丫头做好做歹,说尽好话,暂时拖住了!”原来他本身以及所提及的原是“五行门”的一个堂口,由于门主“阴阳神叟”突然暴卒,属下的金木水火土五个堂堂主,互相不服,没法推选出一个理想的门主,因此各散东西,并由堂升级为门,也由于争夺掌门产生了许多矛盾,互相间不时出现磨擦。
韩全坤接问道:“看来五行门是不可能再重组了?”
林参天嘿嘿笑道:“除非由林某当掌门,否则根本没有复合之可能性!”
金木水火土五门掌门人,武功各有特长,都在伯仲之间,谁也不敢说羸得了谁,是以董洪义三人听见后都暗觉好笑,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马飞道:“说不定炎掌门、冷掌门、金掌门和田掌门他们也都来了!”
林参天不悦地道:“你们怎样啦,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说这些事,林某立即下楼!”
董洪义连忙打圆场,道:“好吧,不说闲事说正事,三位对今回这事有何看法?”
林参天道:“林某正想问庄主!”
董洪义沉吟了一下,道 “真有真的好处,假有假的好处……董某自己也说不上!”
韩全坤心中忖道:“此人表面和气,其实城府极深,正式是头笑面虎!”
马飞忍不住道:“屁话!马某最恨说屁话的废人!”
董洪义脸色登时一变,但随即露出笑容道:“马兄误会了,董某的确是十分矛盾!”
林参天道:“林某倒想听听你的解释!”
“假如白云寺古井中的朱果树,在四月初一真的可以长出果实来,固然对学武之人有莫大之好处,但届时也不知要死多少人,假如这消息是假的,反可以保得住生命!
韩全坤冷哼一声,道:“你害怕么?”
董洪义叹了一口气,道:“董某的心情就像临出阁的黄花闺女般!”此言一出,其他三人全都失声笑了起来!
林参天道:“依你们之见,白云寺古井里真的会有千年的朱果树?”
马飞道:“白云寺只有百余年历史,怎可能有千年之树?依马某之见,此乃以讹传讹……”
话音未落,林参天已截口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来凑兴?”
马飞怪眼一翻,道:“马飞素来爱凑热闹,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为看热闹而来的,不是为那三枚朱果!”
董洪义道:“这样说来,假如古井真有千年朱果,你也不想抢?”
马飞道:“假如你们是为了争夺朱果才走在一道的,请别将马某算进去!”言毕忽然抛杯长身下楼。
董洪义轻哼一声:“真乃怪人!”
韩全坤道:“不必理会他,咱们是否决定合作?”
林参天是成形的狐狸精,眼珠子一转,呵呵笑道:“林某不为合作愁,却为分赃而愁!”
董洪义道:“关于此事还是由谷主先说!”
韩全坤喝了一口酒,道:“韩某带来的人比两位合起来的还多,假如咱们三人抢到朱果,我占一半,你们两位合占一半,未知两位认为公平否?”
林参天暗道:“此人算盘果然打得精!”当下道:“假如三枚朱果都为咱们所得,那又如何分配?是否可以一人占一枚?”
韩全坤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忖道:“天下间哪有这等便宜的事!”可是嘴上却道:“假如咱们可以一气将三枚朱果都抢走,韩某多要也没用,便一人一枚平分吧!”
传说那千年朱果树,九十九年方长一次果实,每次长三枚,每服一枚可增长三十三年之功力,被武人视为异珍奇宝,当下林参天及董洪义立即答应。
韩全坤道:“如此甚好,咱们就此决定!”他忽然压低声音道:“咱们今夜便先潜入白云寺里……”
董洪义连声称妙,问道:“谷主是次带了多少人来?”
“一百个,但都是敝谷的精英!”韩全坤忽然竖起一掌,道:“口说无凭,咱们击掌为誓!”当下三人击了掌后,又喝起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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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万里得张令章赠了一张人皮面具,他离开邯郸之后,便戴上面具,再在服饰方面稍为改变,望之即成为一粗豪的汉子。由于没有固定的去处,因此走来甚慢,走了五天方到达郑州城。
一进城,他便觉得情况有异,大街小巷都有武人之踪迹,不由动了好奇之念,但转瞬即忖道:“我如今已不容于中原武林,还管这种事作甚?找家客栈歇一夜明天便走了吧!”可是他一连问了几家客栈,都已客满,最后才在一家小店找到一间小房,便赁下歇息。
洗掉几天来的风尘,精神为之一振,加上林氏兄弟所赠之金创药甚为灵验,伤口已合缝,便决定到外面大吃一顿。
不料刚走到大堂,便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道:“老夫不信连一间可容身的小房也没有!”
陈万里听得耳熟,转头望去,却原来裘达先和欧阳雄也来此投店,心头一动,便站在那里,装作等人的样子,观其动静。
只听掌柜堆下笑容道:“对不起,这两天客人多,小店的确已经满了人,如果客官不嫌走廊肮脏嘈吵,咱可以为客官加床!”
欧阳雄望着裘达先,裘达先道:“别处也找不到,只好屈就一夜吧!”当下店家立即为他们安顿歇脚之所。
陈万里心中甚是奇怪:“裘达先素来自恃身份,如今怎肯如此委屈?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心念一动,忽然生了一丝幸灾乐祸之心:“幸好少爷来早了一步!”当下迈步出店,径自去吃晚饭了。
不料酒楼饭馆的食客亦都武人,陈万里边吃边竖起耳朵凝神静听邻座的谈话,却只零零碎碎听到一点,什么四月初一、白云寺、千年朱果等等。他曾由大师父周振邦口中听过有关朱果的传说,是以忖道:“大师父曾说此只是传说而已,似乎不曾有人确实得到过,莫非他们是为此而来的?那裘达先老匹夫,肯睡在走廊,自然亦是因此……唔,别人可以得之,却万不可落在他手中!”
饭后,陈万里立即返回客栈,却不见裘达先及欧阳雄,料他们亦是出外吃饭,他回房盘膝运功,过了一阵方闻走廊上有声音,陈万里把门打开一线,果见到他们回来了,欧阳雄见有人偷窥,因陈万里戴了人皮面具,认不出来,只当作一般旅客,喝道:“看什么?老子倒了八辈子霉,你还看!”陈万里将门关上,心中暗觉好笑。
陈万里心中暗道:“莫非他俩今夜要干那夜行人的勾当?”他对裘达先心有怨恨,是以对他的举止甚感兴趣。
二更时分,走廊上便传来轻微的声音,陈万里早换了一套深色的紧身劲装,悄悄推开窗子跳了出去,再绕向前头。俄顷,果见裘达先与欧阳雄结伴而出,两人也是一身夜行人的打扮。
裘达先向周围看了几眼,当先驰出,欧阳雄紧蹑其后,陈万里远远吊在他们后面,向东驰去。
走了一程,陈万里发现黑暗中竟然有许多人影移动,细看一下,都是武林人,亦都是往东走,他心中奇怪,忖道:“今夜是什么大日子,怎地有这许多人?”到底少年心性,好奇心一起,便欲穷根究底。
未几,前头突然露出一片火光,夹杂着人声,裘达先与欧阳雄去势更急,陈万里自亦不敢怠慢,到得那里,方知是一座宏伟古朴的寺院,寺外围了一圈子人,却都是俗世中人。
裘达先、欧阳雄以及几个由黑暗中出现的汉子,来到寺外,便听见有人喝道:“站住,不许再前进!”
裘达先冷冷地道:“你们是什么人,口气这般大!”
“咱们正想问你们是谁呢?除了是万圣谷、董家庄和甲寅门的弟子,都不许进去!”
裘达先怒极反笑:“白云寺几时变成你们尘世中人的?千年朱果乃天下异宝,天下物乃天下人所有,所谓见者有份,请让开!”
一个汉子看来似是那些人的头目,喝道:“有本领便闯吧!不过,若有任何损伤,可别怪咱们心狠手辣!”他手臂一挥,墙头上便现出一排弓箭手来,箭尖都对着他们。
裘达先虽然狂妄自大,但一见此架势,倒也不敢鲁莽。正在僵持间,忽然远处传来一道凌厉的啸声,眨眼间,只见街头上又驰来了七八个人,为首一人,身穿红袍,满脸虬髯,狮鼻大眼,当先驰来,几个起落已至围墙之外,大喝一声:“周子谦,唤你师父出来!”
围墙前,一个穿青衣的汉子走了出来,道:“请问炎掌门找家师何事?”
那红袍怪客,原来就是“丙午门”的掌门炎烈,当下道:“是不是你师父,不让咱们进去的?”
周子谦是林参天的徒弟,素知炎烈的脾气,不敢当面顶撞,只好婉转地道:“敝门与万圣谷和董家庄结盟,这是咱们三家合同的意见!”
“这分明是欺我们势孤力单!老子一向不信邪!”周子谦见他脸色不对,忙道:“炎掌门,这个与晚辈无关,晚辈只是奉命而为!”忽觉自己语气太软,遂一挺胸膛,道:“不过假如炎掌门要硬闯的话,晚辈也只好得罪了!”
话音刚落,远处又传来一道长啸,一队黑衣人急驰而至,为首那人,脸如锅底,浓眉大口,嘿嘿笑道:“周子谦,你吃了豹子胆?竟敢如此对咱说话?”原来此人乃“戊辰门”田敦厚!
周子谦脸色一变,一时间不知如何答话,幸好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这个徒弟对师门忠心耿耿,老夫甚是满意,不敢劳烦两位教导!”
周子谦松了一口气,转身恭声叫道:“师父……”
炎烈道:“老林,你来得正好,今夜放不放咱们进去?”
林参天笑道:“不是林某不卖交情,只是我如今也身不由己,奈何!”
田敦厚脸色一沉,寒声道:“林参天,莫非你想跟咱们正面冲突?”
林参天也不欲树敌太多,笑嘻嘻地道:“可惜你们来迟了一步,否则咱们五行倒可以藉此再度合作,岂不快哉!”
田敦厚道:“有你这句话,咱们懂得了!老炎,不如咱们也合作吧!”
忽然一个细弱而又清晰的声音,由上面传来:“人家是三分一,你们怎可少一份?莫非已将小妹忘记?”
林参天脸色一变,失声道:“冷丫头也来了?”
“你们都来了,小妹怎能不来?”
“飕”的一声,场中已多了位白衣女子,这女子冷如冰霜,艳若桃李。
陈万里听林参天口口声声称她为丫头,只道她年纪尚小,那知看其容颜,已及标梅。
炎烈道:“五妹来得最好,咱们三门联合,看他怎奈得咱何?”
林参天大觉为难,背后已传来韩全坤的声音:“放箭!”
余音未了,墙头上的神射手已纷纷发箭,那边厢,全都挥舞兵器磕挡!说时迟,那时快,里面射出一道人影,正是韩全坤!
韩全坤一至,又喊道:“一队攻左,二队攻右,三人守门,四队上前压阵!”刹那间,寺院前的大汉,立组成队型,分头并进,进行围攻。
炎烈大声道:“你们要来送死,老子乐得成全!”
韩全坤瞄了林参天一眼,道:“林兄害怕他们么?”
林参天干笑一声:“天下虽大,却没有谁能令我害怕!”
韩全坤道:“既然如此,贵门为何无人动手?”他咄咄逼人,林参天听后甚觉刺耳,却又作声不得,只好令两个徒弟出手。
万圣谷的人虽多,但那边厢的“丙午门”、“戊辰门”和“癸亥门”却都是好手,加上有三位高手在阵,很快便稳住阵脚,甚至逐渐占到上风。
此刻董洪义亦由里面出来,低声跟林参天和韩全坤商量了一下,三人突然转身向内奔去!
这一切都落在陈万里眼中,心中嘀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见大门外剧斗未减,便弯着腰,向后院走去,但一至旁边,已不见墙头有人,陈万里考虑了一下,终于大着胆子跃起。
当他刚落在墙后的过道上,风声飒烈,现出两位和尚。
“阿弥陀佛,施主夤夜造访,未知有何指教?”
陈万里觉得甚难回答,只好照实道:“在下在外面经过,见贵寺外面有人在打斗,又有人入寺,是以进来看看。奇怪,为何外面打得天翻地覆,里面反而平静?”
“阿弥陀佛,原来施主也是为朱果而来的!”左首那位和尚微微一哂,道:“施主倒亦诚实,本来贫僧等理该将你赶掉,如今便破例让你过去!清云师弟,你带这位施主走!”
右面那位和尚年纪较轻,合什道:“请施主跟小僧来!”陈万里心里更是狐疑,赧然道:“打扰两位大师,晚辈心里难安!”那两位和尚脸上神色至为不屑,陈万里只当没看见,低头跟清云绕着僧房走过去。
清云沿着墙带路,陈万里发现他是向大门方向走去,暗道:“莫非这和尚要赶我由大门出去!”心念未了,已到前院,只见那庭院极大,仿如一座广场,有几个人手持火把,围在一起,不知在作何事。
清云道:“舍僧不便过去,请施主自己走,不过除了这前院之外,其他地方请莫乱闯,否则一切后果,由施主自己负责!”
“在下决不会到处乱闯,请大师放心!”陈万里放轻脚步走过去,那些人忽然转身望着他,陈万里心头忐忑,向他们点头示意。
韩全坤沉声道:“阁下是谁,如何进入来的?”
“在下姓辛,外号不幸人,乃是逾墙而入的!
韩全坤看了林参天等人一眼,似乎觉得陈万里行径可疑,当下又问:“阁下因何进来?”
“白云寺的和尚不闻不问,还许我来此,阁下这样问,实乃好笑!”
韩全坤冷冷地道:“韩某却绝不觉得好笑!你若存心抢朱果,恐怕今夜就得葬身于此!”
陈万里一怔,忖道:“莫非世间真有朱果此物?”当下打了个哈哈,道:“辛某不相信有朱果此物,此行纯粹是好奇,诸位若要争夺,请便!”
林参天赶紧加上一句:“此话可是你说的?”
陈万里轻哼一声:“除了辛某之外,尚有何人有此见识?能不能看得到朱果,尚大有疑问,要为它而拼命,辛某绝对不干!”
忽然有人拍手赞道:“好极了!马某终于找到一个知己!”接着便有一人向陈万里走过去:“在下乃马飞,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啊,不对!该是天下清醒者,唯君与马某矣!”
陈万里笑道:“马兄此言正合辛某胃口!”言毕迎了上去,两人竟似多年好友,互相伸手紧握。
董洪义道:“要是今夜来此的人,多几个像两位如此的,才对咱的胃口!”
陈万里道:“未知在下可否看看那棵树,以增广见识?”马飞拉着他的手走了过去,韩全坤示意旁边的人,莫轻举妄动。
众人让开一条路,陈万里便见那里有一口井,井栏甚高,却不见有井架,井口上有一枝四五尺长的树枝伸了出来,情景十分诡异。
马飞十分热情,将陈万里拉到井边,道:“那便是传说中的千年朱果树,依马某看,却似橘子树!”
陈万里走到井畔,伸头往下望,下面黑乎乎的,见不到底,那树显然是由井底生上来的。树枝上的枝叶不多,只有疏疏落落的十来张和三朵花蕾,却不见有什么果实。他讶然问道:“这便是朱果树?”
马飞笑道:“谁知道?事实上马某问了十多个人,无一人见过朱果树,谁知道它是不是!”
陈万里微微一笑,道:“马兄,咱们站在一旁,看他们如何处理,岂不比看戏还精采?”
马飞拍掌道:“马某正是为看戏而来的!”他拉着陈万里走至围墙边,跳了上去,双双稳坐在墙头,十足是个戏迷!
韩全坤脸色铁青,转身走出大门,他手下在炎烈、冷如霜和田敦厚三位高手的扑击下,死伤甚多,但他们三个亦受了轻伤。韩全坤想了一下,忖道:“说不定等下还有人来,就算咱能杀死他们三个,朱果长出时,正是用人之际,岂非……”当下道:“住手!”
万圣谷弟子纷纷退后,扶起受伤的同伴,炎烈厉声道:“韩谷主要亲自出手,欢迎之至!”
冷如霜声如其名,冷冰冰地道:“咱们厮杀了半夜,他此时不出手,尚待何时?”
韩全坤堆下笑容,道:“三位猜错了,韩某正要请你们进内,共赏奇花!”
田敦厚道:“五妹,你说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冷如霜沉吟不语,炎烈道:“管他什么药,既然来了,自当进去看看,咱们跟他的账,以后再慢慢算!”三位吩咐弟子处理死伤的同伴,便联袂随韩全坤进内。
三人看了那棵树,脸上神色都十分奇怪,炎烈问道:“五妹,这便是朱果树?有何证据证明它已千岁?”
冷如霜道:“无人见过确实的朱果树,谁知道?”
炎烈大声问:“林参天,你能证明么?”
林参天反问道:“莫非你有证据?”众人脸脸相觑,都说不出来。
欧阳雄道:“何须争论?此刻离天亮已不久,稍会儿自然知遒!”
陈万里坐在墙头上道:“谁说天亮之后,朱果便能长出来的?是欧阳大侠猜想的么?”
“传言是如此!”
马飞呸了一声:“屁话!这小子头大没脑,相信传言,毫无根据,还振振有词!”
欧阳雄吃他俩揶揄一番,心中虽怒,却也知道此处群豪荟萃,不敢放肆,是以只得哑忍。
天上已露出一丝鱼肚白,由城内各处赶来的人越来越多,挤满了广场,寺里传来铜罄和木鱼声,使群豪稍减几分焦急之情!
韩全坤等人站在井边,争取最佳位置,背后是几个得力助手,以防得手之后,有人偷袭。再出去便是五行门的人,其他人则在最外面。
天色渐亮,外面的人开始向内挤,里面的人大声呼喝,仍难禁止。
马飞笑道:“如今最逍遥的便是咱们两个!”陈万里叹息道:“瞧他们平日英明神武,却想不到如此愚蠢,等下也不知要死多少个人!”
马飞道:“这叫利令智昏!”
话音刚落,忽然有人叫道:“太阳出来了!”
韩全坤大喝一声,道:“花蕾尚未开,你们争什么?谁敢再向前扑的,万圣谷便不客气了!”经他一喝,人潮果然逐渐安稳下来。
马飞又叹息道:”要想在武林中立足,始终需要有一干肯为自己卖命的人才行,像马飞这种单人匹马的人,永远都不会有地位!”
陈万里道:“但靠势力称霸的,从来不能长远,他们的成就往往只是昙花一现,到头来还是以失败告终,马兄何须羡慕?”
马飞大笑:“马某若羡慕者,早不会至今仍然是‘孤家寡人’!”
说话间,太阳已照到广场中,寺里的诵经声,亦越来越响。未几,阳光已落在树枝上,群豪都瞪着眼睛望着那三个花蕾,霎时间,粗浊的呼吸声,在墙头上亦清晰能闻,连马飞与陈万里也觉紧张。
时间过得甚慢,太阳越升越高,但那三个花蕾,仍然没有动静,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好些人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炎烈高声道:“这到底是不是朱果树?”
林参天道:“当然不是!”群豪都听得出他在说反话,本来已经失望的人,这时又重新提起精神。
马飞道:“辛兄,咱们打个赌,我说这三朵花绝不会在今日开,即使开亦不是传说中的朱果!”
“辛某见解与君相同,这赌如何进行得下去?”
两人互望一眼,哈哈大笑,群豪中忽有人叫道:“你们两个既然不相信,便趁早滚吧!”
马飞转头回望,道:“谁在放狗屁,怎地这般臭?”
陈万里道:“能放狗屁的当然是狗儿!马兄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何必与狗儿一般见识!”
两人一唱一和,那人再也忍不住,排众而出,陈万里冷睛一望,赫然是裘达先,心头更乐,忍不住再加上一句:“马兄看见么,好像有狗儿要找你晦气!”
裘达先几曾受过此种侮辱,登时怒不可遏,喝道:“报上名来,老夫不杀无名小卒!”
陈万里全不理会他,低声与马飞说话,裘达先更怒,厉声道:“有种的便下来,交头接耳,算哪一门好汉!”
马飞摇头道:“不对不对,气味完全不对!”
“马兄之言,小弟难明?”
“瞧他的样子,分明是个人,怎地说话跟狗屁同一个味儿?”
裘达先倏地标前两步,双脚一顿,腾身而起,一掌望陈万里击去,陈万里尚未出手抵挡,马飞已自旁击出一拳,直奔裘达先胁下空门!
这拳又疾又重,裘达先心头懔烈,连忙收掌横格,一个觔斗翻下落在地上。马飞冷冷地道:“话是马某说的,有种的便将账记在我头上!”
“马飞?”裘达先心中忖道:“难怪这般硬手!风闻此人任何人都不卖账,甚是难缠……”
陈万里故意道:“马兄不必害怕,这姓裘的嘴硬心软,说话跟放屁没甚分别!小弟听人说过,上个月他去邯郸欺侮一个后生小子,曾口出狂言,杀不了他,便从此退出江湖,哈哈……”
马飞问道:“结果如何?”
“结果他被人刺伤,嘿嘿,还是人家手下留情哩!他现在还不是当作没事人儿,在此献世?”
裘达先又羞又怒,铁青着脸,道:“胡说!”
“胡说?此事除了你身后的欧阳雄之外,尚有彭圣祺、林飞燕、林飞雁和陈万里等人知道!”陈万里道:“欧阳雄,你敢当着天下英雄说个不字么?”
裘达先偷偷瞧了周围一眼,只觉数百对眼睛全望着自己,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当下向欧阳雄递了一个求救的目光。欧阳雄替他承认既不是,否认又不是,登时僵在那里,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大概有人与裘达先有过节,见状即道:“不用问必是如此!裘达先本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人!”
裘达先忽然翻腕举剑往自己脖子抹去,欧阳雄眼明手快,及时挥刀将剑格住。
裘达先道:“松手!”
陈万里道:“此乃事实且有人证,你尚且忍受不住,若是冤枉你,岂不是要被迫疯?”
裘达先目光一亮,以剑指着陈万里,道:“你……”
“我可有说错?”
裘达先顿一顿足道:“这笔账裘某记下了,青山绿水,后会有期!”言毕飞身出寺门,欧阳雄考虑了一下,然后跟着他离开。
陈万里见他离开,心中大为痛快,马飞冷哼一声:“算他知机!”说着外面又来了许多人,都是为了千年朱果而来的。马飞嘴角噙笑,拉拉陈万里的衣袖,道:“老弟,马某请你喝酒去!”
他见陈万里毫无反应,心头一怔,转头望他,只见陈万里呆若木鸡,双眼望着人群,心中奇怪,忍不住道:“辛兄,你还相信这棵劳什子树会长出千年朱果来?”
陈万里依然没听见,心中一个劲地叫道:“烟妹烟妹,你怎也会来此?”他本想跳下去与温柳烟相见,却又恐泄漏身份,在此等场合,有理也说不清!
温柳烟混在人群中,神情甚为落寞,他心头一动,暗道:“莫非柳烟还挂着我?”只觉体内的血液,一下子全冲上脑门,身子一纵,已跳了下去。
就在他跳下之时,又发现一个人,正是他极不欲见的李应星,李应星站在温柳烟身后,神情愉快,满脸春风,十足似一对情侣,这刹那,陈万里如跌落冰窖,跳落地上又站住了。
马飞跟着跳下,道:“辛兄,有何不对?”
陈万里瞿然一醒,忙道:“没什么,马兄你肚子饿了没有?小弟请你去喝几杯酒!”
马飞一愕,想不到他反要请自己,当下笑道:“现在就走,谁请都不是问题!”两人迅即离开白云寺,到附近一家酒楼坐下,便唤小二送两壶酒。
马飞看了他一眼,问道:“辛兄好像有心事?”
“刚才看到一个不想见的人,别提了,喝酒!我请。”陈万里先为马飞斟了一杯酒,再为自己斟。马飞又点了几个菜。
马飞喝了一口酒,再问:“辛兄,请恕小弟冒昧,按说小弟出道时日不短,又走过不少地方,为何从未听人提及大名?这‘不幸人’三个字是你杜撰的吧?”
陈万里笑道:“在下身世凄凉,自小便被邻居称为‘不幸人’!马飞,你我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又何必谈这等扫兴的事?”
马飞哈哈笑道:“说得好,总是小弟不对,待我自罚三杯!”他言出必行,果然连饮三盏酒。未几,伙计送上小菜,两人忙了一夜,此刻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也不客气,据案大吃,马飞还再叫了一盘饺子。
这时候,酒楼外突然来了许多武林人,个个都是垂头丧气,看样子似是由白云寺归来。马飞道:“单看他们已知道必非朱果树!”
一个坐在邻座的大汉道:“是不是朱果树还不知道,不过太阳已照不到那棵树了!”
马飞讶然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这么早就离开?”
“那三个花蕾还未开,还等什么?”
马飞笑道:“传说朱果花开,一定要在阳光下,但别忘记这只是传说,说不定太阳离开之后才开!”
那大汉一怔,反问:“如此阁下为何还坐在这里?”
“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世上有千年朱果!白云寺建寺至今尚未足百年,岂有千年之树!”
“有人问过白云寺里的和尚,当白云寺建造之时,那口井里便已长出树来,谁说它不是千年之树!”
马飞又是一笑:“如此你更不该回来!”话音刚落,那大汉已一阵风般冲出去,马飞为之失笑,转头望陈万里,只见他双眼直勾勾望着靠门处的一个座头,那座头只坐着两个青年,一男一女。
马飞一愕,忖道:“这两个人莫非是他朋友?咦,看样子又不是,那女的虽然娇艳,但看年纪又不大像……”当下轻轻拉一拉陈万里的衣袖。
陈万里瞿然一惊,问道:“马飞要走了么?”
“这两人便是辛兄刚才所说的不想见的人?假如他们是你的仇人,小弟愿助你一臂之力!”
陈万里苦涩地一笑:“多谢马兄好意,不过你会错意了!嗯,马兄吃饱了没有?小弟还想到城里各处走走!”
马飞连忙呼小二会账,他坚持要请陈万里,陈万里却不过他,只好由他付了,出了酒楼,两人挥手而别。陈万里不欲与温柳烟和李应星在这种场合见面,很想离开郑州城,可是又恐今次离开,也不知以后何时再有相见之期,因此又下不了决心南下。
他信步在城里四处走动,郑州建城虽久,但保存下来的古迹却不多。下午他来到一座竹林外,忽闻一阵琴声传出,琴声悠扬动听,快慢有致,弹琴者分明是位高手。心中动了好奇之念,暗道:“不知此人是谁,其琴技倒可与司马前辈一较高低!”
当下走进竹林,只见里面有座小小的建筑物,红墙绿瓦,十分雅致。待他去到大门外方知这屋名唤“竹林小馆”。此刻,又有一道幽幽的箫声,和着琴音而奏,有如仙乐,听得陈万里如痴如醉。
约莫过了三盏茶工夫,箫声与琴音方戛然而止。陈万里暗道:“想不到此处竟有高人雅士,此等人胸襟必有异于常人,当下提气道:“小可路经宝庄,忽聆仙乐,知有高人于此,特来拜见!”
他叫了两遍里面仍无反应,心想这种人非一般人能见得到,于是又恭恭敬敬地道了一遍来意,不料里面竟然传来一个粗暴的声音:“快走!你打扰老夫清兴,再不走老夫可不客气了!”
陈万里大为失望,忽然心头一动,脱口问道:“前辈可是司马琴?晚辈游万里!”
话音刚落,里面忽传来一道长啸,接着墙后跳出一个矮老人来,可不正是“琴痴”司马琴?陈万里一时忘记自己戴着人皮面具,快步上前,喜道:“果然是前辈!”
司马琴一掌望陈万里胸膛印去,喝道:“臭小子竟然敢冒名来耍你老爷子!”
陈万里抬臂一格,只觉司马琴掌中仍有一股暗劲迫来,忍不住退了两步。司马琴右掌高举,踏前一步,喝道:“你是不是杀了游万里?”陈万里此时才恍然大悟,连忙扯下人皮面具,露出本来的脸目。
司马琴喜道:“原来是你这小子耍我!”
陈万里忙道:“晚辈一时忘记,绝对不敢耍您!”司马琴喜得搔首抓腮,笑嘻嘻地道:“是极是极,我只是跟你开玩笑而已,你怎可当真?小游,你怎会来此?”
“晚辈也是凑巧经过,听见琴声,所以过来听听,估计天下间除了您之外,无人能弹出这等好听的琴曲,果然没有猜错!”陈万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咦,刚才奏箫和音的又是哪一位高人?”
司马琴顿足道:“想不到你的脑袋这般不灵光!”
陈万里恍然大悟,问道:“未知前辈与竺前辈的好事成了没有?”
司马琴羞愧地道:“正是还没有,所以……咳咳,你来得正好,快替我想想办法!”
墙内忽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司马,你在跟谁说话?”
“是游……游万里!”司马琴转头高叫了一声,又低声对陈万里道:“等下你见到她,说话可要小心一点,她最爱把账记在我头上!”也不推门,拉着陈万里,逾墙而入。
里面是个小庭院,种了些花草,竺红姑坐在厅里,手中仍拿着一管洞箫,长几上放着司马琴的那具琴。陈万里走前一步,抱拳道:“晚辈拜见竺前辈,一别数月,前辈容颜比前更年青,料内功又有长足之进展……”
竺红姑脸色一沉,语气却无不快:“这是废话,你怎学人说起废话来?是烟儿告诉你,说我住在这里的么?”
陈万里心头一痛,垂头道:“不是。”心中暗道:“原来柳烟是带她的未来夫婿,来见她的师父!”
竺红姑是过来人,见状便知有异,当下含笑问道:“是烟儿得罪你么?”
陈万里忙道:“没有……她,她对我很好,适才晚辈在酒楼中尚见到她与未婚夫婿在一起!”
竺红姑一怔,喃喃地道:“烟儿几时有未婚夫……她以前那朱婚夫不是早已死了么?”
陈万里苦笑道:“是死而复生,再续前缘!”
他这样说,竺红姑便全明白了,盈盈站了起来,道:“咱们见面虽少,但却投缘,今日若没有其他事,便留下来,我还想再与你弈几局棋哩,未知近来棋艺有进步否?”
陈万里再度苦笑:“晚辈终日营营役役,无空浸淫棋艺,恐不进反退矣!”
司马琴忙道:“不打紧,你是个聪明人,只要跟红姑弈几局,包你即有进步,待我去拿棋具!”言毕走向内面。
竺红姑立即低声问他道:“小游,你跟烟儿是不是……”
陈万里截口道: “过去的事,晚辈不想再提!”一顿又道:“有件事还得请您替晚辈遮瞒的。”
竺红姑猜到几分,但仍道:“你且说来听听!”
“万一柳烟来找您,请您别告诉她,说我来过!”
竺红姑沉吟问:“这是什么原因?”
“晚辈不想让她为难!我相信她最近心情不好!”
竺红姑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小伙子事事能替情人着想,可惜烟儿没有福气。”
说着司马琴将棋具取出来,放在桌上,道:“小游,今日你陪红姑,明天你陪我,我上次尚有几招未曾教你!”
竺红姑白了他一眼:“你这样说,好像我比你还罗唆!”司马琴垂手立在旁边,噤若寒蝉。
陈万里心中暗道:“若不认识司马前辈的,看他如今这情形,谁敢相信他是武林高手?嗯,难道这样也有乐趣?男女间的情爱,真的这般难以理喻?”
竺红姑见他心神恍惚,含笑道:“你先下两子吧!”
陈万里忙定下神来,在棋盘上下了两子,他知道自己棋力与竺红姑有一段距离,极欲把形势拉紧,奈何温柳烟的倩影始终不能在他心中抹掉,思量的时间虽然比以前长,但水准仍有所不及。竺红姑倒能体谅他,伸手轻轻在棋盘上一搅,道:“你无心恋战,今日不下也罢!”
“对不起,晚辈败了您的兴!”陈万里颇觉不好意思,竺红姑叫侍茶捧茶出来,陈万里忽然戴上那张人皮面具,司马琴欲问原因,却为竺红姑以眼色止住。
侍茶放下茶壶茶具,竺红姑令他进去。低声问道:“你戴这个是为了避烟儿?”
“不是,其实晚辈姓陈……”陈万里道:“这并非晚辈瞒骗两位,而是另有苦衷,不过晚辈却想将一切告诉两位前辈,再请前辈指教!”
司马琴道:“你若有困难,我与红姑必定帮助你!”陈万里见竺红姑脸上并无反对之意,精神一振,便将自己的身世和师门,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这一说竟超过半个时辰。
竺红姑神色平静,司马琴则道:“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你不回大漠,便等于与令尊脱离关系,何况你又没有做出什么对汉人不住的事,称不得汉奸!”
竺红姑道:“你想得太简单了,他爹若是汉奸,他能脱得了关系?”
“但他不是汉奸,怎能一视同仁?”司马琴话说出了口,又恐竺红姑不高兴,忙改口道:“不过……您说得也是……世人胡涂虫多得是,也难怪他担心!”
陈万里长叹一声:“如此说来,晚辈岂非要认命!”
竺红姑道:“若是我,那就找个地方独个儿住,还乐得清静!”
司马琴忙道:“是极,是极,不如跟咱们一齐住!”
竺红姑脸色一沉,愠道:“咱们两字如何解释?你如今与我住在一起么?”
司马琴垂下头道:“我……我说错了!”
竺红姑转头正容道:“小陈,你的事牵涉甚广,我亦无能为力,不过我可以提供两个方案与你:第一,你立即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住,不问世事;第二,立即赶回瓦剌,劝令尊反戈一击,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方法!”
这两条路,陈万里何尝不知道,只是第一条,他不甘心自己年纪轻轻,便避世不见人,这跟行尸走肉分别不大;而第二条路,他上次回家早对父亲说过了,父亲肯不肯是个问题,能否成功尚有疑问!
竺红姑见他沉吟不语,劝道:“我亦知道对你来说,这都不是容易办得到的事,不过咱们一定代你保守秘密,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司马琴接道:“还有一个办法,便是见步行步,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也非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次竺红姑竟然破例称赞他:“司马说得有理,你放开心怀,相信日子会好过一点!”
陈万里吸了一口气,道:“多谢两位相劝,晚辈已有自处之法。另者尚有一事未询,近日来,郑州城群英荟萃,闻说白云寺里有一棵千年朱果树,今天便会开花结果,未悉两位知道详情否?”
竺红姑微微一哂,道 :“咱们不理世俗之事,又怎会知悉?”
司马琴却动了好奇之心,问道:“且说来听听!”陈万里将今日白云寺里,群豪等候朱果开花的事,说了一遍。司马琴道:“即使今日开花,也不知何时才结果,看来要发生好些流血场面!”
竺红姑道:“据传说,朱果可长千年,三百年之后,便开始开花结果,每九十九年开一次花,结一次果,此树甚怪,早上日出时开花,晚上月升时结果,每次长三朵花,结三个果子,不过事实是否如此,没人知道!”
司马琴道:“这都是些无聊的人,想出的无聊事,上当的都是白痴!”
陈万里道:“但这次却不知是谁传出来的?”
“此人更是无聊!”
陈万里道:“说得有地方有日期,绝非无聊之辈传出来的,否则不会吸引这么多人来,说不定是个阴谋,也许宝庄亦非清静之所!”
竺红姑脸色微微一变,喃喃说道:“说得有理,最怕人家找上门来!”
司马琴立即知道她担忧什么事,即道:“若是那三才书生找上门来,我便叫他来得去不得!”
竺红姑道:“此事便说到此为止,你们稍坐一下,待我进去弄几个小菜,招呼贵客!”
司马琴拍手道:“好极,咱们都有口福了!”
陈万里受宠若惊,道:“如此,教晚辈难安!”话音刚落,大门忽被人敲响,三人同时转头过去。
司马琴正想发问,外面已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师父,烟儿来看您了!”
陈万里身子猛地一震,忙道:“前辈,晚辈还是避一避……嗯,宝庄可有后门?”
竺红姑对司马琴道:“请司马带他由后面离开,等下你不可在烟儿面前胡说!”
司马琴哪敢说个不字!带陈万里由暗廊走到后花园,陈万里道:“前辈不必再送了,晚辈有空再来看您!”
司马琴双眼一睁,道:“什么有空才来?你一定要再来,我这一身功夫一定要传授与你,他日你若遇上强敌,也可以自保!”
陈万里略一犹疑,点头答应,然后飞身越墙而去。
陈万里跳出墙外,又有点后悔,犹疑了一下,终于绕路向前走去,只见竹林下站着一个青年,正是李应星。李应星不断向内探头探脑,手攀竹枝,把竹叶摘下来,洒了一地,看样子是温柳烟叫他先在外面等,待他请示了师父后才让他进去,再看地上的竹叶,温柳烟分明已进去甚久,陈万里竟有痛快之感。
李应星一转头,见到陈万里,喝道:“阁下是谁?”
陈万里故意沉着声道:“辛某正想问你,竹林小馆乃高人雅士静修之所,你把人家的竹树毁成这个样子,要不要辛某通知司马兄?”
李应星脸色登时一变,忙道:“在下不是有意的……”
陈万里道:“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若让红姑见到地上的竹叶,只怕你……哼!”言毕扬长而去,走了几步,回头望,见李应星弯腰去拾竹叶,心中暗觉好笑。
走了一程,陈万里又觉惘然,只见街上仍满是武林人,他随便找了一家饭馆吃晚饭,不想又见到一个熟人:“鞭神”司徒怀玉。司徒怀玉与五六个人同席而坐,谈论的也是千年朱果的事,陈万里认得他,他却认不得陈万里。
陈万里心头烦躁,不想见到这些俗人,饭后立即返回客栈。至客栈附近,忽见街上站着十余个汉子,一色白衣,分列两排,高声叫道:“属下接迎教主大驾!”接着便见一乘轿子,在八个大汉的扛抬下如飞而至。
陈万里暗道:“这是什么教的教主,排场如此大?”当下站在一旁观看。那白色轿子停下,只见轿帘里探出两条白蛇,蛇舌吞吐不定,嘶嘶作响,陈万里心头一动:“莫非来的是白蛇教教主?”
只见轿里倏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情况如何?得手了没有?”
一个大汉弯腰抱拳道:“启禀教主,郑州城里群英荟萃,都是为此而来,今晨朱果树尚未开花结果……”话未说毕,轿里的一条白蛇,忽然弹出向陈万里藏身之处射去!
陈万里见那白蛇来得极快,暗吃一惊,正想飞身后退,不料那白蛇蛇尾落地,又是一弹,倏地向旁飞去,随即又闻一道惨呼声起!
陈万里拔身而起,跃上屋顶,探头望下,只见那条白蛇缠住一位白蛇教教徒,蛇吻落在其脖子上,但闻轿内传来一阵冷笑:“饭桶!既然探查到消息,为何不一早派人通知本座!”其他十多个白蛇教教徒见同伴被处死,都吓得身子不断颤抖着。
轿里又传来那个冰冷的声音:“还探到什么消息?来了什么厉害的脚色?”那些大汉互望一眼,终由一个年纪较大的,向他报告。
轿中人道:“先去白云寺看看!”话音刚落,那八个轿夫便抬起轿子,向白云寺飞去。
陈方里目送他们离去,心中忖道:“照江湖上的传闻,白小龙似乎不是这样的人,气派也没这般大,莫非这不是白蛇教?”
他刚想跳下,又见街角有一群人走过来,其中一个穿白袍,年约三十,面皮白皙的汉子喃喃自语:“教主他们呢?”
背后两个长相相似的汉子,其中一人道:“许是到落脚处去了!”
陈万里觉得这两个汉子有点面善,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白袍人吩咐一个手下去打探教主的下落,那汉子道:“是,白堂主!”
白袍汉子挥手道:“咱们先走!”一行人又从街角隐去,陈万里这才跳落地返回客栈歇息,当他回去已不再见到裘达先和欧阳雄。
陈万里躺在床上,立即又想起温柳烟来,一想起温柳烟,脑海中很自然又浮上李应星的影子来,他极力不去想他们,可是越不要去想,温柳烟和李应星的影子却越深,直至四更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刚睡了一阵,陈万里便又让一阵夜行人的衣袂声惊醒,他略一考虑,便披上外衣,推窗跳出,向白云寺方向奔去。
陈万里沿途见到不少武林人,也都是奔向白云寺,看来人数比昨天还多。果然一到白云寺外,便见火把熊熊,人影幢幢,里面传来许多呼喝吵闹声。陈万里不想跟人冲突,不急于冲入去,首先跃上围墙,瞧清形势,再行决定下一步行止。
五行门的人全都在井边,连昨天赶不及到的“庚申门”门主金鑫也赶来了,而万圣谷的人,自然仍占了最有利的位置,另外还有些昨天未露面的各门各派高手,包括那乘轿子!
轿子的布帘仍然低垂着,轿旁站了七八个人,但轿中人到底是谁,陈万里始终不知道。那白袍汉子白堂主带着一群白衣人,包括那两位相貌相似的汉子,则在前面,不过他们仍占不到最佳的位置,站在“五行门”之后。
就在此刻,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吆喝: “威震江湖,远及四海!”人群中有人道:“威远镖局的人来了!”
陈万里转头望去,果见一群人手特镖旗,和推着一辆镖车,停在寺外,一个脸如重枣,五十左右的高大汉子,带着两位镖师进寺,他心中忖道:“威远镖局连镖也不保,也来争这朱果?”
金鑫高声问道:“谭总镖头也来凑热闹?”
谭威远道:“谭某自知无此能力,不过是借机到此,了结一桩旧债!”他一提声音:“竺振成、竺振沛,谭某有几句话问你们!”
只见那两兄弟齐声冷笑:“姓谭的,你有什么手段大可以挑明,不必再转弯抹角!”
“好!去年你们是否劫了敝局的一枝镖?”
白堂主道:“此事是白蛇教的事,与竺氏昆仲无关!”
陈万里暗道:“原来那两兄弟是竺红姑的侄儿,难怪有点面善!”
谭威远道:“既然白教主肯承认,那就好办得很!那枝镖敝局赔了二十万两,白蛇教是不是肯如数偿还?”
白堂主哈哈一笑:“可惜如今白某也作不了主!”
谭威远一怔,沉声道:“白小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嘿嘿,即使你们事后又被人黑吃黑,这笔账威远镖局还是要跟你们算!”
白堂主(白小龙)哈哈笑道:“白蛇教既然敢干便敢承担,只不过如今白某已非教主,教主另有其人!”
此言一出,群豪尽皆愕然,谭威远更是一怔,道:“如此说来,如今你是作不了主,那么何不请可以作主的人出来说清楚?”
轿子里又传出那个冰冷的声音:“你有话便说吧,我耳朵灵得很,听得到!”
谭威远转头问道:“阁下便是白蛇教新教主?”
轿中人一阵怪笑:“总之我作得了主,我也不妨先告诉你,财到光棍手,一去不回头,劝你趁早死了心吧!”
谭威远怒极反笑:“谭某在镖行里干了二十多年,承同道瞧得起,绐我几分薄面,虽然失过几趟镖,但从未试过失镖讨不回来的!”
‘轿中人慢条斯理道:“凡事总有第一次,谭总镖头可别太认真!不管你服不服气,本座总得先向你致谢,你那枝镖,使本教兄弟改善了处境,承情之至!”
谭威远怒道:“事至如今已不必多说,你出来吧,咱们在技艺上见个高低吧!”他抽出九环金刀,迎风一抖,“叮当”作响,威凤凛凛,大有气吞山河之概。
轿中人道:“威震江湖,远及四海,言过其实,武林难服,本座也没被你吓坏!不过今日咱们是来办正事的,你那件芝麻小事,可否改天再解决?”
谭威远冷哼一声:“是否言过其实,阁下何不亲自试试?谭某没心情与阁下磨菇!”
轿中人声音一变,厉声道:“谭威远你莫以为本座怕了你!本座有心让你多活几天,你若硬要找死,本座亦无可奈何!”
谭威远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纵身飞去,九环金刀望轿子劈去!说时迟那时快,帘子一动,自内飞出一道白影!谭威远虽然虞不及此,但他反应快,经验丰富,加上对轿中人有所戒心,所以白影一闪,他便吸气倒退五尺,挥刀一斩!
白影一沉,落在地上,谭威远这才知道那是一条白蛇!那白蛇只有尺多长,头部昂起,红信吞吐不定,嘶嘶作响,一对圆眼瞪着谭威达,看那姿势,竟似人类,学过扑击、攻守之道!
谭威远目光一掠,见轿帘里似乎尚有一条白蛇,准备随时飞出来噬人。他喝道:“阁下如果有种的,何不出来与谭某决一高下,遣畜生上阵算得什么英雄?”
轿中人哈哈笑道:“你若过得了大白和小白那一关,本座自然会出来陪你玩玩!”
谭威远尚在犹疑,但小白已不容他考虑,蛇尾在地上一按,弹跳起来,扑向谭威远,谭威远平生虽然会过无数高手,却朱曾与蛇儿决斗过,心中有几丝怯意,当下也不挥刀,扭腰一闪,让开小白,再度飞向轿子!
群豪对轿中人之身份亦深感兴趣,更想看这场人蛇斗之结果,是故都转身过来观看,而陈万里对轿中人就更感兴趣了,他目光大多数反而落在轿上!
谭威远一至轿前,金刀尚未落在轿上,里面又飞出一道白影,迫得他手腕一翻,改向白蛇劈去!
那白蛇曲腰一弹,横飞五尺,落在地上,所谓大白也不过比小白长半尺而已。谭威远略一犹疑,后面的小白,又向他背后飞来,谭威远回身挥刀一劈,但仍劈了个空!
与此同时,大白由地上弹起,再向谭威远怀中噬去,谭威达一跃而起,凌空转身,金光一闪,一招化两式,分斩两条白蛇,仓卒之间,认位丝毫不差,人群中立即暴起一阵采声。
不料那两条白蛇经过长期训练,攻守有致,大白低身横掠,避过刀锋。
这一着大出谭威远意料,千钧一发之际,幸而他反应够快,一个没头觔斗向后翻去!
谭威远双脚落地,大白向他飞去,那两条蛇儿,配合得丝丝入扣,竟似两位高手!谭威远大喝一声,左掌一震,发出一股掌风,将大白震落地上,同时举刀一撩,将小白迫开!
那两条白蛇落在地上,一前一后,围住谭威达,昂首吐信,随时准备扑击,谭威远同样不敢贸贸然前进。轿中人嘿嘿冷笑道:“本座这两个左右护法,还过得去吧!”
谭威远又惊又怒,双眼似欲喷出火来,就在此刻,他的两位镖师已双双走上前,道:“总镖头,让咱俩来对付?”
遭威远道:“小心!”大步向轿子走去,那两个镖师首先展开攻势,袭向大白和小白。谭威远走到轿前停定,冷冷地道:“阁下还有什么手段?”
群豪与他一样,屏息而观,都欲见见轿中人的庐山真面目。轿中人道:“本座有何手段,你何不试试?”
“那谭某便不客气了!”谭威远言毕立即飞身跃上,人未至刀先至,直卷轿帘!不料那帘子忽然自己弹开,只见一对手掌自内伸了出来,谭威远身子便猛地一震,接着连退三步!他脸色青白,指着轿子,颤声道:“你,你……”
轿中人长笑一声:“走!”那八个轿夫抬起轿子,如飞出白云寺。
陈万里略一沉吟,倏地纵身,蹑在轿后,跟踪下去!
那两条白蛇在轿子去后,便闻白小龙尖喝一声,飞到他身上,旁边的人忙不迭退开。那两个镖师,扶着谭威远,问道:“总镖头,你觉得怎样?”只见他胸前有几个血点。白小龙道:“只要他不再妄动真气,便有机会保住一条老命!否则哼哼……这也是本教教主念在你那枝镖的贡献,才手下留情!”
其中一个镖师厉声道:“白小龙,这笔账,咱们记上了!”
白小龙状甚轻松,耸耸肩道:“你们干镖行的,喜欢记账,咱们亦不反对!”
变生肘腋,轿帘一扬即落,广场上的人虽多,但竟无一人能看清楚轿中人的面目,更不知道他使什么手法,令谭威远受伤。
谭威远突然眉头紧皱,道:“走!”
竺振沛笑道:“谭总镖头慢走,请恕咱们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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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万里跟在轿子之后,过了两条街,那小轿忽然停在一栋巨宅之外,陈万里立即匿在暗处偷窥。可是等了好一会,既不见轿中人下轿,亦不见轿夫上前敲门,心中甚是诧异。
再过两盏荼工夫,那八个轿夫仍似石像般站立着,陈万里再也忍不住,现身走过去,道:“喂,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
一个轿夫道:“咱们也不知道!”
陈万里冷笑一声:“你当在下是三岁小孩?”他倏地抽出刀来,道:“不说实话,在下便不客气了!”
那大汉子苦着脸道:“咱们是被迫的……真的不知道!”
陈万里一怔问道:“你们是被他们拉来的?”那几个汉子尚在考虑,背后忽传来一阵衣袂声,他连忙回头。
只见一个身材矮小、胡子花白、后背背着一具瑶琴的老者急飞过来,他忍不住轻咦一声,问道:“司马前辈,您怎会来此?”
司马琴一见到陈万里,脸上便挤出笑意,道:“你这小子一去不回头,还敢怪我,来来,那臭秀才又来了,咱们去找他打架!”
陈万里尚未摸清头脑,已让司马琴抓住手腕,飞上屋顶,向白云寺方向奔去:“前辈,到底是谁来了?”
“哼,还有谁,便是三才书生!”司马琴一提起他,心中便有妒意,语气亦冰冷得很。
两人来到白云寺外面,此刻天上露出鱼肚白,手上拿着的火把都已熄去,司马琴仍拉着他走进广场内。
只见群豪都集中在井边,挤来挤去,吆喝叫骂之声,不绝于耳。司马琴大吼一声,叫道:“三才书生,你绐爷爷滚出来!”
群豪一闻大吼,都停止挤攘,转头望过来,有个认得司马琴的,低声道:“是‘武林三痴’之一的琴痴!”人潮又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可是却不见三才书生现身。
陈万里低声问道:“前辈,你见他来此?”
“他不来此处,又有何处可去?”司马琴又叫了几声,但都不见三才书生现身。
就在此刻,井边的群豪又骚动起来,陈万里转头望去,原来太阳已照到井边,就连司马琴也暂停找寻三才书生,与陈万里跃上围墙观看。
陈万里心中仍悬挂着温柳烟,终于忍不住问:“前辈,温……温姑娘还在竺前辈家?”
“是的,那小妮子怎会突然找到个未婚夫?”
陈万里略将情况说了一遍,司马琴道:“那姓李的小子,我一看到就生气,只懂拍红姑的马屁!”
陈万里苦笑道:“你不用再安慰晚辈了!”
司马琴忽然转头,一手抓住陈万里的肩头,道:“小陈,你说男人是不是不能没有女人?”
这个问题可不容易回答,陈万里一时间也不知怎样作复。司马琴瞧了他一眼,摇头道:“看来你是不能没有女人了!”
“不是不能没有女人!”陈万里忽然提高声音,“而是不能失去心爱的女人!”
司马琴深有同感,大声嚷道:“不错不错,任何男人都不能失去心爱的女人!”一顿,他又苦笑问道:“但假如不幸失掉呢?”群豪有人闻声转头望着他俩。
“那也真无可奈何!”陈万里耸耸肩,“最好是能找到另一个心爱的人!”
“心爱的人可以随便找得到么?”司马琴喃喃地道:“我不能,难道你能?”心爱的人的确可遇而不可求,陈万里只能报以苦笑。
陈万里与司马琴立即转头望向井边,也就在此刻,寺外又飞进一群闻风而至的武林人,陈万里与司马琴也无心认辨来者是何人。
阳光落在朱果树上,但那几个花蕾并没有张开,可是群豪依然瞪大一对眼睛,凝神屏息望着,只要果子结出来,人人均想立即涌前抢夺。
清晨的阳光温暖柔和,照在数百张各式各样的脸庞上,表情虽然有异,但却有一样相同:人人额头见汗!
阳光慢慢移动,逐渐升高,那棵朱果树仍无动静,只是寺内的梵音听来似乎较前响亮。司马琴长笑道:“这是朱果树?呸,是猪屎树,想不到武林中竟有这许多傻子,巴巴的,老远跑来做呆子!”
“丙午门”门主炎烈怒道:“咱们是傻子,难道你不是?”
司马琴冷哼一声:“我当然不是,我是特来看傻子的!”
“万圣谷”谷主韩全坤,哈哈大笑,半晌才道:“阁下名头虽响,却也犯不着把天下英雄全得罪了!”
司马琴微觉后悔,嘴上不便认输:“韩谷主认为天下英雄全在此处?”
“此处虽然不能代表全武林,但相信武林精英,已有一半在此矣!”
陈万里道:“看来九大门派,棋痴、雀痴等等都不算英雄了!”他一句话,反将韩全坤说得答不出话来。
林参天忙打圆场,道:“谷主,咱们天天在此处苦候也不是办法,不如进寺问问慈相老和尚吧!”刹那间,广场上空响起一片:“快看,慈相出来了”之声!
殿门忽然打开,一个中年和尚走了出来,合什道:“敝住持早说过,此非朱果树,诸位施主不相信,奈若何!”
金鑫道:“叫慈相出来答话,他怎知这不是朱果树?说不定白云寺还真有一棵朱果树,只不过不是此棵罢了!”那中年和尚见势色不对,连忙告罪一声走进殿内请示。
不久,殿内传来一阵钟声,接着才见几位中年和尚拥着一位年纪不到三十的和尚出来,有人嚷道:“咱们不要跟和尚说话,还是快快叫慈相出来吧!”
那年轻和尚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僧便是慈相,未知众施主有何指教!”众人均是一怔,须知白云寺虽非什么名寺古刹,但在武林中亦薄有声名,群豪均以为其住持必是德高望重之老和尚,万没料到其年纪尚不到卅。
韩全坤忍不住问道:“和尚此话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年轻和尚宝相庄严,毫不为忤地道:“何况当着天下英雄,贫僧更无冒认之理!”
旁边一位中年和尚道:“敝师叔慈相住持,年纪虽轻,辈份却尊,他十六岁便接掌本寺,至今已十余年!”群豪这才有点相信。
林参天道:“咱们暂且相信你,不过你得解释一下,此树因何不是朱果树!”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慈相道,“世上亦本无朱果树,此只不过施主们心魔作怪而已!贫僧说无,施主们说有,何以解释?”
炎烈道:“和尚,你不要跟咱们说佛理,最好能给咱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诸位施主心魔太重,早存偏见,贫僧说什么,又有谁相信?”慈相合什念经:“邪见非真道,如彼铁蠖虫,破骨入髓脑,苦痛无央数。利养坏道德,智者所不习,躬行坚固心,净除无明法!诸位施主如若还不相信,大可以继续再观察,只要不扰及出家人静修,敝寺绝不干涉!”
“戊土门”田敦厚冷笑一声:“只怕你要干涉,也干涉不了!”
“我佛法中,以心为生,一切诸法,无不由生。”慈相不为所动,合什又喧了一声佛号。
林参天忽然叫道:“和尚且慢走,你既然不承认寺内另有朱果树,可否让咱们搜一搜?”慈相刚走了一步,便又站住。
炎烈见慈相站着不动,知道他一时委决不下,便恫吓道:“和尚,白云寺自忖能阻止得了咱们么?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司马琴怒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威胁出家人?白云寺已十多年断绝与武林攀上任何关系,何必咄咄逼人?”
韩全坤冷笑:“司马琴,难道你敢与天下武林为敌?识相的最好少管闲事!”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如雷的马蹄声,震耳欲裂,使得群豪都忍不住转身望向寺外,就连慈相亦不例外。只见十多匹快马,驮着胄甲分明的将军,如飞而至,背后还跟着无数的官兵,群豪心头均是一怔,心想官府对武林纷争,向来视而不见,见而不理,今日为何也来趟浑水?
慈相脸色也是一变,连喧佛号。刹那间,前头那十余匹马已至,为首郡将军高声嚷道:“府台有令,自现时起,封寺一月,除了白云寺之僧侣,其他人等一概不得停留!”
“阿弥陀佛,未知府台大人因何要封本寺?”
“白云寺招惹江湖闲汉到本城,百姓生命财产深感不安,大人体恤民情,是以决定封寺一个月,寺内僧侣只要留在寺内,当可相安无事!”那将军声若洪钟地道:“诸位若是来进香的,请一个月之后再来!”
此人说话不亢不卑,既不得罪群豪,亦顾存了宫家的体面,但在场之人,不少是桀骜不驯之辈,仍有人骂道:“好一个狗官,竟敢管大爷们的事,敢情是嫌命长了!”
那将军道:“府台大人不是要管诸位,只不过是要封寺而已,诸位幸勿误会!”
“你这兔崽子也可恶,拿着鸡毛当令箭!”那将军依然十分沉着,抱拳道:“在下军令在身,不得不遵,盼诸位英雄离开,免起冲突!”
炎烈忽然大笑道:“假如咱们不离开那又如何?”
话音未落,炎烈已大喝一声,自人群中飞起,人群一阵骚动,纷纷走避,炎烈脚尖在一个汉子的肩膊上一点,借力腾身,已落在那将军身前,也不打话,举掌便望将军击去!将军旁边的将士都围过来,将军道:“不要鲁莽!”他沉臂一格,人仍坐在鞍上,上身纹丝不动!
炎烈一愕,轻咦一声,喝道:“再吃炎某一掌!”第二掌改击马腹,那将军双脚一挟,胯下骏马,似懂人性,只微一挪,便让过炎烈一掌。
炎烈一声大喝,腾身再起,双掌齐出,掌风炽热,吹到脸上,令人喘不过气来。只见那将军不慌不忙,两脚直起,站在镫上,也迎起两掌,“啪啪”两声,炎烈倒飞落地,将军亦一屁股坐下,马儿轻嘶一声,退了两步。
将军大喝一声:“诸位真要吃罚酒,在下亦无可奈何!请看看形势!”
群豪转头望后,只见寺门外放着一尊火炮,无数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对着寺内。须知广场上挤满了人,不论官兵发箭还是发炮,都难以逃避,是以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司马琴道:“小陈,咱们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免遭池鱼之灾!”陈万里亦不想再耽下去,随司马琴跳出墙外,一抬头,便见附近房舍屋顶,站满了官家的神箭手,有人喝道:“只要速速离开便没事!”司马琴冷笑一声,昂首而行。
慈相合什道:“阿弥陀佛,这位大人可否开恩?”
将军道:“在下绝不希望见到流血事件,希望大家三思,则双方都有好处!”他居然向群豪抱罗汉拳施礼。
官家排开那一个架势,群豪大多改变了态度,很多人已开始离开,韩全坤向林参天打了个眼色,两人逾墙而过,韩全坤本来还想偷袭守火炮的官兵,但出了围墙,见四周房舍屋顶的弓箭都对着自己,登时不敢妄动,乖乖离开,不一刻,白云寺的武林人已走得干干净净。
慈相含什道:“将军如何称呼?府台大人何事封寺?”那将军又向慈相行了一礼,然后道:“晚辈诸葛义,家师尚云!”
慈相恍然大悟,道:“原来将军是五台山尚云师兄的俗家弟子!”
诸葛义道:“朝中王大人听说贵寺有一棵朱果树,十万火急下谕要替他送三枚朱果到京内,府台没办法只好令小将派人来取,晚辈恐引起纷争,是故借封寺为名……咳咳,料大师不会见怪!”
“阿弥陀佛,将军此举亦是为了减少杀生而已,敝寺断无反对之理,一月之内,除了采办必需品外,所有弟子将不会踏出寺门一步!”慈相道:“只是敝寺并无朱果树,请将军明鉴!”
诸葛义讶然道:“若无朱果树,四方豪杰又怎会麇集于此?所谓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慈相叹了一口气,道:“江湖上的事,常有匪夷所思之事发生!贫僧对此事亦感莫名其妙!”
一个中年和尚道:“假如真有朱果树,亦早已被刚才那些人取去了!”
诸葛义指着井内那棵树问道:“那此是何神树?”
“敝寺亦无人识得!”慈相问道:“未知是朝中哪一位王大人要的?”
“乃皇上之‘先生’。”诸葛义道:“据说三枚朱果除王大人自己服食一枚外,其余二枚乃欲贡献与皇上及皇后娘娘享用的!是故请住持体谅,让官兵在此驻扎一个月,好让晚辈交差!但晚辈可保证,不损贵寺一草一木!”
所谓皇上之“先生”即太监王振。本来太祖规定太监不但不可干预朝政,而且不许读书识字,然成祖却亲手破坏了父亲遗训,信用太监。时英宗在位,因自幼即与王振朝夕不离,是以称之先生,并重用之,王振朝政一把抓,公卿将相均畏之如虎,尊为“翁公”。当下慈相轻叹一声,只好答应诸葛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