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里没奈何,只好怀着兴奋的心情,再去购买礼物,当他来到一爿玉器店前,面前忽然多了一个人,陈万里抬头一望,却是雀痴朱雀。陈万里冷笑一声:“朱老前辈,晚辈已放你一马,你还待怎地?”
朱雀老脸一红,讪讪地道:“老夫正是亲自来向你致谢!其实老夫实不知那人是忠臣于谦,否则再多的钱老夫也不干!”
陈万里道:“以前辈之身份,决计不该为钱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朱雀脸色不大好看:“老夫早说过事前不知道他是于谦,这还要你教训?”
陈万里忙道:“晚辈岂敢教训前辈?”
朱雀忽然长叹一声:“有钱谁肯替人操刀?你不知老夫那婆娘十分厉害,老夫的钱,一分一毫都捏在她手中!”说着他转头四顾,生怕浑家会在身边突然出现。
陈万里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可怜,当下问道:“前辈是否手头拮据?晚辈身上倒还有十来两银子!”
朱雀瞪了他一眼,道:“你道老夫是来打秋风的么?老夫再提醒你一下,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你都不许将这件事泄漏出去!你若肯答应老夫,自有你的好处!”
“晚辈早已将那回事忘得一干二净,根本不知前辈在说些什么!”他心中暗道:“不知这老儿又有什么花样!”
朱雀大喜:“小子,老夫早知你是个有义气的汉子!喏,你速由这条胡同穿过去,便可见到一位稀客,但不可提及老夫的名!”说罢转身提气,飞进另一条胡同。
陈万里呆了一呆,略一犹疑,依言由那条胡同穿过去,到了另一条大街,但见那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陈万里讶然忖道:“那老头说谁是稀客?”他随便向右首走去,行了一阵,毫无发现,不由踮高脚尖瞻望,却见人群中有一美妇,亦在左右顾盼,目光一及,心头大喜,立即挤了过去。
他一口气挤到那美妇身前,那美妇也发现他,惊喜地叫道:“万里!”原来这人乃是棋痴竺红姑。
“竺前辈你几时来京师的?”
自从郑州蜗居被三才书生查悉,便四处为家,听人说你在京师助于大人练兵,所以来看看你,顺便探一探柳烟的消息!”竺红姑未知他们如今的关系,所以说来有点吞吐。
陈万里知道她关心自己,忙道:“竺前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温伯伯已答允晚辈跟柳烟的婚事了!”
竺红姑不胜之喜,道:“那就太好了,婚期定了没有?”
“还没有,竺前辈若无急事待办,何不跟晚辈一齐去?啊,对了,柳烟跟晚辈住在一起,还有晚辈的三位师父!”
竺红姑想了一下,道:“也好,你且等等,待我过去把侍酒那四个丫头召来。”陈万里自无不允之理,未几人已到齐,陈万里还是到玉器店买了尊玉狮子,然后带她们回居处。
他边拍门边叫道:“柳烟快开门,瞧我带什么礼物给你!”一忽门打开,开门的正是温柳烟,她目光一及,惊喜地叫了起来:“师父,您来看徒儿?快请进来!”她手舞足蹈,有点像小孩子。向内嚷道:“三师父,我师父来了!”
竺红姑瞪了她一眼,低声道:“这个丫头,没一丝其师之风!”其词若有憾然,其心实则喜之!
陈万里掩上大门,引她们到厅里,邓维友去买菜,周振邦在后居看兵书,厅内只有一个杨永宁,温柳烟泡了一壶茶出来,亲自为师父和四位侍婢斟茶。侍婢接过茶壶道:“师姐,论到烹茶之道,你便不如小妹了,不过小妹却没有你的福气!”说着瞄了陈万里一眼。温柳烟会意,粉脸一红,啐了她一口,嗔道:“你胡谄什么?一见面就不说正经话!”
陈万里怕她发窘,连忙道:“三师父,徒儿有件好消息告诉你!”
杨永宁问道:“什么好消息?”陈万里便将沙天德带来的消息告诉他们。杨永宁也喜形于色:“如果令尊令堂能够回来,那就太好了,届时你们再举行婚礼,一定就更加热闹和隆重!”
陈万里叹了一口气,道:“只怕还有困难!不过徒儿听了这消息,的确亦甚为兴奋!其实家父内心早有回国之志,只是形势迫人,不敢有丝毫表示而已!”
正在说话间,邓维友已买菜回来,周振邦亦收了兵书出厅,陈万里替他们介绍,竺红姑未闻他们三个之名,但周振邦三兄弟则久闻竺红姑棋痴之大名矣,幸而竺红姑近来连遭变故,性格大有改变,依然露出笑容与他们寒暄。
邓维友道:“周某等山野村夫,平日都是自己烧饭,请莫见笑,若竺女侠不嫌弃的,今晚便请在舍下吃顿便饭,则乃吾等之幸!”
竺红姑忙道:“邓大侠言重,能成为三位座上客,乃红姑之荣幸!”
陈万里忙不迭将沙天德带来的消息告诉大师傅和四师傅,邓维友道:“里儿,适才为师回来时,见于大人亦乘轿回府,朝廷如何决定,你何不去问他?”
陈万里连忙跑到于府求见于谦。于谦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忙让下人请他到书房。
“听说瓦剌派使提出交换皇上的条件,不知朝廷是否答应?”陈万里匆匆问道。
于谦轻哼一声:“狼子野心,他们断不会轻易放回皇上,我朝岂能受制于外族?朝廷决不会答允!”
陈万里吃了一惊,道:“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于谦笑道:“陈少侠是个明理的俊彦,请问国大还是君大?假如瓦剌提出以君换国,该不该答应?”
陈万里过了半晌方道:“瓦剌胃口不会这么大吧?”
“哼,即使一尺也不能让!无国岂有君?此理至明,何况皇上已有太子,也有皇弟!”于谦心头一动,问道:“少侠因何对此感兴趣?”
陈万里沉吟了一下方将一切告知,于谦一愕,轻“哦”一声,想了一下方道:“下官不能因私废公,请少侠原谅,事关国家大事,关系万千百姓……”
陈万里急道:“大人误会,草民决无请大人徇私之意!”他顿了一顿,续道:“家父若有心回国,相信另有办法可想,嗯,不知朝廷准备由谁继位?”
于谦一笑,岔开话题:“陈少侠,朝廷拒绝瓦剌所求,他们必定会立即兴兵,希望少侠先作好准备!”
陈万里道:“草民遵命!大人事务繁忙,草民不敢打扰,告辞了!嗯,不过还有一件事,陪皇上的李太监喜宁……”他将沙天德的话转述了一遍,然后告辞。
本来他听了沙天德的话之后,心情兴奋之至,但此刻心情已变得极为沮丧,似斗败了的公鸡,慢慢走回居所。这一夜由于多了竺红姑五人,场面热闹,加上温柳烟寿辰,师徒相会,气氛更为热烈,但陈万里只能强颜欢笑。竺红姑暂时没有去处,便决定留在京师内。
次日,温柳烟便陪师傅去赁房子,内城居民非富即贵不合竺红姑胃口,因此她在安定门外赁了一栋小院居住,温柳烟也搬了过去,以便向师傅讨教。
陈万里几次到瓦剌使者居所附近徘徊,可惜都见不到沙天德,惴惴不安。另一方面官兵们果然加紧训练,周振邦师徒,每日都忙至天黑才回家,但大家都没有一句怨言。
瓦剌掳了英宗,用绑票的手段,向明廷勒索,朝内诸大臣咸认为太子年幼,在此风雨飘零、国家危难之际,不足以安邦定国,都有意拥谢王为君,遂合请皇太后定计,虚位太久恐生变。
皇太后乃传旨,命成王正大位,以安人心,成王再三推让,群臣力劝其遵皇太后之命,朱祁钰只好择日行礼即位,是为景宗,并遥尊英宗为太上皇,改明年为景泰元年。
明廷此举是向瓦剌表示,明朝已另有国君,英宗虽被俘,但大明照样立国。于谦已估计会激怒瓦剌,因此着诸葛义领一支精兵赴大同协助防守。陈万里闻讯后,又去于府求见。
于谦虽然政务缠身,仍然拨冗在书房接见陈万里。陈万里开门见山地道:“大人,草民有个请求,盼大人玉成!”
于谦为人沉稳,不置可否,先道:“少侠先将事情言明,下官才好拿主意!”
“草民估计也先必会先攻大同,此点与大人所见相同,是次料彼必出重兵,大同新兵多,恐不易防守……”
于谦目光一亮,截口问道:“然则少侠有何高见?”
“大同附近有一支义军,专与瓦剌兵作对,为首那人叫张令章,主寨于芦芽山,山上久经钻营,固若金汤,寨兵又善战,草民想带一支精兵与家师赴芦芽山,请求张寨主协助,侧击瓦剌兵,以作牵引,如此则有可能胜之机!”
于谦抚掌赞道:“少侠为国尽忠,下官岂有不允之理?只恐张寨主他未必肯冒此险,须知此役必是大战……”
“张寨主为人,草民深知,大人但可放心,如今只恐官兵误会,有误战机!”
于谦道:“下官立即书一信托少侠交与张令章,有事出示此信,即可通行无阻!”
“另者太行山亦有一支义军,草民想请他们加入芦芽山寨,也请大人一并多书一信!”
于谦笑道:“保国卫家,人人有责,岂惧人多?少侠且先回去准备,明早加了兵部官印,即着人送信与你!”
陈万里告辞回家,立即与温柳烟商量。温柳烟笑道:“这种事岂能少我一份?待会儿我回去告诉师父,也请她同行,则咱们的实力更为整齐矣,即使遇到脱不伦,也不担心!”
“竺前辈肯同行,那是最好的了!烟妹你速去,愚兄等你好消息!”
次日于谦果然令人送来三封信,一信与张令章,一信与龚通神,另一与陈万里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陈万里立即派了两名骑兵往太行山送信。同时挑了三十六名骑兵,准备急赴芦芽山。
午后,温柳烟竟带着竺红姑主婢五人赶至!陈万里大喜,路上之干粮及食水、马匹早有人备好,当下一行四十六骑立即出发。由于需要争取时间,众人晓行夜宿,不一日便至太原北面之圻县,因此已闻瓦剌兵已在攻打大同。众人更为焦急,兼程而进,漏夜登山。
只走了几里,山上便发下响箭,陈万里大声叫道:“请通知张寨主,说故友陈万里求见!”
山上现出一行火龙,只见一队寨兵一手举火把,一手提刀,秩序井然,一刹那间,便将众人围住,寨兵见他们毫无抵抗之意,便派人上寨通报。
约过了顿饭工夫,便见山上又出现一道火龙,迅速接近,未几至跟前,前头那人正是张令章。
“张寨主好!”
张令章看了他几眼,诧声道:“咦,你不是万里么?”
“正是小侄,特来投效!”
张令章道:“这几位……”
“待小侄来介绍,这三位是家师,这位乃中原武林大名鼎鼎的棋痴竺老前辈,这一位则是小侄的未婚妻!”
张令章一听,连忙踏前一步,抱拳道:“张某不知诸位贤能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乃失礼,恕罪恕罪!”当下双方寒暄一番,张令章亲自引路上寨,早有人上去通知准备一切了!
陈万里在半路悄悄将来意告诉张令章,张令章喜道:“我正想发兵,你带来的信正用得着!”到达大寨聚英厅,里面早已点燃了八根儿臂粗的蜡烛,阶前站着好些迎接的人,都是寨内的头目,其中更有陈万里熟悉的两位副寨主楚英和燕七,总香主颜刚,故友久别重逢格外亲切。
宾主坐定之后,张令章先替双方作介绍,然后转述陈万里等人的来意,颜刚立即代表义军表示欢迎。燕七是个直心肠的汉子,大声道:“竹林四闲的名头咱们早已如雷贯耳,棋痴之名中原传至河西,更是顶尖的高手,还有那游少侠,也是一名好手,教俺好生佩服,如今叫俺杀到瓦剌京师,俺也敢去!”众人闻他此言,笑了起来。
周振邦含笑道:“燕副寨主盛赞,周某等愧不敢受!颜刚干咳一声,道:“寨主,酒已备好,只是无甚好菜,属下着人煮饺子与客人充饥!”
张令章道:“快送上来,客人都是明理的英雄,料不会怪咱简慢!”
当下厅内安了几张大桌,宾主依次入席,酒过三巡之后,张令章便道:“不瞒诸位,敝寨本来就决定明日下山去大同一带协助朝廷抵抗瓦剌大军,如今诸位既至,未知有何高见?”
陈万里望一望师傅及竺红姑,竺红姑道:“咱们此行本就是为此目的而来,既然贵寨早有决定,断不可为咱们误了戎机,寨主万不可改变主意!”
张令章道:“张某也不客气了!”当下稍改一下部署,将楚英留在寨内,协助颜刚看守大本营。他又要请竺红姑和周振邦率军作帅,竺红姑和周振邦如何肯当!张今章见他们态度坚决,也不勉强。散席之后,亲自引他们到后寨歇息。
他送了诸人进房之后,悄悄对陈万里道:“万里,张某有话与你商量!”
陈万里道:“那么请叔叔到房内说话。”进房之后,陈万里将别后情况扼要地说了一番,饶得如此,也几乎花了他近半个时辰方交代清楚。
张令章问道:“你的身份他们都已知晓?”
陈万里点点头,道:“不过还请寨主暂时保密!”
“这个张某晓得!”张令章长身告辞:“夜深了,贤侄连日赶路辛苦,请早歇息,明天还得赶路!”
次日巳时,芦芽山义军便分三路下山,分头向大同府前进。由芦芽山至大同也不近,三四百里的路,未能朝发夕至,因此陈万里、周振邦和温柳烟三个人率领带来的骑兵,以及寨内的二百名骑兵,先行前进。
到黄昏,忽闻路人谓大战已经停止。陈万里吃了一惊,只道大同已被攻破,忙派人去打探实情。
未几探子回报,今早瓦剌兵拔寨而去,不知也先葫芦里卖什么药。陈万里想了一下,问周振邦:“大师傅,你看也先那厮,是不是趁大同不备,而施回马枪?”
周振邦道:“也先狡猾多变,有此可能!”
陈万里更是心焦,道:“如此咱们今夜不能休息了!”当下传令乘夜急进,务求能以最快的速度赶至大同,一夜马不离鞍,但寨兵们依然精神奕奕,显然训练有素。
周振邦低声赞道:“张令章武功虽然平庸,却有领军之才,难得之至!”
到次日巳时,二百多骑赶至大同,着人送信进去求见总兵郭登。由于有于谦的手谕,郭登亲自登城接见,陈万里道明来意,郭登立即让他们进关。
“诸位身在野心在朝,郭某十分敬佩!”
“将军忠精,凡人皆知,万勿客气!”陈万里直接问道:“草民在路上闻说也先拔营逃遁,未知实情如何?”
郭登道:“也先那厮挟皇上为质,欲迫郭某开关,某告诉他们国已另有君,拒不开关。也先下令攻关,但是攻了两三天便停止了,昨早的确已遁,不过某又恐有诈,所以派探子跟踪传讯,只可惜至今犹未有消息回报!”
陈万里暗自忖道:“这郭登果然是个将才,并不以此炫耀,同时想到对方可能使诈,果然是个人物,难怪得于大人倚重!”当下道:“咱们亦恐也先使回马枪,因此先行赶来!”
郭登抱拳道:“诸位为国奔波的精神,令郭登更有信心抵御瓦剌的进攻!”
“诸葛将军所率之精兵是否已至?”
“已在前日黄昏赶抵,也可能也先见咱们既有准备亦有增援,因此知难而退!”郭登道:“诸位先到寒舍休息一下,诸葛将军昨夜轮值,亦在寒舍休息。”
当下众人到郭登府邸,郭登一边令人请诸葛义,一边也着厨子速速造饭,及派人安顿芦芽山的二百余骑兵。
忽有人报探子回来,郭登目光一亮,急道:“速传!”
门公去后,一个探子满身风尘,双眼布满红丝,疲累地走进来。郭登道:“赵和,你探到瓦剌军去向?”
“启禀元帅,麾下探得瓦剌星夜急行,绕路已至桑干河,目前正在那一带驻扎,麾下不敢怠慢,立即来报!”
郭登脸色一变,急问:“还探到什么?”
“暂时未有,蒋云他们三人尚在那附近窥探。”
郭登赏了他,又令人准备流动驿站,设在大同至桑干河一带。他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沉思半晌,诸葛义道:“元帅,也先是否要偷袭我国后方?”
“有此可能!但亦有可能沿河东行,攻打山海关……”郭登沉吟道:“未有进一步之消息,难以揣测!”
诸葛义脱口道:“山海关兵弱将微,如遇也先大军偷袭,只恐会守不住!”
郭登长身在厅内踱步,喟然道:“大同兵将亦不多,可惜不能偷袭也先后部,一入关我军根本无本钱跟也先的大军正面争持!”
陈万里忙道:“草民不才,欲效之毛遂自荐,请元帅书一信,待草民急驰山海关,请他们加强防卫!”
郭登微微一笑,道:“若要通知山海关,何须动用少侠这种高手?诸位请恕失陪,待郭某写信派人飞送山海关!”
当他知道竺红姑亦肯为国奔驰,既感诧异又感动,心中忖道:“大明有此等子民,何惧瓦剌凶猛!”
未几,郭登重新出厅,饭菜亦已准备好,郭登招呼他们进席,战事频仍,亦无甚好菜肴,只胜在份量足够而已。饭后,郭登又派人去接引张令章。陈万里道:“诸葛兄,你一夜未睡,请去休息,今晚尚须当值!”诸葛义也不客气,告退到内堂。
陈万里又道:“元帅,草民随你去巡视如何?”郭登一口应允,带他们登上城头,极目望去,远处便是陈万里熟悉的大漠,眼前却留下许多大军过后的遗迹。
城头上旌旗迎风招展,弓箭手和勾镰手人人精神抖擞,刀枪耀眼,陈万里心中暗叹道:“难怪也先一向将郭元帅恨之入骨!”
郭登满怀信心地道:“本关上下官兵,均有与敌同归于尽之决心,也先想攻下它,非半年时间不可,而且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周振邦问道:“关内储藏之粮食足够否?”
“足供四个月之用,如今尚在调集粮草。”郭登被朝廷视为柱石,战功又彪炳,但仍然十分谦虚,问道:“三位看后未知有何高见提供?”
周振邦对行军用兵之道颇有研究,当下问了些郭登的布署之后,道:“兵书有云,久守必有一失,要令敌人在进攻时,又要提防受袭,或心生恐惧之心,必须守中有攻,方可久守而又令敌军疲惫!”
郭登叹息道:“周大侠之言,证明是位行家!这个问题郭某亦早已想到,只是关内兵弱将微,在敌军全力进攻之下,难以再分兵施袭,这是个解不开的死结,也许在芦芽山义军到达之后,可以训练一队敢死队,作偷袭之用!”
周振邦点点头,道:“所谓守中带攻亦不是纯粹指出关偷袭,因为关门打开危险极大,万一来不及关门,后果不堪设想!”
郭登见他话中显含玄机,虚心请教道:“先生既然对此有心得,请看在社稷和苍生份上,指点郭某一二!”
“指点两字周某愧不敢当,周某亦只是纸上谈兵而已,所言仅供参考!”周振邦走到城堞前,指一指关外的一大片土地,道:“西北乏水,没有护城河可据,何不在城墙前挖条深坑,上面盖以沙土,与平时无异,坑内遍置利器或竹签,如此敌方要架云梯亦困难!”
郭登笑道:“此点郭某已在年前便设下了,但瓦剌兵马厉害,人强箭利,还是常被其迫近,架云梯之后,咱们的勾镰手一现身便常遭射杀,此关能守得住,全凭斗志两个字!”
周振邦不慌不忙道:“既然元帅已晓此法,为何不将此推广?”
郭登呆了一呆,忙道:“请先生明言,以解茅塞!”他本称他大侠,后改称先生,可见对周振邦的尊重。
“元帅可在远处凿地为坑,上面覆以树木,再加上泥土,使之如平地,瓦剌军至,可先下手为强,派人袭击,将敌引至土坑上,使其陷落,其后土坑必为瓦剌知,但乃可暗中藏人,待瓦剌军进入之后,伏兵自地下冒起,杀其一个措手不及,城内敢死队再乘机冲出配合,而且土坑纵横,也可使瓦剌骑兵无所施其技,只是要挖坑得花无数人力!”
郭登大叫一声:“妙计,只要能保住江山,再多的土坑也挖得了!先生,此法可有名称否?”
周振邦讪讪一笑:“此法乃老朽想出来的笨方法,哪有什么名称?”
郭登兴奋地道:“郭某却想到一名:‘夹地龙,飞天网’,未知是否恰当?”
“能歼敌就是办法,名称尚是其次!”
郭登道:“用这方法,如果能增多几门石炮,则大同固若金汤,管教也先望关兴叹!”
陈万里接腔道:“芦芽山寨里有人识造石炮!”
郭登仰天大笑:“天佑我大明,何惧瓦剌!先生,咱们一齐出关勘察地形,并请先生再提高见!”周振邦一口答应,当下郭登交代了副将,带了一队亲兵,开关出去,与周振邦仔细勘察了地形,并拟定设坑的地点,然后回府仔细研究人力物力。
黄昏,探子蒋云又来报:“元帅,瓦剌大军中午已过了桑干河,向南急行,看来不像要对付咱们!”
郭登走到地图前看了一阵,大叫一声:“不好,也先欲由紫荆关入关,那里地势平坦,防兵又少,骑兵大可发挥威力!”
温柳烟道:“不如由咱们带一队骑兵追赶,骚扰之,元帅意下若何?”
郭登摇摇头,道:“也先若这般容易对付,又怎能征服大漠诸部?”他目光又落在地图上,手指指着紫荆关,边说边移动手指,“紫荆关不能守,也先必挥军占易州,再北上直扑京师,避过云燕一带之长城,这着的确用得妙!”
陈万里在瓦剌长大,对瓦剌兵力知之甚详,接道:“易州无险可据,又无大军,亦不可能守得住,易州若失,京师危矣,京师兵力虽然不少,但都只是些由各省北调的后备军,虽经训练,却无实战经验,能否守得住,实属未知之数!”
郭登忧心忡忡地道:“京师若失,大同再固亦无用,真急熬人也!”他大声向外呼叫:“来人,快请诸葛将军!”
外面又有人道:“启禀元帅,芦芽山义军已至,麾下已安排他们与骑兵在一起,但其头目却来求见元帅!”
“传令大厅相见!”郭登等人出厅,张令章、竺红姑、邓维友等亦至,陈万里为双方作介绍,诸葛义亦至,郭登说了一番感谢的话,便告之瓦剌军的动向,最后问道:“请问诸位有何高见以解国难?”
事关国家安危,众人都不敢贸贸然表示意见,良久诸葛义长身道:“元帅,如今已有义军协助,瓦剌目的又在京师,大同暂时无危,末将欲领带来之兵马,再加上芦芽山的二百骑兵,自后追赶,在瓦剌军攻打京师时,施以偷袭,此举虽然不能打击瓦剌,但亦可牵制其兵力,不无功效,请元帅定夺!”
郭登尚在考虑,张令章已道:“元帅,草民认为此亦唯一之办法,至于守城,草民带来之人,均有一颗为国尽忠之心,决与大同共生死,而且咱们亦自携来粮草,若论做工事,草民所带之人,自信能胜骑兵!”
郭登想起那“夹地龙,飞天网”之策,转忧为喜,急道:“郭某对诸位之一切绝无怀疑,寨主带来的人,郭某必视之如己之亲兵!诸葛将军,你明早便立即出发去吧!”
陈万里道:“元帅,草民等空有一身武艺,但不谙大军攻防之道,守在大同作用不大,是故斗胆请令随诸葛将军去京师救驾!”
郭登哈哈笑道:“本帅早有此意,事实上诸位若留在大同,岂非大才小用?”
燕七忽然长身道:“俺燕七也请求元帅批准我同去!”
郭登微微一怔,张令章皱眉道:“燕贤弟,国事为重,愚兄知你欲与万里同行,但以后难道没有机会?”
陈万里亦道:“张寨主说得有理,以后尚再有见之机,小弟亦很想与燕兄叙叙!”
燕七道:“除非你答应以后再来找俺,否则俺可不听令了!”众人都哄笑起来,陈万里满口答应。
郭登心中忖道:“这些乌合之众,平时常凭一己之喜爱行事,非严加管教一番不可,否则打起仗来,叫人如何放心得下?”
当下摆上酒席,郭登心情颇佳,频频劝酒,最后又道:“张寨主,周先生想到一个‘夹地龙、飞天网’的拒敌良策,等下咱们来研究一下,若无问题,明天便动工!”张令章自无意见,诸葛义又派人去通知麾下准备,明日一早便入关救驾,酒席未至二更便散了。
郭登拉张令章和周振邦至东房,燕七则拉陈万里到院子里比刀法,自从上次他败给陈万里,便勤加苦练,可惜陈万里进步更快,他仍然败了,燕七却无妒恨之色,喜孜孜地道:“游兄,快告诉小弟,你用什么方法练习,怎地进步如此神速?”
陈万里将他拉到一边,道:“有一件事委请燕兄原谅的,小弟姓陈,不姓游,只因为……”他将自己的身世扼要说了一下。
燕七道:“想不到像兄弟这样好的人,竟然会有这样的父祖,不过兄弟是更加敬佩你了,多谢你坦诚相告!”
当下陈万里又指点了他一下刀法,然后执着他的手道:“燕兄弟,小弟日后必来找你,希望你保重!打仗时,更须遵从郭将军之令。”
次日一早,陈万里与诸葛义等,率领五千余骑出发。陈万里问道:“诸葛兄,咱们是否也从紫荆关入关?”
“不错,若走山海关路途太远!”
温柳烟问道:“诸葛大哥,那咱们也该派人到京师内报讯,等于大人有个准备!”
诸葛义笑道:“于大人早有准备,再说紫荆关也会派人去京师告急!”
马行既速,众人又心急,日间除了午、晚饭时略作休息外,入黑之后,仍然趁黑而驰,陈万里和温柳烟带着十来骑作前部,沿途都发现瓦剌军经过的遗迹,到二更,诸葛义恐马匹抵受不住,便下令扎营休息。
陈万里带了一队人巡夜,他深感自己家族罪孽深重,所以力求能减轻罪孽,以免午夜梦回,内疚难眠。
天亮之后,众人吃了干粮,又再前进,当他们赶到紫荆关时,果如郭登之所料,紫荆关官兵根本不堪瓦剌大军进攻,只一个时辰,已被其攻破。
诸葛义问一位伤兵:“如今瓦剌军去了何处?”
“将军,你瞧我双脚都被打断,坐在这里等死,除了数数身旁的尸体之外,其他事怎能知道?”
“他们在什么时候过关的?”
“昨夜攻关随即入关去了。”
诸葛义吃了一惊,失声道:“好快!也先果然厉害,八十万大军,行军居然这般迅速!咱们快追!”
于是大军继续赶路,当他们到达易州,易州亦已失守,前头传来消息,瓦剌大军已直涌京师!
这时候诸葛义反而不急,道:“京师城墙高且固,瓦剌大军,两日之内,难以攻下,咱们疲兵亦难撼其大军,且在易州歇息一夜,明天再赶路,而且咱们也得准备粮草!”
陈万里道 “诸葛将军极有见地,在下愿先去前头探取消息!”
诸葛义沉吟道:“如此请周先生等亦一并同去,有事时亦可照应!”他又派了十个健壮的亲兵同去,以便联络。
一行二十骑,如风卷残云,向北急驰,到半夜至长辛店已追上瓦剌大军。瓦剌大军扎下连环营,一眼望去不见边际,四周火把耀眼,外人近之不得。陈万里心中忖道:“未知爹爹是否也在军中?”他心中极想混进敌营去,但周振邦和竺红姑早已料到他有此念,一早便劝他不可轻举妄动。陈万里亦恐打草惊蛇,反要连累父母,只好强忍,随即派人回易州向诸葛义报讯。十五个人就在附近宿野,温柳烟低声劝陈万里:“万里,到京师你道见不到伯父?届时再相机行事吧,如今还是以大局为重!”
陈万里道:“朱祁镇就在营中,咱们若能将之劫出来,也先无所持,形势当有改变!”
温柳烟笑道:“那昏君死活有何关系?反正已另立新君,朝廷如今又多忠臣,都是明理的人,不会有人将皇帝老子看得比国家社稷还重!”
陈万里这才释怀,众人睡了一阵,天便亮了,遂暗中监视瓦剌大军的行动。
瓦剌军吃过早饭,亦开始拔营,先头部队已经出发,周振邦道:“咱们绕路尾随,诸葛将军未到之前,不可妄动!”当下又留下两个骑兵作联络。
瓦剌大军直趋京师,沿途毫无阻挡,下午已到正阳门外,立即展开攻城,明军果然有准备,城头上箭矢如雨。
瓦剌大军虽然强悍,但城内还有石炮,能五百步伤人,一炮击去便有数十人马死伤,攻了半天,毫无寸进,反而死伤了不少,也先只好下令暂停攻击,将大军后移歇息。陈万里等人见后,才松了一口气。
也先见一时攻不下,绕城而行,沿途抢掠,入龙虎山进明陵焚烧明陵殿寝祭器。于谦不为所动,起用在狱中服刑之石亨为京师兵马总兵,亲自披甲出德胜门,三军振奋,勇气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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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义与陈万里会合后,派人进城与于谦联络,于谦回信,着诸葛义在城外骚扰瓦剌军,使其不能尽力攻城。
周振邦道:“目前咱们缺乏弓箭,难以偷袭,咱们最好能截其后军,焚其营帐,夺其弓箭!”
诸葛义连连称妙,当下将人马分成三队,第一队由其率领,杨永宁协助,率二千兵马;第二队由周振邦、邓维友率领,亦二千兵马;第三队由陈万里、竺红姑、温柳烟及侍茶等婢率领一千兵马,分配停当,趁夜分头前进,埋伏在龙虎山两侧。
瓦剌大军在明陵过夜,次日一早,也先亲率大军再去攻城,后军收拾营帐粮草时,陈万里所率第三队立即冲入,由于攻其不备,明军直入无人之境,陈万里即令四婢率人烧营抢弓箭。
瓦剌兵不愧是久征惯战之师,很快便站稳阵脚,组织反攻,由于他们人多,第三队很快便陷于重围中。陈万里脸上涂着油彩,身先士卒,手持大刀左冲右突,挡者披靡;周振邦与邓维友之第二队,见陈万里被困,即由旁边杀进去,陈万里解了围,带人再杀入腹地,下令放火。
瓦剌再来攻,竺红姑自马背飞起,凌空双袖齐飞,拂掉箭矢,投入乱军中,直取一名千夫长的首级,再纵跃出重围,这一来大寒敌胆,陈万里大喜,正想效法,猛听外面诸葛义发出收兵号角,只好率众而退,瓦剌军见状不知明军虚实,不敢贸贸然追杀,是故明军从容退出,掠来无数弓箭。
诸葛义道:“瓦剌军闻声知生事故,分兵回防,速退以免腹背受敌!”五千兵马立即呼啸而去。
未几,前头探子来报,瓦剌大军似欲再攻正阳门,众人急急赶去,方知这次瓦剌改攻宣武门。是次也先下令用火攻,但城上守得紧,效果不大,也先几曾受过挫折?立即下令强攻,规限日落之前,必须进入门内!刹那间,云梯队即出动。
可是城内三军在石亨指挥下,沉着应付,云梯架起,又让城头之明军推倒,也先大怒,下令凿城墙以作攀登之用。
这时候在远处窥伏的诸葛义见宣武门危急,忙令第二队和第三队冲杀瓦剌后军,订明接触之后,听锣声撤退。那五千骑兵见自己国家受蹂躏,已憋了一天的气,出击令号一响,人人争先,催马向瓦剌大军冲去,刹那间杀声震天,声动四野。
在宣武门的瓦剌后军,实则是刚自前线退下来的前军,攻了半天关不但疲累,且有许多人都受了伤,这时候被人攻其不意,仓猝应战,被陈万里所率的骑兵杀得落花流水,惨叫声此起彼落。
陈万里杀得性起,纵马来回砍戮,那些骑兵亦人人奋勇,喊杀声惊动了前面瓦剌大军,立即转身杀过来,周振邦连忙下令退兵。瓦剌军凶悍,在后苦追,诸葛义伏兵见瓦剌兵已至箭程范围,下令发箭,刹那间,两旁箭矢如雨,瓦剌兵纷纷中箭倒地,陈万里等人从容逸出。
诸葛义领军出来,道:“大家一道走!”五千骑如飞而去,瓦剌兵追之不及,只好退后,经此一闹,城头上的明军方有喘息之机。
陈万里见瓦剌撤兵,问道:“诸葛兄,咱们杀不杀回去?”
诸葛义笑道:“此刻回去,他们有所准备,稍后再说,不过咱们人数与对方相比,实在悬殊,非想个办法不可!”
周振邦道:“瓦剌军人多,营帐连接,宜用火攻!”诸葛义称善,立即叫人去准备。
邓维友接道:瓦剌被袭之后,必会派人跟踪咱们,老朽愚见,咱们绕城向北,使他以为咱们是林内出来的,今晚再去烧营比较有利。”诸葛义同意所见,引兵绕城北行,到城北,与守军取得联系,请求于谦供应弓箭火药。
于谦答其所求,着人送出城,诸葛义引兵至郊外歇息造饭。入黑之后,又着令睡觉,到二更再起来吃干粮,用布扎住马蹄,悄悄引兵南下,兜了半圈,随向宣武门外迫去,四野静悄悄,诸葛义反而猜疑起来。
周振邦亦害怕对方有诈,营内另有埋伏,不由皱起眉来,陈万里道:“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也先必恃自己兵多将广,气势又盛,料不将咱们看在眼内……”
周振邦道:“不可鲁莽……嗯,诸葛将军在外面接应吧,其余三千人一齐冲进去,不可太过深入,待咱们退出时,诸葛将军率其余二千人杀进接应!”当下商量停当,三千人马立即向瓦剌营寨冲进。
没想到瓦剌兵真的没有准备,被攻个措手不及,不过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大军,慌而不乱,纷纷凭藉营幕发箭抵抗。明军骑兵开始发射火箭,有的则撒下硫磺等物,霎时间四五座营帐已着火,火光掩映之下,刀戟更觉雪亮。
火一起之后,瓦剌军便开始乱了,锣鼓号角齐响,陈万里挥军向纵深发展。沿途放火,周振邦见他深入腹地,边追边喝停,可是陈万里杀得性起,充耳不闻,一路上大刀过处,也不知伤了多少个人。
猛听前头传来一阵锣声,火把耀目,一彪人马拥着几个人迎面而来。陈万里目光一及,见是也先和父亲,又惊又喜,一时之间,进退难决!
瓦剌勇士见有机可乘,箭矢都集中向他射去。幸而旁边的竺红姑师徒及时提醒他,并挥动武器,替他遮挡。
陈万里瞿然一醒,急道:“快退!”
只听阿拉大声叫道:“各营听令,四处围堵,不许漏走一个南蛮子,后援立即扑火!”
麻子花一骑当先,叫道:“南蛮子,今日你们来得可去不得了!”
陈万里道:“竺前辈,请你指挥后退突围,待晚辈会他!”他双脚一挟马腹,催马而前,挥刀格住麻子花的狼牙棒。
麻子花连施三棒,都被陈万里轻易格开,忍不住道:“南蛮子有几斤蛮力,快报上名来!”
陈万里沉声答称姓余名爹爹。麻子花叫道:“余爹爹,再吃俺一棒!”
麻子花马上功夫甚为了得,左腿微一用力,那战马久经训练,向右窜出,避过大刀,他狼牙棒一回,反击陈万里的马臀。陈万里上身半裸,大刀反手一捺,亦同样挡开,他一身功夫在马上,只能展出三四成,一时之间奈不了麻子花何。
这时候,瓦剌军已将明军三千兵马团团围住,幸而营寨地方狭窄,未能充分发挥人多之优势,明军这方才不致于一蹶不振。诸葛义见己方已被困,立令手下发箭,趁对方阵脚松时,挥军冲入。
陈万里见战麻子花不下,心头焦急,偷眼见也先坐在鞍上捋须微笑,神情像在看尸体,旁边站着喜宁,心头大怒,又见父亲指挥瓦剌军进退,心头如打翻了五味散,分不出是什么滋味。
厮杀间,战况激烈,明军因人少,死伤渐多,陈万里十分后悔,更立定要杀麻子花的决心,只见他大刀一回,急劈对方的脑袋,麻子花头一缩,狼牙棒直击陈万里的胸膛,陈万里勒马闪开,手腕突然一翻一沉,直斩而下!
麻子花大吃一惊,急忙催马闪避,但已慢了半步,让大刀在马颈上砍了一刀,那马吃痛,人立而起!好个麻子花,将狼牙棒挟在胁下,双手紧紧拉住缰绳,但陈万里早料到他有此一着,刀一收,立即催马向前,大刀猛力劈下!
麻子花这一惊,非同小可,忙不迭甩镫滚落鞍!可是陈万里毕竟是高手,目光锐利如鹰,手腕微微一移,便将其一条右腿斩断!麻子花带着一股血水和一道揪心的凄厉叫声,跌落在地上!
陈万里大喝一声,第三刀直取其脑袋,说时迟,那时快,旁边挥来一棒,将大刀格开,陈万里一勒缰,马匹窜前,不理后面那人,反向人多之处杀去!
也先目光一寒,怒道:“这南蛮子折我一员大将,杀了他,重重有赏!”刹那间,瓦剌军的勇士全都集中力量对付陈万里。
诸葛义带那二千人马冲杀进去,起初还能收到效果,但当对方定下阵脚之时,二千人马在二三十万大军之中,无异是沧海之一粟,不但救不了陈万里,自己反遭围困,他连忙下令鸣金收兵。
里面那三千兵马此刻已去了三分一,并非他们听不到收兵号令,只是无能为力。眼看即将全军尽没,忽然一声炮响,城头上飞下一枚石弹,宣武门打开,总兵石亨,亲自率兵冲了出来。
也先万料不到石亨有此胆量,事前没有准备,瓦剌军立即乱了起来。石亨兵马不断发射火箭,焚烧瓦剌营幕,这个方法果然有效,瓦剌大军更乱,这时候也先不得不全力对付城内冲出来的兵马。竺红姑和周振邦这时方能冲杀进重围,救出陈万里。
竺红姑脸罩寒霜:“万里,你好生令我失望!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冷静机智的人,想不到这般冲动!你杀死几个瓦剌兵有什么用处?难道千军万马之中,凭你一个人可以杀得了也先?你可知道连累了多少人?”
她向来对陈万里疼爱有加,从未对他厉言疾色过,陈万里满面羞愧,道:“前辈教导得对,晚辈十分惭愧!”
诸葛义趁对方分神之际,又令手下射箭搔扰,并且再度鸣金收兵。陈万里道:“咱们这样一退,对城内的兵士可大不利!”
诸葛义道:“石将军最善用兵,不必担心,他若没有把握,绝对不会轻易出关,速退!”当他们退出营寨,城头上亦传来收兵的锣声,石亨立即领兵急退,也先见机不可失,下令追赶,意图乘城门打开时,挥军涌入,则大事可定!
陈万里站在马背上瞻望,心中又紧张又后悔,若宣武门因己而被也先攻进去,自己将成千古罪人!瓦剌兵苦苦缠住明军,一边后退,另一边则步步进迫,逐渐迫近城门,但明军退后绝不慌乱,也先下令紧迫,后面大军根本不再理会诸葛义所部,全军涌前。
说时迟,那时快,城头上突然发出石炮、石弹在瓦剌军中开花,登时有数十人死伤,石弹接连而发,原来明军又及时赶制了两具石炮,威力大增。也先还欲下令士兵拼死冲前,但石炮威力极大,瓦剌军阵脚大乱,陈拓疆立即下令退后。
与此同时,城门打开,明军急急后退,城头上万箭俱发,压住阵脚,有些瓦剌兵冲至墙角,见没有后援亦不敢进关,自投罗网。
也先大怒,挥鞭指着城头大骂,石亨走上城头令士兵大声叫道:“欢迎瓦剌大军来送死!”也先几乎将牙齿咬碎,传令明日再攻。
陈万里直至此时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连叫惭愧,诸葛义下令点兵,五千人马只剩三千五,而且许多人都受了伤。诸葛义好言安慰了他一番,将人马拉到城北歇息。
也先果然不能心息,次日一早又下令攻城,但石亨指挥得宜,城内三军人人均存必死之心,几番让瓦剌军攻至墙角,架起云梯,最后都不能遗一卒入城。战事如此激烈。瓦剌大军损伤亦颇众。
这一日,诸葛义不再施袭,周振邦建议截其粮草,则其军心必散,盖他们两番偷袭,烧掉不少瓦剌粮草,估计他们并没有携带充足之粮草,必须在附近抢掠之,这个提议,众皆称善。
第三天,也先以英宗为质,迫令石亨开城,于谦亲自披甲上城督战,不为所动,也先见软的不行,只好又施硬的,再度下令强攻。瓦剌军纵横大漠无敌手,若在平地草原,明军自远非其敌,奈何他们缺乏攻城经验,加上京师城高墙厚,即使惯战如也先和陈拓疆亦一筹莫展。
这一夜也先在营内召集会议,忽然远处传来锣鼓声,接着隐隐有喊杀之声,也先厉声道:“快去看看,是否南蛮子又来劫营!”阿拉应声出营,未几回来,报称有少数明军在后营骚扰。也先冷笑一声:“谅他成不了气候!”
陈拓疆道:“太师,南蛮这股骑兵虽然不足为患,但须防其再放火烧粮,则我军不战而败矣!”
也先瞿然一醒,忙道:“速将粮草移至中间!还有,天亮之后,派人去抢粮食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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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瓦剌军继续攻城,诸葛义与陈万里等人,将剩下来的三千多人,分成六队,分散伏击,瓦剌军出来抢粮的士兵,弄了一日,瓦剌军毫无所得,军中粮草已不多,也先在第五天亲自披甲在前面督军,下令谁擅自后退者格杀勿论。一时间,城外杀声震天,瓦剌士兵在严令之下,人人都冒死进攻。
城上的箭矢虽密,也有疏落的时候,瓦剌军多番搭云梯爬上城头,但城上守军浴血苦战,重伤亦不离岗,只杀得城上寸寸皆血,部分明军箭矢用光,就用尸体作武器,掷击登城的敌军,那些尸体既有瓦剌士兵,亦有明军。
明军不畏死的精神大寒敌胆,连也先也暗暗心惊,忍不住将喜宁叫至跟前,厉声道:“你这阉人,不是说明军的精锐,已为英宗和王振令带出关,城内空虚么?哪来的这许多骁勇善战的明军?”
喜宁惶恐地道:“奴才的确没有瞒骗太师……奴才离京时,实情确是如此!这些人……也不知从哪里来的!”
也先挥手掴了他一巴掌,喜宁吓得跪倒在地叩头。也先怒气未息,喝道:“滚开!”抬头望城前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长叹一声:“想不到明廷也有于谦这种能人!”
正在慨叹,突有探子来报:“启禀太师,南蛮总兵杨洪率宣府和辽东兵赶至!”
也先吃了一惊,此刻他麾下兵将连日强攻,又疲又累,若遭夹击,后果堪虑,又问:“距此尚有多远?南蛮兵共有多少?”
“杨洪军号称十万,料不足此数,不过距此只有十里左右!”
也先怒道:“饭桶,为何至今方来通报?”那探子吓得直打哆嗉。
也先越想越怒,喝道:“敌军至身旁方来通报,要你何用?来人,推出去斩了!”他知事态严重,立即召集诸将到其帐里听令 。
“诸位将军,杨洪率军至,有何高见?”
哈花都首先道:“太师,想那杨洪所部乃乌合之众,未经训练,又乏经验,岂是我军之敌?以末将之见,我军只须分出一半军力,即可将之拒于门外,而城内南蛮在我军围困之下,亦将至粮尽弹绝之境,不出三日必可破之,是故末将愿领兵拒杨洪军!”帐里诸将同意其见解者不乏其人。
也先沉吟了一阵,转头望陈拓疆,陈即道:“太师,我军疲累,杨军新锐,以逸待劳,即使是乌合之众,亦有可虑之处,况我军粮草不齐难以久战,一但被围困,后果不堪设想!”
卢押道:“陈大人一向英勇,为何最近却担惊害怕,昔日之胆量如今安在?”
陈拓疆淡淡地道:“匹夫安能成大将!”
卢押怒道:“陈大人,你骂我是匹夫?”
“只懂逞一时之勇,非匹夫难道是大将之风?”
也先道:“静!陈大人所言,亦为也先之所虑,我军连攻五日,已至衰竭地步,再战即使能胜,亦需付出惨重之代价,幸好南蛮皇帝仍在咱们手中,此后仍有机会!”
哈花都问道:“太师要退兵?”
“不错,立即拔营南行,仍由紫荆出关!”
当下诸将各自归本部传令,瓦剌军纷纷拔营收帐,城头上之明军见到,发出一阵欢呼。正当瓦剌军将行,杨洪军已赶至,原来那探子恐怕受责,将五里之距报称十里!
杨洪见对方在收营,毫无准备,立即挥军进攻,窥伏在旁的诸葛义等人亦配合进攻,自侧杀入,瓦剌兵被攻个措手不及,阵脚大乱,石亨在城头见到,忙派一支精兵开门追杀。也先极力呼喝稳定军心,令哈花都为前锋,卢押押后向南突围。
瓦剌军不愧久经战阵,稳定之后,恢复其战斗力,一路向南冲杀,终让其杀开一条血路,再转向北方逃去,杨洪还想挥军追赶,石亨已下令收兵。
瓦剌军退,京师之围遂解,城内外军民尽欢,欢呼声不绝于耳,于谦与石亨亲自出关,将救兵迎进城内,并下令清点战绩。瓦剌军攻不进京师,反而丢下了两万多具尸体,无数兵器粮草。
杨洪问道:“将军,为何下令收兵?”
石亨道:“也先雄才大略,骁勇善战,瓦剌兵也是惯战之士,如今只是占了一个攻其不备而已,真要正面交锋,我军必非其敌,且泄漏我军战斗力反为不美!”杨洪这才释怀。
诸葛义所部亦随杨军之后进关,陈万里等人只是客卿身份,进城之后,便向诸葛义告辞,返回居所。众人连日辛劳奔波,虽然疲惫不堪,但杀退瓦剌军,均精神振奋,邓维友亲自下厨烧菜,陈万里又买了一坛酒,回家庆祝,只是战争刚歇,城内物质缺乏,也没什么好酒菜,不过晚饭时,大家都开怀畅饮,连竺红姑也忍不住喝了好几杯。
过了两天,于谦政务稍闲,便令诸葛义请他们过去其府邸赴宴。于谦设宴把盏,多谢他们为国奔驰。
陈万里道:“于大人,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这样说可就不该了,理应罚饮三杯!”
于谦呵呵笑道:“少侠说得是,老朽就罚三杯!”他亦一改往日之严肃拘谨,席间还与陈万里猜拳斗酒。临散席,他忽然道:“也先果然厉害,是次能够不失,端赖军民奋勇争先,人人均怀与敌同归于尽之决心,及城高墙厚!老朽估彼灭我之心难息,必会再来犯!”
周振邦道:“大人,大同在郭总兵治理下,又有芦芽山义军协助,颇为巩固,只是紫荆关作为第二道屏障,可得加强,诸葛将军年纪虽轻,却颇能当大任,大人何不派他到紫荆协助防务!”于谦道:“周先生此言正合吾意!”
也先率军北退后,景宗龙心大悦,加封兵部尚书于谦为少保,封石亨为武清侯,杨洪为昌平侯,其他人亦论功行赏,连陈万里等人亦各得黄金十斤。
也先北出长城,想起此次满怀希望入关,不需费多大气力,便可将明廷赶至江南,先分江而治,再继而并吞之,重主中原。料不到损兵折将之下,失望而去。他越想越不服气,路过大同,忍不住又下令攻打大同。
可是郭登对瓦剌那几道板斧已经瞭如指掌,加上备战又久,又采用了周振邦的“夹地龙,飞天网”战术,瓦剌兵不知就里,被郭登派人引至土坑上,瓦剌兵纷纷摔落土坑,秩序大乱,郭登亲自率领一队勇士,冲入瓦剌阵中砍杀,待也先稳定下军心,他已引兵回关。
深夜郭登又将芦芽山的义军,悄悄派出去,埋伏在土坑中,次日也先再率兵来攻,郭登待他们走近,才下令开石炮!城头上的八门石炮齐发,刹那间如同天崩地裂,瓦剌兵死伤无数。
八门石炮发出四十发石弹之后,土坑里的伏兵尽出,冲进瓦剌军中,专砍马脚,一时间人哭马嘶,秩序大乱,郭登打开关门,带兵杀出,他骁勇善战,身先士卒,使得守兵们人人奋勇争先,只杀得瓦剌兵人翻马仰,连呼南蛮子厉害,如潮水般后退。
也先和陈拓疆极力镇定军心,使后军冲上,但仍遏不住退潮。郭登挥旗令鸣金收兵,当明军退至关前,石炮又叫响,阻止瓦剌兵追赶,此仗大同守兵大获全胜,杀了瓦剌兵数以万计,伤兵无数,连也先也觉得情势变了。
瓦剌兵连遭挫顿,原有之锐气已泄,加上离家日久,军中已有厌战之情,陈拓疆与也先商量过后,便决定退兵回国。
郭登立即将瓦剌兵的情况派人告之于帝,景宗悉后大喜,封郭登为定襄伯。英宗出关御驾亲征起,明廷一直在风雨飘零之中,直至此刻,局势方较安定,朝廷才可松一口气,百姓不用做亡国奴,则更为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