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连十多天,万鹏程都忙着公事,但他隔天便抽一个时辰跟秦燕君切磋剑法,其间又不时安排帮内的高手跟他印证,使他增加经验,这种教法,比莫宣武那一套,更见实效。
又过了几天,秦燕君连续几天都不见万鹏程,十分奇怪,忍不住问蒲环,蒲环笑道:“每逢大战前夕,他必然如此,今日好像乘船去探敌情。”
秦君燕吃了一惊,脱口道:“什么,他身为一帮之主,竟然自己去探敌情?”
“你大师兄的性格就是这样,凡事亲力亲为。”
“帮务繁多,事事亲力亲为,分身乏术,又怎能将事情一一安排妥当?”
“这一仗关系到本帮的生死存亡,他自然紧张一点,三师弟不必担心。”
秦君燕忖道:“大师兄不但明理,而且胸襟过人!”当下道,“大师嫂,贵帮用得着小弟的,但请吩咐一声,小弟愿供大师兄差遣。”
话音一落,万鹏程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有师弟这句话,愚兄已觉安慰。”门口人影一闪,万鹏程已走了进来。
蒲环道:“大哥,怎地这般早便回来了?”
“湖面让他们封锁住,过去不得,愚兄改派别人从陆路突破封锁网。”鹏程道:“妹子,叫人把饭开在这里,咱们今晚在这里吃。”
蒲环应声而去。万鹏程道:“师弟好意,愚兄心领了,不过暂时还用不着你。”
秦君燕道:“大师兄嫌小弟本领不济?”
万鹏程叹了一口气,道:“师弟你误会了,愚兄是因感本门人材太少,生怕万一有什么闪失,可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师父。”
“小弟自会小心,而且大师兄不是赞成小弟要多点磨炼么?”
万鹏程沉吟道:“愚兄曾经想过,觉得……本派只有三个弟子……”
秦君燕截口道:“尚有小师妹!”
“她是女人,迟早要出嫁!”万鹏程可不知秦君燕的心事,依事直说:“愚兄创立‘昆仲帮’,二师弟只希望发财,要他放弃副总镖头的职位,回山过清苦的生活,他十九不肯。剩下来的,只有你一个。”
秦君燕心头微微一跳,半晌才道:“大师兄此间事了,便可上山……”
“不,愚兄不会将青春浪费在山上!”
“小弟也不想虚渡青春!”
“你早日收几个资质好的徒弟,教导他们成长,放下担子再下山。”
“就算如此,小弟也得经过磨炼,否则如何为人师表?”
万鹏程目光一暗道:“师弟所说,未尝无理,但这场大战,关乎本帮生死存亡,战况必定惨烈,愚兄实在没法分身照顾你。”
说着蒲环已将饭菜捧进来:“太哥,情况紧急,小妹只拿了一壶酒,免得你因酒误事。”
万鹏程哈哈一笑道:“妹子,你真是个贤内助!”
蒲环嗔道:“幸好师弟不是别人,否则可要给人笑掉大牙!”
秦君燕觉得万鹏程胸襟坦白,自有一股迷人的魅力,难怪群豪推他当帮主。
万鹏程道:“我是直心肠的汉子,心中有什么便说出来,三师弟不会见笑。”
“大师兄和大师嫂待小弟如同亲弟兄,小弟实在感动,两位都是小弟敬佩的人,怎敢取笑?”
三人谈谈说说,好不容易才吃完,万鹏程道:“师弟,你早点歇息,愚兄尚要到处巡视一下!”
蒲环将碗收拾出去。
秦君燕回房坐在床上胡思乱想,一时想起莫紫薇,一时又想起万鹏程刚才说的话:“听大师兄的语气,他好像要我继任掌门……嗯,我有此能力么?二师兄又怎会服我?”
远处传来二更的梆子声,秦君燕脱了鞋子,缩进被窝,一忽便酣然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被一阵急促的铜锣声惊醒,他霍地坐了起来,暗道:“莫非湖盗攻进来了?”
心念及此,立即跳下来,匆匆披上外衣,佩上长剑,开门出去,只见黑暗中到处是人影,火光晃动,有人呼叫某队守东边,某队守西墙。
秦君燕又是兴奋又紧张,连忙抓住一个壮汉问道:“请问这位大哥,是不是湖盗攻进来了?”
那汉子认得他是帮主的师弟,道:“秦少侠,白虎寨、双英寨和东河寨联合来偷袭,不过给咱们截住了!”
秦君燕急问:“敝师兄呢?”
“帮主带人守在水寨!”
“对方来了多少人?”
“还不清楚。”
“他们分几路杀进来?”
“分三路,东河寨的正面攻打水寨,双英寨和白虎寨则由西侧陆路进攻。”
如今哪边情况在吃紧?”
“帮主那边的人比较少。”
话音未落,秦君燕已强冲了过去,沿途所见“昆仲帮”的人个个都携弓带箭,一片紧张。秦君燕向外墙方向奔去,不料大门却被关上。
大门后面还用条石顶着,而且站着一些手持大刀的帮徒。
秦君燕问道:“为何将门关上?”
一个头目道:“对方攻过来啦,这是帮主下的命令,谁也不得违反。”
“但帮主那边人手不足。”
“除非有命令,否则不能开。”
秦君燕冷哼一声,双脚一顿,腾空而起,跃上围墙,只见总舵与水寨之间的丈余宽的大路,已有不少身穿黑衣黑裤,头缚黑布巾的大汉,一望便知不是“昆仲帮”的人,秦君燕正想跳下去,不料“飕飕”几声,四五枝长箭,破空当胸射至,他来不及抽剑挡格,只好跳回去。
秦君燕落地,连忙抽出长剑,正想再翻上墙头,那知黑暗中有人喝道:“秦少侠请勿造次!”
他循声转头望去,但见一座高高的哨楼,探出谭尚明的上身来,他道:“少侠读过书,焉有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之理?”
秦君燕略一沉吟,便沿梯爬上哨楼,见上面除了谭尚明之外,尚有几个汉子他,焦虑地道:“大师兄那边吃紧,小弟想过去帮他!”
谭尚明不慌不忙地道:“不要紧,帮主带去的人,都是本帮的精锐,如今最要紧的是沉住气。”
哨楼高出围墙许多,居高临下,但见外面杀声震天,还不时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偶有悍不畏死的湖盗爬上来,便被里面的弓箭手射杀,谭尚明道:“一鼓作气,再三而竭,等他锐气稍挫,咱们才下杀着,这方是克敌制胜的上策。咱们不单止为了击退他们,而是要将他们歼灭,才能收杀一儆百的作用,本帮也才可以在太湖生根,少侠此刻出去,不但本身危险,还要令兄弟担忧,未战已先乱大局,智者不屑为也。”
秦君燕登时脸红耳赤,这席话使他觉得自己的确毛躁,枉读万卷书,却不如这些草莽。
约莫过了顿饭的工夫,战况依旧胶着,双方都占不到便宜。此时外面忽有人高声叫道:“儿郎们,用火攻!”
“昆仲帮”围墙全是用树干造的,用火攻确是上上之策,秦君燕转头望向谭尚明,要看他有何良策,不料谭尚明似知其心意,微笑道:“没这般容易,刚才区区早叫人用水淋湿了围墙。”
外面果然没有什么动静,火箭改向内发射,箭一落,立即有人用湿布扑打,如此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外面喊声已稍低,才见谭尚明取出一条长管状的东西,用火点引,只闻“嗤”的一声响,那管子曳着火花射上半空,“砰”的一声响,在半空爆响,洒下一蓬绚灿的烟花,下面立时有人喝道:“拉!”
匿在暗处的“昆仲帮”帮徒,却跑到围墙,用力拉动绳子,刹那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惨叫声,谭尚明笑笑:“他们都跌下咱们预先布置的陷阱里去,作用虽不大,却可丧敌胆!”
话音刚落,又闻外面有人叫道:“射哨楼!”霎时间,四五枝火箭朝哨楼射过来,自然伤不着谭尚明和秦君燕,可是也不能再利用此来指挥。
谭尚明脸色微微一变,道:“少侠如果要出去的,如今可先下去了。”他又对身旁的一位大汉交代几句,那大汉便与秦君燕下楼。
大汉到下面,道:“军师请五哥跟敢死队准备出击!”刹那间,前院已集合了二十多名雄赳赳的武士,为首那人正是第四副帮主孟七郎。
盂七郎低声道:“是好兄弟的,便跟我杀出去,开门!”
门后的石条已被搬开,铁闩拉开,大门一推,盂七郎是一马当先,大喊一声“杀!”挥着鬼头刀冲了出去,那二十四个勇士如潮水跟着涌出,秦君燕反而落在最后。
二十六条汉子一出围墙,大门又“砰”的一声关上,外面的黑衣汉见状立即围了过来,二十六条汉子都是精英,人人悍不畏死,兼有万夫莫敌之勇,虽以寡敌众,气势仍锐,一阵砍杀,一下子便解决了十多个敌人。
秦君燕怕丢了大师兄的面子,更是奋勇,绝招连施,眨眼间已杀死三个。
一个黑脸的贼枭叫道:“一个也不能放过!”
盂七郎叫道:“老子先不放过你!”不料秦君燕比他更快,一个“穿花蝴蝶”,连闪过几条黑衣汉子,已来至那人面前,也不打话,挥剑便刺。
那贼枭是双英寨的右寨主刘虎,使的是一对板斧,欺秦君燕年轻,也不畏惧,举斧便砍。
秦君燕剑走轻灵,寻缝抵隙,攻多守少。
刘虎吃了一惊,喝道:“小子,你是哪里来的?”
“少爷是‘昆仲帮’万帮主的三师弟!”秦君燕一句说毕,又攻了三招。
刘虎说话分神,几乎着了道儿,惊吼一声,扑身上前搏斗。剑长板斧短,他这一招深谙武学之道,秦君燕验经不足,一时间未能适应,反而被攻个措手不及。
刘虎哈哈笑道:“原来万鹏程的师弟不过尔尔,小子你今夜是死定的了!”
秦君燕大怒,拼命反攻,无奈不能奏效。说时迟,那时伙,一个双英寨的喽啰,见有机可乘,挥刀自后偷袭。
幸而秦君燕耳灵,听得兵刃破空之声,及时闪开,心头一急,举剑一收一横,拦腰将喽啰削为两段。这是他头次杀人,见血水如烟花洒开,心头不由自主地一虚,手上一慢,刘虎又扑了过来。
盂七郎连杀七八个敌人,不断找对方的头目接战,目光一及,叫道:“秦少侠,你跟他贴身搏斗作甚?退后一步!”
一言惊醒梦中人,秦君燕退后一步,长剑随即杀出,封往对方的进路,此后长剑挑、刺、削、撩、拌、展,一口气攻了二十多招,迫得刘虎手忙脚乱。
刘虎惊怒攻心,喝道:“他奶奶的,你们全都死光了吗?怎地没有人过来!”
秦君燕趁他说话分神,长剑一横,在他左上臂划了一道寸许深的血槽,“咣啷”一声,刘虎左手的板斧已跌在地上。
秦君燕正想踏前再刺上一剑,不料斜刺里飞来两柄刀,将他的剑封住。
秦君燕杀红了眼,道:“你们要讨死,少爷一并成全你们!”他长剑挡开左面的钢刀,右脚一抬,便又将右面那汉子踢飞。
刘虎一边命手下扎住伤口,一边叫道:“快围住这小子!谁杀了他的,赏黄金二十两!”
盂七郎唤道:“秦少侠不可贪功,莫被他们围住。”
秦君燕心头一动,转身向后杀去,那几个大汉跟住前进,不料秦君燕正要他们离开刘虎,只见他双脚一顿,一式“白鹤冲天”,凌空拔起,忽尔一个没头斤斗翻下,已落在那些汉子背后,他想也不想,足尖一点,像离弦之矢,向刘虎射去。
刘虎正在让一个手下扎伤,见状大惊,连忙推开手下,转身欲逃,秦君燕飞起一脚,将那大汉踢飞,正好撞及刘虎的后背。
这道力量极大,撞得刘虎一个筋斗,几乎栽倒,秦君燕像飞将军自天而降,长剑一送,从他后背刺进,剑尖在胸前突出。他蹬起一脚,将刘虎的尸骨踢开。
他斩杀刘虎,虽带几分侥幸,但亦充分表露了他武功的造诣和个人的机智。
秦君燕一剑得手,转身冲进人群,见人便用剑挑,这时候敢死队已被对方团团围住,不断有人伤亡,至于双英寨并没有因为刘虎之死而瓦解,因为左寨主连天雨仍然健在,而白虎寨寨主“双鞭”上官盛及其头目,在一阵骚乱之后,又将局面控住,墙上忽然现出一排箭手,一阵箭雨过后,黑衣大汉倒下一批,待得上官盛下令已方箭手反击,“昆仲帮”的弓箭手已经隐去。他怒不可遏,大声喝道:“先将这批不知死活的家伙杀光!”
话音刚落,“昆仲帮”另一扇大门又打开了,再冲出二十几位帮众,直向人群冲过去,与此同时,哨楼上又冲天飞起一股烟花。
盂七郎大喝一声,带领手下,极力突围,向另一批同伴靠拢。
围墙后的弓箭手趁对方不防,再度现身,又发出一排长箭,盂七郎趁对方分散,乘机冲杀过去,两批人会在一起,边战边退。
秦君燕不知道那股烟花是撤退的讯号,一个人在后面押阵,阻挡追兵,他行动不如孟七郎等人之快,背后有了空隙,刹那间便陷入重围。
孟七郎回头望后,喊道:“秦少侠快退!”可是已来不及了。
秦君燕转身连番冲杀,都没法突围,他一怒之下,拔身高跃,居高临下,见上官盛正在附近指手划脚,心头一动,改变主意,凌空双臂一划,向旁掠去。
他临时改换身法方向,只跳出几尺便向下沉落,他艺高胆大,双眼觑准,突使“千斤坠”,加速下降,足尖冒险在一个大汉肩上一点,借力斜飞,向上官盛扑去。
上官盛仗着身边有几位头目,狞笑道:“小子,你要来送死,某家便成全你。上!”他指挥三个大头目将秦君燕围住。
盅七郎又惊又怒,可是他身为副帮主,不能冒险杀回去替秦君燕解围,刹那间,大门已打开了,围墙后的弓箭手再度露面,射住阵脚,让敢死队退回来,盅七郎是最后一人,他大声叫道:“谭军师,我去救秦少侠!”
谭尚明大声叫道:“不许,快回来,莲花寨正全力攻打咱们后方,你快协助白二哥防守!”
孟七郎一听,觉得去协助白光远,比救解秦君燕更为重要,便不再坚持,缩了入去,大门立即关上。
秦君燕见孟七郎不顾而退,心头甚怒,把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那三个头目身上。他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将那三个头目迫得团团乱转。
一个持钢鞭的头目,曾受上官盛指点过武功,打来最为凶狠。秦君燕避重就轻,剑刃多数向另外两个招呼。斗了一阵,他猛然一醒,就算我杀死这三个人,还有气力跟上官盛周旋否?即使能杀死上官盛,自己也无力突围了。”
心念及此,边战边动心思。激战间左首那个矮胖头目的单刀斜掠过来,这时候,秦君燕的剑刚好撞开钢鞭,来不及回挡,只得跃身闪避。
左后方另一使单刀的汉子,见有机可乘,举刀便砍,秦君燕滚落地上,长剑倏地挥出,“嗤”的一声,矮胖汉子一双脚被斩伤,秦君燕再踢出一脚,那汉子斜飞而起,正好碰中持鞭的头目,两人撞在一起。
秦君燕自地上一滚而起,长剑一撩,挑开单刀,这时乘势一撞,正中矮胖汉子的胁下,连肋骨也被撞断两根,惨叫一声,踉跄退开。
秦君燕身子一跃,长剑斜刺,直刺持鞭头目的腰际。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那头目只觉得眼前一花,心寒之佘,不敢抵挡,快步闪开。
上官盛叫道:“来人,把他围住!”
秦君燕正要那个头目退开,他箭一般标前,长剑连刺,上取上官盛眼睛,下取胸膛,上官盛无奈何只好举鞭招挡,秦君燕叱喝连连,一口气攻了七剑,他每一剑都不待招式使老,便变招换式,上官盛钢鞭沉重,被攻得手足无措,他嘶声大叫:“他奶奶的,你们都死了么?”
几个喽啰立即挥动兵器攻来,饶得秦君燕是初生之犊,这时候也心头怦怦地跳。
上官盛见来了援兵,胆气一壮,钢鞭的攻势登时凌厉起来,秦君燕更加缚手缚脚。他目光一及,心中有了主意,忽见他自人丛中飞起。
上官盛哈哈笑道:“小子,你这是自取灭亡!”
秦君燕凌空一个没头斤斗,落在人丛之外,他长剑向后一刺,正中一个喽啰的后背,左脚同时后踢,拨剑出来,斜掠八尺,忽然脱手抛出长剑,同时身子标出,顺长剑去势而飞。
“噗”的一声,长剑射进一个手持长枪的喽啰的心窝,那喽啰大叫一声,仰天欲倒,秦君燕正好赶到,一手握住剑柄,另一手夺过其长枪。
这几个动作兔起鹘落,一气呵成,说来虽慢,实际急如流星曳空,秦君燕反向上官盛奔去,他势如疯虎,旁边那些喽啰都趔趄不前,秦君燕重施故计,右手一甩,长剑如箭,直向上官盛心窝飞去。
上官盛不敢怠慢,挥鞭将剑拨落,秦君燕标前一步,枪杆在地上一点,身子如星丸弹起,凌空一个筋斗,翻进水寨围墙
只听两边“昆仲帮”的帮众,都同时发出一阵欢呼声,“秦少侠脱险了!”
秦君燕一落在水寨里,一个姓铁的香主,关怀地道:“秦少侠,你没有受伤吧!”
“多谢关心,在下无恙!”
话音刚落,忽闻前头传来万鹏程的声音:“君燕脱险了没有?”
秦君燕连忙走过去,大声道:“大师兄,小弟没事,我来助你!”
“师弟,请恕愚兄走不开,没法去救你,等下事了,待愚兄自罚。”
秦君燕走到前面,只见蒲环手持彩旗,紧张地注视湖面,木柱上挂了许多风灯,把附近照亮,秦君燕目光一扫,讶然问道:“大师嫂,大师兄呢?”
“他听见你脱险,便亲自下船迎战去了。”
秦君燕本来还有点埋怨万鹏程,不派人去救自己,此刻听了这句话,心头的阴霾,登时烟消云散。
蒲环道:“师弟,刚才愚嫂本来有派人救你,但你大师兄说人手太紧,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还说你不依照谭军师的命令进退,该让你受点惊吓……”
秦君燕道:“小弟并无怪大师兄。”
“其实他早已通知围墙后的兄弟,一见形势不妙,便开寨门去接应你了,只是他心肠够硬,不到最危险的时候,都不肯开寨门,因为生怕闹不好,令双面受敌。”
秦君燕道:“大师嫂放心,小弟真的没怪大师兄,他以大局为重,而且是一帮之主,理该如此。”
蒲环见他后肩有血,忙问:“师弟,你受伤了,快去敷药,这里有愚嫂。”
秦君燕道:“皮外之伤,不足挂怀!”他双眼瞪着湖面,只见远处聚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船只,火箭飞来飞去,一艘快艇如飞般驶去,不久便见一道人影如大雁般飞上敌方的一艘大船,他叫道:“这好像是大师兄,他孤军入虎穴,怎地没人跟着上去?”
蒲环心中亦十分紧张,脸上却堆满笑容:“鹏程自有道理,师弟不必紧张。”
“不行,小弟驾船去救他!”秦君燕霍地跳上码头。
蒲环道:“师弟,你懂水性么?”
秦君燕脸上发热道:“小弟是旱鸭子…
“那怎可下湖?万一有什么闪失,反而乱了军心,愚嫂大胆派你到后寨指挥,提防对方不攻总舵,改攻水寨,你去不去?此处自有愚嫂料理!”
秦君燕只好依言,返回水寨,铁香主上前问道:“秦少侠,前面情况如何?”
“未分胜负,大家不用惊慌,外面情况怎样?”
“他们对总舵用火攻,看来他们是打算先攻下总舵,再来对付咱们。”
秦燕接过一把硬弓,一匣长箭,跳上长梯,探头出去,果见白虎寨和双英寨的喽啰,又放火焚烧围墙。虽说围墙淋过水,但时值冬天,北风凌厉,水分很快便会被风吹干,长此下去,迟早围墙必被烧着。
秦君燕走下几级木梯,问道:“铁香主,水寨这边有多少箭手?”
“箭手大多调到前面湖应战去了,这里只有十个。”
“好,快派他们上来,射杀放火的喽啰!”秦君燕道,“其他弟兄准备开门出击。”
铁香主道:“谭军师事先有令,要等他那边的讯号,才可开寨门出击!”
秦君燕轻哼一声,爬上墙头,引弓搭箭,“飕”的一声,一枝长箭离弦而出,射中敌人一个放火的喽啰的后背,他膂力非一般弓箭手能比,箭由后背射入,由前胸透出,将其钉在围墙上 。
秦君燕第二箭射出,这次目标是连天雨,但连天雨已有准备,钢刀一翻,将箭拨落,却觉得虎口隐隐生痛。
弓箭手一轮箭矢射过去,因为距离近,所以射中了七个,连天雨下令弓箭手反击,秦君燕则吩咐大家缩回围墙内。
就在此时,总舵那边忽然飞起一团红色的烟花,铁香主喜道:“秦少侠,谭军师通知咱们准备出击!”
“铁香主,人由我带头冲出去,你率弓箭手押阵!”秦君燕约略计算一下,在后堂的人不过三四十个,他选了二十四个壮汉,再分成两组,跟铁香主约定配合之道。
一忽,对面半空又爆起一朵黄色的炮花,秦君燕率领第一组的十二个壮汉开寨门冲出去,这次他为了能多杀敌人,多带了一把大钢刀。
与此同时,总舵的第二批敢死队员也由路达远率领,冲了出来。大路上杀声又起,“昆仲帮”帮众以逸待劳,又鼓起了士气,仿如猛虎出柙,将敌方冲散。
秦君燕这次不去找上官盛,改找连天雨,他挥刀右砍左劈,当者披靡,一连被他杀死杀伤七八个喽啰,直迫连天雨:“姓连的,你有种的便跟少爷决一死战,如果没种的,便带人回家抱孩子吧!”他当众挑战,连天雨脸皮再厚,他下不了台,何况自己可以以众凌寡,当下喝道:“等本座来!”他手下让开,连天雨戟指道:“臭小子,老子在太湖称王时,你还穿开裆裤呢!”
秦君燕不善斗口,放下钢刀,抽出长剑,便向他攻去,两人一来一往,斗得十分炽烈。
两旁围墙后的弓箭手不断施行偷袭,因为敌人多,不难找到目标,所以予以对方极大的威胁。
总舵那边又派出第三批敢死队,将第二批受伤的兄弟替换下去。
路达远跟白光远和姚有志出身不同,他本是江湖游侠,一身武功得自异人传授,在“昆仲帮”众头领中,他仅逊万鹂程半等,而且他心思灵活,招式刁钻,白虎寨及双英寨的喽啰,碰到他的,不死也得重伤。他长剑翻飞,很快便杀至上官盛身旁,叫道:“上官当家的,别做缩头乌龟!”
上官盛大喝一声:“老子还会怕你这矮鬼不成!”挥动双鞭杀过去,两人迅速接触。路达远因身矮,素来引为憾事,最恨别人骂他矮子,闻言大怒,右手抽出一把较短的剑来,双剑对双鞭,杀得难分难解。
“昆仲帮”帮众虽然剽悍,但对方终究人多,不久又陷于苦战。
秦君燕一敌一,比较轻松,可以兼顾大局,他不理谭尚明的安排,倏地发出一道尖啸,只见水寨之门又打开,第二组勇士冲了出来,加人战团。
那边谭尚明见状,只好下令姚有志另率三十壮汉开门出去冲杀。他本来只是意图掩护先头的敢死队员退回来,不料,这三十个人冲出去之后,形势竟然有所改变,大路上敌我双方形势逆转。
原来对方人数虽多,但一来落草的湖盗,所求不外是金银财帛,真要他们拼命,可没有几个愿意,刚才形势有利,尚可稳住阵脚,呐喊助威,如今见同伴不断有死伤,胆战心寒,只求早早退回水寨休息,二来白虎寨、双英寨、东河寨和莲花寨,虽说是为了本身利益而联手对付“昆仲帮”,但互相之间心病甚重,不能万众一心。甚至连天雨希望上官盛战死,上官盛也希望连天雨丧命,好让自己接受对方的人马,增强自己的实力,由于有了上述的原因,那些攻打了半夜的喽啰,一经接触,便纷纷脚底抹油。
谭尚明见状大喜,笑道:“真是乌合之众也,何足惧哉!”他忙又下令开门,再派数十名大汉杀出去。
一时之间杀声震野,大寒敌胆,上官盛及连天雨连声呼喝,都唤不起手下的斗志。
连天雨惊怒之下,大喝一声 “大家回来,先杀死这小子才一齐收兵回寨!”
话音一落,便有几位心腹挥动兵器,向秦君燕后背攻去。
秦君燕不断移形换位闪避,长剑不忘往连天雨身上招呼,也幸亏这半个月来,他在万鹏程的指点下,以及跟“昆仲帮”高手的连番切磋下,武功和临敌应变大有进步,否则早已死了。
可是腹背受敌,终非办法,秦君燕尖叫一声,叫道:“‘昆仲帮’的弟兄快过来,连天雨在这里,杀了他,双英寨便解体了!”
这一叫,“昆仲帮”帮众立即向这边杀过来,可是远水不能救近火,秦君燕本来可以只守不攻,仍可自保,但他又怕让连天雨逃掉,所以极力反攻下,不时露出空门,后身终于中了两刀。
这两刀反而激起秦君燕的斗志,他大叫一声,亡命反攻,剑刃过处,杀死一个喽啰,另一个也身受重伤退下。
连天雨见势色不妙,顾不得伤人,先求自保,转身便溜,秦君燕大叫一声:“哪里逃!”剑一挥,挡开两件兵器,纵身向连天雨飞去。
此刻,“昆仲帮”的敢死队杀了过来,后无追兵,秦君燕放心对付连天雨,几个起落,已追至其背后,忽然叫道:“看镖!”
连天雨如惊弓之鸟,闻声弯腰一伏,只这么稍慢半分,已让秦君燕追上,长剑“嗤”的一声,急戳其后背。
连天雨没奈何,只好回身挥刀抵挡,此时他亦知道不将秦君燕放倒,根本没法逃命,是故亦舍生忘死进攻。
秦君燕苦斗半夜,气力消耗不少,但斗志却越来越盛,长剑翻飞,连天雨攻十七刀,他接十七刀,待得连天雨换气手上稍慢时,他长剑已自刀网中透进,手腕一抖,剑尖泛起几朵剑花,在连天雨脸前晃来晃去,耀眼生光。
连天雨大吃一惊,急退半步,翻刀来格,但秦君燕变招极快,手臂一沉,剑刃已在其手臂上抹下一道血口。
连天雨怪叫一声,退飞一丈,转身而逃,他快秦君燕亦快,箭一般射出,人未至,剑先至,剑尖遥指其后背。
连天雨惊魂丧胆,身子一偏,堪堪闪过,但秦君燕手臂及时一回,长剑一横一抹,“嗤”的一声,连天雨右臂连手带刀跌落地上。
连天雨忍痛转身,秦君燕生怕他逃脱,飞起一脚,尽力一蹬,连天雨如皮球一般,飞撞在围墙上,身子滑落地上,软作一团。
秦君燕慢慢走前,闭起双眼,割下他的首级,再慢慢走回去。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力气快将用罄,连走路双脚也发颤。
湖盗斗志一失,兵败如山倒,众喽啰亡命而逃,抛下无数的兵刃。“昆仲帮”的头目,不断高呼迫降。
秦君燕将连天雨的首级向喽啰抛去,叫道:“连天雨已经授首了,快投降!”
霎时间,跑不掉的喽啰纷纷跪在地上,高呼饶命。
秦君燕目光一垂,见黄泥地上染满了鲜血,他胃内一阵发闪,忍不住蹲在地上干呕。
一阵湖风吹来,扑鼻血腥臭气,秦君燕头一昏,双眼发黑,晕倒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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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君燕醒来时,只见四周静幽幽的,他挪动一下身子,睁开双眼便见到蒲环坐在床前:“大师嫂,小弟……”
蒲环笑道:“大夫说师弟是失血过多加上气力用尽,所以才晕倒,休息一两天便没事了。”
“小弟真是没用,还要师嫂服侍汤药……”秦君燕慢慢坐起来,接过碗,把药喝光。
“师弟,你真英勇,一个人杀死双英寨两位寨主,昨天咱们大胜,若论功劳,你算第一!”
秦君燕脸上发热,道:“师嫂莫取笑小弟,小弟充其量是位先锋,论功劳师兄和军师才大。嗯,大师兄呢?”
“他没事,正跟白二哥他商量善后的事。”
“如今是什么时候?”
“已交未时!”蒲环转身道:“大夫交代过,要你今天只吃清粥。”
秦君燕本想下床,移动身体时,后背一阵疼痛,这才知道自己受的伤并不轻,只好坐回床上。
蒲环亲自喂他吃粥,秦君燕一口气吃了两大汤碗的粥,才觉得恢复了点气力。蒲环道:“师弟,如今没事,你再睡一阵吧,等你大师兄回来再替你换药!”
秦君燕躺在床上,又想起莫紫薇,心想假如师妹此刻在身旁,该有多好,一想起她,肚子里的肠子仿似扭在一起了。
好不容易,朦朦胧胧睡着,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他霍然而醒,见进来的是万鹏程,万鹏程示意他不要起来,还叫他转过身来。
“大师兄,东河寨也解决了?”
“昨夜杀得他们大败而逃,刚才咱们商量今夜再去偷袭东河寨,由于这东河寨靠近咱们,如果能攻下它,互为犄角,他日有敌来犯,便可以互相支援了!”
秦君燕问道:“大师兄,你今晚还要去?”
“愚兄本想去的,不过弟兄们不准愚兄去,只好偷懒一下了!”万鹏程掀起他的后衣,解开纱布,替他换药,“小师弟,你真没让人失望。看来,你真可以当咱们括苍派的掌门了!昨夜愚兄虽然不曾目击,但事后兄弟们提起你,人人均竖起拇指赞你,教我这个做师兄的,都觉得脸上有光。”
秦君燕心中窃喜,又有点不好意思:“大师兄你统率三军,又亲入虎穴,那才教小弟佩服!”
万鹏程哈哈笑道:“好啦,别师兄赞师弟,师弟赞师兄的,要不让人听见,只道咱们互相标榜,好啦,你可转过身来了。”
秦君燕转身过去,见万鹏程额角沁汗,心头感动,道:“大师兄辛苦你了!”
“你替愚兄杀了刘虎和连天雨,愚兄还未多谢你哩!嘿嘿,‘武林双秀’之一的秦君燕,以后可叫得更响啦!”
蒲环又走了进来,笑道:“大哥,轮到你换药啦!快来,小妹还有许多事要做!”
万鹏程向秦君燕笑道:“咱师兄弟是同病相怜!”他转过身来,秦君燕才发现他后背凸起一块。
“大师兄,你背后受伤?”
蒲环道:“是被箭射中,箭毒已剜了出来,没什么大碍。”
秦燕一听便知他受的伤比自己还要重,不由叫道:“大师兄,你自己受伤,又何必替小弟换药?瞧你额头上的汗!”
万鹏程走至门口,回头道:“师弟,你为愚兄受伤,愚兄替你敷药应该的!”言毕跨步出去。秦君燕心中似通过一道暖流,热乎乎的,双眼一湿,淌下两滴泪来,他暗怪自己糊涂,大师兄如果不是受伤,他怎肯“偷懒”?
万鹏程比秦君燕大十多岁,他离开师门时,秦君燕才八岁,此后他们只见过十余次面,算起来相处日子并不长,交谈的机会也不多,也许因为年纪悬殊吧,秦君燕对这位大师兄,一直都带点敬畏,经过此番才对他有较深的了解,内心更加敬佩他。
“昆仲帮”的庆功宴,是在大战后的第四天,因为他们又顺利攻破了东河寨,作为分舵,二来也希望让受伤的兄弟能一齐分享胜利的欢乐。
秦君燕当然要参加,而且坐在首席,连眼高于顶的谭尚明也对他另眼相看,来向万鹏程和秦君燕敬酒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结果秦君燕又喝得酩酊大醉,又得劳动万鹏程扶他回去。
奉君燕因伤未愈,继续留在“昆仲帮”,他受伤之后,更觉一个武人要行走江湖,如果武功不高,实在寸步难行,是故养伤期间,勤练内功,伤愈之后,又央大师兄陪他练剑。
万鹏程总是抽出时间指导他,同时还安排帮中的高手跟他印证,增加秦君燕搏斗的经验,秦君燕在“昆仲帮”不足两个月,进步良多,抵得上在山上苦练两年。
眨眼间,已是腊月初一,万鹏程交代了帮务,便与秦君燕乘马回师门,拜祭先师,临行时又有一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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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天寒气冷,虽是江南,天上也飘着雪花,郊野一片白茫茫,行人欲绝,却有两骑人马,踏雪急驰。
人马喷出来的气,都形成白烟,瞧那骑客矫捷的身手,便知是高手。路旁树林挑出一枝酒招,前面那骑来至林前,忽然勒马回头道:“师弟,天冷咱们买点酒喝!”
后面那乘骑客年轻英俊,闻言道:“小弟没意见!”这两人正是万鹏程和秦君燕。
两人拍马进林,看见有座茅草盖成的酒寮,除了卖酒之外还卖卤肉面食品。他们顺便饱餐一番,又各自买了一囊酒,然后上路。
他俩晓行夜宿,由太湖至括苍山数百里路,才驱了七天,便到达山下的“苍景客栈”,寄交马匹,又到镇上买些日用品和酒食,趁天色未晚,联袂登山。
秦君燕心中掂记着小师妹,极望一回去便能奇迹似的见到她的脸,因此一直走在前面,可是到石洞外面,脚步又放慢了。
万鹏程了解他复杂的心情,自旁趋前拍门,拍了几遍门里面没有反应。万鹏程担心地道:“不会发生事故吧?”
秦君燕放下肩上的东西,道:“大师兄,咱们到师父墓地看看!”说着转身就跑,万鹏程连忙跟着他。
此刻天已黑齐,两人一脚高一脚低,登上后山,秦君燕兴奋地道:“大师兄,你看,那里有灯,说不定师妹回来了!”
万鹏程不想令他失望,顺着他的语气道:“是的,也许他们都在那里。”
秦君燕边跑边叫:“小师妹,小师妹,我跟大师兄回来啦!”
只听见上面隐隐传来人声,万鹏程运功呼叫:“可是松童鹤童在上面?”
一道火光迅速移下,接着便见到松童拿着一根火把在前,鹤童跟在后面跑下来。
秦君燕人未至便问道:“鹤童,小师妹回来了没有?”
松童道:“师姐回来快一个月啦,她正在盼你哩!”
秦君燕接过火把,首先奔过去,只见墓旁建着一座草屋,木门“呀”地一声打开,走出一位身穿白衣裙的姑娘,可不是日思夜想的莫紫薇?
莫紫薇本人已美,加上几分悲愁,几分憔悴,更加叫人怜惜。秦君燕来到草屋前,突然站停,他本来有千言万语要倾诉,但此刻心情激动,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张着嘴巴,直喘着气。
莫紫薇语声空洞地道:“三师哥!”秦君燕忍不住伸手要去握她的柔荑,不料莫紫薇轻轻退了半步,目光望着他的背后,“大师兄,您来了?”
秦君燕这才醍起大师兄就在后面,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讪讪地道:“小师妹,你不知我多担心你,四处找你不着……幸好你平安回来,这就好了!”
万鹏程笑道:“那天小师弟到愚兄那里,一提到你,就快哭出来,哈哈!小师妹,你到底去了哪里?愚兄派人打探,又都没有你的消息。”
莫紫薇苍白的脸颊,升起两团淡淡的红晕,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说,呆了一下子才涩声道:“大师兄,外面风大,请进草屋再说吧!”
秦君燕见草屋里只有一副木板,两张凳,一张小桌,地上铺着小席子,十分简陋,他心头一酸,忙道:“小师妹,天气冷,这里怎能住?你还是到山洞去住吧!”
莫紫薇摇摇头,道 “大师兄,请坐。”
万鹏程问道:“小师妹,有没有香烛在此?愚兄先到师父坟上拜一拜!”
莫紫薇:“天色已晚,明早再准备吧!”
万鹏程道:“松童鹤童,带我去拜墓,三师弟,你们先谈谈!”
秦君燕道:“那么由小师妹带大师兄去吧!”
“不必!愚兄去去就回来!”万鹏程拉着松童和鹤童出去,原来他有意让他俩叙叙相思。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秦君燕怜爱地看了莫紫薇几眼,柔声道:“师妹,你到底去了何处?愚兄去过雷音庵找你,铁链师太说你根本没去过!”
莫紫薇目光不敢与他接触,嗫嚅地道:“小妹在路上……所以没去……”
秦君燕紧张地问:“你在路上怎样?”
莫紫薇半侧身道:“反正小妹已回来了,你不必多想。”
“你没事吧?”
“小妹很好,多谢师兄关心……小妹心情不好,改日再谈好不好?”
秦君燕干咳一声,忙道:“师父仙游,愚兄亦悲伤之极,但请师妹节哀顺变,否则师父在泉下更难安息!”
莫紫薇忽然长长吁了一口气,秦君燕见她神情极之复杂,不由又关心地问:“师妹,你真的没事?”
莫紫薇不耐烦地道:“三师兄,你以为小妹还是小孩子么?”
秦君燕觉得她态度跟以前大不相同,只道是因为父亲新丧而引起的,他有心转移她的思想,故意道:“不知杞老爷跟展兄他们的生死如何?”
英紫薇幽幽地道:“他们都没事……”
秦君燕身子一震,急问:“你怎知道?难道你又上黄山?”
“小妹在路上碰到徐良玉,所以知道。”
“除他还有谁?”
莫紫薇娇躯微微一抖,脸现窘态,嗫嚅地道:“还有元琦他们……”
秦君燕心念一转,道:“咱们先下山,你怎会碰到他们?”
“小妹……因为在路上染上风寒……住在客栈里……后来便遇上徐兄和元兄了……”
“他们为何能够逃出魔掌?”
莫紫薇吸了一口气,道:“听说在危急的时候,突然来了几个高手,将鬼秀才和凤五娘等人吓退!”
秦君燕兴致勃勃地问:“未知是哪几位高手突然侠驾光临?”
“听说……是展兄的师父……”
秦君燕心头立时一沉,正想再问她,不料万鹏程却回来了。
“小师妹,你跟松童鹤童回山洞睡吧!愚兄跟三师弟在此歇宿!”
莫紫薇沉吟了一阵才道:“如此小妹心中难安。”
万鹏程哈哈笑道:“你这小丫头,年纪大了,跟你大师兄越发生疏了!”他诚恳地道:“小师婊,死者已矣,你应节哀顺变,集中精神练好武功,发扬本门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宗旨,这才不辜负师父生前教导咱们的一番苦心……”
“多谢大师兄赐教……小妹下山了,你们路上辛苦,也早点歇息吧!”莫紫薇长身向万鹏程行了一礼,拉着两童出门。
秦君燕连忙长身道:“师妹,天黑路崎,待愚兄送你下山吧!”
莫紫薇好像没听见,打开木门,脚步不停,眨眼时便像幽灵一般,消逝在黑暗中。
万鹏程把秦君燕叫住道:“三师弟,小妹心情不好,慢慢来!”
秦君燕脸上一红,道:“小弟觉得师妹神情跟以前不大相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莫杞人忧天,师父新丧,临终时师姝又不在他身边,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师妹不像你说的那样……”秦君燕一顿又道:“但愿如此!”
万鹏程笑道:“师弟,你担心什么?你俩自小青梅竹马,又郎才女貌,还有谁能抢走她?”
秦君燕一笑,脱衣躺在席上,与万鹏程同席而睡。一夜无事,次日秦君燕醒来,万鹏程已不在屋里,秦君燕跳了起来,一口气来至洞前,只见师妹坐在石上发怔,他问了松童,才知道万鹏程一早下山买祭品,秦君燕不知如何劝解师妹,没奈何只好教松童和鹤童练剑。
过了一炷香功夫,才见万鹏程带了一大堆东西回来。秦君燕道:“大师兄,咱们昨天不是已买了许多食物了么?”
“也不知二师弟何时上山,说不定愚兄还得在此住上一段子,总吃得了!”万鹏程将东西交给莫紫薇,自己则坐在石上摺纸元宝。
秦君燕道:“你们看清楚,这招‘凤舞九天’该这样出剑!”他将身拔起,人至半空才猝然出剑,松童及鹤童都大声喝采。
不料秦君燕只使了一半,便收剑跳下,道:“大师兄,二师兄来了……”
万鹏程只抬一抬头,便又低头摺他的纸元宝。
秦君燕带着松童和鹤童迎了下去,看见扬兴家身穿丧衣,提着一只背囊,拾级而上。他一见秦君燕便问:“大师兄来了没有?”
“大师兄跟小弟一齐回山,小师妹也回来了!”秦君燕伸手接过背囊,只觉里面沉甸甸的。
杨兴家点点头,道:“这倒好,免得愚兄等他们!”
秦君燕心头不快:“二师兄却没想到别人在等他!”
杨兴家远远见到万鹏程,便叫了一声:“大师兄你好!”
万鹏程抬头眯着眼看了他几眼:“老二,你胖了许多,敢情最近发了财!”
杨兴家道:“小弟干的是刀头舔血的活,怎能发财?倒是大师兄当了帮主,小弟还未道贺。大师兄,恭喜恭喜!你当了帮主,师弟脸上也有光!”
万鹏程慢慢站起来,冷冷地道 :“你早就贺过了,多谢你那五十两银子,愚兄本想派人送封信通知你,但你也知道愚兄穷得很,雇不起人送信!”
杨兴家脸色微微一变,道:“大师兄何必客气,那五十两银子,只是做师弟的一点心意,师兄爱惜手下,派不派他们送信,其实还不是一样?”
“什么一样?”万鹏程不悦地道:“愚兄是顾存你的面子!”
杨兴家冷冷一声:“多谢,小弟穷,只能封五十两作礼金,但礼薄人情在,小弟不认为这跟面子有关系,难道大师兄如今也市侩起来?”
两人见面便唇枪舌剑,斗起嘴来,秦君燕见他们越斗越激烈,恐怕闹翻了,大家脸上挂不住,忙道:“大师兄,二师兄,过去的事何必再谈?好歹大家一场兄弟!”
“好,老三说不谈往事,就不谈!”万鹏程问道,“老二,你带了什么手信来?”
“小弟来得匆急,刚才在山下买了几斤腊肉……”
“但不知道你自己要吃的,还是送给小师妹的?”
杨兴家微微一怔,道:“大师兄这句话教人难明,自家师兄妹,还分什么彼此,要吃大家一齐吃!”
“是啊,还是老三不懂人情世故,下山去探师兄,连根葱也没带!”
杨兴家脸上一红,这才知道万鹏程在讽刺自己,忍不住转头瞪了秦君燕一眼。
秦君燕十分尴尬,干咳一声,道:“二师兄路上辛苦,请进内喝杯热荼吧!”
“如果茶是大师兄冲的,小弟便不敢喝了!”杨兴家抢过背囊大踏步走进洞内去。
秦君燕望着他的背影轻声埋怨道:“大师兄,这又何必?”
“愚兄就是看不过他那副嘴脸!”万鹏程道:“谁叫他是括苍派门下弟子,要是别人,愚兄才懒得管他!
“不过……”
万鹏程截口道:“不过看在师父份上,以和为贵是么?”
秦君燕恭谨地道:“大师兄明理。”
万鹏程道:“你放心,愚兄跟他在一起也没多少天,忍着就是!”
说着杨兴家已捧着茶具自洞里出来,秦君燕忙上前接,杨兴家亲自斟了一杯茶,双手捧了一杯,端到万鹏程跟前,道:“大师兄请喝茶!”
万鹏程果然改变了态度,双手接过,道:“二师弟也喝荼,刚才愚兄因心情不好,言词有所得罪,请原谅!”
杨兴家哈哈一笑:“咱们师兄弟,自小便一起长大,见面斗斗嘴,反而觉得亲切,小弟才没放在心上!”
三师兄弟在洞外喝茶,摺纸元宝,表面上甚是融洽,实际上各怀心事,过了一阵,松童过来道:“三位师兄,师姐说已煮好师父生前爱吃的小菜,请你们准备一下!”
众人进洞,换了孝服,一行人抬着酒食香烛,锁上洞门上山。
到了莫宣武坟前,方鹏程率先跪下,哽咽祷告,咚咚咚地叩了几个响头。轮到杨兴家时,只见他放声大哭,泣不成声,万鹏程脸现不豫之色,但在师父坟前却也不便出言讽刺。
杨兴家的哭声,牵动了其他人的哀思,也跟着哭了起束,六人哭了一阵,才慢慢收泪,杨兴家却连声音也哭沙了!
万鹏程暗暗冷笑:“你真有此孝心,就该少赚几个铜板,多点回山服侍师父!”
莫紫薇却忖道:“想不到二师兄倒是性情中人!”
松童和鹤童引火焚冥镪,山风吹过来,灰烬如黑蝴蝶般,在半空飞舞,气氛甚是悲凉,莫紫薇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六人在墓前坐了一阵,万鹏程吩咐两个童子收拾酒食,返回草屋进食,酒菜虽甚丰富,但六人都甚少动箸。
席时,莫紫薇问道:“未知两位师兄能在山上住多久?”
万鹏程道:“愚兄帮内形势仍紧,打算过几天便下山。”
杨兴家接着道:“小弟镖局里的事务繁多,也不能多作逗留。”
莫紫薇道:“既然如此,小妹斗胆提议趁早商量爹爹的遗嘱。”
万鹏程喝采道:“爽快!”
杨兴家却明知故问:“师妹,不知师父有何遗嘱留下?”
“小妹跟三位师兄一样,爹爹弥留之前,却不能服侍在侧……是听见他俩转述的,爹要咱们自己推选本门第十代掌门人。”
万鹏程道:“这问题迟早要解决,早点了却心事,未尝不好!”
杨兴家转头问松童:“师父当时真的这样说?他老人家没有说出由谁继位?”
“没有!”
杨兴家沉着脸道:“可是真的?你们两个发个毒誓!”松童和鹤童毫不犹疑便当众发下毒誓。
杨兴家点点头,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问道:“师父一向做事有主张,为何他临终前没有交代?这证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挑选哪个来继承他的位子……”
万鹏程浓眉一皱,喝了一口酒,道:“老二,你到底要说什么?”
杨兴家转头问道:“大师兄肯放弃‘昆仲帮’帮主之职否?”
“放弃如何?不放弃如何?”
“假如大师兄肯放弃在‘昆仲帮’的职位,小弟第一个推选你续任!”扬兴家斜睨了他一眼,“就怕大师兄宁愿做帮主,也不愿做掌门人!”
万鹏程冷冷一声:“你怎知道?”
“不管怎样,也不管师父为何临终不指定继承人,总之假如大师兄肯放弃‘昆仲帮’的职位,自是最佳人选!假如大师兄不舍得那帮主的,咱们自然不敢违背门规。敝派门规第十三条的内容,相信大家都还记得!”
莫紫薇道:“任何门派都有此例,兼任的情况十分特殊。大师兄,你肯放弃‘昆仲帮’的职位,全心发扬本门的武功宗旨么?”
万鹏程又喝了一杯酒,低头沉吟不语。
杨兴家伸脚过去在君燕的脚背上踩了一下,道:“三师弟,愚兄早说过,大师兄喜欢当帮主,多过当本派的掌门人!”
秦君燕干咳一声,道:“大师兄,为了本门的前途,请你肩负此重任吧!”
万鹏程考虑好一阵,抬头道:“对不起,愚兄恐怕要你失望了!我想过了,愚兄留在‘昆仲帮’的作用,比当本派第十代掌门人的作用大得多!”
杨兴家双眼闪过一丝得色,秦君燕道:“请大师兄三思!”
莫紫薇也道:“是的,请大师兄以本派荣辱为重!”
万鹏程正色道:“愚兄主意已定,而且以愚兄的性格,也不大适宜当掌门人!”
杨兴家抑制住内心的喜悦,道:“是的,大师兄豪放仗义,喜爱游侠,四处抱打不平,若要你留在山上授武,的确不大适宜。”
秦君燕十分失望,莫紫薇接道:“既然大师兄另有打算,也不必勉强,那么就请二师兄负起此任吧!”
杨兴家装模作样咳了一声,道:“本派的掌门人选,理应全部通过,将来方能服众,也才能号令本派弟子。”
万鹏程笑道:“老二说了这么多话,只有这句最中听!”
扬兴家脸色微变,暗道:“且忍耐你一下,等我坐上掌门宝座,你便知道我的厉害!”表面上仍表现得十分恭谨:“小弟见识不如大师兄,若有犯错的,还请大师兄海量包涵!”
秦君燕道:“小弟也赞成二师兄的见解!”
杨兴家含笑问道:“如此你又认为应由谁继任呢?”
“既然大师兄不肯屈就,自然是由二师兄你继任!”
莫紫薇道:“小妹也无异议!”
万鹏程反问:“老二,那你自己又认为应由谁继任呢?”
杨兴家吃吃笑道:“小弟早就提议由大师兄你继任了。”
“但愚兄早已表明志向,杨兴家道:“既然师弟及师妹都提议由小弟继任,而大师兄又另有高就,小弟只好勉为其难了。”
“如此看来,二师弟是赞成由自己继任了?”
杨兴家心头微怒,略一沉吟,昂然道:“不错!”
万鹏程又问了一句:“刚才你说的话,还有效?”
杨兴家眉头一掀道:“大师兄有话请说,何必用话来套小弟?”
方鹏程一字一顿地道:“愚兄反对由你继任!”
杨兴家脸色大变,连声音也变了:“大师兄建议向来高人一等,而且对小弟的缺点看得最清楚,你当然会有理由!”
万鹏程正色道:“老二,你若以为我是在跟你呕气,那就错了!愚兄绝不是这种人,我素来行事,都是以事论事,针对事而不针对人,你小时候,愚兄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
杨兴家截口道:“如今不是讨论以前的事!”
莫紫薇道:“大师兄,你有理由么?”
“他不能当掌门人的理由,跟愚兄一样!”万鹏程道:“除非他先辞退八龙镖局的职位,并保证以后不以保镖为生。我括苍派非大门大派,却也是名门正派,岂有掌门人沦为镖局中人?”
杨兴家冷哼一声:“干保镖凭劳力吃饭,有何不对?”
“无人说不对,只是武林中亦没有掌门人兼任镖局副总镖头的!除非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
莫紫薇暗暗点头,转头问道:“二师兄你是否肯辞退镖局的职务?”
杨兴家冷冷地道:“我不辞职,你们便不让我当掌门是不是?”
秦君燕道:“二师兄,大师兄说得有理!你就辞了那副总镖头之职吧!”
“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气力,流了多少汗,才能当上副总镖头?当保镖可是正当的出路,人不干活,有饭吃么?”杨兴家大声道:“何况门规并没有注明掌门人不许兼任镖头这一条!”
万鹏程怒道:“这还用得着记载?一身兼掌一帮一派的,武林尚有先例,却没有你这一条例!”
杨兴家道:“别门别派的事,咱们不必去探其究竟,总之本派门规却没有这一条!”
秦君燕忙道:“两位师兄请莫激动!二师兄,假如你仍任八方镖局的镖头,又如何传授本派下一代弟子的武功?武林中若有什么大事或聚会,你又能否抽出身代表本门赴会?”
“那是将来的事,掌门人没空,可以派门人代表,这根本不成问题,何况如今也无须急着召收第十代弟子,到有此需要时,愚兄自会辞职!”
万鹏程道:“你贪副总镖头的薪饷高,是不是?不管你怎样说愚兄都反对!”
“你一个人反对,成不了事!”杨兴家转头问道:“小师弟,小师妹,你俩认为,如何?”
秦君燕及莫紫薇齐声道:“二师兄,大师兄说得有理,请你三思!”
杨兴家冷哼一声 “原来你们一早商量好,要来对付我的!”
秦君燕忙道:“二师兄你误会了,大家份属同门,为何会联合起来对付你?你又不是做过什么欺师灭祖的事!”
万鹏程道:“三师弟不要紧张,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莫紫薇道:“二师兄,难道堂堂的括苍派第十代掌门还不如八方镖局前副总镖头?”
万鹏程冷笑一声:“虽然括苍派掌门的名头比八方镖局副总镖头响,但可惜老二不肯放弃发财的机会!”
杨兴家怒道:“大师兄,我尊敬你,但亦请你尊敬我!师父一死,你便想以大压小?嘿嘿,你不肯继任,又不准小弟继任,难道还有谁比小弟更适合的?”
“当然有!”
杨兴家霍地站起来,诧声问道:“是谁?”
“便是老三!”万鹏程不慌不忙道:“他比你更加适合!”
草屋里的人都愕然地望着万鹏程,杨兴家哈哈大笑。
“三师弟乳臭未干,他当掌门,不怕让同道笑掉大牙?人家只道咱们括苍派无人!”
秦君燕好像患了口吃病:“大师兄,小弟……不能胜任……”
“有何不成之理!三师弟已经二十一岁,还乳臭未干?昔日甘罗十二岁拜相,罗通十四岁挂帅,何况武林中,二十岁以下当掌门的,也不乏先例!”
“好,年纪且不讨论,但三师弟的武功行么?”
“暂时还不大行,但也不差,相信以三师弟的资质,三五年后,必可登堂入室!何况掌门人并非以武功高者居之,这一点大家都清楚。”
杨兴家悻悻然坐下,侧着头道:“小弟第一个反对!”
“理由何在?”
“他……他武功不足以代表本派,经验也不足!”
万鹏程转头问道:“小师妹,你认为如何?”
“不论是谁,只要能全心为本派争光,将青春和毕生精力贡献与本派,小妹都赞成!”
万鹏程道:“老二,你听到了没有?
“总之小弟反对!”
万鹏程学着他的语气道:“一个反对,成不了事!”
杨兴家忽然道:“除非他能打赢小弟,我才服气!”
万鹏程不由变了颜色,道:“为了争一个掌门,不惜动武伤和气,亏你说得出口!哼,假如你可以兼任掌门的话,愚兄也可以兼任!”
“同门师兄弟切磋武艺,怎会伤和气?”
“你年纪大,出道早,胜了也不光彩!”
莫紫薇道:“两位师兄请莫争吵,且听小妹一言!”
万鹏程与杨兴家齐声道:“师妹有话请说!”
“两位师兄说的都有道理,但各执一词,何时方能解决?”莫紫薇道:“依小妹之愚见,当掌门的人,若无过人之能,也该有过人之德,且得看他是否能全心为本派前途而努力……”
杨兴家不耐烦地道:“师妹,你到底欲说什么?”
“小妹长话短说,且将掌门职位空悬两年,两年之后说不定大师兄已不当‘昆仲帮’帮主,二师兄亦已辞了八方镖局副总镖头之职,而三师兄亦可能成为当代大侠,武林德望,均可膺任掌门。斯时再推选,也许更能水到渠成!”
她说至此,以眼窥了三位师兄一眼,见他们都没有反对,续道:“如果勉强要在目前推选,咱们四位,均没有一个最适合的!”
万鹏程忽然击掌赞道:“好!想不到小师妹年纪轻轻,却有此见识,真是愧煞愚兄!”
杨兴家知道再反对也起不了作用,但他仍想到个难题:“这两年之内,由谁负责本派的事务?”
英紫薇道:“本派人丁单薄,也没什么事可处理的,将来咱们行走江湖,都以括苍派弟子的身份,不分高低,就算有人问起,亦可依情实说,武林中亦有此先例。”
杨兴家看了秦君燕一眼,问道:“三师弟认为如何?”
“两位师兄都同意,小弟亦无异议,何况也无更佳的办法!”秦君燕对莫紫薇却有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之感,禁不住偷偷看她,莫紫薇眼睛却完全不向他那边望去,他忽觉一颗心似悬在半空。
万鹏程道:“既然大家同意,两年后的腊月初大家再来此聚头!”他斟了一杯酒,双手举起,道:“来,愚兄敬诸位一杯,祝本派前途似锦,声誉日隆! ”
当下众人都开始吃喝,杨兴家本来满怀希望,以为这掌门十九是自己囊中之物,不料到头来,一场欢喜一场空,心中满不是味道,独自低头喝闷酒。
草屋里的气氛又僵又闷,杨兴家忍耐不住,斟了杯酒,长身道:“既然有了决议,小弟还有些事要料理,就此告辞,两年后再见!”他仰着脖子,一口将酒喝干。
万鹏程嘿嘿笑道:“老二你真绝情,两年后再见,假如明年小师妹去找你,难道你不肯见她?”
杨兴家冷哼一声:“小弟不像你!小师妹肯光临寒舍,愚兄随时欢迎!”
莫紫薇忙道:“二师兄已有几年不回山,既然来了,何不多住几天?”
杨兴家推席道:“时近岁晚,家里跟局子里都有事,下次有空,再回山扫墓及看望小师妹!”言毕拉开木门出去。
秦君燕忙道:“二师兄,小弟送你下山!”
杨兴家头也不回地道:“不敢劳驾,你还是陪小师妹吧!”秦君燕刚长身,又坐回去,却向松童打了个眼色,松童及鹤童忙追出去。
莫紫薇道:“大师兄,你跟二师兄似有芥蒂是何原因?”
“哼,趋炎附势,奉上欺下,江湖上颇有些风言风语,白费了师父教导他的一番苦心。”
秦君燕道:“保镖也是一项正当活计,吃他那行饭攀贵附势,是避免不了的。”
“保一趟镖由镖头到趟子手,大家都出力,他不该对手下颐指气使,呼呼喝喝,就凭他一个人,押得了镖么?我看他迟早会出事的!”
莫紫薇道:“二师兄对名利看得较重,但终无大恶,大师兄还是以和为贵。”
万鹏程叹了一口气,道:“愚兄是爱之深,而责之切!江湖上谁不知道愚兄最不会跟人计较,为何偏跟他过不去?愚兄与他一起长大,对他了解得很,他自恃有点小聪明,以为可以一往而无不利。不用‘重药’救不了他,不信你们且看后!”
秦君燕道:“相信二师兄听了你的话之后,会有所改善。”
万鹏程道:“三师弟,愚兄是真心拥戴你当掌门的,因为咱们几个以你最适合,希望你用两年的时间,苦练武功,以期届时压倒老二,让他口服心服。”
“只怕小弟无能为力,要令大师兄失望。”
万鹏程正容道:“老二终日在名利圈中打滚,进步必不如你!三师弟,本派式微已久,愚兄很希望在咱们这一代中,能有一位专心苦研武学,以日后光扬本派武功的人,而咱们三人中,以你的条件最好!”
“还有小师妹呢!”
“小师妹终要嫁人,本派虽然没有禁止武功外流,但历代以来亦无女弟子能成为掌门的。”
莫紫薇红着脸道:“三师兄,小妹也希望由你继任,希望你好自为之。”
秦君燕心头一阵甜蜜,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道:“小弟必尽力,希望不会使大师兄跟小师妹失望。”
万鹏程哈哈大笑道:“一个人只要尽力就行,不必太计较得先!”他看了他俩一眼,又笑道:“不过却不可因儿女私情而误了大事。”
秦君燕见师妹粉脸通红,更添娇丽,心头一荡,暗道:“小师妹到底还是待我好,否则她自然会反对了”当下大着胆子道:“大师兄放心,小弟跟师妹一定在山上共同钻究和苦练,以期有满意的进步!”
“好,咱们快吃饭,等下愚兄便跟小师妹练剑,看她这几年有几许进步?”
莫紫薇红着脸道:“小妹迟钝愚昧,还望大师兄多多指导!”
“你再这样说,大师兄就要生气了。”万鹏程说罢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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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鹏程在山上逗留了三天,每天都陪师弟师妹拆招,练剑,一尽大师兄的责任,第四天他才告辞下山,秦君燕率两童亲自送他下山。
秦君燕返回山洞,不见莫紫薇,连忙到草屋去,莫紫薇在屋里收拾,她头也不回地道:“三师哥,小妹日后仍住在这里,你回山洞住吧!”
“此处风大,如果你不肯与愚兄一齐住在洞里,不如仍让愚兄住在这里吧!”
“不,小妹要在此陪伴爹爹,我主意已决,你不必多言。”
“师妹,师父已入土为安,你不必难过……嗯,愚兄陪你练剑吧 !”
莫紫薇摇摇头,道:“小妹想休息一下。”
秦君燕大着胆子道:“师妹,愚兄觉得你这趟回来之后,好像变了!”
莫紫薇娇躯微微一震,低声道:“小妹跟以前还不是一样,是瘦了还是胖了?”
“你似乎有什么心事瞒着我。”
莫紫薇双颊升起两团红晕,嗔道:“你胡说什么,小妹有什么心事?难道……难道爹新丧不久,小妹便该快快乐乐,开怀大笑么?”
秦君燕忙道:“愚兄不是这个意思……”
莫紫薇抬头反问:“那你到底认为小妹跟以前有何不同?”
她这一问,秦君燕反而答不出来,半晌才讪讪地说道:“你没事就好,你休息吧,愚兄去烧饭。”
此后,莫紫薇都表现得闷闷不乐,茶饭不思,十余天下来,只陪秦君燕练了三天剑,秦君燕多番劝解都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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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如箭,眨眼间已大年夜,秦君燕下山买了许多食物,然后再请莫紫薇下山做莱。趁天色未晚,担上莱、酒到莫宣武坟前拜祭一番,然后再担回洞府团聚,秦君燕、莫紫薇和两个童子团桌而坐,秦君燕取出一瓶酒来,道 “师妹你喝一点吧。”
莫紫薇欣然同意,举杯道:“小妹祝师兄武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将本门武功发扬光大!”
秦君燕也道:“愚兄也祝师妹武功进步,一生快乐无忧!”
莫紫薇娇躯一震,咬一咬唇,涩声道:“多谢三师兄,小妹也祝三师兄快乐幸福!”
秦君燕道:“师妹,师父七七之期早已过,你以后不用再到上面去吧!”
莫紫薇道:“等小妹考虑一下……嗯,过了年再说吧,菜凉了。”她首先夹了一块肉脯,放在秦君燕碗里。
秦君燕心头甜丝丝的,却道:“师妹太客气,愚兄自己夹!”
“师兄一直照顾我、呵护我,小妹是应该敬你的!”莫紫薇居然举杯作势欲饮,秦君燕也连忙举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他心头高兴,一口喝干,莫紫薇则浅尝则止,道:“松童还不跟三师兄斟酒?”
秦君燕难得师妹这般高兴,也豪气地道:“好,今夜不醉无归!”他酒到杯干,连两个童子也陪他喝了几杯,反而莫紫薇每次都只浅尝。
“师妹,你喝得太少,不公平!”
“你不是一向都反对我喝酒的吗?”
秦君燕讪讪地一笑:“但今日是大年夜,而且……咳咳,多喝一点没关系。”
“我已喝了两杯,嗯,你要喝,小妹唯有以荼代酒奉陪。”
鹤童道:“这就更加不公平了!”
莫紫薇瞪了他一眼,道:“小鬼,你多吃菜少说话!”
这一顿团年饭,大家都尽兴,秦君燕一进房便醉倒在床上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才醒来。当他醒来时才发觉自己竟然睡在地上。
他打水洗了个脸,才稍为清醒点。然后推开松童和鹤童的房门时,见那两个童子也醉在地上,当下叫醒他俩,然后上山去找莫紫薇。
不料草屋竟然没有人,他转身再到师父坟上,墓碑之前多了好些灰烬,证明今早有人来拜祭过,那么师妹绝对不会走远,当下便去附近找寻,奇怪竟不见莫紫薇的芳踪。
秦君燕发了狂似,在山头上不断呼喊莫紫薇,最后还是抱着一颗失望的心返回草屋,这才发现桌上原来有封信。
秦君燕心头立时一沉,双手发颤,将信打开,信是莫紫薇写的,内容很简单,只说她要下山磨炼和开解心情。希望秦君燕专心练武,勿以她为念云云,却漏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写明几时回山。
秦君燕拿着那封信,心乱如麻,不知道莫紫薇是真的为了下山磨炼及开解心情,抑或另有隐衷?他心情沉重地锁上木门,返回山洞,闷闷不乐。
想起昨夜师妹的表观,越发觉得蹊跷,心中暗道:“莫非师妹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君燕在山上茶饭不思地等了一个多月,终于忍耐不住,决定下山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