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箫剑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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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分道扬镳告凶讯

次日俩人匆匆吃了早点,便挥手分别,临别秦君燕又叮咛了一番,莫紫薇一一应承,秦君燕目送她离开,直至看不到背影,才催马前进。

秦君燕心怕师妹在“苍景客栈”久候,是以一路马不停蹄奔赴镇海到“东海神蛟”江家报讯。江凌波不在家,他将消息告诉其子江上陆,又匆匆策马南下。

他一路上都在担心莫紫薇安危,以往日夕相对,尚不觉得怎样,如今一旦分开,便有三魂丢了六魄之感。

是次下山,去的地方较多,见到的人亦较多,竟觉师妹之花容娇态,更非其他女子所及,他甚至在梦中也见到莫紫薇。

不知为何,近日来每当他思念师妹时,脑海中又间时浮上展劭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心中不由产生一股恐惧,生恐师妹会离开自己,投向展劭怀抱。

秦君燕便是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下,到达温州城。

“千帆帮”在温州城内,帮内的弟兄大都是船夫和渔民,但颇有几个能人,加上团结,故此在这一带势力甚大。帮主“鳌神”万山昔年在江浙一带武林中,颇负盛名,而且为人正派又讲义气,是以白道之士,颇喜与其交往。

“千帆帮”除了万山之外,尚有一位副帮主司徒东海,一位总堂主叶峰,在江浙武林中都颇有声名。

秦君燕进城之后,买了张拜帖,备了一份礼,然后去求见。他递上那帖不久,便见一位蓄着短髯的壮汉出来迎接:“秦少侠光临,敝帮至感荣幸!”

秦君燕拱手道:“末学后进,有幸拜见万帮主,实乃三生之幸。”

那壮汉子满脸笑容,令人心生好感,他微笑道:“在下叶峰,敝帮主因正与洞庭水帮的黄帮主商量联盟之事,未克接见,请少侠原谅!”

秦君燕馗尬地一笑,“原来是叶堂主,请恕在下目拙。”

“秦少侠请进,有话到厅里再说。”叶峰引秦君燕到客厅坐下,手下送上酒菜,叶峰举杯道:“叶某先饮为敬!”

他一口便将一大杯酒喝干,脸不改容,气也不喘。

秦君燕酒量不大,只轻轻呷了一口,便将酒杯放下,道:“请恕在下不胜酒力,没法仿效。”

叶峰微微一笑:“少侠无须客气,未知侠驾光临,有何指教?”

“指教二字不敢当!”秦君燕将在黄山的事说了一遍,“请贵帮小心,并请将此消息散播出去,俾同道有所防范。”

叶峰一怔,道:“此事敝帮一无所闻,幸得少侠千里报讯!”

“在下已先后到‘三槐庄’,东海神蛟江老前辈家报讯,另有敝帮师妹亦赶去‘雷音庵’报讯。”

“少侠侠义为怀,急公好义,教人肃然起敬!”叶峰长身向他行了一礼,“叶某代表敝帮上下,向少侠致谢!”

秦君燕见自己受尊敬,甚是高兴,嘴上连番谦虚,叶峰问道:“昔年费尽了九大门派无数人力物力,被迫跳崖的七大魔头,都尚在人间?”

“在下只见过鬼秀才、凤五娘,宝杖法王和木剑道人四个魔头而已,但即使只有他们四个人,武林也必有一番风雨。”

“少侠之见甚是,此事实不能等闲视之!少侠长途跋涉,路上料没休息,请先洗澡更衣,等下敝帮之主必来相陪。”

秦君燕长身道:“堂主客气,在下报讯的目的已达,就此拜别,他日有机再聆听帮主的教益!”

叶峰也站了起来:“少侠说哪里的话!”他双手在秦君燕身上一按,“兄弟,你这份人情,咱们生受了,你里奔波,赶来报讯,大恩不言谢,但兄弟多少也得在本帮盘桓几天,即使令师怪责,敝帮也会替你说理。”他由少侠而改口称兄弟,关系又进一步。

“不是这个原因……在下尚须到别处通知,下次再打扰贵帮。”

叶峰如何肯放他走?又道:“报讯之事,自有本帮兄弟代劳。兄弟准备去何处报讯,请将姓名地址写下,本帮有七八个分舵,敢信报讯通风会比你快。”

秦君燕尚在犹疑,叶峰又道:“兄弟,你最少也得在敝帮过一夜,否则便是不把叶某当作自家兄弟了。”

秦君燕见他不是做作,只好接受,当下只好报出几个出名的武林人物,叶峰笑道:“这些英雄都在附近,即使兄弟不说,咱们也会派人通知。”当下他叫了手下,带秦君燕去客房休息。

“千帆帮”外面的建筑物都是瓦砖所建,但后面却是以木柱木板所造,看来住在帮内的帮徒可不少。

手下送上热汤毛巾,秦君燕连日赶路都没好好洗涤过,此刻身在澡盆里,好像大寒天吃狗肉,说不出的舒畅。他本来不大瞧得起草莽式的荚雄,但叶峰给他的印象颇佳,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因此也有心结交。

他洗了澡,换过一套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假寐,过了阵,叶峰亲自来,遨他到厅里共膳。

厅里开了三张八仙桌,坐了好些人,秦君燕一到,众人立即长身抱拳向他行礼,秦君燕虞不及此,被闹得手足无措,忙道:“诸位请坐,在下……”

叶峰拉着他的手,走到首席,一个身材肥胖,像个长圆形的皮球的中年汉子首先迎前,道:“某家万山,代表帮内弟兄向秦少侠致谢!来来,咱们坐下边喝边谈!”

秦君燕有点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道:“久仰帮主大名……实乃三生有幸!”

万山又为他引见司徒东海和洞庭水帮帮主黄碑洞庭水帮外三堂总堂主杨英。在座之人,都是“千帆帮”的堂主和香主。

万山举杯连敬三杯,秦君燕虽然不胜酒力,但是此情此景之下,他只好舍命陪君子,连尽三杯。

席时群豪难免又问起黄山之变,秦君燕有了酒意,有问必答,众人听见秦君燕与展劭合斗木剑道人的情况,眉飞色舞之余,都对秦君燕刮目相看,想不到小小的一个括苍派,竟然有此弟子。

叶峰问道:“黄帮主可曾听过展劭之名否?”

“黄某不曾听过,听秦少侠所述,此人实是一少年英才,可惜天妒英才……唉!若非如此,展少侠将来与秦少侠必能成武林横梁!”

秦君燕听他一句“天妒英才”,心头忽尔一松,觉得自己呷一个死人的醋,真无道理,当下忙道:“在下武功不及展兄良多,若展兄在生,假以三五年,必成高手无疑,在下只能滥竽充数。”

“少侠谦甚,令师培育几个弟子,个个都有成就,令人羡慕!”

黄碑问道:“未知令师兄在太湖所创的昆仲帮何时正式成立?”

此事是在秦君燕下山之后,才略有所闻,当下脸有难色地道:“在下离师门已久,又未克去太湖与敝大师兄相聚,详细情况也不大清楚。”

杨英竖起手指道:“令师兄武功虽非出类拨萃,但与令师嫂的为人,实在无话可说!谁提起他夫妇俩,不称赞几句?”

司徒东海也道:“某家也闻万大侠是位英雄,义气盖天地。所谓有其师兄必有其师弟,秦少侠千里奔波,义气可比乃师兄。”

秦君燕忙又谦虚一番,这顿饭实在乐也融融,无不尽欢,秦君燕心怀舒畅,未免多饮了几杯,未待散席,经已醉倒,叶峰亲扶他到客房休息。

秦君燕一夜好睡,直至日上三竿才醒来,他醒来见红日满窗,吃了一惊,急忙披衣下床,匆匆梳冼一下便去向万山告辞。

“千帆帮”的人都重信诺,也不再挽留,众人亲送至大门外,才挥手而别。秦君燕认识了好些豪杰,心头十分高兴,他怕师妹久候,路上不断催骑前进。

不一日便到了括苍山下,山下“苍景客栈”的掌柜和好些伙计,与他师兄妹都熟悉,周掌柜见日才过午,秦君燕竟来投宿,十分诧异,问道:“秦公子要去远处办事?”

“不是,请问舍师妹还在客栈么?请唤她出来相见!”

周掌柜一愕,反问,“莫小姐何时来敝店投宿?”

“什么?她还未到?”秦君燕大吃一惊,沉吟道:“好吧!请替我开个清静的房。”

周掌拒一边取钥匙,一边道:“也许莫小姐路上有阻碍,所以来迟了,公子不必担忧,她武功不让须眉,谁敢动她,谁便得吃亏!”

秦岩燕懒得跟他解释武林的人与事,一颗心总难以平静。他冼了澡便更了衣,到镇上采办了好些山上家居必须品,返回客栈便一直站在大门外瞻望。

日头已隐在西山后,天际只余一抹暗红,莫紫薇依然芳踪杳然,秦君燕更加担忧,唯一的希望,便是师妹忘记自己的约定,直接上山。

晚上他匆匆吃了一碗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难入眠,暗怪自己答应让她自个儿去报讯,万一路上遇到“统一盟”的人,后果实在堪忧,他亦愧对师父。

他越想越觉得师妹遇险的成数甚大,又想不出见到师父如何开口解释,一夜将过,目未交睫,秦君燕索性下床梳洗,一早便站在大门口等待。

一直等到中午,莫紫薇仍未到来,他几番欲单独上山,但终于忍住,不断安慰自己。吃过午饭,仍未见莫紫薇芳踪,他再也忍不住,匆匆向周掌拒交代了几句,又将马匹寄养客店里,挑着采办的日用品上山。

秦君燕路上不敢稍停,越过两座山峰便见到一道参差不齐的石级,这条石级己走了十多年,平日只觉其长,今日不知为何反觉其短。

石级尽头,是座小小的草坪,秦君燕师兄妹平日便在此练武,草坪三边是悬崖,另一边则又是座山峰,秦君燕师徒便是居于山峰下的一座石洞里。

洞门紧闭,两个服侍师父的童子已不知去向,秦君燕放下扁担,抓起门环用力敲打。他连敲几遍,每次都是两重一轻,甚有规律,此乃括苍派的暗号。

过了好一阵,洞门才打开,开门的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小童,瘦的叫鹤童,壮的叫松童。秦君燕见他俩面色憔悴,双眼红肿,先是一怔,道:“你们两个必是顽皮,才遭师父责骂!”

鹤童一见到他,未曾说话,眼圈先自红了:“师哥,您来得正好!”

秦君燕沉着脸道:“小松,你欺侮小鹤么?”

“不是……”松童结结巴巴地道:“师父他老人家……”

“他老人家怎样啦?”秦君燕翻掌抓住他的手,道:“快说!”

不料那两个小童都“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秦君燕松了手,一阵风冲进洞内。

那石洞是天然再加人工改造,甚是宽大,里面还分成几个石室,秦君燕的师父莫宣武一向住在最里面,秦君燕用力拍门,叫道:“师父,不孝徒儿回来了!”

里面没有人应声,秦君燕正想再呼叫,不料背后却有人道:“三师哥,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游了!”

“什么?”秦君燕转身抓住松童:“你敢开这种玩笑!”

鹤童道:“三师哥,是真的,师父昨晚……”

秦君燕大喝道:“快说,师父是怎样死的?”

“师父旧伤复发,冒险运功,结果震断了经脉……师父临终只有一句遗言,他老人家要你照顾师姐。”

秦君燕这才叫了起来:“师姐呢?你们师姐在哪里?”

鹤童愕然,道:“师姐不是跟您一齐去黄山么?”

“这样说她还未回来?”秦君燕连番受打击,险些晕倒,他背靠墙壁,长长吸了一口气,道:“松童,你把门打开,我要看看师父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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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一堆新坟已经堆起,墓碑上刻着一行字:栝苍派第八代掌门莫公宣武之墓,跪在墓前的只有三人:秦君燕、松童和鹤童。

秦君燕本来希望能等到莫紫薇回来,才让师父遗体入土,可是等了三天,仍无秦君燕的消息,又恐尸体发臭,只好改变主意。

三个人拜祭之后,坐在一旁,半晌秦君燕问道:“师父临死只有那句遗言么?”

“是的……也许师父他老人家还有许多话要说,但已经来不及了!”松童说罢轻轻碰了鹤童一下。

鹤童问道:“三师哥,我们以后怎办?”

“愚兄此刻心情烦乱,也没了主意!”

松童与鹤童上山已有数年,莫宣武生前虽曾教过他们一些粗浅的防身功夫,却未正式收列门墙,不过他俩仍尊称师父、三师哥和师姐,当然秦君燕和莫紫薇平日也曾教过他们—些武功。

看看日已将落,松童道:“三师哥,咱们回洞吧!”

秦君燕默默地跟他俩回洞,这一夜他只吃了点馒头,心中既悲恸,又担心莫紫薇在外的安危,整夜都没睡。

次日一早,秦君燕跑到山头等莫紫薇,松童和鹤童做了早饭,两人商量了一下,便一齐去央求秦君燕:“三师哥,如今师父仙游,咱们只好请你代师授艺了!”

秦君燕道:“愚兄此刻无此心情。”

“三师哥,万一你将来下山行走江湖,咱们两个可无力保护师门。”

这句话提醒了秦君燕,他便答应了松童和鹤童的请求:“好吧,吃了早饭便教你俩!”

松童和鹤童只求能让秦君燕分神,便达到目的,而秦君燕竟然教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认真,他俩当然更加高兴。

秦君燕连教他俩七日,见莫紫薇尚未回山,再也忍不住,便对两童道:“小松小鹤,愚兄要下山,一则去找你们师姐,二则去通知大师兄二师兄,你们两个留守山上,一切小心,不可顽皮!”

松童道:“三师兄,您带咱们下山吧,也好让咱们路途服侍你!”

秦君燕轻轻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你心中打什么主意,你道我不知道?你们留下来,万一师妹回来,也有人作伴,虽然本门仇家不多,但你们仍要小心,以后逢七不要忘记拜祭师父!”

鹤童道:“三师哥,你要下山多久?”

“快则一个月……最迟会回来过年!”秦君燕放下两锭银子和一些碎银,道:“省吃俭用,每日练剑,不可偷懒!”

鹤童和松童唯唯诺诺,秦君燕收拾了几件衣服,身穿白衣白裤下山,到“苍景客栈”取了马匹,便登途向西南方前进。

是次比上次来时,又有一番滋味,上次心情患得患失,这次则担忧焦虑,腹内的肠子都似扭在一起,他一路晓行夜宿,幸而槐庄的马,的确神骏,不一日便到了云和县城。

秦君燕顾不得休息,便直接去“雷音庵”,他以前曾跟师父来过,依稀尚有印象,果然很快便给他找到。

“雷庵庵”因为庵主铁链师太武力卓越,早年又嫉恶如仇,所以在武林中的名头颇响,不过香火却不太盛,因此规模也不大。

秦君燕下马拍门,过了一忽,庵门“呀”地一声打开,露出一个妙龄尼姑的头颅来。她见到拍门的是位陌生青年,微微一怔,问道:“施主是来上香的?小庵只招呼信女。”

秦君燕拱手道:“这位小师太请了,在下乃是括苍派第十代子弟秦君燕,有事求见贵住持铁炼师太,烦请通报!”

那尼姑“哦”了一声,道:“请施主在门外等等。”她掩上庵门进内。过了一阵,门又再打开,开门的仍然是她:“家师请施主进来,请施主先将马拴在门外,附近的无赖,不敢来本庵撒野。”

秦君燕谢了一声,依言拴好马才跟她进内,入门是小小的庭院,正中放着一只巨鼎,香烟袅袅。

那尼姑推开厢房一扇门,道:“请施主稍候,待贫尼去请家师!”

秦君燕打量一下,原来这是由厢房改成的小客厅,里面只放着四张竹椅,一只几子,一个高脚角几,角几上面放着一瓶黄菊,十分灿烂,厅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秦君燕处身佛门清静之地,又隐隐约约听到木鱼青罄之声,心中焦虑之情大减。

俄顷,那尼姑带着一位老尼进来,秦君燕一见她一对手腕各系着一条铁链,便长身道:“小侄拜见师太!”

尼姑放下茶具开门出去,铁链师太上下看了他一眼,道:“几年不见,没想到贤侄已长大了,请坐!”她一边斟茶一边问:“令师这向可好?老尼近年懒了,不想走动,也没法探访老友!”

秦君燕见她提起师父,心头一酸,哽声道:“家师不幸已于上月仙游了!”

铁链师太身子猛地一抖,手上铁链“铮铮”一阵乱响:“什么?是哪个魔障下的毒手?”

秦君燕道:“家师早年跟塞外三妖斗了一场,受伤匪浅,一直未能痊愈,近来旧患复发,强行运功抑制,不料弄巧反拙,震断了经脉,不幸……”

“原来如此,唉,令师尚未暮年,想不到他……阿弥陀佛,一了百了。贤侄莫太悲伤!”铁链师太道:“贤侄先喝杯茶。”

秦君燕喝了一口,问道:“敝师妹上个月来报讯,至今未见返回师门,小侄心悬其安危,所以……”

“且慢!你说你师妹上个月来找老尼?还要报什么讯儿?”

秦君燕一听,心头又是一沉,当下将情况简略述了一遍:“听师太之言,莫非敝师妹并未来造访?”

铁链师太顿一顿足,道:“唉,你明知那几个恶魔,再度出世,便不该让她一个人上路,如今去哪里找?”她年逾花甲,但性子比秦君燕还急。

铁链师太一顿又道:“想不到那几位老魔头还未死,看来武林又难有安宁日子过了!少林武当可有什么行动?”

“小侄未听到消息,也许他们还未知道此事!”秦君燕想起师妹,便手足冰冷,当下长身道:“师太,小侄还要去通知敝师兄,顺便打探师妹的下落,他日有机再来拜访。”

“此事非同小可,老尼也不留你。他日少林与武当若有什么决定,请贤侄托人送一封信来,只要老尼尚有一口气,便必尽一分绵力!”

秦君燕不禁肃然起敬:“师太身在佛门,仍不忘侠义,小侄敬佩之至!”

铁链师太瞪了他一眼,道:“贤侄说什么话?昔日达摩祖师为天下苍生安危,尚且挺身伏魔降妖,老尼身为佛门弟子,岂敢有忘!你若见到少林慧光上人,烦代问候一声。”她亲自送秦君燕出门。

秦君燕向她挥挥手,跳上马改向北行。他坐在马背上,却似坐在云端,一颗心也不知掉落在何处。

驰了一阵才决定先去金陵“八方镖局”找二师兄与杨兴家,杨兴家本就是镖师之子,其父跟莫宣武有点交情,临死托孤,结果被莫宣武收为徒弟。杨兴家下山之后,便在“八方镖局”当镖师,凭着父亲当年的关系,以及他自己的钻营,两年前已升为副总镖头。

“八方镖局”在全国镖局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也有三四处分局,论规模大概可列入十大镖局。

秦君燕先去找杨兴家并非跟他的感情较佳,只是他没有大师兄的准确地址而已,相反他一向不甚看得起这位二师兄,认为学得一身本领,却卖与富豪,有失清高。

他一路马不停蹄,到金陵已是面容憔悴,消瘦了不小,斯时已是深秋,他一套白衣,因风尘仆仆,已成灰色,牵马上石阶,即为守在门外的趟子手喝住:“阁下来敝局有何指教?”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秦君燕有了上次在三槐庄的经验,便大声地道:“在下秦君燕,乃贵局副总镖头杨兴家的师弟,烦请通报一声。”

这一着果然奏效,那趟子手见他有恃无恐,料不是白撞,便堆下笑容道:“请秦少侠稍候,待小的入内通报!”

趟子手进内不久,便见一个身穿锦衣,外加一件黑衣外氅的壮年汉子出来,他身材挺拔,面庞英俊,眉宇间神采飞扬,英气迫人,秦燕君几乎认不得他。反而汉子见到他十分高兴,微笑道:“三师弟,是什么风将你吹来?”

秦燕君忙抱拳道:“二师兄可好?”

杨兴家拉着秦君燕一只手臂,道:“托师父鸿福,一切可算顺利!把马拉去厩中上料。师弟,咱们进去吧!”

刚才那位趟子手接过马缰,拉马去了。秦君燕跟杨兴家进内,只见里面的人十分忙碌,看样子准备出镖。

杨兴家双掌一拍,众人都住手转头过来:“诸位弟兄,这是敝师弟秦君燕,他初涉江湖,不明规矩,日后请诸位多多指教!”

那些镖师和趟子手忙道:“副总镖头英明神武,令师弟再差也比咱们强,日后还要请他指教呢!”

杨兴家笑道:“诸位这样可要宠坏他了!”

秦君燕甚是讨厌,只跟他们略略点头。

杨兴家只道:“师弟,你还未见过你师嫂,来,愚兄带你去见她!”

杨兴家的家就住在后进的一座小院,他带秦君燕到小厅坐下,便叫老婆出来,秦君燕忙跟二师嫂寒暄一番,那女人脸目姣好,只是嘴薄下颚尖削,也没有一丝笑容。扬兴家叫老婆去准备酒菜。

杨兴家见女人出去之后,便叹了一声:“师弟你年纪也不小啦,怎地来到金陵,连个手信也没带?愚兄没所谓,但你二师嫂是女人,女人都是小心眼的。”

秦君燕脸上发热,讪讪地道:“小弟来得匆忙,一时之间忘记了,等下小弟再去补办!”

杨兴家道:“不必啦,嗯,三师弟,你如今艺满下山了吧?有何打算?若没有去处的,敝局正欠一位镡师,虽然你没有经验,但有二师兄替你担当,也没有不成之理。”

“多谢二师兄盛情!”秦君燕道:“小弟是次来找您,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师父已于上月仙游了。”

杨兴家一愕,道:“真的?你为何至今才来通知愚兄?大师兄知道了没有?师父因何仙游了?”

秦君燕扼要地将近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杨兴家道:“第二件事便是师妹失踪?她可没来找愚兄,这样说来,大师兄也可能未知师父仙游,嗯,也许师妹去找他了。”

“是的,小弟打算明天去太湖找他!”

杨兴家道:“今夏大师兄托人送了一封信给愚兄,要愚兄借一笔钱,说他欲与朋友在太湖创立一个什么帮会的。嘿嘿,大师兄如今可抖起来了,居然忘记自己的身份,要当什么帮主!”

秦君燕目无表情地道:“二师兄可有借钱予他?”

“哼,他未征得师父的意见,私自行动,还敢向愚兄借钱,给师父知道后,岂不连愚兄也怪上?”杨兴家忽然哈哈一笑:“但后来愚兄念在一场同门份上,送了五十两银子给他作贺礼。”

秦君燕对他的态度颇为不满,淡淡地道:“大师兄那个‘昆仲帮’,创立了没有?”

杨兴家冷冷地道:“谁知道!”

秦君燕见他语气颇为不快,便问:“难道大师兄没有再来信通知你?”

“没有!他背师另树一帜,咱们别谈他了!”杨兴家忽然热情地道:“师弟,你怎不喝口热茶?”

“是是!”秦君燕有点心神不属地答,抓起杯子,一口将茶喝干。

杨兴家又为他斟了一杯,说:“师父临终有否交代由谁继任呢?按说该由大师兄接掌,但如今他已不配!”

“师父没有交代……”秦君燕小心翼翼地道:“小弟愚见,希望大家约定一个日期,一齐回山商量此事。”

杨兴家道:“愚兄明早要亲押一趟镖去赣州……嗯,回程时可拐去,不如就订在腊月初吧,回来还赶得及过新年。”

秦君燕心头又闪过一丝不快:“小弟会将二师兄的意思告诉大师兄。二师兄可知大师兄那个‘昆仲帮’设在何处么?”

“愚兄记得是在太湖东山附近,你到那里问一问便知道。”

说着杨兴家的老婆已捧着两碗点心进来,放在桌上招呼丈夫和秦君燕进食。

秦君燕忙道:“多谢二师嫂,二师嫂也请吃吧!”

那婆娘道:“愚嫂已用过,你们快趁热吃吧!”言毕便闪进屋内。

秦君燕见她如斯冷淡,心中暗怒:“二师兄夫妇都这般势利,幸好我不是来求他们。”当下匆匆吃罢点心,便长身告辞。

杨兴家道:“师弟何必此去匆匆?留下吃晚饭吧!”

“不,小弟还得赶路。”

杨兴家眼珠一转,道:“愚兄带你去拜见局里总镖头!”

“不,小弟与他素不相识,何必去打扰?”

“你是我师弟,愚兄是‘八方镖局’的副总镖头,不认识有何相干?”

秦君燕忍不住轻轻讽刺一下:“二师兄忘记小弟没带手信么?两手空空去见,反令二师兄难堪!”

杨兴家打了一个哈哈,道:“既然师弟尚要赶路,愚兄也不勉强,待愚兄送你出门。”

秦君燕走出“八方镖局”才松了一口气,但心头随即更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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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之后,秦君燕已来至太湖附近的东山,向人打探了一下,知道“昆仲帮”总舵只需再东行两里便到。

“昆仲帮”建在湖畔,房舍全是以粗木建成,四周还以树干列着一道一道高高的围墙。秦君燕来至大门外,向守卫道明来意和身份,便有人入内通报。

不一刻,秦君燕便听见一阵宏亮的笑声:“三师弟,可是师父派你来的?”说着便见一条粗壮的汉子,年纪十四五,带着一位美貌的少妇出来。

秦君燕忙上前行礼:“大师兄、大师嫂,你们好!”

万鹏程笑道:“妹子你瞧,这小子两年不见,已长得玉树临凤了!小师妹怎不同来?”

万鹏程的妻子蒲环也是出身武林,穿着一袭紧身的青色衣裤,闻言笑道:“小师弟来访,莫非是亲自来派喜帖的?新娘子可是小师妹?”

秦君燕胀红了脸,道:“大师兄、大师嫂莫取笑小弟,哪有这回事!”

万鹏程哈哈笑道:“跟小师妹闹别扭?”他见秦君燕更加尴尬,忙又道:“好啦,愚兄跟你开玩笑,进来再说吧!”

秦君燕忽然叫道:“哎呀,你看小弟多不懂事,忘记带手信来。”

蒲环道:“小师弟来看咱们,比送多少礼都要好,谁要你的手信?”

万鹏程则抓住他的手道:“这是什么话!自家师兄弟互相来往还要带手信,算是什么!妹子,愚兄先带他进去!”蒲环接过马缰,亲自将马牵走。

万鹏程见妻子走远,便低声问道:“师弟,可是师父派你来看愚兄么?”

秦君燕悲声道:“师父在前月底已经仙游了。”

万鹏程大吃一惊,叫道:“什么?是谁害死他老人家的?”

“师父是旧伤复发而殁的。”秦君燕将情况扼要地说了,“听大师兄这般说,小师妹必定没来找你了!”

万鹏程诧声道:“小师妹要来找愚兄么?这是怎么回事?”

“唉,一言难尽!”

“好,到愚兄屋内再说!”

说着已至聚义厅,万鹏程道:“敝帮刚创立,一切粗陋,等下愚兄再介绍我那些兄弟与你认识。”他已引秦君燕穿过暗廓,到后宅一间小厅坐下。

“师弟,愚兄心急,你快将经过告诉我。”

于是秦君燕由奉师令携师妹去黄山参观杞光德“金盆洗手”说起,一直说至金陵见杨兴家为止,说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总算交代清楚。

万鹏程吸了一口气,道:“小师妹会去哪里?师父的朋友不多,照说她也没地方可去!”

“正因如此,所以小弟才更为担心!”

万鹏程叹了一声,道:“七大魔头重回江湖的事,愚兄近日略有所闻,只是不知详情,至于山上群豪被困之事,则无听闻,也许……”

“大概都已赴难了。”

“未必,也许遇到救星也未定!武林之中藏龙卧虎之能人极多!”万鹏程道:“师弟便是为了此两件事才来看愚兄?”

秦君燕坦言道:“小弟也想念大师兄,不过若非因此两件事,就不会这般早来。”

万鹏程千笑一声:“不错,若师父尚健在,他必不许你来探愚兄,生怕愚兄会带坏你。嗯,师父可有谈及愚兄?”

“师父根本不知道大师兄建帮立业的事!”

“愚兄就是怕他反对所以才来个先斩后奏,没想到……”万鹏程脸色忽然一正,道:“其实本帮的宗旨是除暴安良,与敝派的的宗旨并无冲突。”

“既然如此,大师兄又因何不敢先跟师父商量?”

“师父的恩义,愚兄不敢或忘,但师父的为人你也该知道,他为人固执……”

秦君燕忍不住道:“小弟却不觉得师父力人固执。”

“你年纪还小,所接触之人少……”万鹏程吸了一口气,道:“师父就算不固执,也过于孤芳自赏,试问他一身武艺,允称武林高手,但他为同道做过什么事?为百姓做过什么事?人人见到他老人家不称一声莫掌门,也叫大侠,愚兄却看不出他‘侠’从何来!”

秦君燕不由默然,似他自小被莫宣武抚养成人,亲若父子,乍听大师兄说师父“坏话”,心中十分难受,半晌才道:“师父清高……他一心只望在武学上做出成就,希望能光大本派,用心良苦。”

“所以他没有几个朋友。咱们学了武功作什么?不是为了炫耀,不是为了抬高身份,而是应该为善良为正义做点事,否则便失去学武的意义了,愚兄不懂说什么大道理,不过自信这些年来,都毋忘武人之责。”

秦君燕沉吟道:“大师兄这样做必有道理,何况小弟自小即在师父口中得知你早有雄心。”

“雄心两字不敢当,愚兄只是不甘将一生青春,抛在深山中。也许因为愚兄未上山之前是个小乞丐吧,那时候,我便立志在学好本领之后,要为大家做点事!”万鹏程道:“好啦,师父尸骨未寒,愚兄实在不宜多说,咱们说些其他的吧!”

话音刚落,外面已传来蒲环的声音:“大哥,你就是粗心,你连荼水也不敬一杯!”

万鹏程叫了起来:“你看愚兄,一见到小师弟,便高兴得什么都忘了。”

说着蒲环捧着茶具进来,替他们各斟一杯茶,她自己也坐在一侧相陪。

秦君燕道:“大师兄怎会创立此帮?”

“愚兄有位朋友叫白光远,住在东山。有一次愚兄去探访他,亲眼见渔夫被水寨里的湖盗欺凌,愚兄自然忍不住出手教训他们,不料事后他们纠集了百余个人来报仇,幸而闻讯得早,及时逃遁,自此愚兄与白贤弟便立志在此组织一个帮会,跟湖盗对抗!”

秦君燕道:“太湖有很多湖盗么?”

“他们共有十二个水寨,不过其中一个梅花水寨情况比较好,他们只收取少量的保护费,而不作欺凌弱小的事。”万鹏程忽然察觉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改口道:“妹子,有事么?小师弟是自家人,说吧!”

蒲环向秦君燕笑笑:“打扰小师弟的谈话。大哥,刚才七哥已回来了。”

万鹏程紧张地问:“探到什么消息?”

“白虎寨、双英寨和东河寨,准备联手偷袭咱们,听说他们还在联络其他水寨。”

秦君燕忙道:“大师兄,你不用陪师弟了,赶快想办法应付吧!”

万程微微一笑:“愚兄早已料到他们趁我们根基未稳,施行偷袭。不要紧,料他们也没这般快,妹子,你去准备饭菜吧!嗯,不要忘记烧两条太湖鲜鱼,小师弟在山上,鲜有机会吃鲜鱼。”

蒲环去后,万鹏程说:“小师弟,咱们继续谈,敝帮的兄弟大都是太湖的渔夫,他们都未曾学过武,如何跟湖盗对抗?是故愚兄亦欢迎武林中人加入,如今已有数百个人,只是人多吃饭的也多,经费有点问题,幸而地方上有几个富绅为了本身和乡民的安全,捐献了一大笔银子,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大师兄是帮主?”

“愚兄忝为帮主,下面还有五位副帮主,你大师嫂是其一。嗯,告诉你,前年你师嫂已替愚兄添了个娃娃。”

“恭喜大师兄!”

话音一落,蒲环拉着一个小孩进来,道:“小龙,快叫三师叔!”

那孩子方脸大耳,活脱脱是模子印出来的,他也不怕陌生,低声叫道:“三师叔。”

秦君燕大喜,一把将他抱进怀里,蒲环道:“大哥本来打算待本帮根基较稳,才带愚嫂和小龙上山拜见师父,顺便与师弟师妹叙叙……”

万鹏程截口道:“妹子,原来师父前月已经仙游了,愚兄不孝,竟然没去奔丧。”蒲环“啊”地叫了一声,三人都唏嘘不已。

秦君燕道:“大师兄,小弟已约了二师兄在腊月初上山,咱们一齐去拜祭师父。”

万鹏程道:“愚兄就算没法抽身,也会派你师嫂去。”

蒲环白了他一眼:“大哥,有事该由小妹留下来,何况尚有白二哥和姚三哥他们,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也得去,否则有负师父养育之恩!”

万鹏程道:“妹子言之有理,愚兄听你的就是!”

蒲环又瞪了他一眼,嗔道:“瞧你,这样子说话,也不怕师弟笑你。”

万鹏程一本正经地说:“这有何好笑?你该知道愚兄一向心直口快。”

秦君燕也含笑道:“大师兄的为人,小弟一向敬仰得很,怎会笑他!”

万鹏程哈哈笑道:“妹子,你看愚兄可有说错?小师弟是个明理人 ”

秦君燕道:“小师妹失踪,凶吉未卜,大师兄帮内若有可抽调的人,可否请他们去找寻一下?”

万鹏程道:“愚兄在江湖上还有些朋友,可以请他们打探一下,你现在反正无事,便留下来等待消息。嗯,说不定小师妹已经回山!”

秦君燕也不知道何处可去,沉吟了一下便答应了:“小弟正想聆听大师兄教益!”

“自家师兄弟,怎还说这种话?”万鹏程道:“嗯,你刚才说有个叫展劭的青年,跟你合斗木剑道人,这人也算义气汉子。”

“是的,假如他不出头,小弟早已死在木剑道人的剑下了。”

“他武功如何?”

“比小弟略高……嗯,他的剑法十分复杂,几乎任何门派的剑法都会几招。”

“哦,可惜他葬身于黄山,可惜可惜,真是天妒英才,如果他尚在人间,他日有机会,倒要跟他交个朋友。”

秦君燕心中酸溜溜的道:“小弟却觉得他如普通人一般,不如大师兄所形容的。”

万鹏程“哦”了一声,问道:“未知师弟武功练得如何?”

秦君燕不好意思地道:“小弟愚饨,师父的十成武功,学不到一成。”

万鹏程哈哈一笑:“小师弟,自家师兄弟说话可不必作伪。假如你学不到师父一成武功,能跟展劭联手斗木剑道人,那么师父的武功岂非可与大魔头唯我尊争一日之长短?要不便是木剑道人的武功退步了。”

秦君燕甚尴尬。

蒲环白了丈夫一眼,道:“大哥,你看把小师弟窘成这个样子!”

万鹏程道:“小师弟,趁如今还未吃饭,你又有剑在身,咱们去后园比划比划。”

蒲环含笑道:“小妹不去了,你们去吧!”

秦君燕也想试试大师兄的武功,于是跟方鹏程到后园。

万鹏程道:“小师弟,你先将所学的使一遍!”

秦君燕不敢违令,先凝神吸气,气纳丹田,集中了精神,然后使了一遍剑法。

万鹏程点点头道:“愚兄像你这般年纪时,武功只及你七成,师弟有此成就,值得恭贺。不过有些招式的力度及时间都有使错的地方,将来内力深厚了,经验丰富了,自然会再进步。来来,咱们一齐练练!”说着抽出剑来,也不见他作势,便自有一股威势。

秦君燕心头一凛,忖道:“犬师兄功力深厚,果然不同凡响。”当下抱拳道:“请大师兄指教!”

“不用客气,愚兄的这柄剑比一般的较宽又较重,你小心了。”方鹏程道:“请师弟先攻!”

秦君燕自知在各方面都不如师兄,也不客气,首先展开攻势,一剑往其胸部刺去。

“势虽快,力不足!”万鹏程大叫一声,拧腰一闪,长剑乍起,一道白光直指秦君燕的肋下。他身材虽然粗壮,但行动矫捷,这一剑更似“天马行空”。

秦君燕吃了一惊,急忙后退,万鹏程踏前一步,第二剑再刺去,削秦君燕的肩头,口中道:“师弟你该用‘横链锁江’才对,这一退先机便全先了。”

果然他一口气攻了七八剑,秦君燕只有招架的份儿,万鹏程边打边解说,饶是他们剑法相同,但秦君燕仍处处受制,若非师兄弟对拆,出手留力,早已挂彩。

一套剑法使尽,虽已是初冬天气,担秦燕君竟满头大汗,不断喘气。

万鹏程收剑道:“三师弟,你剑法练得不错嘛。”

秦君燕面红耳赤,道:“若非大师兄手下留情,小弟早已出丑了。”

万鹏程正容道:“并非愚兄送高帽予你,你如今所欠的只是经验及火候。以愚兄之见,你如今起码有师父生前的六成功力,只须再经锻炼,可达八成,所欠两成的一是功力二是火候,但若论经验,愚兄比师父还要丰富!”说着他又指出秦君燕剑法中几处不足的地方。

“剑是死的,剑法是人创的,重要的是灵活运用,天下没有绝对的法则,所以经验往往能够补武功之不足!”

秦燕君欣然受教。万鹏程又道:“同样一套剑法,在不同人手中使出来,就会有不同的效果和风格,这与功力之深浅固然有关,但与性格关系更深。师父的剑法比较飘逸,二师弟走的是轻捷的路子,这也没有不对,只是愚兄总觉得他太着重姿态,有点中看不中用,愚兄架打得最多,所以走的是平实的路子,但求克敌制胜,不尚花巧,三师弟的剑法还嫩,至少还未形成自己的风格,有机会应该多磨炼磨炼。”

“大师兄所说极是,使小弟茅塞顿开,希望大师兄不吝指教。”

万鹏程笑道:“好啦,咱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万鹏程居所,厅里已摆上四盘小菜,有两盘太湖海鲜,另外还有一壶酒。

蒲环道:“你们来得正好,小妹正想派人去请哩!”

万鹏程和秦君燕对面而坐,蒲环侧坐相陪,吃过饭,万鹏程叫人服侍秦君燕洗澡,道:“师弟你先睡一觉,愚兄等下要跟白二弟他们商量应付湖盗的策略,晚上再来陪你。”

“大师兄办正经事要紧,小弟无须你相陪。”秦君燕连日赶路,泡了一个热水澡,轻松了许多,一躺上床便睡着。待他醒来时申时已将过。

秦燕君推门出厅,蒲环正在厅里补衣,见到秦燕君忙放下针线,道:“三师弟你醒啦,你大师兄还没回来。”她拿水给他洗脸,又道:“三师弟既然准备在本帮住一段时间,不如待愚嫂带你到各处走走吧!”

秦君燕觉得她性格爽朗又识大体,跟二师嫂大不一样,便欣然答应,他抱起小龙,跟在蒲环后面。

“昆仲帮”的人数不如“千帆帮”,但规模更大,看得出万鹏程跟他的兄弟,都胸怀大志,而且戒备森严,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又胜“千帆帮”。

“昆仲帮”总舵分成两部分,总部跟水寨,中间隔着一条大路,可容两辆大马车通过。水褰里的船只,大大小小的也有三十多艘,守卫更加严密,大概是怕湖盗来偷袭吧。

蒲环边介绍边道:“敝帮经费不足,没力建造大船,所以没法出击。可惜二师弟不肯借钱给愚夫妇。”

“二师兄说送了五十两银子作贺礼。”

蒲环轻哼一声:“愚嫂本来不想收的,但你师兄说,退回去怕伤了师兄弟的感情,所以才收下。你知否?去年二师弟押的镖,遇到一股悍匪,眼看不敌,幸好你大师兄、白二哥等人路过,替他解了围,保住了镖。听说那枝镖价值不菲,若按照镖行规矩,他们在事后,该备厚礼登门致谢了,但金不换连一封信也没有。”

秦君燕道:“金不换是‘八方镖局’的总镖头?大概二师兄为了邀功,所以没把经过向上报。”

当下两人在湖边走了一阵,便返回去。晚饭时,万鹏程回来邀秦君燕到大厅用饭。

三人出了聚义厅,只见那里已摆了两席酒,万鹏程大声道:“诸位兄弟,这位便是咱的小师弟秦君燕!”

席上的汉子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都一齐长身抱拳道:“秦少侠好!”

秦君燕少与人接触,傻乎乎地向群豪点点头,万鹏程逐一替他介绍,秦燕君只记得白光远、姚有志、路达远、盂七郎、谭尚明以及白光远的妻子梅青青等几个名字。

秦君燕道:“小弟刚下山,见识浅薄,希望诸位大哥不吝指教!”

盂七郎哈哈大笑道:“俺读书不多,客套话可说不来,俺也敬你一杯,欢迎光临!”

秦君燕已喝了一杯,这次只轻呷一口,群豪哪里肯放过他,连番敬酒,幸有万鹏程替他喝了不少。

“诸位兄弟请见谅,先师不喜喝酒,因此咱们在山中几乎酒不沾唇,要喝酒以后再慢慢来。”

那谭尚明是客卿身份,学士打扮,蓄着三绺长髯,四十多岁,手提羽扇,十足是位军师:“秦君燕,区区素来不强人所难,酒不便灌你了,却想问你一句话,少侠欲在本帮逗留多久?”

秦君燕瞥了万鹏程一眼,万鹏程道:“先师刚逝世不久,兄弟跟敝师弟预了下月底起程,返回师门,处理一些事,届时帮内的事,还请兄弟们多费精神。”

白光远道:“既然如此,大哥身为人徒者,自然要去,帮内的事,弟兄们自会担当!”

群豪都在讨论黄山发生的大事,竟无人论及莫宣武之死。

秦君燕心中颇有感触:“大师兄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师父在各大门派中颇有地位,但却不为这些草莽英雄赏识,我日后该如何自处?”

其实“昆仲帮”许多头领并非草莽。

当下群豪在席上又谈论太湖形势,秦君燕在旁静听,约略知道大概,不由暗暗替大师兄担心。他去过“千帆帮”,看得出“昆仲帮”跟“千帆帮”有很大的不同,“千帆帮”的人多又团结,且都是东海一带的渔夫;而“昆仲帮”则十分杂,斗志虽然昂扬,但在受挫折之后,能否仍然保持一致,则要看万鹏程的统率本领了。

群豪都是豪饮之辈,结果秦君燕又饮至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