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霓虹剑杨淑贞心情高傲万分,如何能受得住裴天放肆口奚落,当即芳心大怒,恶向胆生。娇叱一声,手探处,五色彩光一闪,早已拔出那柄成名武器霓虹剑,“乱堆彩云”剑刃如飞划去。
杨淑贞是何等身手,她蓄意发难,又岂是裴天放所能躲避得开的。
当即惨嘷一声,红光崩现,一条左臂,齐肩斫折,身子也蹬蹬蹬连退几步,方始站稳,面色煞煞白,但却忍住奇痛,挺立在地。
杨淑贞纳剑回鞘,冷冷说道:“这是对你的一点教训,还不滚回去,赖在这里干什么?”
裴天放痛汗满额,鲜血流个不停,闻言冷笑道:“裴天放技不如人,死复何憾,但我亦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此仇多则五年,少则三载,在所必报,你等着好了。”
言罢,举目扫视了在座群雄一眼,微微冷笑挂上脸颊。回转身,大踏步飘然而去。
地上只剩下一大滩血迹,和一条血污狼藉的断臂。
刘红英不由自主地对霓虹剑杨淑贞厌恶起来,名震武林的华山三剑,竟是这样的一号人物,实非她始料之所能及。
这席酒因出了这一件煞风景的事情,而匆匆吃完,各人纷纷离席。大部分的人,对霓虹剑的做法,大起反感。
时光很快的过去,转瞬之间,就到了次日的辰巳之交,临安三雄连同百余位远来助拳的英雄好汉,径赴碧云庄,而刘红英亦混在其中。
碧云庄大厅之上,群雄毕至。临安帮来者是客,坐在大厅左侧。钱塘帮则在右侧,相对而坐。
刘红英的座位在临安帮左侧最后一个座位,她的身旁,坐着六合枪赵元兆。在临安帮的眼中,她是无名小卒,末学后辈,叨陪末座,还是对她客气哩!刘红英亦不在意。
她抬目向钱塘帮那方望去,只见一排长桌后面,坐着十七八个人,高矮肥瘦男女僧道都有,中间的座位上,一个年约六十余岁的威猛老头,端然坐着,刘红英认得他就是钱塘帮帮主金刀镇两江沈百龄。
沈百龄的上首,坐着一个胖大和尚,身披大红袈裟,颈项上挂着一十八颗核桃大小的铁念珠,左手扶着一根禅杖,精铁铸成,足有鸡蛋般粗细,这证明了这和尚的膂力甚强。
刘红英看了几眼,感觉这个和尚,好像曾听父亲提起过,叫什么红云罗汉法显的,倘若真是此人,临安帮倒也不易轻易得手。
胖大和尚的身侧,乃是一个黄衣瘦汉,一脸病容,瘦骨支离,但二目开阖之间,精光闪闪,太阳穴鼓起甚高,分明是一个内家高手。
刘红英想了半天,想不起此人是谁,却听坐在一旁的六合枪赵元兆道:“咦,怎么病空空文亦龙也来了!”
刘红英蓦然而觉,这满脸病容的汉子,乃是成名多年的大侠,病空空文亦龙。
病空空文亦龙的身侧,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年约六旬,白须白发,河目海口,神态甚是威猛,乃是沈百龄的金兰好友,铁牌手何六奇。
那女的虽是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樱口瑶鼻,显见年轻时风华绝代。
她背插单剑一口,倚坐在铁牌手何六奇的旁边,这正是名震江湖的湘江女狭何惠珠,铁牌手何六奇的女儿。
沈百龄的下首,坐着一个中年全真,身穿八卦道袍,手执云拂,修眉朗目,颔下三绺长须,飘拂过胸,背插单剑,生得仙风道骨,飘飘然有出尘之概。这乃是峨嵋派健者赛纯阳李果。
再下去乃是钱塘帮的三位舵主,白羽箭马凌,散花指贾明德,神镖追魂龙玉康。
其他在座的人尚多,不及一一介绍。
白龙姑沈江云站在她父亲的背后,此时素帕包发,上下一身洁白,端的是人比花娇,仪态万千。
马家康睁着一只色眼,直愣愣地看着她,心头奇痒难搔,暗忖道:“嘿嘿,今日之会过后,我看你还往哪里逃,你家马三爷要痛痛快快的乐上一乐。”
就在这刘红英游目四骋,打量钱塘帮一众人等之时,金刀镇两江沈百龄站起身来,把手一拱道:“今日之事,是非曲直,一时也说它不清,所以干脆亦不必说了。事到如今,只得仗着技艺,一较胜负,马帮主你认为如何?”
原来沈百龄为了昨日派裴天放下书,竟给对头卸去一条左臂,这种强横和不讲理的态度,使老头子大为生气。虽然明知强弱悬殊,对头方面的高手太多,但也不屑再和他们多说。因此一发言就是开门见山,欲以武功高低,决定曲直。
马家宏冷笑一声,阴恻恻地说道:“嘿……嘿……这样最好,这方法倒也干脆,但不知道是如何比划法,还请贤主人划下道来。”
沈百龄瞪了马家宏一眼,却见他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似乎没有把钱塘帮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有气,亦自冷冷地说道:“你们远来是客,还是由你们划道吧……嘿嘿……我无不奉陪。”
马家宏嘿的又是一声冷笑,说道:“那么就一个个的单打独斗吧!不论是五场也好十场也好,只要有一方承认失败,不敢再派人出来,另一方就算赢了……嘿嘿……你敢不敢答应。”
沈百龄勃然大怒,心里暗忖道:“自己这方面人少,照他这样的办法,那是太吃亏了。到了最后,敌方的生力军源源上场,而自己方面,因为人少,势必陷于车轮苦战的情况,这个,太划不来了……但是敌人盛气凌人的态度,以为自己决不敢答应下来,这实在是太气人了……”
他犹豫难决,低头略作寻思……
“嘿嘿嘿”一阵冷笑传将过来,他抬头一看,正是马家宏睥睨作态,用一双眼角斜睨着他。
他蓦地色变,心中气愤交加,暗忖道:“我今年已六十有八,闯荡江湖五十余年,几曾见过这等狂妄的小辈,好吧!既然你已划下道儿,我又岂能示弱。”
念头像电般转了一下,他倏地敞声大笑,那笑声发自丹田,洪烈无比,直震得在场诸人耳膜嗡嗡直响。刘红英暗惊道:“嘿!这老儿的内功,还颇有几分造诣呢?”
在场的人,十之八九都是武林中知名之士,俱都感觉到金刀镇两江沈百龄,确是名下无虚。
笑声戛然而止,沈百龄大声道:“好,就依马帮主的意思办……”
桌椅一阵移动,大厅中间,突出一块六七丈方圆的地方来,刘红英清楚的知道,这就是决斗的场所了。
危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马家宏刚想交待几句过场话,然后派人出战,他尚未开口。
呼的一声,身边飞起一条灰影,轻轻落在大厅中间的空地上,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河朔巨盗青面豹花冲。
花冲回过头来,向马家宏行了一礼道:“马大哥,和这等死在临头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小弟不才,愿讨令出战头阵。”
这一番话,说得钱塘帮众人,人人气愤。白羽箭马凌脾气最是躁急,闻言,霍的站起身来,一撩外衣,盘膝拗步,身形已绕到桌前,戟指着青面豹花冲道:“花寨主,你讲话留点口德,不要随便伤人。”
花冲把一双怪眼一翻,阴阳怪气的瞄着白羽箭马凌,冷冷地说道:“你不配和我动手,叫沈百龄老儿出来吧!”
马凌气往上冲,怒吼一声,抢步上前,双掌齐挥,带起遒劲掌风,劈胸打去。
嘴里还在怒喝道:“好狂妄的小子,吃我一掌。”
花冲一闪躲开,身法快到极点。
马凌吃了一惊,上盘略沉,铁掌就势横扫,“玄鸟划沙”,扫击对头“丹田”要穴。
青面豹花冲是何许人也,他自出道以来,身经百战,鲜逢敌手。
一身武功传自太行山井进散人,练就毒砂掌力,沾肤立死,端的厉害无比。
白羽箭马凌在钱塘帮中,虽算是一把好手,但较之青面豹花冲,实在是相差甚远。
交手数合,沈百龄、红云罗汉法显、病空空文亦龙、赛纯阳李果等人,就已看出不妙。刚想派人接替,场中已形势突变。
原来马凌求胜心切,猱身抢进,掌演三绝招,“铁牛疾驰”、“钟离挥扇”、“五丁开山”,荡起呼呼拳飞,狠命进击。
这出手三招,乃是他钻研多年的绝学,一招连着一招,不等他三招使完,敌人轻易是进不了手的。
当他第一招“铁牛疾驰”,迅电奔雷般的击出时,敌人竟不退反进,左手骈指,疾戳“期门”要穴。
这一招快如电光石火,而“期门”穴又是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伤人立死,马凌不由大惊。
他料想不到敌人手法这么快,攻人必救,当下不顾伤敌,双拳陡然收回,侧身后退。
第二招“钟离挥扇”跟着击出,但因被逼后退,威力已然大减,当然是伤不了敌人。
他情知不妙,左掌飞快的挥起,身形左跨一步,一只右掌挟着呼呼劲风,电急斫下,这正是“五丁开山”一式。
劲风如潮怒卷,他一掌斫空,只见对头狞笑一声,大喝道:“去你娘的……”肩背之上,竟被敌人三指拂中,一股寒气,直往里侵,瞬时间神志昏迷,扑的倒在地上。
钱塘帮一阵骚动,散花指贾明德、神镖追魂龙玉康双双抢出,尚未说话,青面豹花冲敞声大笑道:“哈哈哈,好极好极,你们就二个一齐上,来试一试我青面豹花冲的毒砂掌力。”
他嘴里说着话,身形飞快的前冲,就在贾龙二人的间隙中倏忽穿过,左腿“毒蝎飞钩”,右掌“龙尾挥风”,同时击出。
这二招奇妙万分,比电还快,贾明德小腹着了一脚,“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一个身子像断线风筝似的,飞出丈外,“叭”的摔在地上。
神镖追魂龙玉康双掌猛推,便接了一掌,身子摇幌了二下,突然的委顿倒地,原来是中了花冲的毒砂掌力。
临安帮众人笑逐颜开,轰然鼓掌叫好,晋北三鬼中赤发鬼吴斌大声叫道:“花大哥绝技惊人,举手投足之间,连伤钱塘帮三位舵主,哈哈哈……,钱塘帮今天要毁……”
青面豹花冲踌躇满志,左右顾盼,朗声大笑道:“吴大哥哪里的话,这那是我的绝技惊人,只是对头太脓包了,哈哈……哈……哈……”
二人这一吹一唱,直没有把钱塘帮放在眼里。
沈百龄心中大怒,寿眉轩动,虎目生光,伸手抓起仗以成名的兵刃,乃是一口厚背薄刃的金背砍山刀,就要站起应战。
一旁坐着的赛纯阳李果,伸手一拦沈百龄道:“这样的一个狂妄小贼,何值大哥自己动手,贫道不才,出去接这一场。”
沈百龄低声道:“贤弟小心了,我看这厮的掌力,歹毒无比,千万不要让他上身。”
赛纯阳李果微微颔首,八卦道袍飘飘,行云流水般走出场。
他步法飘逸,但却快到极点,一幌之间,就来到青面豹花冲的面前。
刘红英行家眼里看出,赛纯阳李果功力甚高,这一场青面豹花冲可能讨不了好了。
此时三个负伤的人,已被抬下去施救。
赛纯阳单掌当胸,高唱了一声“无量寿佛”,开口说道:“花寨主武艺高强,贫道不自量力,欲在手下讨教几招。”
青面豹花冲狂傲依旧,嘿嘿地冷笑了二声道:“李兄不是在峨嵋山修真,却下临茫茫尘世,淌这浑水,依我之见,还是回峨嵋山算了,免得落一个头落、眼闭的悲惨结局,莫怪花某言之不早,嘿……嘿……”
赛纯阳李果的修养真好,闻言一点也不生气,微笑说道:“贫道也自知不是寨主的对手,但我千里迢迢的从峨嵋山来找,即使是眼闭头落,亦是绝无立刻再回峨嵋山的道理,好在这里是以武会友,寨主您就手下留情,点到为止吧!”
言罢,他把右手的拂尘,插在背后,步踩七星,单掌前伸,在下首处,站好了门户。
青面豹花冲怒吼一声,踏中宫,逼洪门,呼的一掌斫来。
李果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见他竟敢踏中宫进招,分明是目中无人,心头不由地冒了火,嘴角旁冷笑隐现,左手疾伸,五指如钩,闪电般猛扣敌人脉门。
右拳呼的一声,“玄符急掷”,打出一股劲风,像山崩海啸一般,激撞过去。
二人在武林中都是一流高手,只见拳风过处,呼呼直响,臂影纵横,腿影错落,那身法之快,出招之诡异,武功稍差一点的人,根本连看也看不清楚。
刘红英聚精会神的观战,发现他们二人的破绽都很多,虽然这些破绽,都是极细极小的。但在刘红英的眼中,却是举手投足,均足以制其死命。
她想到这里,嘴角上不由地挂上一丝轻松的笑容。
坐在她旁边的六合枪赵元兆,看得出了神,尤其当有一方遇到险招时,紧张得哎唷连声,连冷汗也淌了出来。
嘴巴里喃喃地说道:“唷!紧张,紧张,太刺激了,太刺激了。”
刘红英望着他笑了一下,清脆的笑声,把赵元兆也弄醒了过来,回转头不解地望着刘红英道:“洪贤弟,你笑什么啦!”
刘红英淡淡地说道:“这二人的武功,不过如此,没有什么好看的,偏偏又赖在场上,鸡手鸭脚地打个不停,嘿嘿……讨厌极了……”
赵元兆不由大不以为然,暗忖道:“嘿,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像这样的一个文弱书生,武功还能强过他们吗……嘿嘿,真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他心里不服气,不知不觉地冷笑了一声。
刘红英知道他冷笑的意思,不由地雄心万丈,暗中寻思道:“我若不露两手给你看看,还以为我大话炎炎,乱吹牛皮呢?嘿嘿……”
她蓦地站起身来,娇叱一声“且慢”,这声音软软的,尖尖的,但却很清楚的传入在场群雄的耳中。
花冲和李果二条人影倏分,一齐回过身来,连同在场百余群雄,二百余只锐利的目光,齐齐地注视着刘红英。
其中最着急的,要算飞天燕邬玉珠了,她心里暗暗埋怨道:“你这个冤家,怎么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搅场呢?弄得不巧,连小命也会保不住的……”她焦虑万端,连连跺脚。
不言邬玉珠着急万分,且说刘红英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娇嫩一声道:“今天这一场打得太没意思了,我看还是免了吧!”
群雄怫然色变,窃窃之声四起,交头接耳的,都在议论这个狂妄的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马氏三雄回头向左右道:“这小子是哪里来的?”左右徒党瞠目不知所对,谁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来头。
马家宏勃然大怒,狠狠的骂了声,没用的东西,单手一摆,起立就要发作。
青面豹花冲已先他发难,狼嘷似的一声大叫,骂道:“好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大爷不把蛋黄子给你砸出来,我不姓花……”
刘红英羞红上脸,她到底是一个黄花少女,几曾听到过这等下流不堪入耳的言语。
她红着脸冷笑一声,怒气陡生,儒衫飘飘,身形已抢将出来,站在青面豹花冲的对面。
群雄不由得喝一声采,他们闯荡南北,阅人何止千百,却还没有看到过如此娇嫩鲜艳的美男子。
座中的塞北双燕邬媚珠邬玉珠,华山三剑中的霓虹剑杨淑贞以及白龙姑沈江云,平时均自视甚高,此时一见到刘红英飘逸的风度,英俊的品貌,不由心折。
尤其是飞天燕邬玉珠对他早生情愫,更是提心吊胆地,生怕刘红英为花冲所伤。
刘红英戟指着青面豹花冲道:“你这副尊容,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少爷我一看见就有气,还不快滚了下去。”
青面豹闻言大怒,怪叫一声,铁拳如钩,劈面抓落。
邬玉珠被惊得尖叫一声,连驰援也来不及,她不忍目睹刘红英裂脑惨状,美目一闭,凄惶地落下二滴眼泪。
可是奇迹出现了,她待了良久,并没有听到刘红英临终惨叫的声音,相反的,却听到在座群雄齐齐的一声惊喟。她不由得睁开双目,翦水双瞳徐徐一转,却看到青面豹花冲运拳如风,但却始终捞摸不到刘红英的一根毫发。
她不禁大大的奇怪起来,这一个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雅相公,居然能在青面豹花冲的毒砂掌下,幸存不死。
她这一高兴,非同小可,匆遽的站起身来,就要赶去接应,却被她姐姐邬媚珠暗暗止住道:“他不会有危险的,你不要轻举妄动。”
她粉脸一红,自觉失态,赧然坐下。
刘红英边打边嚷嚷,嘻皮笑脸的撩拨青面豹,只听她叫道:“哈哈,这一招没有打着……”“嘻嘻,差一点……”“哎唷,你要小心,嘻嘻……好一个狗吃屎……”
说到这里,青面豹花冲扑地倒下,当真的跌了一个狗吃屎。
群雄齐齐的大惊,青面豹花冲在河北道上,是有名的硬生,瞧他刚才连挫钱塘帮三个舵主的身手,确是名下无虚,不同凡响,想不到竟会轻描淡写地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上。
这正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值得大书而特书的。
其中最吃惊的,就是马氏三雄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少年,竟能弄翻了成名多年的北道好汉——青面豹花冲。
邬玉珠喜上眉梢,暗忖道:“嘿嘿,看不出他还是一个不错的练家子呢?竟连青面豹花冲,也不是他的对手,嘻嘻……”她的心里爱苗怒绌,好舒服啦!
青面豹花冲狼狈的爬起身来,那张青渗渗的怪脸,竟会飞上二朵红云,宁非怪事。
他拧身欺近刘红英的身侧,双手向腰中一按,铿铿二声,蓦地寒光涌现,二团青蒙蒙的光华,一上一下的向刘红英打到。
观战群雄突然觉得心里一沉,青面豹猝然发难,含愤出手,这少年书生焉有幸理。
“呛呛”二声,青面豹手中的一对青钢轮,忽的掉在地上,火光崩现处,大厅上的石地都被砸裂了一大块。
青面豹惊惶后退,突然怪叫一声,翻身栽倒,手脚微一抽搐,便自呜呼哀哉。
原来刘红英见他来势凶猛,乱下毒手,心里不由大怒,一个“逆鱼游浪”之势,不退反进,身子滴溜溜一转,让过敌人双轮。
左袖挥处,拂中敌人双手脉门,右手电急地一戳,一下子点中他胸前“玄机”要穴,竟把这称雄河朔的有名巨盗,弄得撤手丢轮,倒地毙命。
这正是意料之外的结局,在座的百余英豪,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刘红英轻轻地掸了掸儒衫,鲜花似的娇靥,浮上了得意而又可爱的笑容,重又回复了恂恂儒雅的佳美风度。若非目睹青面豹花冲伤在他的手里,说给谁听也不会相信,他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
此时的邬玉珠不但是高兴,而且是敬佩,心里在想道:“他武功既高,人品又好,这正是理想的……”
她想到这里,不知不觉地害起羞来,呸了一声,双眸含情脉脉的望着刘红英。
马氏三雄一见好友惨死,心中既吃惊又愤怒,他们身为一帮之主,自然不能缄默。老大马家宏首先站起身来,把手一拱道:“这位英雄尊姓大名,为何与我们临安帮为难?”
刘红英冷笑一声道:“临安帮平时专门欺压善良的老百姓,就以今天这场约会来说,还不是你们仗势欺人,存心找钱塘帮的麻烦吗?少爷我就是冲着你们而来,除非你们解散临安帮,少爷我是绝不罢手!”
这一席话,说得临安帮群雄,一个个气愤填膺,怒火勃然而生,他们想道:“好狂妄的小子,越说越不像话了,你就算一出娘胎就练武,到现在也不过一二十年,难道人才济济的临安帮,反会惧怕你不成。”
晋北三鬼中的赤发鬼吴斌,和青面豹花冲是多年老友,满腔复仇的意念燃烧着他。
他蓦地抢出,戟指着刘红英道:“无知小狗,报上名来,大爷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他气势汹汹地抢将出来,一头红发,无风飘拂,铜铃似的双眼,射出慑人心魄的灼灼目光。
刘红英若无其事微笑地说道:“看你这副恶相,大概就是赤发鬼吴斌了,久闻你四十九式‘恶鬼掌法’,驰誉武林,怎不拿出来给少爷我瞧瞧。”
吴斌大怒道:“小狗为什么不报名字,莫不是你没有父母的野种,姓名见不得人的吗?”
这一句话,刺痛了刘红英的心,只见她面色突然一沉,清澈如水的双眸中,突然透射出一股杀气,嘿嘿的冷笑了二声说道:“少爷的姓名,凭你这种下三门的恶贼,也不配知道,嘿……嘿……只要你能在我手下走上三招,少爷我就告诉你姓什么名谁……嘿……嘿……”
吴斌闻言呆了一呆,凭自己成名多年的身手,难道竟会搪不住对方三招,这牛皮也实在吹得太离谱了。
场上群雄亦都感觉到,这少年书生太目中无人了,倒要看他如何在三招之中,取胜赤发鬼吴斌。
二百多只锐利的目光,一齐注视在场中,一瞬也不瞬。
吴斌此时倒也不敢大意,敌人既出大言,必有实学,自己先不求有功,挡过他三招再说。
他想到这里,全神贯注,周身劲力,都凝聚在一双手掌之中,神色凝重地望着刘红英。
刘红英巧然嫣笑,负着一双手,若无其事的踱着四方步,向赤发鬼吴斌逼近,哪里像是动手相搏的样子。
吴斌心里大怒,这简直是太藐视他了嘛!
刘红英一步一步的逼近,一双美目还在东张西望的,又频频地向在场群雄点头打招呼。
飞天燕邬玉珠急得直跺脚,一颗心快要跳出腔子来了,暗中埋怨道:“这是什么时候,还这等大意。”暗替他捏着一把汗。
刘红英一回头,看到了邬玉珠紧张焦急的面容,不禁地冲着她一笑。
就在这时,赤发鬼吴斌突然发难,暴吼一声,震得大厅上的屋瓦都格格发响,“掌震天南”,右拳提足十成劲力,“呼”的一声打出。
只见刘红英脚步一错,就好像喝醉酒一般,身子微微一摇晃,毫不费劲的就躲了开去,二只清澈的眸子,一看也没有看吴斌,顾自顿顿的向邬玉珠点头。
赤发鬼吴斌却因用力太猛,身子向前冲了二步,才猛打千斤坠,拿桩站定。
群雄不由自主地叫一声好,这曼妙的身法,实在太动人奇妙了。
邬玉珠高兴得心里噗噗乱跳。
钱塘帮主沈百龄向身边的红云罗汉法显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你看这年轻轻的书生,竟有这一份功力,实在叫老朽钦羡不已。”
红云罗汉法显喟然低叹,答道:“唉,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第一招了”,刘红英清楚地叫出来。
赤发鬼吴斌汗流浃背,他这时才发觉自己有一点胆怯。
他左臂一圈,右掌劈胸按去,却发现敌人一闪也不闪,只将一双湛湛秋水,含笑望着自己。
他这一招原是虚招,见状却寻思道:“这个小贼一定是想仗着一身功力,硬接我的一招,但却不知我这一双铁掌,可碎金石,好小子啊!这一番,你是弄巧成拙了。”
他想到这里,闷的一声,右掌突然加力,电也似急,呼的一声按去。
忽然之间,他大叫一声不好,原来发现这一掌推出,在将要击中敌人前胸时,敌人猛然凹胸吸气,使他在毫发之差时,一只右掌够不上部位。
这一来,他不由亡魂俱冒,情知中了对方诱敌之计。
他短短的暴喝一声,在惊愕和诧异混合的情感中,硬生生的撤回掌来,急步后退。
只感觉疾风拂面而过,对方掌影,在他面前一幌,脆生生地叫了声:“第二招了。”
赤发鬼吴斌双掌齐出,倏忽向敌人发出的掌影抓去。
劲风“嗖嗖”声中,封住了敌人可能进攻的绽隙,这一招乃是“恶鬼掌法”中七大守式之一,“固守酆都”,道一使将出来,果然是严密异常。
赤发鬼吴斌心下稍定,暗忖道:“凭我这一招‘固守酆都’,看你在三招之内,有何能耐,可以击败于我,嘿嘿……”
观战群雄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这一招“固守酆都”确实是不同凡响。
“第三招了。”刘红英轻雷似的一声大喝,震得耳膜嗡嗡直响,有几个武功较差的人,甚至禁不住举起双手,紧紧地扪住耳朵。
这一喝之威,使得在场百余好手,齐齐的大吃一惊。
这正是内家至高无上的气功啦!
赤发鬼吴斌被刘红英施出强劲无比的指风,硬行穿入护身掌圈点中“玄机”要穴,翻身倒地,一瞑不视。
他果然在第三招上,失手落败,名登鬼箓。
临安帮方面的人,齐齐的吃了一惊,尤其是马氏三雄,他们的内心,比挂了块千斤重铅还要沉。
钱塘帮方面,却是喜上眉梢,这料想不到的救星,竟会从天而降,合该钱塘帮五行有救。
大厅上一丝声音都无,空气好像要凝结似的,一百多对眼睛,都怔怔地望着刘红英。
蓦地,二声急吼,打破了沉寂,吊客鬼吴唐和蓝面鬼吴淳双双抢出。
只听得他们悲愤的叫一声:“小狗,你还我大哥的命来!”
刘红英冷峻地排视了一眼,身形倏地旋转过来,面对着吴唐吴淳兄弟二人。
吴唐吴淳虽是情切复仇,但他们到底是武功和阅历两俱丰富的高手,因此并不冒失躁进,自蹈危机,只把二双怪眼,狠狠地瞪着刘红英,似乎像要喷出火来。
铿铿连声,吴唐吴淳兄弟二人,手中忽然多出了二宗兵器。
吴唐手中拿的,乃是长达二尺,头上带着五根形似人指的兵器,黑黝黝地直泛乌光,这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外门兵器——恶鬼爪。
吴淳手中拿的,乃是一长一短的二根铁笔,通体银光闪闪,这也是一件外门兵器——阴阳判官笔。
晋北三鬼仗着独门的“恶鬼掌法”,以及别出心裁的外门兵器,称雄黄河北岸,已有多年。
这二宗兵器一撤出,在座群雄的心里想道:“就算对方的武功再高,在这两宗独门兵器之下,想要取胜恐怕也要费上一番手脚。”
而晋北双鬼,心中更有十全的把握,这恶鬼爪和阴阳判官笔,除了招术诡异难测之外,更含有其他阴毒的杀着,一任你武功多高,终究也会讨不了好的。
吴唐轻啸一声,发出暗号,兄弟二人,倏忽由并肩而立,变成一左一右地分开来,连同对面站立的玫瑰仙子刘红英,恰好变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兄弟俩站好了位置,但对这赤手空拳的敌人,竟是不敢冒进。
场中群雄屏息凝神,全神贯注这一场一触即发的激烈战斗,大厅上沉寂得一支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楚地辨出它的声响。
一任晋北双鬼虎视在侧,刘红英竟然毫不在意地转过身去,一摇三摆地走近马氏三雄的桌旁。
三雄不知道她要干些什么,惊得站起身来,面无人色,而站在她身后的晋北双鬼,亦不知道她要闹些什么玄虚,因此不敢贸然发难,致中对头诱敌之计。
刘红英冲着惊怖万状的马氏三雄,呲牙一笑。
一只洁白粉嫩的玉手,倏忽伸出,三雄大吃一惊,身形闪处,向后退了七八尺,却见刘红英的纤纤柔荑,在桌子上的菜盘里,一阵捞摸,手起处,拿起一只鸡腿。
群雄惊慌地看了半晌,却发现结果原来如此,不由得轰然地笑出了声。却把马氏三雄,弄了个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他们三人也是一帮的领袖,在江湖中亦是响当当的脚色,当着好友和帮中弟子的面前,却遭到敌人如此恶意的戏弄,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三马家富火气最大,霹雳似的大叫一声,一个箭步,直窜过去,右掌自胁下穿出,拳风呼呼,全力扑击。
人影一幌,他一拳落空,“叭”的一声,脸上着了一掌,一个身子,直飞起丈许高,直落下来。
还好老二马家康,见势不妙,紧跟着平平蹿过,一伸双手,将他托住,才没有跌个发昏章十一。
但是半边脸肿起一寸多厚,连牙齿都被打掉了两颗,头脑又痛又胀,二眼直冒金星,这才知道敌人的确是厉害万分。
马氏三雄僵在那里,根本再也提不起上前一战的勇气。
刘红英回头过来,望着木然而立的马氏三雄,嘻嘻一笑,这笑声包含了轻蔑和讥嘲,三雄心如刀割,羞愧无地,但又是无奈敌何……
在场群雄不但是惊,而且是既奇怪又害怕了。
这个少年是什么来头,年纪轻轻,竟有这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怎不令人惊诧万分!
刘红英一面啃着鸡腿,一面向晋北双鬼走去,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似乎根本没有把称雄黄河北岸的双鬼兄弟,看在眼里。
晋北双鬼既怒且惊,一步步地向后退却。
刘红英嘻嘻一笑,调侃地说道:“咦,奇怪奇怪,晋北双鬼一向威震河洛,为什么今天一改常态,昔年的雄风何在呢?……嘻嘻……奇怪,奇怪。”
晋北双鬼闻言大怒,自觉半生威名,毁于一旦,齐齐的怒吼一声,双双抢上,一出手就是凶歹无比的绝学。
吊客鬼吴唐的恶鬼爪“毒蛇出洞”,荡起一溜乌油油的光华,直点刘红英眉心。只等敌人或躲或挡,立刻变招,把九九八十一手“断魂爪法”,使将出来,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蓝面鬼吴淳阴阳笔一横,伏身低弓,“刮地旋风”双笔连番拍出,攻的正是下盘的“筑宾”“公孙”二穴。
这二人都是一流高手,在江湖上夙负盛名,这出手几招,配合得是如此密切,几乎是天衣无缝。
在座的像华山三剑、崆峒双英、铁笛神手季振洛、金瓜银手楼子亮、金童玉郞于绳淦、白龙神陈天豹,六臂灵官王良成、法显、李果、沈百龄等人,均在暗中点头。这晋北双鬼成名多年,果有点真才实学。
寒光电闪,刘红英似乎躲避不及,手忙脚乱的向后纵退。
晋北双鬼见状大喜,闷哼一声,腕底加紧,掌中兵器电急递出,飞也似的撞击过去。
这一下,临安三雄真个是喜出望外,刚张开大口想要叫好,目光到处,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垂头丧气地暗叫一声完了。
原来晋北双鬼招式递满,眼见敌人非中刃倒地不起,正在心中狂喜。
蓦见敌人身形扭处,螺旋般的一转,那身子左歪右曲,别扭得出奇,他俩心中一愣,两宗兵器一齐落空。“啪啪”二声,只感到胁下一麻,就被敌人用手中鸡腿,敲中哑穴,当下心神一迷糊,泥塑木刻地站在地上,只剩下一双眼珠还能转动。
众人齐声噫,只感到刘红英避招反击的二招,实在是太神妙而不可思议了。
他们哪里知道,这乃是刘红英在望湖别馆暗房中,苦练的百禽掌法中的“恶蛇盘扭”和“玉兔挥杵”二招的变式。
刘红英俊目放光,徐徐的一转,忽然看到了铁笛神手季振洛,见他也呆愣愣的望着自己。
她不由勾起了望亭镇的旧恨,自己在他的铁笛之下,身负重伤,几乎暴毙道旁,弃尸异乡。
现在冤家路狭,该清一清这笔血债了吧!
她想到这里,美目中神光迸射,戟指喝道:“季振洛,原来你也在这里,有种的出来决一胜负。”
季振洛蓦地一惊,冷然答道:“尊驾敢是认错人了吧,我季振洛和你并无瓜葛呀!”
“嘿嘿,但你既然挑战,我季振洛岂会惧怕于你……”他嘴巴虽说得硬,心里其实害怕得很。
刘红英双目傲慢地一扫,嘿嘿冷笑,心里暗想道:“我易钗而弁,你当然不会知道我就是玫瑰仙子,但这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你今天是难逃活命了,嘿嘿……”
她此时已连败临安帮五名高手,豪气干云,是以已经充分地有把握,可以杀死铁笛神手季振洛,而不必花多大的力气。
她冷笑一声道:“季振洛,你的双手沾满血腥,但今天是你的大限到了,快滚出来领死吧!”
季振洛硬着头皮纵将出来,轻轻地落在刘红英的面前,仔细的打量了对方一下,发现对方的眉眼轮廓,很是熟悉,但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
他微作寻思,心中疑惑不解,出声相询道:“你既然指名索战,当然晓得季某的来历。但大丈夫闯荡江湖,何必畏首畏尾,你不肯自报姓名,莫不是惧怕季某的师门和朋友寻仇报复。”
这一下激将,使得豪气干云的玫瑰仙子刘红英,脸上勃然变色。
她暗自忖道:“我已练就一身武功,普天之下,罕遇敌手,就是杀父仇人鬼老柯元祖亲临,凭着我师父‘大衍神功’,也未必落败,又何必不敢显示本来面目,留人话柄。”
她想到这里,仰天长笑了二声,声如鸾凤,悲壮苍凉异常,听得在场众人,齐齐注目,耸然动容。
她大声叫道:“你看清楚了没有?”
言罢,双手突然向身上一阵乱撕,“嚓嚓”连声,把那件宝蓝色绢制儒衫,撕作片片蝴蝶飞舞,露出里面一身玫瑰红的劲装。
只见她腰肢纤细,哪像一个粗壮男儿。
在场群雄俱都一愣,他难道是女儿之身吗?竟具有这样登峰造极的武功,那……那怎么可能呢!众人都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惊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啪”的一声,宝蓝色的儒巾,摔在地上,一头乌黑光亮的三千青丝,散披肩上,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个绝色丽姝,娉娉婷婷地站在地上,那一种美貌和风度,真可说是天上少有,地下难觅啦!
众人突然一呆,一个年轻轻的女孩子,竟有这样高的武功,岂非要愧煞须眉了吗!
一朵淡红色的玫瑰花朵,斜插在她的鬓上,衬托出她的珠颜玉貌,愈加楚楚动人。
“这是玫瑰散花镖啊!”不知是谁突然地说了这一句话,引得一众好汉齐齐注目……
只见她面对季振洛,冷冷地开口道:“让你做个明白鬼,我乃玫瑰仙子刘红英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