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长风飞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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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雄寨惊变

忽然,他一眼看到了榻上的蒲团,直径二尺,但却有三寸多厚,海儿心中微动,暗忖道:“莫非这蒲团下面有古怪。”

他想到就做,伸手扶住蒲团边沿,轻轻一托,却没有托起来。

奇怪呀!以他目前的功力,别说双手上托,就是小指轻轻一弹,数百斤重的铜鼎巨石,都会震飞出去,这蒲团难道比铜鼎还重。

他想到这里,心中大喜,认定蒲团之下,定有文章。当下双足不丁不八,气沉丹田,两手轻扶蒲团边沿,喝一声“起”……

谁知蒲团依旧纹风不动。

海儿又惊又愣,无意中手儿一推,却听得“丝”地一响,蒲团竟自徐徐旋转了半匝。

这一喜,非同小可,他双手连连推旋,蒲团也随着他的手,来回疾转不已,但旋转到一定限度,就自行停住,再也推旋不过去,却依旧不能由此发现开启万劫穹宇的通路。

海儿心中焦急如焚,计算时间,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壁间更不时传来一、二声娇脆的笑声,仿佛在笑他的徒劳无功。

忽然他悟出了一点道理,当下平心静气的仔细观察,然后双手扶住蒲团边沿,先向左推旋一匝,再向右推旋二匝,然后再左推一匝,右推二匝,果然都没有遇到丝毫阻力。

他心头好不高兴,连连推旋了四十九次之后,整个蒲团忽然应手而起,掀落一边,他不由喜得低叫一声。

目光到处,蒲团下面乃是一个每边尺二的正方形洞穴,黑黝黝的大概有三尺来深。海儿运用慧目一看,只见方洞之中,乃是纵横交错的棋盘形方格,方格之上,棋布星罗地有着几十点黑红二色的圆珠。

海儿心中一动,暗忖道:“谅来这数十点圆珠,就是开启通路的机键所在。”

他伏身下去,伸长手去捞摸盘上圆珠,手刚摸触到,却听得壁间传出石思凤冷冷的笑道:“好个五行神龙,但据我看来,分明像一条黄狗在吃屎。”

原来那个方洞太深了,海儿必须把脸贴在床上,方能伸手摸及,这种姿势,的确和狗吃屎有点相像。

海儿一听此言,窘得直跳起来,心中又恨又恼,但不禁想道:“对啦,倘若这方穴之中的圆珠,是开启通路的枢纽,那么一定有方法使之升高,否则,难道她也用这种姿势开启通路吗?”

想到这里,他仔细观察方穴四周,发现穴边有着一蓝一白二个圆点,乍看和洞穴浑成一体,但仔细观察,方知是用人工雕镶上去的。

海儿伸指一按蓝点,触指之后,蓝点向里微陷,却听得一阵风雷之声过后,那方洞底上的棋盘形的东西,缓缓向下沉落,越来越深。

他心中一惊,连忙伸手一按白点,又是一阵风雷之声过后,棋盘状物缓缓上升,片刻之后,与榻沿相齐。

石思凤在壁间冷冷说道:“这还差不多。”

海儿微笑一下,并不答理,目光扫处,却发现棋盘方格之上,红黑二色的圆珠,红的有十八枚,黑的也有十八枚,合计三十六枚,布就六六天罡方位。

但是,通路的枢纽难道在此?或许,是另外一种机关布置罢!他心中不禁惶然。

要知道六六天罡阵法,共有六种阵式,三十六种变化,当然难不到海儿。但在这具体而微的天罡阵法之中,难道真是开启通道的枢纽?

时间剩下不多,必须在一柱香的时间内找到通路,否则今天的第一场比斗,就算输了。

海儿把心一横,伸手移动棋盘中红黑二色圆珠,无意中抬头一看,发现穹形屋顶上,在棋盘形物的对应位置上,也自出现红黑二种光影,色泽很是明显,数字也是三十六枚……

海儿伸手移动一枚圆珠,顶上光影也随之移动,其应如响。他不由十分奇怪,暗赞石思凤的灵性巧思,心里不知不觉地浮起钦佩之情。

他连连拨动圆珠,一种变化接着一种变化,屋顶光影,随着圆珠的移动,而旋转不已,但一连经过三十五种变化,却连一点动静都看不出来。

海儿有点失望,另方面,四个时辰也差不多到了,他暗叹一声,心想:“倘若这最后一种变化过后,还不能打开顶层通路,看来只好认输了。”

心里想事,手中可不闲着,接连拨动了十多颗圆珠,突然四壁间传来一阵“隆隆”异响,连墙壁都为之震摇不已,海儿大吃一惊,身形倏然后退寻丈,目光到处,只见那红黑二种圆珠,忽然自行旋转起来,轮飞飚旋,迅疾无比,海儿只道在无意中触发了另一种机关,心里有点吃惊。

足足转了一盏茶时间,旋转的速度,慢慢缓了下来,终于停止了。屋顶上又是一阵轻微的风雷之声,由小而大,渐渐地现出一个洞穴,透入天光,海儿心中不由大喜。

那方洞约有二尺见方,海儿刚想腾身飞出,突然又传来“铿”的一声,又是一柄钢梯,缓缓突伸而下,到了离地三、四尺处,这才停住。

海儿心中不胜之喜,刚想出去,却听得壁间传来石思凤的声音道:“徐少侠的神功绝艺,灵心巧思,确实不同凡俗,我们比试到此,大功可谓告成……只可惜……”

说到这里,她语声一顿,海儿微笑道:“令主构思之巧,机关布置之精奥,确令在下大开眼界,深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不知有什么可惜……”

石思凤微微一叹,言词之中,却流露出无限喜悦,缓缓地道:“可惜徐少侠在变化六六天罡阵式之时,没有悟出有相无相,两仪分合之妙,因此,一定要将三十六种变化,完全推演一遍,通路始现,耽搁了一些时间,超过了规定的四个时辰……”

海儿听到这里,心里一紧,不由跌足微叹,暗忖道:“自己当时也曾考虑到,打开通路,一定另有捷法,不会费时很多,但因为已经开始推演阵式,虽知有相化为无相,两仪是二实一,可以在顷刻之间,完成变化,却又怕忙中有错,欲速不达,以致耽误了宝贵时间。”

他想到这里,却听到壁间起了一阵“轧轧”之声,左侧出现一道圆形门户,石思凤一身蓝衣,迅疾如风地飘将出来,脸上露出得胜后的微笑……

二人一出穹宇,只见红日已渐西沉,红霞满天,归鸦阵阵,已是黄昏时分。

海儿回想起万劫穹宇中四个时辰的经历,宛如做了一场大梦,若非目前衣履稍形破损,真将怀疑刚才的经历,不是真实呢。

却见万劫穹宇前的草坪之上,站着二、三十个人,正是乾坤指解银铃及蝴蝶剪欧阳叔英等双方高手。海儿目注石思凤发出微微一声短叹,身形如一缕轻烟,迅捷如风地直掠而前。顷刻之间,和众人会合一起。

他们刚想出题比拼第二场,却见冰香玉女冷无双,朝海儿呶呶嘴,低声道:“有人来啦。”

海儿举目视之,只见远处疾驰来一条人影,身着翠色短袄,背插短剑,正是卞老人的徒儿,现在业已引进自己门下的翠儿——姬铁翠。

海儿蓦吃一惊,暗忖道:“自己在出发之时,命令翠儿在家留守,不遇要事,可以不必到此地来,现下莫非……”

翠儿驰到面前,向海儿恭身一礼,低声道:“师父,无情剑客魏旡妄的踪迹,已经在芜湖一带出现,受到一群武林人物攻击,被他连伤十多人,突围走了。”

这一个消息,可比夺金龙宝藏的事,重要得多。要知九麟佩的得失,对海儿关系极重,何况该佩又是一宗人人觊觎的异宝,十多年前,为了这片小小玉佩,就已祸乱相寻,杀劫频频,海儿的父亲、母亲为此而死。

他恨不得插翅飞到芜湖,立擒魏旡妄,夺回九麟佩,但和彩凤令主的约会未终,却不能一走了之。

翠儿又道:“师父,您失去九麟佩的事情,最近江湖各派都知道了,尤其是华山、崆峒二派,因和师父结仇很深。听说崆峒派掌门紫阳真人,已请出上清观镇山之宝——玄昊神剑,亲率派中好手多人,现在已至长江上下游各口埠……”

说到这里,语声略顿,又道:“华山派自从无尘子断了双掌,逃回华山之后,伤重死亡,再加门下高手鹤静、鹤真、鹤清,以及该派后起之秀青剑冠宫大强等一行四人,都被火焚斃在三才奇门阵中,引起了全派上下的公愤,连多年坐关未出的该派掌门无垢真人,亦已传下桃玉符令,搜索师父及卞师父的踪迹……”

海儿听得眉头连皱。翠儿又道:“徒儿刚才从洪家寨来这里时,发现华山三剑中的紫霓剑修真,曾狠狠瞪了徒儿一眼,师父的踪迹,谅已外泄……”

海儿一想不错,华山三剑白鹿剑修性,赤阳剑修明以及紫霓剑修真,都是华山派的健者,虽已投效彩凤令主旗下,但遇上本派有事,自然一定会出力的……

一边想,听得翠儿又道:“还有东海方丈山离朱宫的人物,听说又派了几个高手,并且已与火狻猊井瑁会合了。”

海儿秀眉连皱,他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但目前各方危难,纷集一身,实在感到大伤脑筋。

估不到翠儿又道:“师父,还有岭南罗浮山的铁肝剑魔,因罗浮双怪宇文兄弟,在陆庄大会受挫,回罗浮宫向乃师哭诉,再加铁肝剑魔的徒孙——霹雳剑孔獬,自在焦山受了重伤之后,回罗浮山救治,却因伤势太重,又不知善加保慑,性命虽然保往,一身功夫,却付乌有,这几件事情合在一起,激得老魔头大动肝火,派了门下三圣两煞,已在北上途中……”

这三圣两煞,乃是罗浮山上第一代弟子中的有数高手,三圣名叫白云仙子董绮云、天璇公主宗妙妙、灵岩秀士华沧浪。两煞乃是毒羽尊者古岩、红叶公子李行风。这五个人,凶名久著,此番联袂北上,实力万难轻视。

海儿一双秀眉皱了又皱,却听得远处又有人急急驰来,片刻之后,出现一个混身浴血的白衣女子,海儿神目一瞥之下,不由大愣,原来来者乃是洪家寨寨主洪大雄的爱女——白凤凰洪玉燕。

只见她周身浴血,左肩背上一处刀伤,深几入骨,皮肉开绽,鲜血把一身白衣,染成腥红。

洪玉燕离海儿尚有数丈之遥,竟自支持不住,扑地倒下,但她兀自挣扎地叫道:“东海离朱宫派人攻进寨来,到处放……火……,杀……杀……人……,卞老前……辈……已死……死了,金……龙……龙宝……藏抢走了,那炉灵丹……也……被……”

话说到这里,她好像力量用尽,晕死过去。

这下子变故,惊得众人面面相觑,海儿疾跃过去,按视洪玉燕的脸色脉息,不由秀眉连皱。连忙从身上取出一粒灵丹,喂入口中,又替她上药包伤。一面又把手掌按在洪玉燕的脊心穴上,一股热流滚滚而入。

正在手忙脚乱之时,却听得翠儿大声哭叫起来,连声叫道:“师……父,我要卞师父……”

一边说,身形一纵而起,向回路驰去。

海儿大吃一惊,叫道:“翠儿回来,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

由于他替洪玉燕疗伤,正在重要关头不能停手。翠儿却因听说乃师卞寒玉已死,神智已昏,根本没有听到海儿的话,仍是一股劲的前驰,口里边哭边叫道:“我要卞师父,我要……卞……师父……父……”

雷音三鹞中的云中鹞冯丽莎,身法最快,身形一晃,已在翠儿面前,叫道:“翠师叔,师叔祖叫你呢……”

她一句话未完,翠儿身形连晃,连闪几个方向,都被挡住,倏然秀眉双挑,一掌斜斜斫出。口里兀自叫道:“我要卞……师……父……啊!……”

冯丽莎双掌齐舒,忽擒忽拿,蓦然发觉寒气侵肌。混身“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这才发觉翠儿劈出的掌力之中,业已凝集了珠穆朗玛峰玄冰仙府绝艺——寒灵真炁。

又见翠儿两眼发直,知他因心神突受刺激,出手之际,可能分不出轻重,可是自己又不能加劲反击,把他震伤。当下翠眉连皱,闪身飘过一旁,却见翠儿得隙即走,“唿”一声,已出去了三、四丈。

雷泽鹞杜贯,霹雳鹞姜明从后追来,见状吓了一跳,匆匆停步,匆遽地道:“师妹没事罢!”

云中鹞冯丽莎急得一顿足,道:“二位师兄,还不快追,翠师叔的神志有点昏乱。”

杜贯姜明如奉纶音,忙不迭的追去,但已落后了一步。翠儿已驰出七、八丈左右……

冰香玉女冷无双也自着急得顿了顿脚,她这一顿脚不打紧,却把跟在身后的阴阳剑叶天进、嘉陵剑客石磊二人弄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却只有智多星秦思禹嘿嘿地冷笑了二声。

冷无双秀目一扫秦思禹,嗔道:“你笑什么啊?”

那三个年轻人只感到心神一荡,敢情冰香玉女冷无双脸带薄嗔,竟自美不可言,直把三人看得失神落魄,智多星秦思禹张口结舌,竟自忘了答话。

冷无双脸上泛起轻怒,嗔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啊,问话还不回答。”

智多星秦思禹吃了一惊,顿时恢复过来,连忙道:“他们三个的脚程,比不上翠儿,只怕追到洪家寨,也是追不上咧。何况听洪姑娘讲,洪家寨已被强敌侵入,全寨瓦解,他们这一回去,遇上离朱宫那批魔头,必然凶多吉少。”

冰香玉女冷无双着急道:“那么你们还不快点追他们回来……”

秦思禹连连摇头道:“冷姑娘,我的脚程,和翠儿相比,也只在伯仲之间,只有等徐少侠疗伤毕后,一齐回洪家寨去,比较好一点。”

冰香玉女冷无双气得把粉脸一板,一言不发。

阴阳剑叶天进一见智多星秦思禹碰了个大钉子,内心好不舒服,他立意讨好玉人,连忙道:“我去追他们回来……”

言罢,身形动处,如飞而去。驰出数丈之后,还回身向冷无双摆摆手道:“冷姑娘放心好了,我去去就来。”

叶天进立意讨好冷无双,施展轻功时,连吃奶力气也用出来了,端的像弩箭脱弦般疾驰而去。

嘉陵剑客石磊一见叶天进着了先鞭,哪甘落后,连忙也叫道:“冷姑娘,我也去追他们。”

言罢,偷偷瞥了冷无双一眼,见她冷冰冰的不置可否。他受她冷待已惯,见状还以为是冷无双嫌他走得太慢呢,连忙慌慌张张地又叫一声,道:“我就去追。”

身形一动,跟在阴阳剑客叶天进的后面疾驰而去。

智多星秦思禹在肚子里连连冷笑,忖道:“这两个小子,分明活得不耐烦了,这一离开大伙,撞到离朱宫来人,只要一个分辩不清,怕不立刻就是死数,嘿嘿,这样我也可以少去两个情敌……”

想到这里,偷偷看了冷无双一眼,只见她丽质天生,混身上下,无一处不美妙,尤其那身雪也似白的衣服,配上冰肌玉骨,匀红娇脸,有如仙露明珠,神采照人,不知不觉中又深深地着起迷来。

那一边,彩凤令主石思凤早把这前后变故,看得清清楚楚,又听说金龙宝藏已经丢失,失去的九麟佩又在芜湖一带出现,早就暗中传令下去,一方面飞鸽传书,令留守江宁总舵的洞庭四十八寨寨主吴耿忠及阴阳戟杜一瓢两人,速派高手,留意无情剑客魏旡妄踪迹,另方面调集跟随自己的好手,只等海儿治完白凤凰洪玉燕伤势后,立即赴洪家寨一观究竟,顺便参加夺取金龙宝藏。

乾坤指解银铃、冰香玉女冷无双及其他众人,都急得坐立不安,又见海儿替洪玉燕行功疗伤,已入重要关头,谁也不敢打扰。片刻之后,海儿睁开双目,长吁一口气,说道:“总算脱离险境了。”

回看白凤凰洪玉燕业已苏醒。但精神萎顿,眼含痛泪,嘤嘤哭道:“我爹爹……他……他……他……已经……死了……”

海儿还想询问详情,冰香玉女冷无双着急道:“小师叔,翠师弟已经赶回洪家寨,不知道雷音三鹞追得上追不上。”

海儿大吃一惊,连忙道:“我们快赶回去吧,离朱宫的人,厉害得很呢!”

白凤凰洪玉燕勉强站了起来,道:“我也要回去。”

海儿道:“你伤势未复原,又不能动手,还是在这里休养吧!”

言讫,回头向石思凤苦笑道:“本来想和令主继续比试,想不到强敌入侵,连金龙宝藏都给劫走了,我们的事,只好将来再说了。”

石思凤笑道:“好说好说,徐兄对此不必介意,小妹不才,也想跟徐兄到洪家寨去,稍效绵薄。”

她说得好客气,满口徐兄,海儿摸不清她的用意,只得说道:“那怎么敢当呢?”

石思凤道:“徐兄不必如此,洪姑娘也可以在此安静疗伤,我们走吧!”

她口口声声连称徐兄,不但口气变成亲切得多,而且眉梢眼角间,也都流露出一丝丝的笑意。仿佛和海儿因过手而相识,业已成了好朋友了。

以石思凤的武功,当然是一个好帮手,何况她属下江南七省的绿林群豪,不乏武功超卓之辈,海儿当然高兴得很。

众人一齐向外驰去,海儿回头一看,除了自己方面有乾坤指解银铃、铜仙掌曹敏、冷香玉女冷无双、智多星秦思禹等外,彩凤令主座下,也有蝴蝶剪欧阳叔英、蜻蜓槊杨杰、青灵剑吴媚兰,但却不见华山三剑的踪影。

海儿心急驰援,又见众人虽然都放足了速度,但还是慢得很,不由着急起来,正想和众人说明,自己先行赶往时,忽然听得前面传来一声惨叫,声音十分熟悉。

众人都大吃一惊,海儿长啸一声,双足点处,身形如一溜轻烟般向声音来处驰去,其疾如飞。

彩凤令主石思凤也自振吭清啸一声,疾如鹰隼般随后跟去,刹那间已把众人远远的丢开老远。

且说海儿一边前驰,一边留神四外搜索,顷刻间已驰出许里路外。忽听得道侧松林内,似乎有极低微的喘息声传来,方要纵入看个仔细,猛觉身边疾吹来一阵香风,回头一看,见是石思凤。

只听她指指松林,低声道:“我们分两面入内搜索,不要给对方溜了。”

海儿点点头,一左一右的绕将入去。

行不数步,海儿目光到处,忽然看到丈余外的一棵大松树旁,僵卧着一个身着劲装的年轻人,正是峨嵋派后起之秀嘉陵剑客石磊,在他身旁有着二滩鲜血,一柄长剑业已折成二段,坠落在地。

海儿吃了一惊,连忙纵过去,只见嘉陵剑客石磊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说道:“请告诉……我师……父,伤我的……人是一个……身穿……红衣的……老……头……”

海儿忙道:“你不要说话,我替你看看伤势。”

却见石磊咽喉里“呼噜”了二声,又继续地道:“那人……叫……火……离……离……”

言讫,头一歪,就死了。

海儿一探鼻息,不由叹了口气,这时石思凤也已找了过来,低低道:“全林都搜过了,没有人。”

一眼看到嘉陵剑客石磊躺在地上,不由吃惊地道:“他……他怎么了?”

海儿答道:“唉!死了。他是被离朱宫独门奇功——南离少阳指,震伤内脏,就算有仙丹妙药,也乏起死回生之力了。”

石思凤叹了口气,随手捡起石磊身旁的断剑,拂拭了一下,忽然惊叫道:“徐兄你看,这种指力好生歹毒利害。”

原来那剑断之处,都变了形状,不但留下半个指影,又仿佛被热度奇高的物品烙了一下,曾经熔化过似的。

海儿也吃了一惊,拿起另一节断剑,一看也有半个指影,也有熔融之状。

两人相对咋舌,海儿道:“好利害,这种功夫练到这境界,没有七、八十年的纯功夫是办不到的。喔!是了,石磊死前曾说,击伤他的乃是一个红衣老头,叫什么火……离……,看他所使的功夫,分明是东海方丈山离朱宫一脉……但……”

说到道里,话声停顿了下来,石思凤着急道:“但……但什么啊?”

海儿看了石思凤一眼道:“但离朱宫中人物,除南明真人外,哪一个又已将南离少阳指神功,练到了能融化钢铁的地步呢!”

蓦地,海儿的语声又停顿了下来,倾耳细听,石思凤问道:“怎么啦!”

海儿缓缓低声道:“好像有人在动手。”

一言未毕,他叫声“不好”,纵起身来道:“快走,快走。”

这时,石思凤也听到一丝朕兆,只见两人疾跃起来,如飞的向回路驰去,一路之上,耳中听到兵刃交击和叱咤之声,愈发清晰了。绕过一片树林后,就看到有七、八个人正在动手,拳掌齐飞,刀光如雪,打得好生激烈。

海儿一眼瞥去,已经看出乃是冰香玉女冷无双等一批人,遭遇强敌。对方计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头梳冲天辫子,形如孩童的人,正是被自己在卞老人茅屋前,加以重创的南明童子马巍。

另外二人,均未见过。一个乃是身材修长,貌相俊美,目光阴鹜的中年道者,手中所用的兵器,乃是一柄红光融然的长剑,挥舞之间,宛如一条火龙,和他过手的乃是冰香玉女冷无双和乾坤指解银铃二人,攻拒之间,仿佛对中年道者手中的朱剑,十分忌惮……

另一个人,却是个身量矮小的瘦老头,赤手空拳地截住蝴蝶剪欧阳叔英,恶斗不已,若非欧阳叔英功力不弱,更且手中的蝴蝶剪招式怪异,否则早告落败,就这样也只能勉强护住全身,守而不攻,可见敌人之利害。

蜻蜒槊杨杰身受重伤,躺在道旁树下。铜仙掌曹敏左臂受伤,头发散乱,仗以成名的武器——铜仙人掌,亦已失去了一柄。

另外智多星秦思禹、青灵剑吴媚兰双战南明童子马巍,亦已落在下风。

海儿怒气填膺,嘬口长啸一声,撤出身后银琶,相隔七、八丈,猛向目光阴鹜的中年道者扑去。

只见他琶化龙蛇,洒出银光点点,泰山压顶般迅击而下,左掌倏地运足太阴玄功,顿时变成黑漆漆的,暗暗拳屈胸前,伺机伤敌。

要知道太阴玄功,乃是宇内纯阴奇功中最为利害的一种,专克各种纯阳功力,用以对付离朱宫来人,自然最为合宜。

那中年道者乃是离朱二大护法之一,名叫火龙天尊司马威,不但功力奇高,不在南明真人首徒火行者朱璧之下,而且手中所持的朱剑,乃是离朱宫镇岛之宝——南明离火剑。

这南明离火剑乃是昔年禅宗始祖达摩老祖,自天竺带来的炼魔防身至宝。采取西方太白真金,以南方离火精英,千锤百炼而成,不但削铁如泥,而且挥舞之间,能由剑尖之上,射出一段红色芒尾,炙热无比,专破内家真气,端的凶歹非凡。

说时迟,那时快。海儿盘空下击的身形,刚一疾飞而下,猛觉得混身炙热,就好像走近洪炉一般,不由大吃一惊。却见火龙天尊司马威仗剑上指,剑尖和琶腹微微一触,一股奇强无比的内力,倏然弹震出来。

海儿又吃了一惊,琶尾微偏,振腕轻轻一抖,手中银琶依旧原式下击。这下子,轮到火龙天尊吃惊不小。只因他刚才这一招,乃是南离大六式中绝学,名叫“金鲤斜封”,对方兵器若要吃他点中,势非打一个旅转不可。

谁知海儿手上略一变劲,便已化解,这可是火龙天尊司马威自出道江湖以来第一次遇见的劲敌。

冰香玉女冷无双和乾坤指解银铃乘这机会疾退下来,喘息不止,脸色变得青中透白,十分难看。敢情他们虽只短短的和火龙天尊对拆了二十招不到,但真气已吃南明离火剑炙伤。过手时还不觉得,此时就发觉厉害了。

那边,彩凤令主石思凤抽出银笛,电疾扑向和蝴蝶剪欧阳叔英过手的瘦小老头,一面厉声喝道:“欧阳堂主请去帮助媚兰他们,这个仇敌由我对付。”

欧阳叔英应了一声,手中蝴蝶剪荡起一片寒光,使个败式,蓦地跃出战圈。却猛听得瘦小老头高叫一声:“着!”

红光接连二闪,欧阳叔英怪叫一声,右手肘关节已经中了一枚长约八、九寸,两头尖锐的针状之物。

海儿听到欧阳叔英的负伤叫声,分神一看,不由骇叫道:“欧阳兄千万小心,这东西恐怕是‘火云针’,快些用真气封闭穴道,事后我替你治。”

欧阳叔英痛得半身颤抖,又听说这暗器可能是“火云针”,不由连脸色都变了。“当啷”一声,蝴蝶剪再也把握不住,跌落地上。

要知道火云针此物,乃是一件歹毒异常的暗器,炼时十分不易,而且普天之下,也只有东海方丈山离朱宫一地可以炼得成功。

原来在方丈山离朱宫旁,有一处地火窟穴,终年有地火余烬向外喷射。远远望去,就好像一根朱红色的晶柱,外面笼上了一层层的黑烟。在这地火喷口的穴洞里面,偏偏储藏着一些铁矿……

这些铁矿,由于千百年来,日夕受地火炽烧,品质早就改变,奇毒无比,其中所含的火毒,倘若侯入人身,立刻蔓延至心脏四肢,全身麻痹,精血枯竭而死,但这地火何等厉害,无论人物只要走近十丈以内,就受不住火力熏烤,无法支持,故此想要采取火穴内的铁矿,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天地间造物之奇,端的是不可思议。这亘古常燃的地火,却每隔三百六十五年,必有一个时辰的熄灭,就在四十多年前,地火突然熄灭,却被离朱宫主者南明真人进入地火穴中,采得三块矿石。

那时,南明真人功力尚浅,虽然得到矿石,却不过基于好奇之念,在探穴之时,顺手带了出来。后来真人在方丈山上,无意中发现了一本道家秘笈——南离真经,在附录上却记载着这些矿石的妙用,再想大批开采时,地火早就重燃多年,再来需在三百六十五年之后了。

这三块铁矿石,融冶了苗疆上好缅钢,炼成了四柄长约二尺五寸的金戈,也就是离朱三宝之一的灭神戈。

余下还有些残剩铁汁,铸兵器嫌太少,弃之却甚可惜,因此就炼成了十二支火云针。

这些火云针,用过一次之后,尚须收回重行回炉铸炼,否则功效大减,因此真人十分珍惜,普通不舍应用,谁想到这一次竟在这瘦小老头手上出现,足见南明真人对上次门下弟子大遭败辱之事,十分痛恨。

这里说来话长,其实只是刹那片刻间功夫。石思凤一见欧阳叔英受伤败退,不由勃然大怒。手中银笛使出一招“长河鼓棹”,电疾冲去。左手忽拂忽扫,变化精微,接连七、八招把瘦小老头冲退数步。

只见瘦小老头长啸一声,发招反攻,掌指挥拍间,劲风疾卷,忽地他袍袖一拂,又射出一道红光。

这一下,可就知道瘦小老头的阴毒利害。敢情他和石思凤相对力拆数招后,霍地双掌齐扬,竟把石思凤右笛左掌的招式,全部封住,然后袍袖挥处,火云针化成一道红光,电疾射出。

双方相隔既近,石思凤做梦也想不到对方如此阴毒卑鄙,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一声不吭,就下此毒手,要躲那里来得及。只听得对方高喝一声:“着”,红光已射中左肩部位……

却见石思凤秀目圆睁,长啸一声,那身蓝衣倏然鼓胀起来,日光之下,现出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光霞潋滟,“啪哒”一声,这支名闻天下的火云针,反弹落地。

瘦老头大吃一惊,猛觉蓝光一闪,腿部一阵剧疼。低点一看,乃是一条长约三尺的蓝鳞小蛇,狠狠一口,咬在自己的大腿上。

瘦老头乃是南明真人座前的第七弟子,姓厉名天威,一生专好算计他人,几曾吃过如此大亏,不由大怒。一面以真气封闭经脉,一面右掌疾劈而下,意欲仗着一身功力,把小蓝蛇硬生生砍起两截。

那小蓝蛇当然就是菩萨蓝了,只见它身形微扭,就已躲过一击,蛇尾扬处,一尾鞭拦腰扫来。

厉天威猛觉得腿部被咬之处,又麻又痒,混身也发起烧来,真气竟有点封闭不住经脉似的,不由又吃一惊,知道这蛇含有剧毒,须要从速诊治,否则可不得了。

说时迟,那时快。厉天威在微一疏神之间,腰间已着了菩萨蓝一尾鞭,只觉得一阵剧疼,不由怪叫一声,踉跄退出数步,额头痛汗,涔涔渗出……而那封闭经穴阻挡毒气的真气,受此重击,再也难以运集,只觉得一丝又麻又痒的感觉,循足少阴经脉逆攻而上。

他不由大吃一惊,变色怪叫道:“风紧,扯呼,并肩子,扯呼……”

当先返身疾奔而去,那南明童子马巍和火龙天尊司马威正在与敌相持,全神凝贯。闻声也均大惊,与南明童子马巍对敌的数人,功力较浅,吃南明童子玉如意挥处,迫退数步,乘隙突出重围。

但那火龙天尊司马威,聆听之后,虽然运集全身功力,“嚓嚓嚓”一连劈出四、五剑,南明离火剑上晶芒迸射。但海儿此时已使出千手飞鸢戈红娘的成名绝技——鹤鸢十三式,身形在空中回翔往来,银光如炼,觅隙疾攻,那琶尾半节剑锋,吞吐之际,始终笼住司马威上身穴道。

尤其令司马威着急的是,他手中的南明离火剑,乃是达摩老祖所遗防身炼魔至宝,平时与敌人过手,只要一超过十招,剑上的神奇威力逐渐发挥,专一炙伤敌人真气,使对方神志渐昏,烦躁不宁,功力渐灭。但今天这个小对头,一任自己发挥十成威力,竟似毫无所觉。掌劲琶风,反倒愈来愈劲厉沉重。

火龙天尊司马威愈战愈胆怯,又瞥见师弟厉天威负伤先遁,南明童子马巍亦已冲围而走。而自己却偏偏遇到这个小对头,战既难以取胜,就是想遁走,也不易甩脱对方,不由急得连声厉吼,暗叫不妙。

蓦地,他怪叫一声,长剑微顿,左手食中两指,倏然坚挺,疾戳而出。这一招来得无形无踪,凶歹绝伦,旁观众人,只见千寻红光倏然微滞,一股奇劲无比的指风,乘隙疾出。

那指风初出之际,带起一股热浪,“嘘利利”的破风啸声,就好像罡风怒鸣,海啸山崩一般。

冰香玉女冷无双不由轻“呀”一声,秀眉轻皱,寻思着拆解这一招的方法。只觉得对方出招奇快,而且笼罩的部位极广,普通掌力不但抵挡不住,就是有长剑在手,只怕指劲过处,也能侵入伤人。

倘若疾跃纵避,也嫌迟了一步。看来这一招挡既不是,躲亦无及,最多能避开胸腹要害,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另一方面,乾坤指解银铃也自暗中思索解破之方,却觉得敌人这一指,虽然凶歹迅速。但最厉害的,还是中藏好多种变化,势子含蓄不尽,自己除了拼着两败俱伤,以双掌劲力,硬拍敌人面目要害之外,别无他法。但即使如此,只要敌人招式一变,仍可一指戳中自己胸前“玄机”要穴,非死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两人惊张瞪视之间,却见海儿步法微错,当即让开胸前要害,紧跟着左拳由下捣出,劈出一半时,忽然化成“蜗神凌波”之式,轻轻一托。

别小看这轻轻一托,竟使火龙天尊司马威指上的无量变化,生生闷死腹中,直看得乾坤指解银铃,与冰香玉女冷无双瞪目无语,咋舌不已。

冷无双默默寻思海儿这一招的神妙所在,左手不知不觉地跟着比划起来,一连比了十多次,蓦觉有悟于心,不由大喜起来。

那火龙天尊司马威指出无功,连半步都没有迫退对方,反因对方所施展的“蜗神凌波”一式的变化尚多,不得已一连退了两步,方始稳住。却又见海儿劈面一琶,猛然斫下。

“当”的一声,剑琶相触。海儿忽地双足一点,身形起在半空,身上内力,源源不断地向下迫攻过去。

火龙天尊司马威连撤剑后退都办不到,全身真气运集剑上相抗。二个人一个是头下脚上,挥琶下劈。另一位是瞪目如铃,仗剑上拒。火龙天尊司马威只觉敌人琶上内力,愈来愈重,不由自主地缓缓连转了二个圈子,只见步法过处,露出一个个清晰脚印,深印地上,足有一寸多深。

海儿此时尚有余力,只见他左掌缓缓移动,一寸一寸地向下按落。那手掌之上,渐渐地由白色变成漆黑光亮,倘若在近处仔细观察,似乎有一层淡淡黑气飘浮。

这是天一神婆黑姥姥的太阴玄功,专门克制各种纯阳功夫,那掌力虽然尚未拍出,但火龙天尊已感到有一股奇寒之气,隐隐侵入。

说时迟,那时快。海儿左掌迅疾下击,只听得火龙天尊司马威裂帛似的大叫一声,“托”地跳开数尺,右手握剑,凝立不动。隔了片刻,只见他目中神光渐渐灰黯消失,“当啷”一声,长剑掉落地上,身形跟着倒地。

直到此地,海儿方始喘起气来。这一仗,他虽然力毙大敌,但元气真力损耗颇多。尤其刚才分神挥掌下击,若非太阴玄功刚好克制住离朱宫的南离神功,也不可能在一击之下,就得胜奏凯。

这一战,敌人一死一伤一遁,虽是大获全胜,但自己方面也是死伤多人,更有翠儿雷音三鹞及阴阳剑叶天进不知下落,看敌人刚才动手时情形,简直一见面就乱下煞手,以翠儿等功力,只要遇上,万无幸免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