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众人只注意到对涧那位长相奇陋,而功力显然绝高的神秘人物,不知何时,竟被十八名手持金色强胎硬弓的壮汉掩至身后。
高清一见那金色硬弓,突然想起这些金色强弓的主人是谁。不由脸色大变。
奇陋怪人目光犀利,隔着那条宽达二十丈的深涧,冷冷向众人扫视了一眼,道:“你们不是想尽办法,定要渡过此涧么?现在你们就开始,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只要能从这条丝绳上渡过,老夫就手下开恩,让你们再多活些时候。”
那神秘怪客不但神态冷傲,而且言辞也十分托大,仿佛涧岸这边这数十人的性命,他均可予取予求,对于他所说的话,毫无违抗的余地。
金刀李小黑在黄河一带颇具声望,此次来到关外,目的只在瞻仰一下活神农孔方中的真实面目,并无争夺孔方中所宣布的那三味灵药之意。这时眼见对岸这人功力既高,而且心意难明!从丝绳上渡过深涧,已经不是一粧易事。如果那人口是心非,到时候真要有人渡了过去,乘着尚未落地之际,突下煞手,岂不凭白送掉一条性命?
金刀李小黑既然无意争夺那三味灵药,因而心中渐萌退志。悄然从人丛中退出,向来路走去。
谁知才只迈出一步,突闻一声劲啸,划空而至。
金刀李小黑明明听出啸声尚在数丈之外,但见眼前金光一闪,紧跟着右肩一阵钻心剧痛,那条使用了数十年,未曾片刻离身的金色单刀也扑的一声落在地上。
众人闻声回顾,只见李小黑手扶右肩,满脸神情痛苦,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以李小黑的功力,尚且难逃那十八名蒙面壮汉的金弓,那么对涧那位神秘怪客功力之深可想而知。
神秘怪客冷笑一声,道:“我好心放你们一条生路,谁知你们偏生不知好歹!说不得只好多费我一番手脚了。”
说毕,从怀中摸出一个七色彩球,擎在手中,眼光露出一股森冷杀意,道:“既然你们都是在江湖中混过的,想来应当听说过我手中之物。”
一言未毕,那只彩球已被重重掷在地上。但闻一声爆响,七溜黑烟,冲霄而起,一直冲上一百余丈,又有一阵密爆之声。这时天心突现奇景,红、黄、蓝、黑、青、橙、紫,七团彩烟,稳悬半空。任那天风劲拂,既不移动,也不飘散,生似空中原本就有这七团彩焰。
高清早已猜出对涧是位什么样的人物,这吋见到那七团彩焰,并不太感意外。
可是涧岸边的数十人,其中大半听说过,数十年前江湖中出现了一位心狠手辣,武功奇高的七心魔君。这人不但武功绝高,而且杀心特重。那七团彩焰就是他决心大幵杀戒的信号,只要他掷出这团彩焰,不但当场的人无一能逃活命,就是附近数十里之内,曾经看见过这七团彩焰的人,只要他听见一点讯息,哪怕是天涯海角,也一定要将那人毙在掌下。
武林之中,一干自命名门正派人物,好几次联手约斗七心魔君洪炎,结果每一次都是全体丧命,并无一次例外。
可是在南北双灵失踪的前几年,七心魔君即未在江湖中露面,关于他的生死,猜测颇多,不料此时此地,突又在此地出现。
七心魔君洪炎恻然道:“今天老夫虽然已经掷出催命符,可是我适才许下的诺言仍然有效,你们乘早拿定主意,不要捱时间。”
七心魔君洪炎目光向人丛中一扫,向一个奇伟男子道:“老夫想借你腰上的软剑一用。”这人是西北道上有名的铁塔胡西伦。练就一身惊人外功,偏偏却施用全凭内力的软剑。
他人长得异常高大,剑是缠在腰间,又站在人丛当中,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但七心魔君却径自开口向他借剑。
铁塔胡西伦心中大为惊骇,不知七心魔君何以知他腰间缠有一柄软剑。但他仍然解下腰间软剑。
七心魔君道:“你将剑插在地上,只准插人地面一寸二分。并且剑刃对准丝绳。然后将丝绳的那一端缠在剑柄上!剑是向你借的,就让你占点便宜,你可以占先一步,试着从丝绳上走过来。”
铁塔胡西伦早已听说七心魔君的凶名,因此对他所说的话可是半点也不敢违背。乖乖地将那柄从腰间解下的软剑,插在高清脚旁。
高清倒也乖巧,立即动手将丝绳缚在剑柄上。
七心魔君洪炎隔着深涧向那剑身一瞄,冷道:“怎么多插下去了三分。”
铁塔胡西伦惊得脸色惨变,原来铁塔胡西伦自知当前唯一生路是设法从丝绳上渡过。可是自己轻功火候不足,因此在动手插剑时稍稍多插了一点,但也只敢多插了三分,唯恐被七心魔君看出。
铁塔胡西伦战战兢兢,将剑身拔起三分,插人洞岸中的剑刃果真只剩下一寸二分,胡西伦神色紧张地望了七心魔君一眼。
那柄软剑仅插入涧岸一寸二分自然不能算深,不过大凡轻功练到相当火侯的人,只须稍稍借到一点力量,即可凌空飞渡。
可惜铁塔胡西伦插剑的时候不该多插了三分。七心魔君虽然没有因为他胆敢欺骗,而将他立即毙在掌下,但却命他将剑拔起三分。这一下可害苦了铁塔胡西伦。
铁塔胡西伦尚未纵上丝绳!那柄因为略略向上提起而显得有点
松动的软剑,已被那风中飘拂不定的丝绳带得摇摇欲倒。
铁塔胡西伦见了,哪里还敢上去。
七心魔君隔涧催道:“老夫已一再开恩,你若再要多所延捱,坐失良机,可不能怨老夫下手太辣。”
铁塔胡西伦犹豫了一下,突然一个反纵,倒跃七尺。足尖才一沾地,跟着又是一连几个纵跃,已经距离那十八名作半环形的蒙面壮汉身前不远。双掌连发,人也惊飙一般,硬从两名蒙面壮汉中间冲过。
铁塔胡西伦志在逃命,这一连串的动作快速无比。
七心魔君洪炎脸色更冷,大声喝道:“十八名弓手注意,俟该逃犯逃出十丈时,神弓齐发,只许断他的双手双足,以儆效尤。”
十八名蒙面壮汉闻声,一齐转过身来,将弓拉满,人人眼光一齐投注在狂奔逃命的铁塔胡西伦身上。
铁塔胡西伦一心只想逃命,隐隐约约听见七心魔君在大声呼喝,却未听清他说些什么,脚下加劲,眨眼间已掠出数丈。
堪堪掠至十丈,十八名蒙面壮汉齐一动作,只听得“铮”的一声,十八粒金丸破空生啸,疾若殒星,一齐向铁塔胡西伦追击而去。
铁塔胡西伦听见脑后厉声大作,立知不妙,肩头一塌,似是想向一旁滚让开去。饶他动作再快,一群金丸,疾逾流星,分别击至铁塔胡西伦身上。
铁塔胡西伦两臂两肩各中四弹,竟被击断。两足也被另外两弹击去。
十八名弓手腕力之强,眼神之准,果然将少数几个并未听说过七心魔君洪炎的人震住。
铁塔胡西伦痛得倒地乱滚,偏生伤的都不是致命要害,因此尽管痛得他混身颤抖,惨号连连,一时却不致送命。
七心魔君洪炎冷笑一声,道:“你们还捱个什么劲?该谁上谁就上吧。”
高清早已得到七心魔君洪炎允许,可继铁塔胡西伦之后,首先试行渡涧。因此不待七心魔君再次出声招呼,早已暗中调摄,准备冒死一试。
七心魔君洪炎这人武功之高,还在其次,最厉害的是他心思缜密。他早已看出铁塔胡西伦轻功有限,那柄入地仅只一寸二分的软剑极可能在胡西伦的脚下松倒。到那时,他自可托言绳桥已毁,强逼对涧众人跃过涧来。
以七心魔君本身功力,也未必能够轻易跃过此涧,何况对涧那些人,功力远在七心魔君之下。要他们凭空跃过二十丈深涧,不啻要他们挟泰山以超北海,事实上绝对不可能做到。
高清开始时走得甚稳,速度也不太慢。但到了距离涧岸三丈光景的地方,停歇了许久的涧风突又刮来,丝绳开始向左右摇荡。高清前进的速度遂跟着减慢下来。
七心魔君洪炎隔空遥道:“喂,朋友,能否安然渡过此涧,全凭天意,可是你速度慢下来,准会摔下涧去。”
高清明知七心魔君洪炎说的全是实话。如果减慢速度,提聚的一口真气势必无法支持自己到达对岸。可是此刻如想倒退回去,事实上也是绝无可能。因此暗中一咬牙根,毅然往前移动。
勉强向前移出两步,丝绳摆动得更厉害!站在涧岸上屏息静观的众人全都明白,纵使高清能将身子钉在丝绳之上,但却无法使插在地上的软剑不致松脱。
其实,高清本人何尝不明白,他早已察觉足下的那条丝绳已根本无法吃力,自己的一条性命恰如风中残烛,随时都有被吹灭的可能。可是如果在丝绳上犹豫不前,或者妄想后退,依然是死路一条,倒不如硬往前闯,也许还有一丝生机。
因此,尽管知道向前一步,不啻接近鬼门关一步,仍然增快速度,向前疾移。
高清的身子在丝绳上左右摇摆,钉在丝绳上的两足,也显得摇晃不定。
站在涧岸上屏息而视的武林诸豪心中都有同一感觉,高清最多能再向前移出一丈,必定会落下涧去。
果然,高清又向前移出数步,腰间仿佛被人重击了一下,急遽地往右一折,一声失魂悲叫,直向百仞深涧坠去。
众人明知高清难逃厄运,但却觉得他失足落下时的情状十分古怪,不由暗生疑心。
七心魔君洪炎催道:“快,快,老夫可没有时间在此多捱。”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妇人从人丛后面挤身而出,道:“待老身冒死一试。”
这人是南五省有名的飞贼飞天母夜叉曾五娘。她的一身轻功确已练得出神人化。既然她肯挺身一试,证明从丝绳上飞渡深涧,并非绝无可能。
有人暗中默祷,希望飞天母夜叉曾玉娘能够平安渡过此涧。
飞天母夜叉曾玉娘已是将近六旬的人,飞纵之际,仍然身轻如燕。
可是飞天母夜叉曾玉娘只不过走过七八丈光景,也像高清一样,突然摔下涧去。
继飞天母夜叉曾玉娘上绳一试的是九华山巧云庵的白云师太。
但人并未走出多远,即和高清同一命运。
银鞭侠吴坚已注意到在高清、飞天母夜叉曾玉娘和白云师太等人失足跌下之前,七心魔君洪炎右手中食两指似在有意无意之间轻弹了一下,而绳上人即在此时莫名其妙地落下涧去。
银鞭侠吴坚虽然发现了这粧秘密,但因看出七心魔君洪炎虽有弹指的举动,却无任何暗器发出,因此不敢断定三人的无故失足,究竟是否七心魔君洪炎暗中弄的手脚。
一连三名武林健者丧生涧底,使其余那些有心冒险一试的人大感心悸。可是他们想起传闻中七心魔君洪炎处置那些违背命令的人,手段之惨,令人胆寒心战,又不敢稍存半点逃脱之意。
银鞭侠吴坚走近丝绳,意态轩昂地道:“洪兄——”
一言未了,七心魔君洪炎浓眉一刷,怒叱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和我称兄道弟。”
银鞭侠吴坚愕了一下,他决心为站在自己身后的数十名武林同道请命,因此强自接受七心魔君的羞辱,改口道:“如果我们愿意自行退回,发誓不再参加天池之事,不知神君能否网开一面,放过我们。”
七心魔君洪炎鄙夷笑道:“老夫生平最看不惯这等摇尾乞怜的人。况且今朝之事,一旦传扬开去,你们也不见得有脸偷生于世。所以说不如还是光棍一点为妙。”
七心魔君说完,两眼向上一翻,表示他心意已决,绝无商谈余地。
银鞭侠吴坚暗一咬牙,心道:“反正是难逃一死,倒不如冒险一试。”
心念动处,蓦地一弯腰身,捞住那根丝绳,往回一带。银鞭侠吴坚的意思,显然是想夺下这根丝绳,七心魔君功力再高,也不可能凌空渡过二十余丈的深涧。那么,凭自己这一干人,对付那十八名弓手,应当绰绰有余。
银鞭侠吴坚用劲一带,竟未能将那根丝绳带回,业已有了不祥的预感,二次运足真力,心想纵使不能将飞抓抖松掣回,也要将丝绳拉断,以免七心魔君洪炎从丝绳上抢渡过来。
谁知这次非但未能如愿,反而感到掌心一麻,一股极强的劲力,从丝绳另端传来,逼使自己非松手不可。
银鞭侠吴坚暗呼一声:“要糟!”
就在五指松开之际,飞起?脚,疾向软剑踢去。
涧边诸人这时已经明白银鞭侠的心意。不待招呼,纷纷撤出随身兵刃,各自认定一名金胎弓手扑出。
十八名弓手眼见诸人疾扑而去,立即弓胎连扯,发出金丸。涧边诸人无一不是身负绝学的武林高手,而且大半都是武林中
成名亮万的人物。照说想要收拾这十八名弓手,确非难事。
可是事情大出众人所料,那十八张金胎神弓威力惊人。众人尚未冲近一半距离,已有好几人被金丸射中,倒地不起。
就在这时,众人听得身后发出一声极为短促的闷哼之声,心中立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原来银鞭侠吴坚想掣回丝绳,以阻七心魔君飞渡深涧的意图,已被洪炎预先料着,银鞭侠方一动手,七心魔君洪炎已抢先一步抓紧丝绳,银鞭侠一掣未能掣动,反被七心魔君震松手指。洪炎就在银鞭侠吴坚失神惊愣之际,飞渡断涧。
七心魔君洪炎跃过深涧,盛怒之下,一连数掌,猛然击向银鞭侠吴坚。
银鞭侠吴坚见七心魔君洪炎业已渡过涧来,知道今朝难逃一死。心想乘着自己留有一口气在,竭尽毕生功力,硬接七心魔君洪炎几招试试,看看这位凶名卓著,人见人畏的七心魔君功力究竟深到何种程度,也算不虚此生。
心念动处,不退反迎,施出一招硬拼硬拆的“螳臂当车”。
只听得“喀嚓”一声,银鞭侠吴坚一条右腕立被击断。银鞭侠暗中一咬牙根,哼也不哼一声,左臂突从折断的右臂下穿出,猛击七心魔君右臂。
银鞭侠这一招施得刁钻险恶。因为他那条左臂看似去摸自己那条断臂,但实际上却从断臂下巧穿而出,出人不意地攻出一招。
七心魔君洪炎冷笑一声,右臂回掣,食拇两指一下就将银鞭侠吴坚的左腕箍住,一送一抖硬将银鞭侠的一条左臂给卸了下来。
七心魔君洪炎意犹未足,狞笑一声,踏前一步,缓缓抬起右臂,向银鞭侠吴坚头顶虚按而下。
银鞭侠吴坚连受重创,同时心里也明白自己委实并非人家对手,因此毫无退避之意。
七心魔君洪炎掌心距离银鞭侠头心一尺左右,发出劲力,猛地向下一按硬将银鞭侠吴坚的脑袋压进胸腔之内,银鞭侠仅只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立即倒地死去。
七心魔君洪炎身形动处,恍如一溜黑烟在人丛中急遽穿行,每过一处,必有一声短促的哼声,随之而起,不消多时,涧岸上横七竖八,全是一些无头尸体。
洪炎从尸体中穿行而过,仔细地查看了一遍,认定这些人均无生理,这才挥了挥手臂。十八名弓手齐向后退,钻人距离润岸约莫数十丈光景的一块巨石下,一闪不见。
七心魔君洪炎从丝绳上从容走过。登岸之后,留在涧边呆立了片刻,他儿次伸手,似是有意取那根丝绳,但他最后仍让那根丝绳留下,急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