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可能因为早上对上官玲的态度受了斥责,变得很不开心,绷着脸也不说话。
上官玲进入了屋子里,她才吐了一声道:“这儿的装设好文雅,倒象是千金小姐的绣房。”
阿喜又忍不住了,哼了一声道:“不错,这儿本来就是几位夫人,私下偷空来休息读书的地方,为了要安顿你们这一对俗物,害得我们都没地方玩儿了。”
古如萍笑嘻嘻地道:“大姐,兄弟的卧房和书房分开的,大姐若是有兴趣,还是经常欢迎来玩的。”
阿喜看见了上官玲进了卧房去了,才倩然笑道:“谷兄弟,你这个人很风趣,我还是愿意常来,可是你这个老婆太讨厌、你真那么喜欢她……”
才说到这儿。忽然嗖的一声,一支飞刀擦着她的耳边飞过,钉在后面的窗楼上,吓了她一大跳。
阿喜回头看时,却是上官玲叉腰瞪目,古如萍连忙地道:“娘子,你这是干什么嘛?……”
上官玲忽道:“干嘛?你还不清楚,这院子给了我们,就是我的家了,这个婆娘跑到我的家中来勾引我的汉子。我难道还不该生气?”
阿喜怒叱道:“你放屁,胡说八道!”
上官玲怒道:“刚才你说的什么,你再说一遍,告诉你,骚婆娘,你敢再和我家汉子不干不净,你得小心老娘一刀穿你个两头对穿,你想男人想疯了,主意打得我家汉子身上来……”阿喜追上去,一掌掴出去!
上官玲看出她的身子步法都很高,是一个受过上乘调教的,可是与人动手的经验太差了。
否则这样当面进招,去掴人家的巴掌是很危险的事,因此上官玲只伸手一抬,架开了那一掴,跟着一腿横扫。
阿喜哎哟一声尖叫,飞跌出去,好在她是撞向古如萍那边的,被古如萍伸手就抱住了身躯。
但是阿喜却痛得眼泪直流,再也站不起来了。上官玲那一脚踢得很促狭。她的鞋头是包铁的,走江湖的女人多半穿那种鞋,必要时这也算是一种兵器。
她一脚踢在阿喜的膝盖上,力量用得恰到好处,使得那儿红肿起来,却没有碎裂,不调养个十天半月是无法再行动了!
阿喜就势赖在古如萍身上不肯离开了。上官玲也装不胜痛苦的样子,坐在地下,用手握住了脚尖。
她的口中还骂道:“谷平!你这死没良心的,老娘的脚也扭了筋,你却抱住那个骚娘们不放是什么意思?”
古如萍只有苦着脸道:“玲珑、你别胡闹了,喜大姐的伤不轻。我得把她送过去,咳!你怎么老是闯锅呢!”
上官玲在地上大叫大闹,古如萍只有叫一个小丫头留下照顾她,另一个小丫头则带路,抱着阿喜到后宅去。
他要借机会瞧瞧这王府中,究竟有什么蹊跷。由侧面进去,穿过花园就是后宅,那儿是白天的十二金钗的住宅,一片全是女人,而且个个如花似玉。古如萍似乎眼睛都瞧花了。
奇怪的是她们看见古如萍抱着阿喜,而阿喜则揉着膝盖呼痛、眼泪直流。不但没人上前动问,反而幸灾乐祸的样子,好像她在宅子里很不得人缘。他们一直来到了一幢绣楼前,小丫头把他们带进了一问卧房,才扭头跑了出去。
古如萍看卧室中很干净,透着一股甜甜的香气,陈设倒是颇为富丽,就有点担心地问通:“这是大姐的房子?”
阿喜哼了一声道:“自然是我的房子,难道我还能住别的屋子里去不成?”
古如萍伸伸舌头道:“因为这间屋子太漂亮了?我还以为是王府里哪位王妃的卧室呢!”
阿喜撇撇嘴道:“这房子就算漂亮了?你真是少见多怪,要是你见到那位王妃的屋子,你不瞧花了眼才怪。”
古如萍把阿喜轻轻地放在床上,才嗫嗫地道:“要是大姐不嫌我冒昧的话,我想替大姐瞧瞧受伤的地方,我那女人的鞋尖上包着铁,要是伤了骨就麻烦了!”
阿喜虽是皱着眉头,但睑也红了一红,娇声道:“你瞧吧,人都让你一路抱了过来,还在乎这些?”
古如萍小心的卷起了裤腿,露出雪白小腿,一直到膝盖上,才发现这一脚还真不轻,整个膝盖都红肿起来。
古如萍一碰上去,阿喜就大叫起来:“大姐,你稍微忍着点,我必须试一下,看里面的骨头碎了没有,要是仅有皮肉之伤,那就不要紧了;要是骨头碎裂了,那得赶紧治。”
他说着话,一只手却不老实,在阿喜膝盖上下按着、捏着。而且还捏到她的大腿上去了。
阿喜倒是不痛了,被他捏得酸酸麻麻的,十分舒服,忍不住咬牙笑骂道:“该死的东西,你的爪儿伸到哪儿了?”
古如萍这才停止了上步,却笑道:“大姐,千万别以为我是居心轻薄,我是在为你试探着有没有伤到骨。”
“你这是跟谁学的蒙古医术?”
“大姐,你别瞧不起我这点推拿手术,我可是学过正统的过宫疗伤手法,举凡跌打损伤,伤筋错骨,我一次推拿就好一半。
我那女人,就是曾经在绳子上掉了下来,也扭着了腰,让我给推拿好了,后来才跟了我的。”
阿喜又生气起来了:“你那个女人,我迟早会宰了她!”
古如萍显出为难的神情道:“大姐,她是个没知识的妇道人家,你又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呢?改天我叫她给你赔罪,大姐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阿喜犹自恨声不绝,古如萍道:“我那女人还是有分寸的,这一脚踢在关节缝里,没伤到骨,只是软骨筋络受点轻伤。
我去拿点药酒来,为你推拿一下,三两天就会痊愈了。”
他起身要出去,阿喜问道:“什么药酒?”
“普通伤筋活血去风的药酒都行,我想王府里一定有这种东西,大姐告诉我一声问谁拿就行了。”
“你别去问人家拿了。我这屋里就有,在后面的小屋子里,柜子里搁着,还有一些疗伤的药膏,你既是懂得治伤,自己懂得治病的,自己去拿好了。”
古如萍来到了后门,发现那是女人们更衣方便的地方,也是女人她们最隐密的地方。
有着一口大柜子,他打开了柜门,看见了上层架上堆着一些药瓶,不仅有各种的治伤药,居然也有一些春药!
古如萍皱皱眉头,心想这位姑奶奶真有意思。那些治伤的药膏和药散倒是十分珍贵的,古加萍找了一两样合用的,看见两个抽屉,信手拿了开来。
阿喜在外面听见了,连忙叫道:“你开抽屉干什么吗?”
古如萍眼尖,看见里面是—本画册,都是坊间悄悄买的春宫活戏图以其金瓶梅,肉蒲团等书。
古如萍仍又把抽屉关上了道:“我想找把剪子,剪两方白绢,回头好包扎。”
“不用剪子,用手撕好了,不准乱翻我的东西。”
古如萍笑笑道:“是!大姐放心好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翻开来看,很快就关上了。”
他拿了东西出来,阿喜已经满脸通红地瞪着他:“你这人怎么这不懂规矩,女人家的东西也乱翻……”
古如萍耸耸肩膀,笑着道:“大姐,其实也没什么,那还算是斯文的,以前我在家中藏的那些才叫精彩呢!”
阿喜急了道:“你说你没翻开看的?”
“我当然没翻开,不过那些内容我闭着眼睛也可背得出来,你不想想,我在家是个花花公子出身。”
“你不是说你进过学,考上过秀才吗?”
“那也不假,告诉你,我还是乡试会元,第一名的秀才呢!
要不是为了不学好,以我这样聪明才华,早就一榜榜考大会,进土及第了,何至于流落江湖呢?”
“真是的,你为什么不肯求上进呢?”
古如萍笑道:“求上进?那有什么意思?三更烂火五更鸡,巴得两榜及第又怎么样,弄个芝麻绿豆官,还不是照样替人做牛做马,哪有我浪荡江湖自由逍遥。”
阿喜叹口气道:“想不到你是这样一个人!”
古如萍一笑道:“我这样个人有什么不好?不缺钱使经常令美女投怀。”
“你用什么办法?难道你女人不管着你?”
“我当然有办法,比如说我给人诊病时,她就无法跟去了,而我的确也有一手,许多大户人家的姨太太、小姐、少奶奶,经我一治,无不药到病除。”
“你就专给女人家治病?”
“我什么病都治,但是治女人拿手一点,而且兴趣也高一点,反正我也不挂牌,可以挑病人。”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邪,也不怕被人家扭送宫里。”
古如萍一笑道:“不会,我这人很识时务,能够由我置堂入室的病人,多半是不会出问题的。”古加萍一面说着,一面在为她沫上药膏,轻轻地揉着伤处,使得阿喜感觉到十分舒服的。但是他的另一只手也并没有闲着,在阿喜的腿上另外那些不疼的地方轻抚着慢慢地揉着。
阿喜媚眼如丝,斜睨着他道:“你都是这样给人治的?难道你不怕人家拿大耳括子打你?”
古如萍道:“不会的,我这人也很有分寸的,而且也很有耐心,知道什么时候适可而止的。再说我的按摩手法也真能治病,真有那种不开窍的女人,我也有我的说法,只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有遇上那种事,我说过了,我治病是挑病人的。有些我不能沾的,我干脆拒绝了。”
阿喜听了多少有点不舒服,忍不住道:“小谷,你别以为我藏着那些画,就把我看成那种很随便的女人了。”“那怎么会呢!这儿是王府,大姐也不是真正做下人的,我听王老爷子说,你是姨奶奶的表姐,进来帮她忙的,身份高人一等。”
阿喜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就好了,小谷,那些画是那些姨奶奶们拿进来的,我只是好奇借来看看,你也是知道。这后进全是些女人,怪闷气的。”
“我知道!以后有机会,我进来陪大姐消消遣,只是有一点,我那个女人,她没知识,大姐多担待她一点,至于大姐的一分好处,做兄弟的会记在心里的。”他的手在腿上轻轻地捏了一把,将阿喜的骨头也摸得酥了。
却听得门口有人道:“谷平,你吊膀子的本事真不小,才来不到一会儿功夫,居然就把我这个表妹给吊上手了,而且还公开地在这儿打情骂俏。”
那是瑛姑的声音,古如萍连忙起立,瑛姑走了进来,阿喜也有点不好意思道:“谷兄弟在给我疗伤。”
瑛姑瞧了她的膝盖笑道:“谷平,我不得不佩服你这疗伤法真有一套,一盅茶前还是又红又肿的,现在居然消了不少,你这是跟谁学的?”
古如萍低头道:“回夫人的话,小的不敢虚言,是有一个老师教的,他不是个正经人,听说这个老师是个白莲教徒,已经被官府捉去问斩了,不过这一套的手法还是非常的灵验的。”
“你一位堂堂的秀才公,居然会学白莲教的邪木。”
“夫人,在下学的这些手法确为治病之用,并不邪。”
“不邪,要在一个女人身上乱摸?”
“医者父母心,推拿按摩为治疗之必须,只要用心不邪就是。”
瑛姑一笑道:“你的用心不邪吗?”
古如萍也笑笑道:“这种疗法讲究心到神通,我也不仗着这个赚钱吃饭,完全是为了兴趣,邪不邪很难说。”
瑛姑道:“算了,我也不来追究你这些,只是有一点。我要警告你,你吊吊阿喜的膀子没关系,只要你老婆不吵。没人管你。但是有些人,你可千万沾不得,尤其是王府中的那几个姨奶奶,你别昏了头打他们的主意。”
古如萍连忙道:“这个小的怎么敢呢!小的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做这种不要命的事。”
“你知道就好,王爷喜怒无常,最忌讳这种事,所以这后园不准男人进来,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能够进来!所以对你的行为,我要向王爷负责,所以我先警告你,以后她们找上你,你可得规矩点。”
阿喜道:“她们找上谷兄弟做什么?”
“治病呀!这些骚蹄子,整天都在装腔作势,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现在来了这么一位高明大夫,她们还会放过吗?”
“他们怎么知道谷兄弟会治病?”
瑛姑冷笑道:“在这院子里没有秘密,什么事瞒得了人的;何况谷手抱着你一路进来,早成新闻了。”
古如萍心中暗惊,他没想到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监视中。
还好古如萍自己扮演的一个纨绔儿和好色之徒并没有露出破绽,否则要掩藏身份还真不容易。
瑛姑又带微笑道:“你那老婆也很了不起,刚来了不到半天,就已经是大大的名人了。”
古如萍一急道:“她又闯了什么祸了?”
“那倒没有,她在屋里哭闹,有几个家伙不知道厉害,借着去安慰她的借口,可能想占她便宜,叫她一顿拳脚给打出来。”
古如萍着急地搓了搓手道:“这可怎么好,这个婆娘,我一再关照过她,要安份一点的。”
瑛姑笑道:“没关系,被打的几个本就是该打的人,而且她立下了威名,以后倒是可以少了噜嗦。这府里有些人很混帐,你那老婆又长得好看,要叫人不动歪心思只有拿出真本事来,叫人不敢小看她。”
古如萍讪笑道:“小的那女人只不过略知拳脚而已,哪有什么真功夫。”
“没有功夫,被她打的都是学过的武师。”
古如萍道:“那一定是因为瞧她是个女流好欺负,而且只在近身,才会吃了她的亏吧;小的那女人虽没学过什么正式功夫,但是手脚快,力气大,而且在近身之际,她专会攻人的要害,出手不顾忌。”
瑛姑笑道:“大概是这样吧!灰狼胡九被她脸上一把抓掉五条血肉,撕裂了他一只眼睛,玉龙古老四更掺,一脚海底捞月,把是非根踢得缩了进去,就算不做太监,大概这辈子也断子绝孙了。”
古如萍在心中暗笑,他知道上官玲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若是依她的性子,这两个人能留下全部都难,更别说是留下性命了。
但古如萍口中只能道:“跑江湖的女子,出手总是凶一点的。因为她们容易受到各种人的欺负。所以她们的防身拳脚也别有一套,与寻常武学不同,有不少武林中的好手也栽在江湖女子手中呢?”
阿喜忙道:“不错,你老婆踢我的那一脚,实在叫人不服气。那根本不成招式的……”
白如萍笑道:“大姐的身手比她高出几倍,只是吃亏在跟人动手的经验不够,而且把她也当作一个武功高手来过招了,她却是不照规矩来出手的。”
阿喜道:“那我该怎么跟她对招,难道也学她乱打?”
“那倒不必,武功毕竟是武功。只要守定门户,不急着想制倒她,等她露出空门再过招。”
“你能打赢她吗?”
“我们有时也拌嘴打架的,每次我都可以胜她个一招半式,不过,这也不能作准,我们究竟是夫妻,她不会要我的命,也不会找我拼命。”这等于是废话,但也使人无可辩驳,因为古如萍没有跟老婆打得死去活来的机会,自然无法印证!
瑛姑微微一笑道:“谷平,你们这两口子很有意思,做任何事都能有个解释,而且听来都是十分有道理的。”
古如萍连忙道:“小时在外面跑了几年见过的各式人都有,因此在阅历上也比较多一些,而且小的有个毛病,喜欢卖弄,凡事不肯藏拙,难免言语有失。”
瑛姑沉下睑道:“这是个很不好的毛病。”
古如萍笑道:“这倒也不见得,小的喜欢说话,什么事都乱发表意见,因此别人都以为小的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人,对小的就不会起了疑心,假如要小的办一些真正秘密的事,反而会牢靠得多。”
“你以为我会要你办什么秘密的事。”
古如萍道:“小的想一定是如此,否则夫人没理由会用我这样的一个人。”
瑛姑值:“你这么一说,我倒不敢用你了,我不喜欢用一个太聪明的人!”
“假如夫人真的是有什么机密的事要托人去办,绝对需要一个聪明的人,因为聪明人才懂得如何避重就轻,转移别人的注意而保住秘密。一个实心的人固然能守口如瓶,不随便说话,但那样等于把秘密露在脸上,引人注意了,只要他一引人注意,就藏不住秘密了。”
阿喜连忙道:“夫人,这话有道理,以前那个小雀就是这样出了漏子,我看还是谷兄弟合适一点。”
瑛姑斥责道:“你少开口,难道还要你来教我如何办事不成?谷平,听你说话,倒很合我的心意,只是能否留下来借重你,我也是不能作主的。”
阿喜一怔道:“夫人,怎么会连你也不能作主呢?王爷不是答应你全权作主可以用人的吗?”
“以前是如此,但这一次,可能因为舅舅他们出了事,王爷小心起来了,他要自己召见了才决定。”
“怎么,王爷自己要召见?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嘛!”
瑛姑沉思片刻才道:“我觉得也很奇怪,他是不久前对我说的。谷平,对你的过去和身世,我都没有穷究。因为我并不重视这些,但是王爷却不同,他是很细心的,所以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去见王爷。”
白如萍道:“小的既然要在王府中做事,迟早总要偈见王爷的,倒是召见就不敢当了。”
瑛姑道:“假如你的身家履历有问题。你还是悄悄离开的好,若是被王爷查出什么不符之事,麻烦就大了。”
古如萍慨然道:“我以一领青衿,沦落江湖,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还值得隐瞒吗?我报的三代履历,在宛平县衙里还有底子,那是骗不了人的。”
瑛姑道:“只要你没问题,那是最好,既然你不怕查究的话,你现在就跟我去见王爷吧!”
古如萍整整衣衫,在盆里洗了手,跟瑛姑出了屋子,直向楼上走去。到了楼上,又是一间空了的厅堂,陈设精美,却不见一个人影,古如萍道:“怎么没人呢?”
瑛姑道:“这是我们姐妹平时谈天议事会客的地方,现在大家都回房去了,自然不会有人。”
古如萍摇头叹道:“这么好的厅堂楼阁,大部份的时间都白白空着,不是太浪费了些吗?”
瑛姑一笑道:“这就是王府的排场,公侯府第中哪一家不是甲第连云,大部份都是空着的。有些地方一年只用一次,但照样得每天让人收拾整理;奢侈,浪费,这些词儿在王府里可是用不到的。”
古如萍叹了口气道:“朱门绮阁无人住,贫户避漏不成眠,这太不公平了。”
“你别急着去替穷人担心,还是先耽心你自己吧!”
“我又没什么好耽心的,我是应聘到王府来做事的,又不是卖身,合则留,不合则去。”
瑛姑轻叹一声,经过一重曲廊,终于来到一所华屋前,却有两名光头敞胸的巨型大汉,抱着膀子凛若门神,两相对立着。
瑛姑低声道:“这两个蒙古人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很粗蛮无礼,假如他们对你动手,记得别攻他们上身,他们都有横练工夫。”
古如萍道:“他们干码要对我动手呢?”
这是他们的毛病,凡是新来的人,他们都要炫弄一下武功,还有,见了王爷,你不必太嫌卑,因为你毕竟是个秀才先生,不是奴才。”
她也只能关照到这里,因为已经到了门帘前,那两个蒙古大汉对瑛姑还客气,躬身打开门帘。
瑛姑过去后,他们却将门帘放了下来,还粗鲁地将古如萍一推,古如萍连退了几十步,咕咚一声坐在地下。
两个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古如萍愤然起立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动手推人?”
一个大汉裂着嘴笑道:“王爷在里面,闲人不得擅入。”
古如萍道:“是王爷要召见我。”
“我们可不知道,就算王爷召见,你也应该等在门外,等候王爷传令后,才可以进去。”
“王爷要瑛夫人带来口谕,我又是由瑛夫人带来的!”
那大汉不怀好意的笑道:“任何人要见王爷,都需要经过我们转达,谁带来都没有用。”
古如萍道:“很好,你们给我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新聘的先生已经来了,被两个该死的奴才挡在门口进不去。”
两个大汉一听变了颜色,一个冲了过来,恶狠狠地质问道:“混账东西,你刚才说什么?”
古如萍啪的一声,就是一个巴掌,同时道:“大胆奴才,竟然敢侮辱斯文,该给你们一点教训。”
他猝然出手,得手就跳开了,所以这一掌是打的十分清脆。
那大汉铁塔似的身材,挨这一下自然不在乎,可是被打得丢了面子。因此他虎吼一声,象老鹰捉小鸡似的扑了过去。
古如萍一闪避开了,却趁机在他的背后踢了一脚。
这一脚恰好踢在大汉的腿弯上,大汉的横练功夫了得,却练不到关节处,膝盖一屈,单腿跪了下去。
古如萍身子纵了起来,一个飞燕投林,双脚又蹬在他的后脑上,把他朝前这一送,又跌了个狗吃屎,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但接着虎吼一声,两道铁箍围上了他的腰。
那是另一个大汉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古如萍并投有十分吃惊。
他早已知道了,只不过他现在的身份是谷平,不应该有那么好的警觉性,所以才听任对方抱住自己。
古如萍自己也试图挣了一挣,才发现这个莽汉的臂力还真惊人,光靠勇力是无法挣脱的。
好在古如萍早已有了脱身的打算,故而身子不住地扭动,等待机会而已。
对方的个子比他高出一个头,这下子拦腰抱起,使他的双脚也离地尺许,好像更为无奈了。
另一个被他踢倒的大汉也起来了,见他被同伴制住,脸上立刻现出了狞笑,走到他面前,狞声道:“王八蛋,你居然敢打老子,好了,这下要加倍领回去!”
一拳捣过去,因为古如萍已经被制住,他心中以为可以十拿九稳,再者可能也因为鹰王有过口谕,虽不禁止他们出手,却不准他们杀伤人命。
所以这一拳稍有分寸,打得并不太重,正因为不重,速度也就不会太快,给古如萍一个从容应付的机会。
只不过他所表现的还是慌乱中的自然反应,将腰朝前一弯,由于那大汉抱他时,并没有将他的双臂也约束在内,所以地的双手是活动的。
他弯腰闪开,那一拳就打在后面大汉的胸膛上。
发出了咚的一声,这一拳并不重,但把那大汉打得一怔。
这大汉见击中了同伴,也怔了一怔,但接着两个人都像杀猪般地叫了起来。
那是古如萍使的毒手,若他是古如萍,这种手法无论如何都不屑使用的,但他是谷平时,也只有使用这种下流手法才能解困脱身。
他弯下腰去,双手刚好一旁一个,抓住了两个人胯下的肾囊。
不管这两个人的横练功夫多到家,这却是练不到的所在,而且也是全身最软弱,容易致命的要害。
古如萍稍微用了点力,那两个人已经受不了,而且一痛连心,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抱住他的那个已经松了手。
跟着屋中飞快地掠出一条人影喝道:“快松手。”
瑛姑也跟着出来喊道:“谷平,王爷叫你停手了!”古如萍倒是遵言放开了手,可是两名大汉都己倒在地下,两眼翻白,动都不能动了。
大概是古如萍的手太重,捏伤了他们的蛋黄,一个中年锦服汉子上前检视了一下两名汉子,然后朝古如萍沉声道:“我已经叫你松手了,你怎么还要下此毒手?”
古如萍翻眼看着瑛姑,瑛姑道:“谷平,这就是王爷!”
说着对他微示眼色,表示嘉许,谷如萍这才拱手作揖道:“学生谷平参见王爷,请王爷恕学生放肆,学生奉命拜谒王爷,是他们拦住了学生,而且也是他们先动的手。”
鹰王已经恢复了镇定,看了看古如萍道:“那不怪你,我在里面听得很清楚,是他们对你太过无礼,可是你对他们也太狠毒了!”
古如萍道:“王爷明鉴,不是学生狠毒,那个时候,学生身体受制,非此无以自救!”
鹰王露笑意道:“你别谦虚,我看得出你那一招自救很漂亮恐怕还是成竹在胸吧!因为你弯下腰去,立刻出手攻击,不像是临时起意。”
古如萍心中微惊,这个鹰王眼光还真厉害,倒是要小心应付才行。
于是古如萍装出一丝惶色:“王爷法眼如电,学生被人抱住了,就准备用这个方法脱身。学生不断地挣扎,不是想脱身,只是要挣到一个利于弯腰的位置。学生的本意,是对付一个人,至于另外一个,是他自己刚好凑上来,适逢其会的而已。”
鹰王点点头道:“这就是了,你这一招很有点意思,是哪一家的功夫?”
古如萍道:“王爷!这是走江湖者自行研创的防身功夫,哪有什么家数,学生是跟老婆学的,至于她跟谁学的,则已难考了,江湖上的很多手法都是辗转相传,没有渊源的,而且也不入流。”
鹰王有点不高兴地道:“我这两名卫士虽非一代名家,可是在京师各大府邸中,却也罕有对手,你居然用些不入流的功夫,就把他们打得倒地不起了。”
“王爷明鉴,学生说的是真话,像学生施展的那一手,只有在那等情形下有用,也只有走江湖的女子,常有被人拦腰抱住调戏的机会。用得上那一手,这种手法岂堪入流。
不过王爷也别太小看了这些招式,跑江湖的人,长年在外闯荡,各等人物都有机会碰上,他们钻研出的一些自救攻人的手法,又阴又毒,出其不意,也能叫人家阴沟里翻船!”
瑛姑笑道:“这话有道理,阿喜那妮子也是因为太托大,叫他的浑家一脚踢在膝盖上躺在屋里吼,人家只不过一个照面,所以,王爷!咱们以后倒是要把这些江湖招式研究一下,里面颇有一些精招呢!”
古如萍忙道:“夫人,那可不值研究,江湖人所用的手法不足取,那都是临危拼命时,万不得已的自救之举,而且也过于危险,救不成反而自赔上一条命!”
瑛姑笑道:“我们需要的就是这些把式!”
古加萍一笑道:“夫人,王府富贵显赫,王爷又是京师第一位大英雄,哪里还用得者去与人动手拼命!”
鹰王的脸上现出了一点笑意,但立刻又沉了下来道:“谷平,这两个人对你刁难困然是他们不对,但也是我要他们这样试试你的身手……”
古如萍道:”这个学生实在难以相信,学生进入王府是担任西席,又不是做教拳师父,何需相试?学生想这是他们平时欺负人惯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平时喜欢欺负人?”
“学生带了女人走南到北,也混了有几年了,像这种豪门爪牙的嘴脸也看多了,一望而知……”
鹰王哈哈大笑道:“看不出你还精于相人术,好!就算他们不对吧,你也制住他们了,我出来叫你松手,你还加了一把劲,是什么意思?”
瑛姑道:“王爷!谷平虽然有一些特殊的手法,但是就没有经过真正的苦练,控制不住劲道,并非故意伤人!”
鹰王哈哈大笑道:“瑛姑,你可太小看江湖人了,他们没在正统武学上下工夫,但是对控制手下分寸,却比一般人都要准,因为许多玩意儿,全仗一股巧劲儿,把力气用得恰到好处,谷平,在得手时,还没有施太大的劲儿,等我叫他松手时,他才加了一把阴劲。”
古平道:“王爷法眼高明,学生只好承认了,学生在放手之前,确是暗中加了一把劲,否则他们不会伤得如此重!”
“你终于承认了,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学生是为了日后安宁,今天已经得罪他们了,刚好有机会放倒他们,岂能放过,否则他们日后怀恨报复起来,学生可打不过他们!”
“胡说!有我在,岂能容他们如此胡闹!”
“王爷!在您的心目中,把他们看得太重了,所以他们才如此跋扈无状的,王爷若是真的有心制止他们。早在学生被制住时,就会出来喝止了。”
“你是说我故意容不得你,故意整你了?”
古如萍道:“学生倒不敢如此看重自己,学生不过一介落拓穷儒,流落到卖艺江湖,王爷若是看学生不顺眼,只要示个眼色,学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何需如此费事?”
鹰王一笑道:“不错!你倒是明白人,那你说下去,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古如萍道:“因为王爷太纵容他们,听见他们在外面为难学生也不加干涉,后来因为学生的言词强硬,得罪了他们,王爷更不便干涉了,总想叫学生受点罪让他们消了气后再行制他们!”
瑛姑忙道:“王爷,您是这个意思吗?”
鹰王有点讪然地道:“这要怪谷平的话太尖利,他们是蒙古国师金轮法王的门下弟子,在蒙古也是贵族,拨给我做侍卫是面子,怎么能叫他们奴才呢?我那时若出言干涉,日后对金轮法王也难以交待!”
古如萍道:“原来这两位的来头还不小,那学生就认为更该重重地得罪他们一下了,若是他们仅受轻伤,日后要找起学生麻烦来,恐怕王爷也压不住了!”
鹰王的脸色微微一变,这句话毕竟太伤他的尊严,古如萍善解人意,连忙道:“当然,王爷认真压制他们,他们是不敢不听的,但王爷不会认真的,至少不会为了我这个没没无闻的小人物去开罪金轮法王。”
鹰王的脸色稍稍开朗了一点,笑笑道:“谷平!瑛姑说你是个很精明的人,现在看看果然不错!好了,现在那些题外话都不说了,这两个人伤得如何?”
古萍阵道:“他们可以躺上十天就行动,但是要跟人斗狠拼命,却是三五年以后的事了。”
“什么?伤得有这么严重?”
古如萍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学生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下此重手。”
那两个汉子虽然躺在地上,但仍然能听得见谈话的,听说他们三五年内无法与人动手,不禁脸色惨变……
鹰王皱皱眉道:“谷平,听说你的医术不错?”
这个学生却不敢吹擂了,内科诊脉,学生只会个皮毛,倒是跌打损伤外科,靠着几味秘方,勉强还能治治。”
“这两个人你能不能治?”
古如萍想了一下道:“能!只是学生不敢尽心,治好了他们,这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吗?”
鹰王道:“那你就给他们治好,我敢保证他们不会再给你找麻烦,而且会对你十分恭敬了,我用得着他们两个,因此他们可不能生病;谷平,你说他们一个月内能否康复如初呢?”
古如萍道:“学生立刻着手,半个月就能恢复,再拖上半个时辰,两个月都好不了;若是另外找大夫,三年五载,学生都不敢担保好得了。”
“这么说你倒是当世神医了?”
“这倒不敢当,学生说的是医理,这种伤就怕拖,越久病根越深,学生自己下的手,自然知道病根何在,另外找个大夫,等他慢慢望问闻切,找出病,时间已耽误了,再高明的医术也无法妙手回春了。”
鹰王笑道:“好!谷平!你这个人很有意思,看来以后大可借重,你先替他们动手治一下,回头再来,我们好好地聊一下。”
古如萍道:“王书吩附,学生敢不遵命!”
瑛姑大声召唤,楼下立刻来了几个下人,瑛姑吩咐了一些事,把两个蒙古力士抬了下去。
古如萍也跟着下去,这次他却不像来时受人轻慢了,每个人都对他很尊敬,包括被他打伤的蒙古战士在内。
古如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上官玲等不及地问道:“到哪儿去鬼混了这么大半天?那些姨奶奶都很美吧?”
那口气完全像个吃醋的妻子,这时屋子里已没有别人,他们也不必伪装了,她的醋意实在没来由。
古如萍本想开她两句玩笑的,但是看到她脸上的神情,连忙把到口的话硬咽了下去,他知道这时候一句玩笑,上官玲都受不了的,因此苦笑一声道:“这都是你的好抬举,先把个阿西给踢伤了,害我给她推拿了半天!”
上官玲道:“这不是正好可以给你们亲近亲近呀!”
口气还是酸溜溜的,古如萍只好苦笑一声:“可是后来的遭遇就苦了,还亏了你那儿学来的绝招儿,今儿差点就把命累在里面。”
“啊!是怎么回事?”
古如萍耳中已听到一点微微的声息,知道又落在人家的监视中了,于是把不久前的情形,绘声绘影地说了一遍,同时对上官玲一示眼色道:“娘子,说来惭愧,我这堂秀才会无满肚子学问,结果还是靠着从你那儿学来的两手绝招儿才获得王爷的重视。”
上官玲也会意道:“谷平!你给那两个家伙治了没有呢?”
“那还能不治,王爷说他们的后台很硬,不宜开罪。而且这两个人对他还很有用。”
“有什么用,听说王爷是天下第一技击名家,难道要靠他们来保护不成,他们连你还打不过。”
古如萍叹了一声:“娘子!这两个人一身横练。武功的确很了不起,他们之所以会栽在我手里,是因为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一时大意所致,认真动起手来三拳两脚就能把我打得趴下的。”
上官玲道:“那可不见得,老娘若是豁出性命去,就算打不过他们,临死也得拖个垫背的。”
古如萍笑道:“无此必要了,他们受的伤也没有如此重,我最后使了一手坏,但最多也只能是叫他们多躺几天而已,王爷是故意当着他们的面问我,要我说得严重些,久后又要我把他们治好,叫那两个家伙心存感激。”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你怎么神通广大起来了,手下居然能控分寸,想把人伤到什么程度了。”
“我要有这么大的本事,早就闯出字号来了。”
“谷平,那两个家伙对你还怀恨吗?”
“没有了,他们感激我得很,他们的伤若是不妙,被赶回家去就惨了,不但师门不齿,连族人也会看不起他们,蒙古人尚武好胜,最看不起失败者,战败受伤无力再斗的人,活着生不如死!”
“那也罢了!王爷要你做什么?”
“不知道,看样子好像对我很满意,以后会重用我!”
上官玲想了一下道:“谷平,依我说咱们还是回到江湖上去吧!这儿的人和事都是诡诡诈诈的,我过不惯。”
古如萍道:“别傻了,娘子。你以前不是劝我说,江湖上混不出名堂来,要我重新拾起书本去谋出头吗?怎么又变了挂呢?”
“我说的是求个正正经经的出身,可不是这一种!”
“噢!娘子,你不懂,士途求发展,讲究的是身家清白,行止无亏,我走过江湖,卖过艺,会被讯为有辱斯文的,别说考途多艰了,就是真考上了,有人在吏部告我一状,就能叫我永却不复,因此,我只能在偏途求发展。”
“相公,我知道是我托累了你!”
“娘子!别说傻话了,这是我自己不学好,在认识你之前,我已经在江湖上混了,有些地方,我还落了底案,罪虽不重,但已经说定我做不成官了,不如在这王府中混混看,也许获得个前程……”
他们都已用过了饭,此时更鼓已三击,但监视者却还没离开,古如萍道:“好了,睡吧!有话慢慢说。”
他上前去揽住她的腰,上官玲没有推拒,只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包含着的神情是很复杂。
古如萍以极低的声音道:“小玲儿,我可不是存心的轻薄,但这个地方太复杂,形势也很凶险,现在想退也没办法了,只有硬着头皮挺下去。”
上官玲满睑通红,低声道:“我知道,可是到了床上你可得老实些,不准趁机占我便宜。”
这实在是句废话,女人到了这个程度,已经不在乎男人占她的便宜了。
这一声警告,只是挽回一点虚伪和自尊而已,只有傻瓜才会把这种警告当真而去遵守着!
古如萍自然不是傻瓜,他扮演的也是一个不老实的人!
但一直等他们上床了,熄了灯,在帐子拥成一团,床儿轻摇,帐铺轻响时,屋上的监视者才悄然离去。
这时,听戏的走了!
可是,演戏的却无意停止,所以戏剧仍然继续扮演下去!
假戏竟然真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