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雄回到座上。
展毓民、齐苍霖、阮来风、齐碧霞等多人立刻都围上来。
阮来风道:“小子,你捣些什么鬼?你凭什么替展老伯乱做主张?”
阮雄笑笑道:“展老伯并没有意思要将剑法广为流传,只是齐小姐顺口一句话,被他们当了真。”
展毓民笑道:“碧霞倒不是信口乱说,我确实表示过,只要有适合的对象,我并不吝啬这点剑法;剑以行道,能行吾道者,我一定将这点心得倾囊相授。”
阮雄笑笑道:“那我也没有胡做主张,能够接受展老伯大罗剑法的传人,一定也是展老伯门下的弟子,以此遏止苗英将法术滥传,却是一桩大好事。”
阮来风道:“你小子懂个屁,排教的规诫极严,法术尤其不准轻传,她是说来吓吓人的。”
阮雄道:“我晓得,可是贾珠刚才耍的那一套,根本不是什么法术,排教的法术传媳不传女,就是怕法术外流,苗英本身也没学得多少,贾珠更谈不上了。”
齐苍霖惊问道:“不是法术是什么?”
阮雄低声道:“目前我只能断定是一种极为厉害的迷魂药散,究竟是什么,要方二叔研究过后才知道呢!”
齐碧霞失惊道:“我没有看见她施放呀!”
阮雄道:“她施放的手法很高妙,如非特别小心,是不会发现的,所以邢壮也着了道儿。”
齐苍霖道:“这次连老头子也走眼了,她是藏在什么地方的?我一直在留心,也没有发现有何破绽。”
阮雄伸开掌心,竟握着一绺头发。
齐碧霞忙问道:“这是从那儿弄来的?”
阮雄笑道:“从贾珠耳畔割下来的,她的耳环实际是我摘下来的,故意塞在邢师弟袖里,以免她对我起疑。”
齐碧霞笑道:“阮大哥真是风流人物,截发留香。”
阮雄有点发急道:“齐小姐,你不要误会,我怎会是那种人呢?迷魂药的关键就在这头发上。”
齐苍霖道:“何以见得?”
阮雄道:“首先是苗英的名号使我动了疑,她叫黑发龙婆,满头青丝,没有一根白的,顾名思义倒也不错,以常情而言,可以说她驻颜有术,可是我仔细看了一下,她的发根却有几丝花白,那证明她的发是染的。”
齐碧霞道:“这也不算什么呀!”
阮雄道:“她那么大的岁数,染发不足为奇,她的女儿才十八九岁,没有染发的必要吧厂
齐碧霞道:“你怎么知道贾珠的头发是染的?”
阮雄道:“头发是黑的,可是苗英的头发就黑里透青,贾珠发色也是如此;人的发色因年岁的原故总有一点差别,这母女俩的发色却完全相同,其中必有原因。
“而且两次剑上冒出绿焰,我都留心了,每次她都在剑上喷了一口唾沫,同时我走近看时,贾珠的唇角还留有发渣,喷焰的起因,一定是她嚼断了头发所引起的。”
齐苍霖道:“贤侄观察人微,实在了不起。”
阮雄笑笑道:“我偷截下一络断发后,也用唾沫试过,发现发上确是染有色素,至于变成绿焰的原因,我也想出来了。目前不便试验,但绝不会错。”
齐碧霞忙问道:“是什么原因呢?”
阮雄道:“这发上的药性必须要与女子的唾沫混合,才能起作用,变成绿焰后,有致人昏迷的功效。
所以,贾珠出场以前,解散头发技下来,装成行法之状,实际却是施展迷药,这个动作很自然,才瞒过了大家的眼睛。”
齐碧霞道:“这只是你的猜测之词,并没有证据。”
阮雄道:“证据是有的,只是我尚不知解法,不敢拿人来试验,可是我另有一个间接的证据。”
展毓民引起了兴趣。问道:“什么证据?”
阮雄道:“我故意挑动苗英与展老伯一决,她立刻就答应了,可见她知道自己所恃的并非法术,对我所说的元神凝稳那一套并不在乎;不过后来我又提到展老伯出手会全力一击,她就退缩了。如果她是使用法术,根本可以在展老伯没出手之前就施法,哪里在乎这些呢?
由此可见她的迷药必须要一段时间才能见效,所以不敢轻试。”
阮来风笑道:“你小子跟方超人学得一肚子诡计,既然你认定不是法术,为什么又要替展老伯做主谈条件呢?”
阮雄道:“目前我们对这种迷药性能尚未了解,方二叔能否破解也不得而知,还是敷衍她一下的好。
“万一把她逼急了,她将迷药的方子传给绿林道中人,可真是一件大祸患,绿林道中分子良莠不齐,得了这种伤人于无形的迷药为助,岂不是成了大患?”
展毓民道:“这倒是对的,不过她是否真能谨守诺言呢?” 阮雄道:“苗英为人还正派,只是借此要挟而已,我相信她不会乱来的,但是今天她想借这个机会在绿林道中树立威信,我们给她一点面子。”
齐碧霞道:“给她面子,我们就过不了关。”
阮雄笑了笑道:“这是策略的运用,当然不能损害我们的立场与利益,使大家都过得去。”
齐碧霞道:“怎么样才能使大家都过得去呢?”
阮雄笑道:“以后的交手中,如果是绿林道中人出场,我们不遗余力,务必求胜;如果是她本人或是她的女儿侍女出场,不妨稍让一两场。”
齐碧霞道:“关键在最后那一搏,那怎么能让呢?”
阮雄道:“苗英的侍女们已然不弱,她本人更不必说了,真到必须放手一搏时,我们小一辈的绝非其敌,必须齐老伯或展老伯出面才有胜望。我相信两位老人家一定能做得恰到好处,赢她个一招半式。”
齐苍霖微笑道:“贤侄可惜投身于江湖了,如果置身于庙堂,必是个将相之才。”
阮雄笑道:“老伯过奖了,小侄如有意功名,早就在寒窗苦读,不去练武了。”
齐苍霖道:“求功名不一定要读书,疆场攻战,仍须武事;贤侄在这一方面努力,同样有前途。”
阮雄摇头道:“方今国事清平,武将无用命之地,还是文人吃香,况且小侄身无食肉相,志在江湖,只求湖山终老,仗剑行道。”
齐苍霖笑笑道:“老朽也只是随便说说。其实我们没一个是热中功名利禄的,否则投身大内,做一名供奉或者侧身权贵之门,也不愁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阮雄道:“老伯所言极是,我们惟其志同道合,才能相处在一起,倒是那个退休的章盐道,是个热衷富贵之徒,他斥资与我们合作,怕就是打的这个算盘。”
齐苍霖笑道:“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有贤侄居间主持,应该不会着了他道儿。”
几个人把话题转到这方面,谈得十分热切,那一边的苗英已出言催促道:“各位对下一场的人选决定了没有?”
阮雄笑道:“上一场是令媛得胜,可是令媛似乎无意继续赐教,我们正在等待夫人进一步的指示。”
苗英道:“我已经说过了,如非必要,私人的班底尽量避免出场,让绿林道中成名的兄弟也有讨教的机会,这一场是泯江水寨的少寨主井木蛟哈元泰求教。”
阮雄笑道:“绿林二十八宿俱是一时风云人物,西南六省居其十二,哈少寨主尤为个中翘楚,如蒙赐教,幸何如之,敝局对出场人选。倒是要好好斟酌一番!”
苗英笑笑道:“副总镖头对绿林人物倒是很清楚。”
阮雄道:“干镖行的能不知道二十八宿吗?”
原来天下绿道中有二十八名出类拔萃人物,各擅秘技,被公推为二十八宿以应上界星官之数,他们遂也以本命星官之名为号。
而二十八宿中,十二名在西南各省水道中,俱属长江水寨统辖范围之内,又被称为十二煞星。这十二人中有老有少,老一辈中五人已经退隐洗手,七个后起之秀仍为水道的中坚人物。
阮雄在仇天侠与林飘零口中已经打听清楚了,现在见对方推出一名黑道高手,倒是颇费周章了。
因为二十八宿在黑道中身份都不算低,极少亲自动手劫掠,他们所拥有实力也很雄厚,每个人都有训练精良的部属为之效命。
但是,只闻其名,却极少知其深浅。
沉吟良久,阮雄道:“本来可以叫我的师弟们出去试试对方深浅,但是他们年纪太轻,经验不足,况又藉藉无名,对方是个知名人物,那样似乎太轻视人家了,还是请总镖头在四圣中选择一位吧!”
金陵四圣在武林中名望不弱,他们出场,也算对得起绿林道了,可是呼延昭刚下阵,武大光护送章监道父子,在后面尚未赶到,现下只有戟圣林飘零还存几分名气,不好意思直接指派,除非他要自动要求。
但是哈元泰已经站了出来,身材矮小,相貌不扬,手挽双刀,腰间还别着一排九口柳叶飞刀,很明显的是属于轻兵器方面与暗器能手。
林飘零使惯大戟,非其类不屑与敌,故而漠然不作表示。
齐碧霞对仇天侠念在同门之谊,好说话多了,再者也以仇天侠出场较宜,因此忙低声道:
“仇师哥,这一场只好麻烦你了。”
仇天侠从初遇林佛剑后,就一直交了霉运,与人动手很少顺利过,而且这一趟川中之行,也使他领悟到江湖上能手之多,本身技业之欠缺。
他是个稳重的人,这些打击消磨了他的火性,却没有磨灭掉他的壮志,他只想找个机会再追随师父充实自己一番,所以遇事很少自动出头。
小师妹的话使他很感动,证实他在小师妹的心中,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大师兄。
所以,他应了一声,将腰带略束一束,缓步出场,朝哈元泰拱手道:“在下仇天侠候教!”
哈元泰个子虽小,声音却极洪亮,朗声笑道:“幸会,幸会,金陵剑圣,四海之雄。哈某幸何如之。”
仇天快仍谦逊地道:“少寨主客气了,二十八宿为绿林道英雄榜上之杰,有幸一会乃仇某之荣。”
哈元泰打了个哈哈道:“镖局与绿林道始终走不到一条道上,在下久闻剑圣盛名,憾在仇镖头一直没有莅临泯江一带,无缘识荆,今日幸会,将何以为教?”
仇天快道:“仇某仅有手中一支剑。”
哈元泰笑道:“那兄弟可太占便宜了,兄弟是十一口刀,除了手中两口钢刀外,还有腰间九口飞刀;兄弟预先声明,这九口飞刀绝不是暗器,发出时,一定先经仇镖头过目。”
仇天快淡然道:“保镖的不能限制别人用什么兵器,即使是暗器,仇某也只好挺起脖子来。”
哈元泰微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兄弟预先申明的意思,是告诉仇镖头不必限定只用剑。”
仇天侠道:“仇某除一剑之外,别无长物。”
哈元泰笑道:“仇镖头号称剑圣,一支剑抵得上万千枝暗器,区区这九口飞刀岂足入高明法眼;何况乾坤一剑萧大剑侠的门下除了剑之外,也不屑用别的兵器,在下那番预告实在太不知时务了,大镖头请!”
仇天侠挽剑才备好姿势,哈元泰的双刀已泼风卷进,仇天侠运剑架开,趁势还了一剑,可是剑招才发,立刻又急急地收了回来;因为哈元泰的第二刀来得更急,使他无暇剑招发足,除非他想来个两败俱伤。
开始交手后,连续十几个照面都是如此,看得旁边的齐苍霖直是点头。
齐苍霖朝阮来风和展毓民道:“绿林中的人才真不少,武大光虽有刀圣之称,遇上了哈元泰的两把刀,恐怕也只有甘拜下风;二十八宿中人物,我认识几个老的,比起年轻的一代却差多了。”
展毓民也道:“使双兵器的很难出高手,因为两只手分别运用很难专一,那等于是一心分作二用,一人化成二身。这家伙的双刀能使到如此程度,的确不简单。”
哈元泰的双刀相当精彩。
一般使双兵器的都是双手齐上,从两个方向同时发相同的招式,哈元泰却是一前一后,在极快的衔接下出招,而且也不限定是两个方向,所用的招式也不一,前刀发,后刀至,使对方疲于应付。
仇天侠几次出手都只到了一半,硬被逼得撤回自保,因为哈元泰的双刀没有虚招,都是着着实实的急攻。
而且一开始就采用了不顾命的打法,也很特出,他对仇天侠的剑毫不理会,一心放在两口刀上,出招稳而凶。
仇天侠的剑也许会有得手的机会,但绝对躲不过他的第二刀,因此只好放弃攻击的意图,专心去化解他的攻招了。
齐碧霞道:“这家伙难道不要命了?他只管攻击,全不理会自己;如果仇师哥也不在乎,他又怎么办呢?”
阮雄笑笑道:“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现在并不是拼命的时候,他却用上拼命的打法,自然占尽上风;所谓好汉怕光棍,光棍怕死拼,他看透了这一点。”
齐碧霞道:“仇师哥不会永远挨打不还手的,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决心一拼,瞧他怎么办呢?”
阮雄道:“这就不知道了,仇大哥究竟经验老到,他是以守为攻,等摸清对方的意图后,再作应付之策。”
齐碧霞愤然道:“他就是会耍赖及硬拼死缠,要是我的话,就不理他这一套,硬干他一下。”
齐苍霖低声斥道:“霞儿,你这个火爆性子不改,迟早会吃亏的。人家既然敢硬拼,自然有相当把握,多瞧师哥的应付的方法,绿林道中人向以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为能事,如果不沉着应付,上当的日子可多着呢!”
齐碧霞这才不响了。
二人交手近三十个照面,始终是仇天侠维持着守势,无暇出招,不过他守势极稳,哈元泰的攻势虽猛,仍然为他从容应付过去。
到了将近四十招,仇天侠似乎不耐烦了,横定心,一剑突发,对准哈元泰的前心刺去,置哈元泰臂肩的一刀于不顾。
哈元泰也不在乎,听任对方的剑锋直进,依旧运刀斜砍而下。
眼看双方就要接触的刹那,仇天侠忽而将手一抬,剑尖由刺心变为刺喉,改往咽下刺去。
哈元泰神色微变,闪避已是不及,只好将臂肩的那一刀撤回去,恰恰荡开了剑尖,双方交肩擦身而过。
站定身子后,两个人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进招。
哈元泰却微微一笑道:“仇镖头好快的变手。”
仇天侠也笑道:“在下以为少寨主真的想拼命呢?原来也是装装声势。”
哈元泰笑道:“拼命要看代价,兄弟一刀最多只能伤肩,镖头的那一剑却能要命,算来太吃亏,自然拼不得。”
仇天侠笑道:“如果在下不变招,穿心而过,少寨主难道还活得成吗?”
哈元泰笑道:“当强盗的心肠特别硬,有的根本没有心肝,穿心一剑,倒未必会致命,这与当镖头的双肩重任,必须特别骨头硬一点是同一理由,就是脑袋丢不起。”
仇天侠道:“那么要胜过少寨主,只有在头上设法了。”
哈元泰笑道:“不错,兄弟除非是人头落地,否则绝不认输的,仇镖头最好是拣脖子落剑。”
仇天侠笑了一笑,两人又重新交手缠斗。
齐碧霞不解地道:“那家伙说些什么?”
齐苍霖笑道:“你这次可学乖了,对方衣服里面穿着避刃的软甲,所以才敢挺身拼命,如照你的办法,一出手就惨了。
“你师哥沉着应战,出其不意地施出那一手,才算摸清他的虚实,这种经验完全要靠体会,师父是教不到的,要想这个总镖头当得久,你还得多学学。”
齐碧霞不好意思地道:“谁会想到他如此无赖呢?”
齐苍霖道:“身上藏甲是正当的防卫,不能算无赖。你师哥的肩胸等处,也带着护身的钢片,否则怎敢随便以身去硬接对方的刀?保镖是拼命的行业,并不是每次都能比武解决问题的,所以必须有充分的防备。”
阮雄一怔道:“齐老伯,您怎么没告诉我们?”
齐苍霖道:“你们刚刚才接事,还没有正式保镖,我还来不及告诉你们准备,这些东西必须要比照身材,专门找人缝制,带在里面还得不妨碍行动,并不是随便垫块东西就行了;到了金陵,你们再慢慢着手置办吧广
场中动手的两人这次比较热烈了,互有攻守,因为大家都知道了对方的虚实,出招时有着手之处了。
不过比起来,仍是仇天快吃亏,因为哈元泰只有头颈两处可攻,保护起来也方便得多了。
剑来刀往,又是二十多招过去。
仇天侠忽然攻出绝妙的一招,连续荡开了哈元泰的双刀,一剑急进,直削耳轮;哈元泰缩颈避开后,仇天侠剑势往下一挑,哈元泰不予理会,运刀反削。
仇天快撤剑架开时,哈元泰忽然将双刀并交在一只手中,锁住仇天快的长剑,另一只手飞快抽出腰间的飞刀,两点寒光疾射而出。
仇天侠躲开了第一刀,却被第二刀插在右胸上。
因为这一切的动作都是当着仇天侠的面做的,自然不算偷袭,何况就算是偷袭,人家有言在先,也不能算卑鄙。
不过,哈元泰出手并不重,那支刀只人肉半寸许,立刻掉下来。
哈元泰抽身退后,捧着双手作揖笑道:“仇镖头,得罪,得罪,在下一时失手,万祈恕罪!”
仇天侠低头看看伤处,随即笑道:“少寨主飞刀果然高明,仇某得保性命,实在感激之至!”
哈元泰笑道:“客气了,彼此原属切磋性质,应该点到为止,在下未能拿捏轻重,歉疚至极。”
苗英却沉声道:“少寨主,回来吧!人家已经让你太多了,你还好意思在那儿混说一通吗?”
哈元泰一怔,道:“总瓢把子这是什么意思?”
苗英道:“看看你自己的胸前。”
哈元泰低头一看,但见胸前的衣服已被剑割了一条裂口,肌肤可见,脸色不禁激变道:
“仇镖头,你是什么时候划上这一剑的?”
苗英道:“就在你发飞刀之前,如果人家存心要你的命,这一剑早就划开你有胸膛了,还等你慢慢的放飞刀吗?”
哈元泰低下了头,沉吟良久才缓缓地道:“仇镖头在这个部位上着剑,倒是颇出兄弟意料。”
苗英道:“你故意采取拼命的战法,让人家误会你身上穿着护身软甲,只能骗人一时,时间久了,人家见你动作灵活,根本不像披甲的样子,自然就不会上当了。”
仇天侠这才微笑道:“仇某倒不是从夫人所说的原因中看出,仇某想二十八宿为绿林之杰,断然不屑于披甲而斗,所以才试了一下。”
哈元泰讪然道:“兄弟平时出斗倒是披甲的,今天因为是竞技,料无致命之虞,才脱去软甲以求轻便一点,但是兄弟练技成了习惯,竟忘了这回事。”
苗英道:“如果你衣内藏甲,那一剑自然不能作数,可是你卸去了软甲,一剑见肤,只好认输了。”
哈元泰道:“那当然,这一阵兄弟绝对认输,只是兄弟把话说在前面,以后若不是这种场合,兄弟披甲临阵,仇镖头可得留心一下。”
说完,拾起地上的两柄飞刀,插回腰间,径自回到边位上去了。
仇天侠也提剑回座。
齐碧霞迎着他问道:“师哥,你的伤没关系吧?”
仇天侠道:“没关系,哈少寨主出手很客气。”
苗英冷冷地道:“今天是较技论胜,大家多少还讲点客气,如果贵局一定要把绿林道生路断绝,以后就是性命之搏,各凭运气了。”
齐碧霞脸色一沉道:“夫人是说今天这一会不作数?”
苗英道:“本来是可以作数的,可是总镖头一上来就表示不愿按照规矩行事,贵局就是输了也不肯让绿林兄弟分一口饭吃,绿林道自然也不能保证以后对贵局不加干扰。”
齐碧霞道:“那今天这一会有什么意思呢?”
苗英淡然地笑道:“大家试试身手,了解一下情况,以后对大家都有好处;如果贵局闯不过今天这一关,以后对西南六省的镖,最好是避免护送,或者再找几位更高明的好手护送,才可以保证不出事,至少绿林道如果今天无法将贵局—一折服,以后也好在别的地方动脑筋。”
齐碧霞被她用话抵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怔了片刻才道:“那又何必费事呢?干脆在今天作个明白了结,免得以后纠缠不清,不是更好吗?”
苗英笑道:“不行,绿林道有绿林道的规矩,除非是为仇或是为了生意,绝不轻易伤人,所谓盗亦有道。今天贵局是空手过境,我们只能印证求教,不便流血伤人。”
齐碧霞还没有开口,苗英又接下去说道:“这只是我们自己的行规,贵局却不必受限制,如果总镖头觉得不满意,尽管放开手好了,挨砍挨杀,我们都只好认了。”
齐碧霞道:“我们当镖客的更不能随便伤人,除非是为了护镖或自卫,那是没办法。”
苗英笑道:“那今天只好各行其是,保持个和气了。”
阮雄轻扯了一下齐碧霞,低声道:“总镖头,别跟她说了,今天是因为有几位老人家在场,他们没把握稳能吃得住我们,才故意这么大方;如果他们真有把握,哪会这么客气,不把我们一个个全搁下才怪!”
齐苍霖也道:“这个女的很厉害,她明知绿林道几块料,不一定能拦住我们,才说出这种话,一来表示大方,二来也扣住我们,不好意思下手,三来他们今天即使输了,也留下个退步,以后再找我们有个藉口。”
齐碧霞道:“那么这样拖下去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齐苍霖沉吟片刻才道:“没办法,只有看情形的发展再说了,谁叫你一开始把话说绝了,叫她占住道理呢?今天能顺利通过,回到金陵,再邀请各处镖局的主持人,大家再想个对策,现在只好挨过去再说了。”
苗英那边因为连番失利,除了那个叫素英的女子对呼延昭略胜一筹外,可以说都是落了下风,因此对以后出场的人,考虑时颇费周章。
尤氏叔侄四人交头接耳片刻。
尤二通忽然道:“夫人,现在能否让我们找齐苍霖了断一下过节?”
苗英眼睛瞟了他们一下道:“你们是以私人的身份报仇呢?
还是以绿林道的身份了断过节?”
尤二通道:“老朽等虽然洗手多年,但始终未曾声明脱籍,自然是以绿林身份要求了断。”
苗英道:“如果是私人身份,我不便插足,既然二位要以绿林同道求了断,我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尤二通道:“是的,敬候夫人指示。”
苗英笑笑道:“你们对报仇之举,有没有把握?”
尤二通道:“愚兄弟各残一臂,两个侄子年纪又轻,武事荒浅,哪里敢说有把握,故而才求夫人赐予援助。”
苗英道:“这是义不容辞的事,二位要什么援助?”
尤二通道:“目前只求夫人主持公道。”
苗英道:“那没问题。”
尤二通躬身道谢后,出场道:“齐苍霖,一人做事一人当,断臂之德,铭心难忘,该到你还账的时候了。”
尤三通也带了尤龙、尤虎出来。
尤龙高叫道:“齐老匹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还我们一个公道来。”
苗英笑笑道:“你们叔侄兄弟四个人一起出场?”
尤二通道:“夫人,我们是报仇雪恨,不是比武,愚叔侄都想手刃巨仇,不甘后人,惟有同时出场来了。”
苗英笑笑向齐苍霖道:“齐大侠尊意如何?”
齐苍霖这才发现他们是串通好的预谋!
如果在别的地方,别的时间,他们纠众报仇,自己也可以叫人帮忙,这个场合下,对方振振有词,他却不能找人帮忙了。
因此,他微微一笑道:“夫人怎么说呢?”
苗英道:“报仇的事很难说,他们两个老的是雪断臂之恨,两个少的求报杀父之仇,对象都是大侠一人,而且又求我主持公道,大侠认为该怎么办呢?”
齐碧霞叫道:“岂有此理,报仇也不能以四敌一。”
苗英笑道:“这是直接的恩怨,倒不能订人数多寡,如果贵方有跟尤家的人过不去,自然也可以出场,否则只好今尊一个人应付了。”
齐碧霞道:“我以女儿的身份,跟家父一起出场总可以了吧?”
苗英摇头道:“不行,如果令尊不幸为他们所杀,你再找直接有关的人,无论多少,出场为令尊报仇,我都不加阻止,目前却不可,为今之计不许任何人插人帮手。”
齐碧霞叫道:“没有这回事,夫人主持的什么公道?”
苗英脸色一沉道:“如果你一定要介入,我们站在同道的立场,势必不能坐视,那就没有道理讲了。”
齐碧霞刚要开口,齐苍霖喝道:“碧霞,少说话,等我真被人杀了,你再拼还来得及,目前你是四海镖局的总镖头,岂能以一己之私,将大家都牵累进来。”
展毓民拉住齐碧霞道:“碧霞,先让你父亲一个人应付吧!
假如他死了,我跟你,还有你师哥三个人,足足可以为你父亲报仇了,别把别人也拉进来。”
阮来风道:“展兄这话就见外了,我们又不是外人。”
齐苍霖一叹道:“阮兄高义,兄弟十分感激,可是今天情况不同,冤有头,债有主。”
苗英笑笑道:“齐大侠这才是通达事理之言,我也不想引起一场混战,才主持这场公道,否则绿林道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为朋友两肋插刀,谁都有义务,但是为了避免杀戮过惨,才由当事人直截了断。”
齐苍霖哈哈一笑道:“夫人说得很是,但齐某还有一句话要问,除了他们四位,还有没有别的人要找齐某的?”
首英道:“假如大侠一个人出阵,这一场就到此为止,但是尤家再有人出来,自然不受此限。”
齐苍霖沉声道:“齐某就是问尤家还有没有人在场?”
苗英想了一下道:“没有了,所以我建议大侠,如果大侠技高一着,最好斩草除根,免得以后麻烦。”
齐苍霖朗声道:“齐某如果有心斩尽杀绝,也不会容他们活到今天了,这一场齐某凭生死硬挺,挺不过就算了。
“我杀死了尤大通,一命抵一命,天公地道,小女也不会再找他们报仇;如果齐某挺过了,夫人是否再要以同道的立场,为他们申不平?这倒是要问问清楚的。”
齐苍霖毕竟是老江湖了,一眼将事情看穿,而且在事先提出询问,倒把苗英给问住,沉吟难答。
齐苍霖不放松她,继续逼问道:“齐某这次也幸好有阮兄及其门下的一班高足为助,人数也不算少,如果要群殴,齐某未必就会吃亏,夫人即使将我们全数拦下,所付的代价也相当可观。
“但夫人既然本悲天悯人之胸怀,不愿多事杀戮,齐某自然衷心同意,故而请夫人作个明确的答复。”
他算准苗英的用意,如果自己杀死了这四个人,她藉口自己手段太狠,存心挑动群殴,所以紧紧逼问,而且也谕以厉害。
苗英只得道:“如果大侠一身了断,我保证辖下绿林同道不再插手过问此事。”
齐苍霖道:“那就行了,否则齐某在江湖上也有不少故交,阮兄虽然脱离邛崃,邛崃亦不能坐视,冤冤相报永无了时,盼夫人三思而定。”
苗英听他越说越严重,乃转颜一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不过大侠也要明白,报仇非同比武,不限任何手段。”
齐苍霖笑道:“那当然了,姓齐的就是这条命,只要他们有本事拿走,任何方法都可以。”
苗英一拍手掌道:“好,各位自己解决吧,我只重申一句,此战任何局外人不得参加,否则就怪不得我了。”
齐苍霖回头对展毓民道:“师兄,只有您能压住碧霞,请您多费点心,无论如何,绝不能叫她搅了进来。”
齐碧霞咬着嘴唇,强忍住眼泪道:“爹,我明白。您尽管放心好了,今天我绝不冲动,可是我也摆句话在前面,如果您有了不测,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害您的仇家,将他剥皮抽筋,粉身碎骨。”
齐苍霖道:“孩子,我说过不准报仇的。”
齐碧霞道:“那是指今天而言,过了今天,我自己一个人行动,绝不受谁的约束,也不找谁帮忙。”
齐苍霖道:“你难道连师伯的话都不听吗?”
齐碧霞叫道:“当年您杀人是为了行侠,师伯教我武功也是为了行侠,如果他老人家阻止我报仇,就是打自己的嘴,更对不起师祖的在天之灵。”
展毓民一叹道:“师弟,她说得也是,如果要我限制她报仇,我们的武功等于是白学了;学武以行道,如果处处向恶势力低头,我们干脆拉剑自杀算了。
“我可以叫她今天不乱来,也可以限制她以后不再胡作非为,此外非我所能,你还是小心应付这一阵吧,别去想以后的事情了。”
齐苍霖轻叹了一声!
他缓缓地撤出腰间长剑,慢慢地走到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