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距离后,林佛剑发现这一区域与谷中别处的设置大不相同,虽然沿途都挂着灯球,依然显得阴气森森,而且除了进门的地方有人巡守外,到了里面,竟空荡荡的不见人迹,机关密布,似乎特别重要。
再者这里除了有限的几间平房,散列在坡地上,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屋子。
阮雄也觉得情形有异,以极低的声音问道:“林兄,林兄,假如这是囚禁外人的地方,怎么看不见有屋子,那些人又囚禁在什么地方?”
林佛剑也以仅可听闻的声音道:“在地下。”
阮雄微微一怔。
林佛剑继续解释道:“光是翁寒梅带回来的人就有十几个,只有地下才安插得了。”
“为什么要放到地下呢?”
“这里的地质很特殊,阮兄根本就不懂地质的学问。”林佛剑接着又道:“一般人很难知道,我是青城出生的,凑巧有机会多学到一点,这是一处煤层。”
阮雄哦了一声,前面那人立刻回头来看。
林佛剑笑着道:“没有你的事,我们自己在谈话,李四哥以前没到这里来过,我在向他解释此地的情形。”
说着用手轻轻一触。
阮雄会意地笑道:“我一直在奇怪,谷中从没有向外面买煤,怎么灶上都是用煤块代薪,原来那些煤块是从这儿开取出去的。”
那人笑道:“主人选此地落脚,也是为了这个缘故,此处的煤层十分丰富,除了自用之外,每年还运销出去,可以值几十万两银子呢,要不然主人怎会养得起我们?”
林佛剑道:“原来本谷的煤还对外销售?”
那人道:“是呀,王老七难道不晓得吗?”
林佛剑笑道:“我们怎么知道呢?这里平常不准进来,运煤出去时,也不经前庄,谁都不知道。”
那人点点头道:“因为挑煤的挑夫都是外来的人,主人怕本谷秘密外泄,另开了一条路,不经过内庄,各位自然难以知道了。此地禁止庄里的人前来,为了使内外隔绝,二位出去后,最好也别对人说。”
林佛剑道:“那当然,我们想活下去呢!”
阮雄道:“用采过的煤矿作为禁营,倒是十分严密,深藏地下,看守容易,又省事又方便。”
说着来到一间小屋面前。
那人敲了门,跟里面的人用密语交谈了几句,然后道:“二位请进吧!”
林佛剑见那人自己不想进去,乃笑问道:“老哥不带我们一起进去吗?”
那人道:“兄弟带路到此为止,里面另外有人带路,这儿的规矩很特殊,每个人的活动范围是有限制的。”
林佛剑笑笑道:“那老哥何必还跑这一趟呢?指点一下,我们自己过来不就行了吗?”
那人笑道:“因为两位老哥是一级土色剑士,职级高高在上,兄弟应该陪同前来交代一声。”
林佛剑道:“老哥太客气了,我们很想交交你这个朋友,失礼得很,还没请教老哥的尊姓大名呢?”
那人道:“兄弟不敢高攀……总管规定过了,本庄的人不得与外庄交往,贱名也不劳动问。”
林佛剑道:“不,还是要请教一下,因为东庄被杀了两个人,事情十分机密,目前只有老哥一人知道的,我们怕消息若一走漏,好追查根源,所以一定要问明白。”
那人顿了一顿才道:“兄弟裘五。”
林佛剑一伸手道:“对牌。”
那人迟疑了一下,才伸手取了一块牌子交出来。
林佛剑接过来看了看,那人神色十分紧张,林佛剑却十分从容地将腰牌还给他道:“裘五哥多指教。”
那人见林佛剑毫无动静,才放心地伸手接牌。
林佛剑更客气地道;“多谢裘五哥带路,你快回去。”
说着趁那人纳牌回腰间的时间,一手疾出,戳在他的咽下喉结处,裘五一声不吭,身子便往后倒。
林佛剑伸手托住了他,不使他倒地出声,口中还道:“裘五哥走好,我们交代的事,千万别张扬出去。”
阮雄脸色一变,不明白林佛剑何以要突然出手暗算那人,因为他们应付得很顺利,实在没有伤人的必要。
但是他不敢多问。
林佛剑的脸色十分沉重,将裘五托着带到门前,又去敲门。
里面的人道:“门开着,进来!”
林佛剑将裘五往门里一送,但见剑光闪烁,将裘五腰斩成为两截,尸体直往下坠,好像跌进一个很深的地窖中去了。
林佛剑立刻学裘五的声音道:“干得好,解决了一个,还有一个被我堵住了,快出来帮帮忙。”
说着举剑攻向阮雄。
阮雄会意,连忙挥剑虚斗,使兵器发出银铜的交击声,里面果然窜出一人,却因灯火不亮,两人的服式又是一样的,他不知该帮谁才好。
林佛剑继续用裘五的声音道:“你还等什么呢?”
那人听林佛剑出言招呼,才加人合攻阮雄。
林佛剑反手一剑,击在那人的后颈上,因为是无刀之剑,那人只往前一个踉跄,倒地不起。
两人止手罢斗。
林佛剑上前扶起那人。
但见他脖子垂向一边,软软地一动都不动。
再用手一试,放下后,黯然长叹。
阮雄忙问道:“怎么了呢?”
林佛剑的脸上现出很难过的神情。
他声音十分不自然,埂咽道:“我从习剑至今,从未害过一条生命,想不到今天竟在眨眼之间,连杀了两个人。”
“这个人死了吗?”
“是的,我用力太重,把他的颈骨击断了。”
阮雄仰身一探,果然不错。
他不禁奇怪地道:“林兄下手一向都极有分寸,刚才也没用多大的力,怎么就死了呢?”
“我是控制了手劲,因为这家伙的剑法很犀利,我才多加了一成力气,照道理他应该承受得了的。”
阮雄道:“也许是碰巧了。”
忽见林佛剑双手握住兵器,正准备往膝上去拗断,忙伸手拉住问道:“林兄这是做什么?”
林佛剑长叹道:“我用无刃之剑,就是为了避免杀人,结果仍是无法避免,只好不用剑了。”
阮雄想想道:“刚才那个裘五是林兄用手制住后,推进去被杀的,林兄是否也想把手臂折断呢?”
林佛剑被他问住了。
阮雄继续道:“林兄的一切都令我佩服,就是这一点死心眼叫人不敢恭维。一个剑手固然不应该以杀人为乐,但剑本为凶器,想不杀人是不可能的,除非是闭门在家里练剑,永远不出来闯江湖。”
“闯江湖就一定要杀人吗?”
“不一定,但必要时就得杀。”
“这两个人有杀死的必要吗?”
“那要看林兄如何想法了。”
“我是问阮兄的想法。”
“我不知道,因为我根本还不晓得他们已经识破了我们的伪装,预先设好了陷阱在等我们,否则我一定抢先出手,免得林兄为难了。我的原则是不妄杀人,但应该杀的时候,我当机立断,绝不犹豫。”
“什么时候该杀人呢?”
“像刚才那样,我本身没做错事,而人有害我之心,为了自卫,我杀死他们可以问心无愧。”
林佛剑喃喃将问心无愧四字念了两遍,神色才开朗了一点。倾叹道:“我现在才明白要不杀人是多困难,今后只好将禁律放宽一点,但求问心无愧。”
阮雄笑道:“事情本来就是如此,林兄虽说不杀人,事实上有许多人已经死在你的手中了。”
林佛剑一怔道:“这话是怎么说呢?”
阮雄道:“远的不说,以最近的泰山剑会为例,就死了许多人,那些人有一半是间接死在林兄手上。”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虽非死于林兄手下,但林兄可以使他们不死。如果林兄早把武林符之秘公诸于世,就不会引起这么多人前来争夺,也不会冤枉送命了。”
“我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引得帝王谷的人出头。”
“林兄早知道有帝王谷这个名称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有这么一股邪恶势力存在。”
“这就是了。林兄不引他们,帝王谷也迟早会出头的。”
“那不同,假如武林符之秘宣示太早,帝王谷的人一定从事更严密的手法来控制武林,死的人也会更多。”
阮雄笑道:“这不结了吗?由此可见世上只要有邪人存在,杀人就势在难免。我们惟一可作的努力不是禁止杀人,而是如何避免更多的人被杀。”
林佛剑终于笑了起来,道:“我算是被你说服了。”
阮雄道:“林兄既然想通了,就换支开了锋的剑吧!”
林佛剑摇摇头道:“那倒不必。”
“林兄怎么还是拘泥不化呢?帝王谷中个个都是高手,稍一不慎立有杀身之祸。目前能阻遏他们的,似乎只有林兄一人了,林兄应该为大局而珍惜此身。”
林佛剑笑道:“我的无刃剑目前尚足以自保,到了必要的时候,我随时可以开锋。”
“到了生死交关之际,一着之失,可以动摇大局,那时候可没有余暇容林兄再换兵器了。”
林佛剑笑道:“这一点阮兄大可放心,到时候我自有办法,绝不会措手不及。现在我们上那屋里去探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家伙安排了什么陷阱?”
说着用剑挑了一盏风灯,先伸进门试探了一下,确定其中再没有人埋伏。
他还是不放心,发了两颗迷魂弹,等药力行开后,才探头进去看了一下,证实空寂无人,方始呼叫阮雄一起进去。
屋中陈设很简单,只是在进门的地方有一方活板。
林佛剑用剑轻点一下,活板自动翻转,现出一个深坑,他把风灯丢下去,很久才砰然着地,风灯碎裂,灯中油燃烧起来,看见那是十来丈深的地研,遍插尖刀,裘五的断体残尸都被钉在尖刀上。
分尸后犹受戳体之惨,看来令人心悸。
林佛剑轻叹道:“幸亏我识破了计谋,用他自己去挡了一下,否则这个刀阱就变成我的葬身之地。”
阮雄笑道:“这点机关还奈何不了林兄吧?”
林佛剑摇摇头道:“光是一口阱自然不足为俱,但是门后还有一个剑手在埋伏夹击,那家伙能一剑分尸三截,剑法相当了得,两下加起来,就很可观了,顾得了上面就顾不得脚下,再强的高手也难以应付。帝王谷中一切布置都不如青城,惟有这所刀阱却是青出于蓝。”
阮雄道:“兄弟对机关布置实在外行,林兄说厉害,想必一定是可观,只是林兄怎么会发现的呢?”
“我找他要腰牌一看,他的腰牌也是土色的,与我们冒充的身份完全相同,他岂会不认识我们?明知我们是冒充的,他仍然装糊涂,必然是心存不善了。”
“林兄果然细心,但林兄怎么会想到对腰牌的呢?”
林佛剑皱眉道:“我有点奇怪,此地的一切布置,居然与青城十分相似,就像青城移过来的一般,只是较为简陋,与青城十几年前差不多。青城近几年经祁逸夫刻意经营改善,已经进步多了,所以我一看门的记号,就知道这是个死门,自然不会上当。令我想不透的是这里的设计人,好像是从青城出身。”
“有这个可能吗?”
“十分可能,虽然机关阵图之学,由于万变不离其宗,或会有部分雷同,但绝不可能一成不变,完全相同。此地的一切完全是祁逸夫的手法。”
“剑帝会是祁逸夫的化身吗?”
“那倒不会,祁逸夫虽有鬼才,剑法却平常,还不如刘、侯等人,比翁寒梅更差了一大截。”
阮雄道:“也许祁逸夫故意藏拙呢?”
“不会的,练剑的人在剑上绝不肯低头。何况祁逸夫在青城的基业已经扎稳了,不必再到此地另起炉灶,再者此地如为祁逸夫所经营,布置也不会如此幼稚。”
“会不会是青城的人呢?”
“在我居留青城的阶段,没有人离开青城。祁逸夫控制很严,我是在他们默许之下出来的。祁逸夫的意思是在把我驱逐出来,以便他的儿子与菲菲联姻,此外再也不会放人出来了,连菲菲私离一趟青城都犯了禁,何况是别人呢?”
“那就是在林兄之后出来的了?”
“也不可能,我离开青城才三四年,这些布置少说也有十几年的功夫,就这一点使我想不透。”
阮雄道:“想不透就别去想了,我们还是快点找到囚禁在这儿的人,问问究竟吧!他们必然会有个答案。”
林佛剑摇摇头道:“找到那些人也问不出究竟,我以为最重要的莫过于找到翁长青,看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要击破帝王谷称霸武林,惟有从此人身上着手。”
阮雄道:“问题是如何才能找到他?”
林佛剑想想道:“此地既是囚禁外人的地方,翁长青必不会在此,我们还是在别的地方想办法。”
“已经来了,看看他们不好吗?”
“看到他们,我们的伪装身份就不管用了。”
“我们的伪装身份已经不管用了。”
林佛剑笑道:“阮兄可能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执有黄色腰牌的人,不但武功高,地位也很特殊,而且很少人认识。除非是遇到同等级的剑士才会识破,所以我们一路行来,只有那个裘五才知道我们是伪装的。”
“大家的装束都是一样,我们怎知谁才是黄色剑士呢?”
“自然是以腰牌为凭,我们不妨先发制人,见人就叫他报名,如果对方亮出黄色的腰牌,我们就先下手为强。”
“假如人家要我们先亮牌呢?”
“只要在通名之后,我就可以识别。”
“是的,我叫王老七,你叫李四,刚才杀死了一个裘五,这三个黄牌剑士的名字有一个共同相似的特点。”
阮雄想想道:“都有一个数字。”
“对了,这个数字或许就是编号的名次,他们真正的姓名绝不是如此。黄牌剑士绝不会太多,我们已经解决了三个。慢着,外面那个死人我们还没有检查。”
说着出屋在尸体上翻出一面腰牌,也是黄的,姓名是刘二。
林佛剑笑道:“我的推论不错吧,已经解决四个,我们被识破的机会更少,现在只要避开这类人就行了。”
阮雄道:“还有几个人避不了。”
林佛剑道:“不错,像刘半盲、翁仁寿那些人跟我们照过面。我们必须化装一下,掩去本来面目,同时还要弄两块青色或黑色的腰牌,这类剑士最多,地位也较低,他们不会记得清。遇上我们认识的,就以低级剑士身份去对付,就不会有毛病了。”
阮雄不得不佩服林佛剑分析事理的能力,当他以三个姓名为推据时,阮雄认为可能有巧合的成分,直到第四块刘二的腰牌出现,这个判断再也不能推翻了。
林佛剑身上带了易容药,两个人说干就干,各抹上了一点,使肌肤变色走形。
眼中吹入一点药末,散去精光,变成两张十分普通的脸形,人见过之后,不会留下任何印象,却又有似曾相识之感。
这却达成了乔装潜伏的最高要求。
两人循原路退了出去,而且还摸掉两个暗哨,取得了两块黑色的腰牌,一个叫林再福,一个叫阮大海,刚好与他们同姓。
于是他们也有了另一个冒充身份。
刚退出西庄,劈面遇见了刘半盲。
林佛剑乖巧,一拉阮雄,上前见礼。
刘半盲翻着白眼问道:“你们是哪儿的?”
林佛剑呈上腰牌道:“小的是北庄的。”
刘半盲扫了一眼,北方为王癸水,于色属黑,林佛剑显然没有答错。
他也不再多查,摸着短须问道:“北庄的人到这儿来干嘛?你们是不许出庄的。”
林佛剑道:“小的被分配随一级剑士巡庄,结果在南庄发现了本庄有几个人受到暗杀。”
刘半盲一震道:“有这回事,你们是跟谁?”
“王七爷与李四爷。”
刘半盲点点头,巡庄任务是由他自己指派,他知道人名相符,不疑有他,急问道:“他们呢?”
林佛剑道:“王七爷认为有外人潜人,那些被杀的人都是经过搏斗而死的,他们加紧搜索去了,特命小的前来禀告总管,请示有何谕命。”
刘半盲道:“我就想到不会光是三个女的闯来,但没想到南庄会出病。来的人有多少,可能是谁?”
“不知道,我们只见尸体,未见敌踪。”
刘半盲沉吟了一下才道:“糟糕,他们真是饭桶,有人潜进来,竟然连个影子都摸不到。”
林佛剑低头不作声。
刘半盲想想又道:“这件事不许声张,我会再派人去加紧搜索,你们俩做点事,私下去禀告九娘一声,就说有人摸进庄子,请她特别戒备。”
桑九娘的剑法偏重于东面,在五行中为东方甲乙木,林佛剑知道必是到东庄去。
他们来时已经过东庄,那儿的盘查十分严密,所以林佛剑故意道:“小的们怕过不去。”
刘半盲点头道;“这也是的,我给你一支紧急通行的令符,你们先用普通口令通行,遇到有人不放行时,才出示令符,见到九娘才转告我的话,对别人可不准乱说。”
“小的知道,王七爷关照过了,南庄的变故也是要见到总管才说出来,所以别人都还不知道。”
刘半盲笑笑道:“王七是我最得力的手下,办事情很能干,你们的头儿侯老六最讨厌他,办好了这件事,我会提拔你们,调到东庄去任事,那是连升两级了。”
林佛剑深鞠一躬道:“谢谢总管。”
刘半盲一挥手道:“快去吧,记住要保密,除了九娘以外,任何人都别说,即使是侯六问起来,也不许说。”
林佛剑装出为难之状。
刘半盲道:“别怕他,你们传完话后,就留在东庄,不必再回北边去了。”
林佛剑又谢了一遍。
刘半盲才摸出一支刻着奇特花纹的竹笺交给他,郑重吩咐道:“九娘问起来,就说我已经带人紧急搜索去了,一定会把人找出来,叫她坚守自己的岗位,不要管外面的事。懂了没有?”
林佛剑连连点头。
刘半盲才匆匆地走了。
阮雄吁了一口气道:“林兄真能演戏,居然连这头老狐狸都骗过了。”
林佛剑郑重地道:“我想翁长青必在东庄。”
“何以见得呢?”
“帝王谷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刘半盲仍然不放在心里,必然有其可疑之处,而最可能的就是翁长青。”
“翁长青号称剑帝,为一谷之主,还要人保护吗?”
林佛剑道:“我的想法不同,翁长青有剑帝之尊,他的实力如此雄厚,却必须等半个月后,才敢公开现身,与人见面,必然是现在有见不得人的道理。”
“什么道理才能使他见不得人呢?”
“那很难说,也许是有病,也许是练功正在紧要关头,受不得打击。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未必一定准确,但东庄受到刘半盲如此重视,也值得我们一探。”
“我们以什么身份前去呢?”
林佛剑笑道:“有了这支竹笺,我们自然是以三级剑士的身份前去为佳,只除了翁仁寿例外,因为黑牌剑士是他管辖的,那样的话,我们就得以黄牌剑士混充一下了。”
“桑九娘是翁仁寿的老婆,我们混得过吗?”
林佛剑怔了一怔道:“这倒是个问题,虽然被识破的可能性不太大,我们仍然不能冒这个险。”
阮雄说道:“兄弟以为黑牌剑士的身份,很难瞒得过桑九娘,能够被翁仁寿派出来的人,必然较为得力的,她岂有不识之理?”
林佛剑想了一下,忽然笑道:“没问题,刚才刘半盲叫我们禀完事后,就留在东庄别回去了,显见得他们夫妇并不和睦,而且也只有留在东庄,才不怕开罪翁仁寿。阮兄想想,刘半盲难道不晓得他们是夫妇,这样做法是存心给翁仁寿难堪,却不怕给桑九娘知道,显见是有恃无恐。”
阮雄连连点头道:“还是林兄看事情透彻。”
两人又略作商议,就移步向东庄而去。
在路口上,他们仍然亮出黄色腰牌。
因为他们已经来过一趟,时间也没多久,轮值的人,还没换班,假如换了身份,反而会引起疑窦。
这就是林佛剑细心的地方,却不知纰漏也出在这里。
因为他们是以本来面目经过此地,杀死刘二与裘五以后他们已易了容,变成另一副模样。
百密一疏,林佛剑想得虽周到,就是忘了这一点。
路上检验的人仍然客气地放他们过去,盘查越密,林佛剑渐渐感到不对劲,因为每一道关卡距离很近,连设在暗中的伏卡都现身出来盘询了。
而且他们已经通过的关卡上的人,也渐渐向后逼拢。
林佛剑突生警觉,终于想通了毛病出在什么地方了。
心中暗自盘算一阵,忽然回身迎着走来的两名剑士道:“二位老哥请回去吧,这次试探证明你们这儿很警觉,兄弟一定转报总管,对各位传令嘉奖。”
那两位剑士其中一人道:“兄台说什么?”
柳剑笑道:“刚才王七兄与李四兄通过时,对总管说你们这儿的警戒太松懈,总管特地叫我们两人来查证一番,故意拿了他们的腰牌前来考考各位,想不到各位竟然一点不含糊,总管也可以放心了。”
那剑士却冷冷道:“刘总管考验我们是应该的,只是不该派二位来,即使是黄牌一级剑士,在我们这儿也神气不起来,二位又凭什么来考核我们呢?”
林佛剑不慌不忙地掏出那根竹笺道:“总管自己来就显不出各位的精明了,有了这根东西,等于总管亲自前来,老哥总不会再感到委屈了吧?”
那剑士将竹笺接过手去看了一遍,才郑重地交回道:“二位除了考核我们外,还有什么指教吗?”
林佛剑道:“自然有,这是紧急通行令符,轻易不准使用的。我们还有一个口讯要面告九娘。”
“九娘现在没空,由兄弟转告好了。”
林佛剑一笑道:“如果是能由哥们转告的口讯,还用得着这支令符吗?老哥还是让我们快点去见九娘要紧吧!”
那剑士略作思索才道:“二位跟我来吧!”
回头挥挥手,将其他的剑士都挡了回去,同时吩咐道:“紧守岗位,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来。”
然后才带着他们,向一栋楼房而去。
到了门口,他不敢直接进人,先在门框上叩了三下,里面出来两名中年妇人,其中一个道:“有什么事?”
那剑士躬身道:“刘总管派了两个人来见九娘。”
那妇人不耐烦地道:“刚才已经告诉你们了,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来,刘瞎子有什么事叫他自己看着办好了,用不着前来麻烦,九娘也没空替他传话。”
那剑士道:“刘总管是用紧急令符派他们来的。”
那妇人顿了一顿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剑士道:“很重要的事,必须面告九娘。”
“是告诉九娘还是有所请示?”
林佛剑笑笑道:“刘总管不至于向九娘请示吧?”
“是啊,他有做不了主的事,该请示小姐去,用不着到这儿来啰嗦,大家各管各的。”
柳剑道:“我们只是禀告九娘一点儿事情,不是来请示什么,总管知道九娘很忙,小事情不会来麻烦的。”
那妇人才道:“跟我上去吧!”
说着转身而人。
另一个妇人却亮着剑,跟在他们身后,像是在监视他们。
那名剑士却离去了。
穿过几间屋子,房中都是些女的,老老少少,每个人都手执长剑,如临大敌,戒备十分森严。
那妇人将他们一直领上楼,才看见桑九娘率领着七八名中年妇人,围守一间紧闭的屋子。
林佛剑上前一拱道:“参见九娘。”
桑九娘淡淡地道:“你们是那一号的?”
林佛剑道:“属下是北庄的。”
桑九娘道:“刘瞎子怎么会差遣到你们身上?”
林佛剑道:“总管指定属下等前来,属下等不知是何故。”
那领他们上来的中年妇人道:“九娘,这就怪了,刘瞎子什么人不好差,偏偏派两个北庄的人来?”
桑九娘却笑道:“这是他细心的地方,只有北庄的人地位较低,知道的事情最少,派来也看不了什么去。”
然后又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林佛剑道:“谷里有外人闯进来。”
“这是废话,我们早知道了。”
“不是那三个女的,而是另外的人。”
桑九娘一震,忙道:“是什么人?”
“不知道,来人是由南庄扑进来,杀死了本谷的几处暗卡,不知道闯到那儿去了。刘总管已亲自带人四处搜查,特地命属下来告知九娘。”
桑九娘有点沉不住气道:“刘瞎子简直混账,我早告诉他南庄虽有天险,仍然要加紧防备,他始终当作耳边风,现在出了岔子,我看他如何交代?”
林阮二人都不说话。
桑九娘想了一下道:“我晓得了,你们去告诉他们,一定要把人给我搜了出来,立予格杀。”
阮雄答应了一声,正待离去,林佛剑却道:“总管吩咐过了,叫我们传过话后,就不必再离开了。”
“他真这样说吗?”
“是的,总管说叫我们听候九娘差遣,因此请九娘还是另外叫人去通知总管吧!”
那中年妇人道:“胡说,这儿用得着你们吗?”
桑九娘却笑笑道:“这儿虽然用不着他们,但刘瞎子叫他们留下是不会错的,除了谷中几个主要的人之外,就是你们能在这藏剑楼出入,怎么能让他们出去胡说八道?”
那中年妇人道:“可是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呀!”
“不管知不知道,总是以不出门为妥。既然有人闯了进来,必然是了不起的脚色,如果这家伙刚好落在人家手里,稍微透点口风,就是一场大麻烦。”
那中年妇人道:“可是楼上全是女的,留下他们很不方便,也没有地方好安插他们呀!”
桑九娘笑笑道:“楼下还有些女孩子,楼上都是四十出头的老妈子,还忌讳这些吗?把休息的那间小屋子空出来,让他们歇着不就行了吗?”
中年妇人道:“那我们要走动时怎么办呢?”
桑九娘道:“把家具移出来,从现在起,我们必须寸步不离这剑房,一直到主人功成为止。”
“那得多久呀?十来天拖下去,可不把人憋死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主人费了十几年心血,把你们一个个造就成材,也没说过一句辛苦,才用你们十来天,你们就嫌多了?真是忘恩负义,一点良心都没有。”
中年妇人忙赔笑道:“属下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有别的意思。
为了主人,我们断头流血也在所不辞,何况是这么点小事呢!再说主人功成之后,我们的好处更大。”
桑九娘道:“你们知道就好,多年的部署,就差这一点儿了,大家都快出头了。快把屋子清出来。”
于是那中年妇人折向旁边的一间小屋,提了两个净桶出来,搁在楼梯角暗处,朝林佛剑道:“你们上那屋里待着,不叫你们别出来。听见了没有?”
林佛剑见自己的料想果然没错,这帝王谷的主人翁长青果然是在练功,心头一阵兴奋,连忙道:“听见了,只是大娘,我们要在里面待上十来天吗?”
中年妇人道:“不管多久,反正是不准出来。”
林佛剑笑道:“那当然,只是我们也要吃喝拉撒。”
中年妇人沉声道:“我们吃什么,自然有你们一份,还怕饿着你们吗?真是啰嗦!”
林佛剑手指那两具净桶道:“大娘,你们的方便问题解决了,我们却不能光吃不拉,又不能在屋子里解决。”
中年妇人一皱眉道:“添了两个男人就这么麻烦。”
桑九娘道:“这倒也是,回头我叫人给你们送来。”
林佛剑装着尴尬地笑道:“九娘,属下等不及。这两天本来就在闹肚子,刚才一阵急跑,现在又开始痛了。”
中年妇人不耐烦地道:“你太啰嗦了。”
这时,屋中忽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九娘,人吃五谷,没有不生病的,叫他上我的屋子里来方便吧!”
桑九娘道:“那怎么行?”
屋中人道:“没关系,叫他进来好了。”
桑九娘沉吟不决。
屋门忽然打开,走出一个中年人,面容死板,身材却很高,略见瘦削。
桑九娘讶然道:“主人可以行动了?”
林佛剑与阮雄听说这男子就是主人,不由都紧张地盯着他。
那人冷冷地道:“你们看什么?”
林佛剑忙躬身道:“属下自然认识主人,只是主人的样子怎么改了?不是从前的样子了呢?”
那人才点点头道:“我脸上戴了面具,为的是不想被人认出来,你快进去方便,我还有事要找你。”
林佛剑只得打了一躬,进入到屋里。
四下一打量,但见这是间精室,布置得颇为华美,案上陈设着书典,壁架则有不少小瓷药瓶,看来是谷主静修的地方,却不像练功的样子。
更令他惊诧的是矮榻上挂着一口剑,形式非常奇特,镶饰古雅,一望而知是口古剑,在他的印象中十分深刻,却又记不起是何时见过的。
他的童年在青城度过,较为模糊的印象一定是在童年所获得,这口剑在他童年时必然见过。
以此推测,这帝王谷主的剑帝翁长青,必然是从青城出来的无疑。
他戴着面具掩藏真面目,他一定是为了要避免给青城的人认出来,他心中虽然有这个推想,仍然不敢在屋中随便翻动。
因为他从翁长青的说话中,已听出此人的内功十分深厚,一点轻微的响动都瞒不过对方的灵敏听觉,而现在在尚未露身份的时候,他还得装下去。
在屋子的布帏后找到一具净桶,他只得坐上去,侧耳静听外面的谈话。
只听桑九娘问道:“主人能行动,想必是运功已完,真是可喜可贺。但怎么这样快呢?”
翁长青笑道:“武林秘籍上的记载未必全对,我自己行功,已经将血脉冲得差不多了,就算没有下册,我也不会成残废。”
林佛剑在屋中听得一震,怎么翁长青也有武林秘籍呢?
听他话中之意,好像他是为了练武林秘籍上的功夫而致四肢不仁,所以才练功活脉。这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武林秘籍会有第二份吗?
他正满腹疑惑,只听得翁长青又向阮雄问道:“你说是南庄有人闯进来,不会弄错吗?”
阮雄回答道:“属下不清楚,属下只知道南庄有人被杀,刘总管已经追查去了。主人要知道详情,最好还是问刘总管去,属下只是奉命前来传话的。”
桑九娘道:“假如别处有人闯进来,一定会有警告,只有南庄那边设防最疏,才会被人混进来。”
翁长青道:“能由南庄进来的人,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青城方面的人,另一个可能就是……”
桑九娘忙问道:“另一个是谁?”
翁长青道:“你别问了,我相信不可能,就算有可能,我也不怕了。九娘,你去通知刘半盲,不必再搜索了。”
桑九娘忙道:“不搜索怎么行?”
翁长青笑了一声道:“本谷的人手太复杂,又缺少统筹的管理,来人混进谷后,一定穿了我们的号衣,杂在人群中活动,怎么搜也是没有用的。”
“那可以把全谷的人集中起来一一查验。”
翁长青又笑了一声道:“不必麻烦,我已经找到了。”
桑九娘诧然问道:“主人找到了?”
“至少找到了两个,里间的小伙子,你可以出来了。”
林佛剑闻言大惊,连忙站了起来。
翁长青却像能看透门帘,猜准他的行动。
他哈哈一笑道:“小伙子,别紧张,穿好衣服,慢慢地出来,我不会难为你们。但是我警告你一句,千万别想溜,这间屋子就只有一条出路。”
林佛剑听见外面锵锒声响,大概是阮雄与人交上手了,连忙系好中衣,执剑冲了出来。
但见阮雄与桑九娘已经双剑交飞,展开了恶斗。
翁长青则站在一边负手旁观。
林佛剑冲上去,几下狠招,把桑九娘逼退。
那些中年妇人却一围而上。
翁长青一摆手道:“你们退下,九娘也退下。”
桑九娘抛剑退开,仍然采取监视态度。
翁长青却从容地道:“小伙子,你的剑法很不错,是跟谁学的?”
林佛剑不回答。
翁长青道:“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猜都猜得到。你能两招逼退九娘,一定是那个叫林佛剑的年轻高手。好,很好,我想不到你会这么高明,尤其是你能闯进帝王谷,一直混到我这儿,更是了不起。”
桑九娘怀疑地道:“主人,林佛剑不是这样子的。”
翁长青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不是这样子,他们都用了易容药,但我确定他就是林佛剑,你看他的兵器就知道了。”
桑九娘一看他的无刃剑才失声道:“果然是他。”
翁长青笑道:“我看人不会错的,另一个是谁?”
阮雄觉得身份已被拆穿,也不必再装了,坦然道:“在下阮雄,原籍川中,现隶乾坤门下。”
翁长青笑道:“原来是阮来风的儿子,不错,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下一代的都比上一代强,令尊也是川中的名家,你为什么又要投到乾坤门下呢?”
阮雄道:“因为家父觉得乾坤剑法更为高明,才叫我们师兄弟都归隶乾坤门下。”
翁长青哈哈大笑道:“乾坤一剑萧白是运气好,一生中没遇见高手,才造成他举世无敌的盛名。乾坤门中的剑法实在不见得高明,你投错了路子。”
阮雄怒道:“你敢看不起我们,你下来较量较量。”
翁长青笑道:“谈剑法你别不服气,泰山剑会上你已经见识过了,我的女儿与我这些手下人都足以睥睨当世。我想说一句帝王谷的剑法当世无双,谁也不敢反对。你还是省点力气吧!我对你们的智慧倒是颇为欣赏,你们能一路混到此地,的确不简单,只可惜最后犯了错误。”
林佛剑道:“我倒想不透错在哪里?”
翁长青手指阮雄道:“错在他一句话。”
林佛剑道:“我在里面听得很清楚,他没有说错话。”
“话没有错,只是称呼错了。”
林佛剑想想道:“称呼也没有错,大家都叫你主人。”
翁长青笑道:“不错,可是你们自己的称呼却要考究一下。本谷,阶级划分极严,只有一二级剑士才能在我面前自称属下。
你们挂着三级黑牌剑士的身份,还不够资格如此自称,这虽是小地方,却显得你们还不够老练。”
桑九娘佩服地道:“主人观察人微,的确超人一等。连老奴都忽略了,却逃不过主人的慧眼。”
翁长青大笑道:“大处着眼小处着手,我常这样告诉你们,可惜你们一直无法领会,像称呼这一项,我一再严格要求,甚至于不惜重刑以惩处违反者,你们还认为我小题大作,今天才明白我的要求有用了,对吗?”
桑九娘道:“主人的才智岂是老奴等能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