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正是重阳佳节,习俗上这一天是登高览胜的日子,而且这时也正是秋高气爽,登山抒怀的佳日。
泰山为五岳之首,胜景特多,登泰山而小天下,这是古人为泰山所下的评语,重九登高,泰山自然是最好的去处。
然而几十年来,人们都习惯地放弃了这个地方,至少每隔三年,大家都会记得别上泰山去。
因为这是武林魁首的五大门派,在泰山丈人峰上论剑的日子,一般人都不愿意前去惹麻烦,即或有些不知情的人,到了那儿,也会被人很客气地挡了回来。
以前只有五大门派的人参加,今年比较特别,居然打破往例,准许任何人前往,那自然是为了论剑已成为公开,不再限于五大门派的原故。
可是参加的仍是以江湖人居多,有的是为了争夺武林符而来的,有的是去看热闹的。
可是消息传出较迟,远地的人赶不及了,闻风赶至的只是一些就近的江湖人物,这些人虽然知道论剑无望,但是有个机会开开眼界,自然不肯放过了。
因此,这天去的人十分拥挤,论剑在正午开始,一大早就有人上山了。
林佛剑等人是将近中午时,才登临丈人峰,那儿已经是万头攒动,黑压压的挤满一片人潮。
论剑一如往例,在峰顶的平台上,辟出一块十丈见方的空地,作为较剑的场所,用坚实的松木,架起一座半丈高的剑台。
台上是铺得十分平整的松木板。
台的背面,设了一条长案,摆了椅子。
那原来是五大门派掌门人的席次,今年由于有外人参加,五大门派都退居次席,将评审的席位让给了乾坤剑派展毓民。
展毓民、齐苍霖、阮来风、方超人与何月儿,刚好也是五个人,递补了五大门派的缺,齐碧霞、阮雄与方天华三个人只能站在后面。
五大门派在台的四周,自己设了遮阳挡风的布棚,作为休憩之所,他们参与论剑的剑手也藏在布棚中,这在事先都是属于极端的机密。
林佛剑移眼望去,但见青城诸人与藏灵子合了伙,天山绿梅谷钟家的人也不少,在较佳的地位上也设了布棚,另外如徐氏兄弟、黄山黎元泰、茂陵侠侣等人,则合坐在一座布棚中,显然他们意识到自己的人单势孤,自动地结了盟,这三起人合成了一气,实力也颇为可观。
绿林与神秘门的人没来,人群中有不少的紫衣人参在其中,林佛剑怀疑是神秘门中的人。
他们这些人显著地表示了特殊的地位,也为其他人所默认了。
看热闹的人虽多,都离他们远远的。
林佛剑等人一到,立刻吸引了群众的注意,一半是由于他们从容的气度,另一半则是为了柳如昔的绝世姿容,连尤美娘尤丽娘姐妹,也都是人间绝色。
首先来迎接他们的仍是钟少云、钟少芬兄妹二人。
钟少云笑道:“林大哥,大家都担心您会不来了。”
林佛剑笑道:“来不来有什么关系?”
钟少云道:“关系可大了,祁逸夫与藏灵子抢先上山,扑了一场空,什么也没找到。他们才相信武林符的秘密,必与时间有关,等着您来揭穿谜底呢!”
林佛剑道:“我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人人都可以按图索骥,各碰运气,我也不一定能揭穿谜底。”
钟少云笑道:“林大哥,那十句诗谜不会是真的吧?”
林佛剑笑了一下道:“何以见得呢?”
钟少云道:“这是家父的判断,这十句诗谜中也许只有一半是真的,也许完全是假的。”
林佛剑道:“很聪明,令尊以为哪一半是假的呢?”
钟少云道:“自然是藏灵子探来的那一半,因为他的五句差不多已经将地点指了出来,而林大哥指示的五句,完全是虚空不着边际的空话,因此家父判断其中必然有问题。真的太真,假的太假,过犹不及,都不足以采信。”
林佛剑笑道:“令尊是否怀疑我更换了武林中的秘示呢?”
钟少云道:“没有,假如真是这个情形,五大门派一定比谁都清楚,也会比谁都着急,等不到今天,就会去找林大哥逼问究竟了。”
林佛剑道:“那令尊是什么看法呢?”
钟少云道:“与林大哥的看法一样。”
林佛剑道:“我的看法怎会与今尊一样呢?”
钟少云笑道:“武当掌门人自己也要来参与论剑,为什么不将武林符自己亲身送来。虚虚实实,造了一大批的假符,这里面就有问题。”
林佛剑一怔道:“不错,大家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上?”
钟少云道:“我们早就想到了,林大哥何尝没想到呢?武当掌门觉慧老道的行踪诡密得很,一直就没有让人掌握住,当然他先派出的那批人也起了分散注意的作用,使得大家忽略了他本身的行踪,等我们到达了泰安,他与五大门派的掌门人也都到了,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实力太强大,我们也拿他没办法了。林大哥剖符得诗,大概也知道内容不可靠,所以才肯公诸人前。”
林佛剑笑道:“令尊思虑周密,确有过人之处。只是令尊想错了一件事,柳老伯得到的那一块符,确是由武当手中得来的原物,我根本未加剖视就交了出去。”
钟少云一愕道:“那林大哥揭示的诗句呢?”
林佛剑道:“是我自己杜撰的,当时我如果对大家说我没看过,你们谁都不会相信,我只有搪塞一下了。”
钟少云道:“可是怎么会与藏灵子前后吻合呢?”
林佛剑一笑道:“藏灵子自以为花了大功夫,探出了五大门派所保存的秘句,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就是按照那五句,加上一点自己的意思,可是我也不能乱说,只得加以渲染,令尊说我的那一半空无一物倒是说对了。”
钟少云怔了一怔才道:“可是林大哥提示的第一句却非凭空构思,明白地点出了泰山丈人峰呀!”
林佛剑道:“有了亭盖松、灵台石等那些提示,谁也知道是丈人峰,我这一点也是画龙点睛而已。”
钟少云想想道:“那重九登高句子呢?”
林佛剑道:“重九为论剑之期,丈人峰为论剑之地,把它们凑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对呀!”
钟少云道:“林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林佛剑道:“那是因为武当弄这套玄虚,嫁祸于人,我如果不搪塞一下,岂不成了众矢之的,再者我也想求证一件事,藏灵子说他已探得五大门派之秘,我想看看他所知道的是否跟我听来的完全相同而已。”
钟少云忙问道:“是不是相同呢?”
林佛剑道:“没有错,我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先后探访过五大门派,得到的结果也是这几句。”
钟少云道:“这么容易就探到了吗?”
林佛剑笑道:“五大门派并没有将这视为极大的秘密。虽然他们做得很技巧,但是有人去试图接触这机密时,他们一定设法不露形迹地令对方知道。藏灵子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实在太笨了一点。”
钟少云道:“那这些诗句是假的了?”
林佛剑道:“这要问五大门派去,我不能评定真假。”
钟少云再问道:“五大门派这么做是何用意呢?”
林佛剑一笑道:“小老弟,你问得更妙了,他们的用意何在,怎么会告诉我呢?”
钟少云沉思片刻道:“这与家父原先的揣测有了出入,我们必须要重作考虑,别上了五大门派的当。”
林佛剑道:“这句话对了,武林符之秘是五大门派认为是私有的权利,岂容他人染指?
大家硬要插一脚,不能怪他们耍出这些手段来,老弟还是去郑重考虑一下。”
钟少云道:“五大门派这么做,其心可诛,家父特别为各位设了座位,林大哥是否愿意去共同商讨一下?”
林佛剑笑笑道:“我倒是很想向令尊求教一番,但是不忍心牵累到府上。武当把我交给他们的武林符公开剖示,分明有嫁祸之意,回头一定会使我成为众矢之的,府上跟我在一起,绝对没有好处。”
钟少云慨然道:“没关系,我们应该守望相助的。”
林佛剑笑道:“老弟的盛情可感,只是今天我们还是分开的好,老弟要帮忙,在旁边还方便一点。”
钟少云道:“论剑还没开始,各位总不能一直站着呀!”
林佛剑道:“不会的,武当既然存心拿我作箭墙,总有个地方安插我,假如实在无处安身,我再来打扰好了。”
正说之前,遥遥望见武当的觉非道长手执拂尘过来,打了个稽首道:“无量佛,林相公来何迟迟?”
林佛剑笑道:“不算迟,还赶得上论剑盛会。”
觉非道:“敝掌门对大侠慨赐武林符之义举十分感激,特别为各位设一处帐席,以供歇脚。”
林佛剑朝钟氏兄妹眨眨眼,他们俩会意退走了。
林佛剑笑道:“惭愧得很,我们的那块符究竟还是没帮上忙。”
觉非脸上微红道:“哪里,哪里,齐大侠虽然备制了一块假符,设非有林相公慨赐真符,仍然过不了关。事后敝掌门惟恐贻祸相公,还特地与展掌门人前来支援,哪知相公机智过人,居然安全地应付过去。”
他的说法与阮雄完全一样。
林佛剑听了微笑道:“这么说来,道长剖示的那一块,真是齐大侠备制的了。”
觉非道:“不错,否则武林符为五派所有,贫道拼死也不敢加以毁弃。假如今天提不出真符,敝派也难以交代。”
林佛剑听他弥缝得直,只得笑一笑道:“那也不敢居功,因为林某是取得相当代价的。”
觉非道:“区区徽数,却使武当达到了保全武林的目的,实在太不足道了。何况相公不落分文,全部充作善举,尤见高义,敞门上下,无不敬佩万分。”
仍然是鬼话连篇。
林佛剑还无所谓,尤龙却忍不住了。
冷笑一声道:“好话说尽,坏事做绝,我真替你们感到惭愧。”
觉非红着脸道:“尤施主此话怎讲?”
林佛剑不愿在此时闹得不愉快,笑道:“尤大哥认为道长为了过关,以假易真,结果把麻烦全推到我们头上来,迹近以怨报德,所以才生气。”
觉非只得歉然地道:“尤施主如此指责,贫道无以为词,惟内疚而已。不过此举为乾坤派掌门人的授意,他相信林相公必有应付之策,贫道才勉为其难同意了,何况事后敝派并非置身事外,一路上对各位的行迹都很留心。”
尤龙沉声道:“那是怕我们跑了。”
觉非脸上微有怒意。
但是剑台上展毓民朝他摇摇头。
他终于忍了下去,再施一礼道:“各位如有指责,贫道在事后一定负荆请罪,较剑时刻已届,各位请安座吧!”
说着回身前行,将他们带到一座空的布棚前,才告罪离去。
林佛剑等人泰然就座,武当的弟子还送来了茶水点心,十分殷勤。
此时刚交正午,在展毓民的前面,放了一座司令的玉磐,他拿起玉桥,铮铮地叩了九响。
声声清越,立刻将四周嘈杂的声音压了下来。
展毓民肃然起立,以洪亮的声音道:“论剑大会开始,历届泰山论剑,仅由武当、少林、昆仑、峨嵋与华山五大门派参与,本届因为风云际会,扩大范围,天下各地武林同道,都有意角逐,想必更有一番盛况。
兄弟承各位掌门人谬爱推为评审,受命惶惶,惟恐才疏学浅,难以克尽厥职,各位如果有兴趣,敬请再推两三位高人出来,共任斯职。”
黄山黎元泰立刻接口道:“展大侠,高手虽多,却没有像大侠这般恬淡胸怀,他们要参加论剑夺魁,不会来干这份闲差的,展大侠还是独任艰巨吧!”
祁逸夫接着道:“不错,展大侠是最适当的人选了,除非乾坤派也有意参加角逐,那才需要换人。”
展毓民道:“敝派绝无此意,展某只怕力不胜任。”
祁逸夫道:“这就好了,敢上场的都是高手,胜负高低,一眼分明,有一个评审人足够了。”
展毓民只得道:“那兄弟就不再邀请了,现在宣布论剑者以连胜三场者为初选合格,初试完毕后,再在人选者中抓阄对招,一场定局,如此轮番淘汰,直到最后一位胜者,即为论剑魁首,各位对这个规则有何高见?敬请提出指示。”
遥远处站起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道:“这不够公平,像敝人只有单身一人前来参加,而阁下宣布的办法,却是为了适应一个帮派而定的,我们岂不太吃亏了?”
展毓民笑笑道:“朋友指示极是,但是剑会魁首只有一名,即使哪一个门派的代表全部入选,也要经过一场场的淘汰,到了最后,仍然只剩一人。阁下仔细算一算就发现这个办法是绝对公平的,初试入选后的机会均等,连休息的时间也是一样的。”
那大汉抓头凝目算了一下,才坐了下去。
展毓民道:“大原则宣布过了,现在宣布细则。”
祁逸夫道:“论剑就论剑,哪来这么多麻烦?”
展毓民笑道:“事前讲清楚,就免得事后罗嗦。这细则很简单,就是以我这磬声为准,一响开始,再响住手。”
祁逸夫道:“为什么?”
展毓民道:“论剑之旨,主要在切磋技艺,只要分出优劣,何必一定要流血伤人呢?所以兄弟一看出胜负,立即鸣磐止战。磬响以前,生死不论,磐响之后,如果再有所行动,兄弟立刻加以制裁。”
祁逸夫道:“你以什么定胜负标准?”
展毓民道:“以身上肤发衣帽中剑者为准,当然可能不太公平,有许多高手往往擅长败中取胜,但剑会的魁首一定要技镇天下,不能冒险取巧,所以这个规定还是有其存在价值的,这是第一条。第二条是较剑之时,不准使用剑以外的兵器,不准有第三者插手。”
这一条例是没有异议。
展毓民接着宣布:“第三条,剑脱手作败论。第四条,人落台下作败论。”
也没有人反对,于是展毓民宣布完毕。
祁逸夫道:“规则够详细的了,只是有一点请评审人说明一下,假如有人违反规则,将受到什么制裁呢?”
展毓民微微笑道:“视轻重而论,重则处死,轻则取消其资格,兄弟旁边的几位朋友,都是执掌制裁的人员,假如他们还不能胜任的话,五大门派的掌门人也会及时出手的,我相信没有人能逃得了公道。”
祁逸夫笑笑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打开窗子说亮话,我们对论剑魁首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主要的是为了武林符而来,请问武林符在哪里?”
展毓民含笑由身边取出一个小木匣道:“在这里。”
祁逸夫道:“打开来看看,我们对它的真假颇感怀疑。”
展毓民点点头,打开木匣,里面赫然一方玉符。
祁逸夫远远瞧了一眼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武当掌门人觉慧道长起立道:“是真的。”
祁逸夫冷笑道:“贵派的真符太多了,这是第四十一块。”
觉慧道长道:“假符固然不少,但是这一块是贫道亲自携来,绝对不会有假。”
祁逸夫道:“符中有机密吗?”
觉慧道:“这个不知道,我们受命保管此符后,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
祁逸夫道:“最好先剖开来看看,我们可不再上当了。”
觉慧道:“阁下觉得不上算,大可不必参加。”
祁逸夫怒道:“这是什么话?武林符乃天下共有之物,你们凭什么独占?今天你们非作个明白交代不可。”
觉慧淡然道:“我们不必作任何交代,对我们而言,武林符只是一个精神的象征,代表着剑术中最高的荣誉,从来也不想去窥知其中的秘密,否则我们早就剖开了。”
祁逸夫还要说话。
钟云却在座位上站起来道:“掌门人,武林符既是五大门派的精神象征,那么得到此符的人,可以享受到什么权利呢?”
觉慧顿了一顿才道:“武林符的得主,就是天下武林盟主,可以对五大门派提出任何要求。”
钟云微笑道:“是要求还是命令呢?”
觉慧道:“这两者有何区别?”
钟云道:“区别大了,要求没有约束力,你们可以拒绝;命令有绝对的权威,你们必须接受。”
觉慧认为这个问题太大,只得道:“阁下请稍候片刻,等贫道与各位掌门人会商一下,再作答复如何呢?”
少林掌门人至善大师立刻道:“道兄不必商量了,老衲可以代表另外三位发言,余等视武林符为至高无上之道义根本,持有此符者,就可以命令我们。”
其实这是他们早就订下的口盟。
只是因为此刻武当尚为武林符之持有人,觉慧才不敢率尔加以承认。
听见至善禅师提出保证后觉慧立刻道:“大师如此说,武当自然也奉行不渝,钟施主,你满意了吗?”
钟云笑笑道:“还不够满意,假如武林盟主下个命令,要你们解散门户,自断首级,你们也肯遵行吗?”
觉慧道:“武林符之得主必为一身能寄天下安危之重任者,相信不会有这种要求。但如果真提出了我们一定要遵行无误。施主还有什么可问的。”
钟云笑笑道:“没有了,我很满意这个答复。”
觉慧笑笑道:“但是有一个条件,我们都是认符不认人,符在令在,符毁权消,祁施主是否还有意思要打开来看一看呢?”
祁逸夫想了一下道:“我只是关心符里面的武学秘籍,对于武林符能否约束大家,我并不在乎。”
觉慧道:“那施主是坚持要打开的。”
祁逸夫道:“不错,我要看看内容。”
林佛剑起立道:“我反对,五大门派受武林符的约束,早就感到不耐烦了,毁符之举,在他们是求之不得。”
祁逸夫怒瞪他一眼道:“你凭什么资格说话?”
林佛剑冷笑道:“今天与会之人都有资格发表意见。”
祁逸夫怒道:“臭小子,前天你用几句鬼话,耍了我们一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又要找麻烦了。”
林佛剑微笑道:“你怎知我说的是鬼话?”
祁逸夫道:“根据诗句中的提示,根本就是个骗局。”
林佛剑道:“设骗局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我承认那五句诗是杜撰的,但是你们提供的诗句又何尝是真的?”
祁逸夫道:“藏兄费了十多年的苦心,才从五大门派处分别取得这些暗示,怎么会是假的呢?”
林佛剑笑道:“那是他太吝啬了,这些诗句流传于五大门派弟子口中,人人都知道,你们还是花十几年的功夫才探出来,我却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几百两银子,统统都买到了手。
你们舍不得花钱才会费这么大精力。”
祁逸夫一怔道:“是真的?”
林佛剑道:“自然是真的,我的诗句就是按照那五句杜撰凑上的,所以要讲它是骗局,也是你们开的头。”
祁逸夫十分难堪。
林佛剑笑了笑道:“其实我相信你们早就明白这些诗句靠不住,只是舍不得放弃幻想而已。”
祁逸夫朝藏灵子道:“藏兄,你怎么说?”
藏灵子道:“我怎么会想到五大门派在骗人。”
林佛剑笑道:“五大门派并没有骗人,他们从未宣布那些诗句是真的,关起门来,自己说着玩的,有什么不可以?就像母亲哄儿子说,‘宝宝,你再哭,门外老虎要来吃你了。’谁都知道那是哄小孩子的,偏就有傻瓜认了真,对别人说哪一家的门口有老虎,这是谁骗谁呢?”
祁逸夫与藏灵子对看一眼,神情异常狼狈。
藏灵子道:“那十句诗谜都是假的了?”
林佛剑道:“我承认我的五句是杜撰的,至于另外五句,我只判断是假的,你最好去问问他们本人。”
藏灵子立刻问觉慧道:“你们怎么说?”
觉慧微微一笑道:“我们每家保有一句诗谜,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从未对外宣布过,阁下从哪儿听来的?”
藏灵子道:“从你们的门人那儿。”
觉慧笑道:“我们的门人也不知道,怎会告诉你呢?”
藏灵子明知是上了当,气得坐下不说话了。
祁逸夫道:“真的诗句是怎么说的?”
觉慧道:“我们五人都同意不对任何人宣布。”
少林至善大师道:“除非是武林盟主发出命令,我们才会献出原句,否则绝不告诉任何人。”
林佛剑道:“所以要想得知武林符之秘,必须要取得武林盟主的资格才能约束他们,而约束的力量,全寄托武林符上,所以我不主张先毁符,大家都想得到武林符中的秘密,我可不愿意空忙一场。”
祁逸夫颓然坐下。
展毓民笑道:“现在没有人要求剖符检验真伪了吧?”
祁逸夫道:“觉慧道长,你们连任几次盟主,为什么没想到要把符剖开来看看?”
觉慧道:“我们五家受了约束,不准涉及符中之秘,因为是我们五家都承认德望不足以启视符中秘籍,这种高深的武学功夫,如果落入一个门派之手,势必因广传而流之于滥,失去了它扶危安良的价值。”
“多少年来,我们的责任只是保存这宝藏,交给一个真正配得到它的人,以前各位潜隐不出,凭我们五家的力量,也足以负担维护武林安宁的责任,因此未曾想到动用它。今年高手如云,贤能者不远千里而来,我们才扩大剑会,欢迎各位参加,借以选出一位德智才艺具备的能者,来担任这个重大的任务,我们也好卸去重负,喘一口气。”
祁逸夫道:“这么说你们不参加论剑了?”
觉慧道:“我们当然参加,如果各位的剑艺不能胜过我们,就不够资格担负这个重任,还是由我们勉为其难的好。三年一次的论剑,敝派将武林符交出后,连带也失去了武林盟主的资格,此一名位正虚席以待高贤,希望别再落到我们的头上,我们也很期盼武林符能早揭开它的秘密。”
至善大师接着道:“这武林符如果仍能落在我们之手,这秘密也将继续保存,各位在三年后才能再碰机会了。”
祁逸夫不耐地道:“好了,废话少说,开始比剑吧!”
展毓民笑道:“各位如果没有别的问题,兄弟就宣布开始了,初试是自由登场,连胜三场者入选,每产生一位初试人选者为一局。”
“为了避免滥竿充数,以及其他流弊,每一局的开始第一位登场者,由五大门派遴选出来的高手轮番登场,这一点想必大家会同意的。”
这个规定倒是很合理的。
因为一个人很可能利用三个庸手连续登场而取得资格,虽然最后仍将经过淘汰,但这种场合,能初试入选,也算是大大的露脸了。
由五大门派的高手担任第一个登场比试,可以省很多事,也避免把战局拖得太久,所以没有人提出反对。
展毓民接着道:“武当为上届盟主,这一场的代表应该由武当派遴选,请觉慧道长派个代表出来。”
觉慧道:“敝派第一名应试者为俗家弟子辛飞熊。”
辛飞熊应声而出。
他跳到台上先向展毓民献剑为礼。
然后才亮剑向台下作了个罗圈揖。
他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相貌清秀,神态安详,身材适中,一望而知为内家高手,因为第一场开锣戏,影响声誉颇巨,即不是顶尖的人物,也一定不会是庸手。
台下现在分四五个集团,大家都互相观望,考虑不定,不知是否该派人出去,过了一会,终于祁逸夫忍不住了,吩咐一个由青城带来的助手出场。
这是个中年人,叫王世芳,是祁逸夫的死党,剑技还过得去,在青城可以排名第八九位。
上台道名后,略作客套,就开始交手,可是交不到二十招,就被辛飞熊逼下了台,由此可见武当的剑技享誉江湖多年,并非偶然的。
这个年轻人的造诣,并不在党修、觉非等元老之下,所以才会被选为剑会的首出代表。
第一阵测出武当的实力,祁逸夫毫不在乎,因为有的是机会,所以他不作第二次的尝试。
接下两场都是由外地赶来的剑手,技艺都还不错,但仍不敌辛飞熊,让他轻易地过了关,完结了一局。
第二局开始由峨嵋的一名年轻女尼,运气却不像辛飞熊那么好,才胜了一场,就被一名虬髯汉子杀得剑折人飞,败下台来。
这大汉就是在人群中发话问事的,上台通名,自称侯六官,号虬髯剑客,剑招很怪,出手疾厉,力猛劲大当者披靡,击败峨嵋的代表后,还击败了天山的钟少芬。
最后一场是对华山派的一名剑手,廖战四十余合后,居然将对方一剑腰斩于台上,演出第一场流血的惨剧。
可是他并没有违反规定,主审的展琏毓也没有办法,在愠然中宣布他的入选资格。
接下来一连几局都很平实,五大门派总算都有人入选了,少林与武当,则多入选了一人,此外天山的钟少云与茂陵侠侣中的欧阳萍也次第入选。
战局越来越紧凑,五大门派出赛的人剑技越深,对手越强,交手极速,没有超过十招的。
伤亡的人数却相当多,台下陈尸累累,都用白布遮了起来。
天将黄昏时,初试算结束了,天山的藏灵子、钟云夫妇都顺利过关,洛阳大豪徐氏兄弟遭遇闻道远而被淘汰。
黄山黎元泰则幸而遇上钟霓与狄若虹而过关,茂陵侠侣男的上官奇则被柳大树败下阵来。
青城这边的祁百合见了柳如昔而自动认输,藏灵子与祁逸夫入选,闻达气得直吹胡子,他是被林佛剑打败的。
出人意料,在外围观战的人群中,居然也有四个人入了选,一个是叫桑九娘的老婆婆,一个是江湖术士打扮的刘半盲,一个瘦老头翁仁寿,另一个则为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叫翁寒梅,是翁仁寿的孙女儿。
林佛剑与柳大树、柳如昔三人人围,其余的人根本没上台,因为他们的目的不在此,剑术也不足以论。
主审的展输民宣布暂时休息,一面安排如何复试,一面清理现场,将台下的尸体移了开去,稍缓那腾腾的杀气。
十九具尸体中,除了三个外来的,其余十六具都是五大门派的人,各家的关系人出来收尸时,脸色十分沉重。
这十九具尸体多半是青城与藏灵子造的杀孽,他们一共登台五个人,却足足杀死了十三个对手。
祁逸夫、藏灵子与闻道远都是剑下无幸者,闻达连毙二人后,才被林佛剑击败下来,祁百合也是连杀二人后,向柳如昔自动认输。
这表现了一点,就是他们一个团体的剑法专走凶毒的路子,出手如电无活路可言。
这一空当,大家也趁机会进食休息。
台上挑起了近百盏灯笼,照耀得如同白昼,台下也是火光点点,看热闹的人非但未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这是丈人峰前所未有的盛况,也是用血腥气激起疯狂。
林佛剑他们虽然毫无准备,却没有饿肚子,绿梅谷的钟家送来了酒食,武当也给他们送了果腹之物。
山风带着寒意,却吹不熄人们心中的火热。
几个人围坐进食,柳大树笑道:“佛剑,今天最火大的恐怕是闻老大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折在你的剑下。”
柳如昔却轻声一叹道:“我真不明白,闻大伯与道远叔叔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他们以前不是那样凶的,今天却如同一对疯虎,出剑就伤人,他们的对手并不强,用不着杀死对方,一样也可以过关的呀!”
柳大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祁逸夫混在一起,他们焉能不变呢?再者他们是在向五大门派示威与报复,大概是为了藏灵子得来的五句诗谜全是假的,他们所杀的全是五大门派的人呀!”
尤丽娘道:“恐怕他们的用意还不如此简单,今天他们得到了武林符则罢,得不到武林符,别人得到了,五大门派也不敢交出真的诗句。”
柳大树嗯了一声道:“为什么呢?”
尤丽娘道:“他们大开杀戒的用意就是在此,假如五大门派敢交出真的诗句,他们将杀死更多的人,这等于是个无言警告,所以他们才毫不容情。”
柳大树道:“难道他们不怕武林盟主的制裁吗?”
尤丽娘笑道:“武林符只对五大门派有约束能力,别的人谁买这个账?以老伯而言,假如祁逸夫成了武林盟主,您肯受他的摆制吗?”
柳大树想了一下道:“有道理,那这一战岂非毫无意义?”
尤丽娘道:“有意义,他们所争的只是武林符中的秘密,并不在乎谁得到武林符,也不在乎武林符所代表的权威,他们自己不准备遵守时,还不会傻得相信人家会遵守,连五大门派也是一样,尽管他们说得好听,但武林符真落别人手中时,他们就是另一副嘴脸了。”
柳如昔道:“他们如何向天下人自圆其说呢?”
尤丽娘一笑道:“很简单,他们可以推说武林符是假的,因为真符早已不在了。”
柳大树道:“刚才他们已经明白宣布这是真的呀?”
尤丽娘道:“是的,可是交到武林盟主手中之后,只要稍稍掩一下众人的眼睛,他们就否认符的真实性,使得符者落人百口莫辩之境,也使其他人怀疑得主竟昧起真符独占其秘,那得主既然能力克群雄,自然是剑术最高的一个,于是另一场大流血的惨剧也开始了。”
柳大树愤然道:“五大门派这种做法太卑鄙了。”
尤丽娘道:“这是他们求生存的手段,各地的高手迭出,技艺日精,已经到了五大门派无法控制的程度,他们必须借一场大杀伐来消灭一些顽强的敌手,减除压力。”
尤美娘接着道:“舍妹提出这些分析,是劝告老伯与柳小姐在复试时别太认真,最好是及早抽身。”
柳大树道:“我与菲菲完全是帮佛剑的忙,我们并不想成为武林盟主,而且我们也没这份能力。”
尤丽娘道:“现在帮忙的人已经很多了,二位就不必再多费力气。真正的战斗不在台上,而是在决定武林符的得主之后,您只要看一下,五大门派遴选出来的高手,虽然技艺都不错,但绝非门户中的精华,他们只是为了面子虚应一下故事,每一家都保存了真正的实力在后面呢?”
柳大树想想道:“以你们看,武林符最后会落在谁的手中呢?”
尤丽娘道:“相公先前的推测是五大门派有意作成他为众矢之的,照刚才的情形看,恐怕相公猜错了,五大门派的目的是想将武林符交给一个强有力的集团,假如局势没有意外的话,最可能是祁逸夫那一伙的人。”
柳大树道:“入围的人很多,岂能尽如他们的安排?”
尤丽娘道:“实力的深浅,大致已有个了解了,复试的名单是由他们安排的,他们一定将较为扎手的人物,揽在自己身上,一一格退,然后再设法让给祁逸夫或藏灵子。”
柳大树又想了一下,见林佛剑始终默不作声,忍不住道:“佛剑,你为什么不开口?你对这事的意见如何?”
林佛剑轻叹道:“丽娘的分析完全正确,五大门派完全是这个打算,只是他们的打算落空,今天与会的人物中,剑技最高的不是祁逸夫,不是天山钟家,也不是我们,而是外面突然参加进来的五个人。”
尤丽娘道:“何以见得呢?他们并无出奇之处?”
林佛剑道:“我们的实力,五大门派都经过试探了,派出的对手都是平庸之选,可以说是存心送死,惟独对那五个人,几乎全是各门的精英,仍然落个铩羽而归。”
柳大树道:“我倒看不出。”
林佛剑道:“只有五大门派心里有数,他们派出的高手,剑势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就被人封死了,所以他们很见机,立刻虚晃一招,下台认输。”
柳大树道:“你能击败闻老大,我承认你的看法比我透彻,但是那五个人又是什么来路呢?”
林佛剑叹道:“我也希望能知道,这五个人名不见经传,但剑技之深,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他们才是我最大的隐忧,因为我不知道要如何对付他们。”
柳大树道:“好在这五个人中,除了翁氏祖孙一伙外,都是单身一人,对付起来比较容易些。”
林佛剑道:“老伯,您看错了,他们都是一伙的。”
众人大吃一惊!
柳大树不信道:“没有的事,他们的剑路没一个相同的,怎么样也算不到一堆去。”
林佛剑道:“没有错,他们的剑路完全不同,才让我看出是一伙的。因为他们各走一个偏锋,恰合五行之道。
虬髯客是东方甲乙木,刘半盲是南方丙丁火,桑九娘是西方庚辛金,翁氏祖孙是北方任癸水,差了最重要的一环,中央戊己土,这五人是居于一个集团,但他们还是居于副手的地位,主脑人物还隐而未出。”
柳大树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不能不信。
怔了片刻才道:“五大门派会不会看出来呢?”
林佛剑道:“不知道,不过,他们很可能就是我曾遇到过,那‘神秘组织’的人吧!”
杉如昔道:“要不要暗中知会他们一声,在复试的安排时,把他们五个人放对,先减少一部分。”
林佛剑道:“这是个好办法,但我不想知会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捉摸。这也是一个试探,看看五大门派是否已知道武林符中的秘密。”